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針對

錢氏這一禮行得恭敬謙卑，姿态放得極低，言行中不乏讨好之意。

“夫人言重了，王謝兩家素來交好，我怎會因一個小小的丫頭開罪崇文侯府？”因是口鼻覆上了絹帕，王寧錦朱唇嗡動了兩下兒，聲音聽起來倒不似方才那般冷厲。

聞言，錢氏不僅沒松口氣，反倒更是将心都懸了起來。王寧錦可從來就不是個好像與的主兒。

果然，王寧錦偏頭将目光落在謝嘉柔吐得發白的俏臉上：“左右不過是謝家二姐姐同我耍着玩，小輩間戲耍玩鬧，便不勞長輩們挂心操持了。”

謝家百年望族，樹大根深，小小一個丫鬟之死，動搖不得謝家的根基，至多不過背個馭下不嚴的名聲，将蔡嬷嬷和葉心推出來頂缸罷了。

但謝嘉柔不同，名門貴女，聲譽之重甚至是排在性命前頭的。

錢氏肯俯首做低，打的主意無外乎是将謝嘉柔撇清，将罪責整個兒以謝家的名義攬下，王寧錦反而動她不得。

“九姑娘如此深明大義，妾身不勝惶恐，可到底是妾身失察才釀成今日禍事，此事妾身回府後必會詳述與侯爺，定會給貴府一個交代。”

似是料到錢氏會有此反應，王寧錦垂眸輕笑一聲：“侯夫人既要做個鐵面無私的主母，那我自是不該再駁了您的臉面。”

話落，凝了眼角，這絹帕實在礙事。念及此，所幸随手擱在手邊高幾上，鼻尖霎時萦上一陣惡臭。

略不适的蹙了下眉：“藍蓮，孟夫人可有消息了？”

藍蓮點頭應聲：“一早太夫人身邊兒的劉嬷嬷親自去請的，算着腳程，應該到了有一時半刻了。”

汴京城內開府立衙的孟姓官員并不多，因這，稍一思量便知王寧錦口中的孟夫人正是京兆府尹秦康的正妻—張氏。

“事關王謝兩家顏面，此案未直接遞交京兆府，可若今兒個問不出個所以然，便有孟夫人為證，由孟大人親審，侯夫人和謝二姑娘以為如何？”

錢氏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見外頭劉嬷嬷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個濃妝豔抹的婦人。

“太夫人叫奴婢給九姑娘帶句話，今兒個太子殿下約莫會同侯爺一道過來，得了空，九姑娘可要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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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要看侯夫人了。”王寧錦勾唇，意有所指

王寧錦擺明車馬不與謝家為難，單就拿捏住謝嘉柔一個人，若擱在平時也變罷了，以謝家的手段大把銀錢撒出去，謝嘉柔再抛頭露面施粥濟民，還怕不能将名聲搏回來嗎？

偏就趕在太子将行加冠禮時，一朝跌進泥潭，哪還有時間翻身。

錢氏心中怒急，偏還要咬碎了銀牙往肚裏咽，假笑道：“九姑娘既要迎駕太子殿下，妾身便不多做叨擾了，這便帶小女……”

“不妨事，”攔下錢氏的話，王寧錦朝劉嬷嬷身後的婦人彎唇一笑：“這位便是孟夫人吧。”

京兆府尹孟康官拜正四品，在王謝這樣的名門望族跟前兒，實在算不得顯貴，過往孟夫人這樣的身份是連清平侯的門都進不來的。

孟夫人聞言，先是一愣，待回過神兒來臉上盡是谄媚的笑意，不疊應聲：“是是是，妾身張氏，見過九姑娘，清平侯夫人，崇文侯夫人，謝二姑娘。”

王寧錦點頭算是承了孟夫人的禮，朝廳中鼓起的麻布揚了揚下颌，溫聲道：“孟夫人猜猜這下頭是什麽東西。”

蘭芝早已将葉梨的屍體蓋了起來，雖隐約還有些腐臭味，倒不似方才那般叫人透不過氣了。

久居後宅的官家婦人，誰手上沒沾個三兩樁不幹不淨，單這形狀氣味孟夫人心中便已有數，再瞥見錢氏極難看的臉色，謝嘉柔半是驚懼半是憤恨的模樣，饒是心中明鏡兒似的，卻不敢貿然開口，只得裝傻充愣：“妾身腦子不中用，還請九姑娘明示。”

王寧錦也不逼迫她，側目觑了眼魂不守舍的謝嘉柔，緩聲道：“也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左右就是謝二姑娘的貼身侍婢，只是不知怎的，叫人割臉毀容，沉在了我王家的一口井中。”

說着，聲音也愈發涼了幾分：“這才開春回暖，且不說一具腐屍這麽扔着難保不會招來什麽疫病，單這崇文侯府的丫頭慘死在我王家府上，若傳揚出去，我王家沒得要背上戕害崇文侯府下人的罪名，其兇手用心歹毒，可見一斑，孟夫人覺得我說的可在理？”

王寧錦的話半點花哨也不帶，字字句句講得直白，這回就是孟夫人有心揣着明白裝糊塗也不成了。

“九姑娘所言……不錯。”頂着錢氏冷刀子似的目光，孟夫人硬着頭皮回了話。

錢氏冷眼一掃：“人命關天，孟夫人當知須慎言，素來聽聞孟大人斷案公正，如今看夫人言行，倒是不盡實。”

錢氏自恃身份，話說的也不客氣，在王寧錦跟前兒受了半天的氣，一股腦兒撒在了孟夫人身上。

孟夫人叫錢氏說的面色一白，心下難免生出幾分驚惶。若因自個兒累了夫君的仕途，可真叫壞事了。

“孟夫人是王家的客人，侯夫人若要仗勢欺人，也不該在我王家威風，這點兒規矩想必您是不用我教的。”王寧錦掀了掀薄唇，出口的話也極鋒利。

聞言，孟夫人如蒙大赦，見錢氏臉色難看，可到底不再出言相譏了，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方才侯夫人既擺足了要鐵面無私清理門戶的架勢，藍蓮，你就去外頭将人領進來。”

藍蓮心疼自個兒家姑娘，心裏早憋了口氣，這會兒得了應允，不善地剜了眼謝嘉柔，腳下生風似的走了出去。

眨眼光景，外頭響起一陣或輕或重的腳步聲。

對開的胡桃木雕花兒門外傳來藍蓮惱怒的低斥聲：“磨磨蹭蹭地還想叫姑娘來請你們進去嗎！”

崔管事家的不似前時瘋癫的模樣，換了身兒衣裳，臉上的血污也拾掇了個幹淨，巧月低眉順眼地走在旁邊，身後跟着一個中年漢子并個婦人。

“奴婢罪該萬死，請九姑娘處置！”

崔管事家的迎面便朝王寧錦撲跪了下去，擡起衣袖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哭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