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試探

許是未料想王寧錦如此伶俐，錢氏先是一怔，旋即嘆了口氣。

“九姑娘年歲雖小，這心思卻是了不得，我便是随口一說，哪兒成想竟叫九姑娘這般曲解，倒是我的不是了。”

聽出錢氏弦外之音，王寧錦卻也不惱，只莞爾一笑：“寧錦心直口快慣了，倒忘了我們王家不比崇文侯府一門顯貴，入耳的話都還需轉兩道彎彎繞兒，此番夫人言傳身教,寧錦銘記在心,往後再同貴府打交道，定小心謹慎些。”

謝嘉柔雙手死死地絞住一方絹帕，她自小還未受過如此折辱不說，且今兒個還搭上了錢氏的臉面，稍有不慎便會賠上崇文侯府的名聲，念及此，瞪着王寧錦，眼眶都紅了起來，瞧那模樣兒，恨不能将王寧錦剝皮抽筋一般。

瞥了眼謝嘉柔狼狽的模樣兒，錢氏忽地打從心底有些洩氣。

原以為她這個寶貝女兒在小輩中也是心性極佳的，偏就是每每都在王寧錦跟前跌了跟頭，卻半分記性也不肯長。

“九姑娘說笑了，琅琊王氏世代鼎貴，咱們謝家是萬不敢托大，自诩越過王家去的，且王謝兩家素來交好，因着，九姑娘這話萬不能再說了。”

錢氏心頭發苦,提起氏族貴女,整個兒汴京城有一個兒算一個兒,纨绔不化王寧錦是排在頭一個兒的,今兒個在她手裏吃了教訓,傳出去總歸不大光彩。

王寧錦笑得不帶半分煙火氣:＂按說寧錦是該信得過夫人的,可您也瞧見了,謝二姑娘方才還對我要打要殺的,現下這王謝兩家交好，寧錦是真不知如何應下了。”

說着話兒，斜睨了眼俏臉兒漲紅的謝嘉柔，顯然已是怒急。

“王寧錦……”

“前回給母親請安時正趕上母親清點禮單，提了嘴崇文侯府的最是精心，起先我料想謝二姑娘在府裏頭憋悶着定覺無趣，按年歲我原也是該喚謝二姑娘一聲‘謝家姐姐’的，這不眼見着剛打春，暢春園裏頭的茶梅吐了花苞兒，景致甚好，便邀你過府賞玩，哪成想……”

王寧錦趕在謝嘉柔前頭截下話來，言至一半卻又停住，言語間不乏委屈。

自個兒女兒是什麽心思，大太太是再清楚不過的，自然也不會拆穿。

将手中一只琺琅彩四季花卉茶盞擱在手邊而的高幾上，大太太淺笑着開口：“錦兒年紀輕，玩兒心重，不比二姑娘端莊，說來此番也是我思慮不周，耐不住她軟磨硬泡，二姑娘既不喜，這清平侯府，往後便也不必再來了。”

雖面上笑容和煦，可任誰都聽得出其中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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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氏原是拿捏着崇文後夫人的架子，手臂端在紅木交椅兩邊兒的扶手上，聞言雙肩一顫，有些不自在地撤回了手。

“夫人怕是誤會了，嘉柔亦是挂念着九姑娘的，常與我說得了空兒想邀九姑娘出游呢。”

邊賠着笑，邊暗自剜了眼銀牙緊咬的謝嘉柔：“近來這孩子患上了頭痛的毛病，精神頭兒不大好，若有行差踏錯之處，九姑娘莫同她一般見識。。”

錢氏嫁得高門，自是個頭腦拎得清的，其間緣由且放下不說，單就謝嘉柔對王寧錦動手這一點上，就已經落了下成。

王寧錦是什麽身份？大梁疆土內，能朝她臉上招呼的，一只巴掌都是數的過來的。

便是她要翻了這天去，也輪不到崇文侯府的姑娘教訓！

錢氏心裏頭打的什麽算盤，王寧錦心中自然清楚，可她大費周章演了這麽一出兒，若叫錢氏輕描淡寫地就給一筆帶了過去，那便是癡人說夢了。

“夫人說謝二姑娘患了頭痛症？說來也是巧了，我前兩日也染上了這麽個毛病，祖母因這還特意喚了回春堂的侯大夫來給瞧的。”

說着話兒，王寧錦半撐起軟綿綿的身子，一只手扶上額頭，在眉間緩緩地摁壓了兩下兒，又道：“侯大夫道因是受了驚，夜長夢多所致。”

旋即細細地去瞧謝嘉柔，見她果然變了臉色，似是打趣兒一般道：“不知謝二姑娘是否同我一般，是受了驚吓所致？”

聞言，謝嘉柔俏臉兒一白，忙強扯出笑容應道：“嘉柔只是近來不慎染了風寒，沒什麽驚吓不驚吓的，九姑娘多心了。”

語畢，生怕叫人生疑似的忙從懷中摸出一方絹帕，掩唇輕咳了兩聲兒。

葉心立在謝嘉柔身後，見了忙遞上茶盞，附和道：“是奴婢疏忽，往後奴婢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醒着。”

王寧錦冷眼瞧着她們主仆兩個一唱一和。

“的确是該精心些，謝二姑娘本就受了寒，你還拿涼了大半的茶水給她，不是粗心，便是扯謊了。”

謝嘉柔雙手一顫，險些連手中的茶盞都捧不穩。

葉心眼見是逃脫不過，所幸将心一橫，直挺挺地朝錢氏跪了下去：“奴婢粗心大意不堪重用，辜負了大太太①與姑娘的擡舉，請大太太責罰。”

這回錢氏倒是未急着去接話兒，反而是狐疑地瞧了眼身邊兒的謝嘉柔，見她煞白着一張俏臉兒，不知是衣裙上的冰水未幹着了寒，亦或是旁的緣由，唇色已是泛着青紫，細細瞧去不難發現她雙唇稍有些顫抖。

未見錢氏回話兒，謝嘉柔悄悄偏頭去瞧，正撞見錢氏探究的目光，謝嘉柔心頭一突，忙扭開頭去。

将二人神情看在眼底，王寧錦便知叫她猜中了。

此番定是謝嘉柔自作主張趕在年關想拿清平侯府的後宅做文章，錢氏與崇文侯應是也蒙在鼓裏的，否則也不會漏洞百出，輕易便叫王寧錦捉住了把柄了。

念及此，王寧錦笑得愈發意味深長。

王寧錦瞧着錢氏母女，卻未注意大太太也正打量着她。

到底是年歲大了，老眼昏花了，從前吶，許是咱們眼拙，錯看了九丫頭了……

這孩子心思通透，是個極聰慧的，生在咱們王家，禍福難料啊……

想着前兩日太夫人私下裏同她說的話，大太太從不懷疑太夫人眼光的老辣，這幾日，她忽然有些看不透這個小女兒了。

錢氏心有顧慮不敢輕易開口應承，卻見王寧錦眉眼含笑，換聲道：“崇文侯府後宅之事回去一道處置便是，眼下我有另一樁事要問謝二姑娘。”

注：①大太太：自家府內的稱呼為太太，外人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