4 雲湖清
翌日淩晨,翠柳早早将鄭昙喚起。前日晚上睡得早,精神也自然好了不少。
每個國家的祭祀傳統不同,在大周,公主亦要穿祭服,與皇帝皇後一同參加國祭。
翠柳幫鄭昙收拾好深藍色的祭服,鄭昙容顏不嬌,卻有三分媚色,狹長的丹鳳眼與身上的祭服相配,更顯得莊重而不容亵渎。
來到天壇之下時,鄭樾與阮黎也已經穿戴好站在百官前方,鄭昙看到兩人交握的手,方才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心中一驚。
國祭時,若公主嫁人,則要與驸馬一同走上天壇祭拜,而若是公主未嫁,則要從百官挑選出才德兼備的未娶妻的男子,與公主一同完成儀式。
上一世的前年,一直到鄭昙死去的那一年,每每國祭,都是唐隸陪在鄭昙左右。這樣一想,她下意識地向百官人群中望去,唐隸就站在第一排的第二個位置,劍眉朗目,氣質端嚴,而那雙眼也正望向她,鄭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回視線。
鄭樾選的一定還是唐隸,無論是丞相還是太傅,都已經有了家室,位高權重卻還芝蘭未折的只有他一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只告訴自己以平常心對待即可,可當唐隸走到身邊,恭敬地沖她伸出手時,鄭昙還是人不知緊了緊心髒,頓了幾秒,才強迫自己伸出手,故作鎮定地放入身旁人的掌心。
走上天壇的臺階很多,鄭昙走到一半時,腹部突然抽痛了一下,接着便感到下邊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她下意識地咬了唇,一時不注意,踩到了祭服的下擺,被抻着往前帶。
“公主小心。”
耳邊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她的手被大力地握緊,止住了向前傾倒的趨勢。差點在祭典上出醜,鄭昙說不上是因為這一點還是因為別的,背後微微出了層薄汗。
她吐出一口氣,才繼續邁上下一個臺階。
國祭時,唐隸的儀态也恰到好處,結束後鄭昙聽到陸續離開的官員們交口稱贊着。她舉目望向走在前方的唐隸,背影挺拔,有着公子世無雙的風姿。她忍不住想,若是沒有前世,也許她依然會陷進這場無望的愛情中。
翠柳守在寒玉寺外,看到鄭昙回來,趕忙跑過來。
“公主,翠柳幫你換衣。”
聽到那過分殷勤的語調,鄭昙愣了愣,這丫頭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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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鄭昙的直覺沒有錯。剛剛幫自己收拾好,翠柳嗯了幾聲,,然後有些扭捏地開口:“公主等會兒就要回宮嗎?”
“嗯,”鄭昙蹙起眉,“怎麽了?”
翠柳的眼神有些閃躲:“奴婢,想去見一位兒時的故人,我方才看到他了。”話語間帶着期待。
鄭昙上一世經歷過婚姻中的種種,對她的小女兒情态自然看得明白,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好,這外面春意盎然,我們家翠柳也到了懷春的年紀了。”
翠柳被鄭昙說得羞紅了臉,捂着臉頰道:“公主別嘲弄奴婢了。”
鄭昙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笑道:“怎麽就是嘲弄了,這樣吧,我去跟阿樾說一聲,在這寺內多住幾宿。”
聽聞鄭昙這般應允,翠柳驚喜地挽住了她的手:“謝謝公主!”
鄭昙搖搖頭沒說話,翠柳從十三歲時便開始侍奉她,兩人雖是主仆,實則形同姐妹。她并不是沒有考慮過翠柳的婚事,只是上一世直到她嫁進允王府裏,平日再細心留意,也未曾發覺翠柳有春心萌動的兆頭。只是如今重來一世,一切皆有變數,若那所謂的故人是個好兒郎,倒是可以讓阿樾幫忙謀個官職,将翠柳嫁過去,也算圓滿。
當她同鄭樾說起這事時,他有些詫異地問道:“皇姐想要在宮外多待幾日倒沒什麽,只是這寒玉寺簡陋,将就一晚倒罷了,只是怕皇姐住不習慣。”
鄭昙抿唇搖頭,微微翹起唇角:“沒事,這裏氛圍甚好,又傍着那雲湖,我最近對那佛事起了興頭,在這兒多待一晚上或許能參透一二。”
鄭樾低頭喝了口茶,點點頭:“皇姐喜歡,自然無妨的。”
兩人中間的桌上擺着一碟糕點,鄭昙猛然想起了前世的事,神色微斂,斟酌再三,壓低聲音開口道:“阿樾,你已是九五之尊,享有萬千百姓和朝廷衆官的愛戴,但是且不可疏忽,無論做何事,都不會保全所有人,必定會有傷及他人利益的時候,更何況還有他國虎視眈眈,對方若起了歹念,雖然在這皇宮中謀殺君主難于上青天,但也不可不防。”
見鄭昙突兀地提及此事,鄭樾臉上露出壓抑,也嚴肅起來,說道:“皇姐有察覺到什麽?”
“沒有,”鄭昙握緊了袖口,“只是看了史冊上被謀害的那些古人,心裏有些後怕。”
鄭樾寬慰她道:“皇姐不必擔心,沒有多少人敢吃這樣的雄心豹子膽,朕會留意。”
“嗯,那我先回屋了,回宮小心。”
“是,皇姐慢走。”
天色完全暗下來後,鄭昙微微揉了揉眼睛,看着抄完的佛經,默了片刻,起身打開了門。
傍晚的空氣清寒,鄭昙在紗裙外套了件軟毛織錦小褂,吩咐侍衛遠遠地跟着即可。
慢慢踱着步子,不一會兒便行至雲湖邊,此時的天即将完全暗沉下去,但還是能視物。那處在黃昏時分的湖水看上去清涼透徹,如冰清玉潔的佳人,讓人有一親芳澤的沖動。
事後鄭昙暗道自己是真的沖動了,她踩着松軟的草皮而過,下了小坡,便到了湖邊上。腳邊已經感受得到涼意,她蹲下身子,用手觸了觸水面,涼絲絲的,卻又帶着些許舒暢,正欲将整只手都伸進去,誰知腳下再次一滑,順着那光滑的白石就要落入湖水中。
她的手腕被一股有力的勁道拉住,接着便被重新帶回了岸。站定後,鄭昙喘了喘氣,才見那幾個侍衛從遠處奔來,急急地跪下:“公主,屬下疏忽了。”
壓了驚,鄭昙揮揮手:“起來吧。”
本就是她讓他們跟遠一些,是不想壞了散步的閑趣,但現在一想,卻真是大意了。若是有人這時候鑽空子,她的下場可以比前世更糟。
鄭昙這才看向身邊的男子,他一身黑色素衣,面上被黑紗裹住,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只站在那裏也給人一種矜貴的氣質。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修文–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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