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置喙
謝嘉柔頓覺喉間一窒,雙手死死抓着交椅扶手才不至叫整個兒身子朝前跌去。
錢氏自來便是個長袖善舞的,最會察言觀色,只聽得王寧錦只言片語,再一瞧謝嘉柔愈發灰白的臉色,心下便有了計較。
“小女幽居府中,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怕是難為九姑娘排憂解惑。”
錢氏老練非一日兩日之功,見她出言阻擾,王寧錦俏臉上未見多少意外。
“夫人先別急着為謝二姑娘撇清,有這會兒工夫,好生想想一會兒怎麽将自個兒摘出去才是頂要緊的。”王寧錦不疾不徐地開口。
在她身後是一座金絲楠木挂屏,上頭是幅錦繡山河,是印先生的墨寶,當世文人,無人能出其右。
王寧錦笑意清淺地歪坐在挂屏前頭,手托香腮半撐身子伏在紅木高幾上,半點也無氏族貴女的端莊。
可偏就是這一副散漫的模樣,瞧的錢氏眼皮突跳了兩下。
心下将王寧錦方才的話略作琢磨,一時竟也真的不敢貿然開口。
謝嘉柔絞着一方帕子,心下雖慌亂,卻将腰板兒挺得筆直。
“九姑娘但有所問,嘉柔知無不言。”
王寧錦意有所指:“若真這般,今兒個倒能省去不少麻煩。”
語畢,打袖中取出兩塊素色絹帕,齊齊整整地折好遞到大太太手中一塊:“母親掩住口鼻,若受不住便別委屈了自個兒,先到內堂稍坐。”
大太太接過帕子覆住口鼻,依舊正襟危坐着,并未有離去的額打算。
藍蓮偏頭去瞧,見王寧錦神色如常新下便也了然,提腳便朝門外走去。
不多時,外頭響起三三兩兩的腳步聲,踩在游廊的青磚上似是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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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便抓緊将這污糟東西擡出去,別叫姑娘看着惡心。”
伴着藍蓮不愉的叮囑聲,兩個着布衫家仆的擔着擔架進了門,上頭罩着素白粗布。
打從幾人進門,除去王寧錦同大太太,旁的人都蹙起了眉頭,藍蓮刻意停在謝嘉柔跟前,陣陣腥臭味熏得謝嘉柔幾欲昏厥過去。
“掀開給謝二姑娘認一認。”掩着絹帕,王寧錦聲音中帶着弄弄的鼻音,更添了些許嬌俏。
錢氏坐鎮一宅,豈能不知這粗布下頭是什麽駭人的東西,忙出聲阻攔:“九姑娘三思,頭年還沒過,叫這東西髒了清平侯府,沒得要給貴府添了晦氣,怕是不吉利,就是再緊要的事,也等過了十五再說吧。”
“我素來不信什麽牛鬼蛇神,所謂神佛不過是怪力亂神,小人作祟,夫人覺得可有道理?”
王寧錦眸光灼灼,分寸不讓。
單是謝嘉柔愈見不穩的氣息,錢氏便已了然大半。
“九姑娘年歲尚輕,有些事許是想得輕巧了些,大太太身為一府主母,應當能明白咱們姐妹的心思的。”
王寧錦張狂成性,大太太知書達理卻是汴京中出了名兒的,錢氏久攻不下,只好拿言語提醒大太太。
王寧錦年紀小不經事,自不必考慮許多,可大太太的話兒在清平侯府也算是說一不二的,事關王謝兩家交情,大太太自會一日既往的“知書達理”。至少錢氏是這樣想的。
“啪嚓!”
錢氏心頭甚至未來得及得意,便見大太太手掌狠狠地拍在高幾上,震得茶盞顫了兩顫。
王寧錦也吓了一跳,低聲喚了句:“母親。”
餘光不經意間一瞥,見大太太皓腕間的和田暖玉镯子斷成了兩截兒:“母親手可傷着了?”
王寧錦一把抓過大太太的手腕,反複盯着瞧了幾回未見傷口,這才放下心來。
大太太面色稍霁,伸手輕輕在王寧錦的手背上拍了兩下兒。
“遮醜的布還未掀開,我瞧着侯夫人倒是知道下頭是什麽污穢東西了。”
若說方才大太太還只是心疼自個兒的女兒,此刻便是動了真怒了。
“侯夫人怕是忘了錦兒的身份,也忘了你自個兒的身份,我琅琊王氏的嫡女,大梁的國母,一字千金,還輪不到小小的侯爵夫人置喙。”
語畢,不顧錢氏霎時間黑下去的臉色,沉聲道:“侯夫人不知禮數,你們也忘了自個兒的主子是誰了?給我掀開!”
兩個家仆駭得手腳冰涼,連聲應是。
大太太素來溫厚,莫說他們二人生懼,便是蘭芝同藍蓮心頭也不免有些發怵。她們二人打小在王家長大,卻從未見大太太如此疾言厲色,顯然已是怒急。
擔架上搭着的粗布叫人一把扯開,壓.在下頭的腐臭味頓時像是沖開閘口洪水猛獸,宣洩開來。
大太太早有準備也還是叫眼前的景象驚得幹嘔起來。
謝嘉柔甚至忘了害怕,伏在手邊兒的高幾上嘔吐不止。
“夫人倒是鎮定。”王寧錦眸光清寒,觑着脊背筆直面色不變的錢氏,冷聲道。
錢氏默不作聲,只盯着擔架上的屍身,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臉上覆着幾條見骨的傷口,腐肉粘連着潰爛成膿,甚至口鼻都潰爛地糾.纏在一起,淌着黢黑的粘液。
深吸了口氣,錢氏緩緩起身,竟朝着大太太的福身作揖,行了個大禮。
“人,是我崇文侯府的,給貴府添了麻煩,妾身代我家侯爺向貴府賠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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