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剝荔枝

“比青籍有眼色。”

觑了眼一溜煙兒便不見人影的兩個丫鬟，姬塵唇角微揚。

王寧錦耳後爬上一抹粉意，半嬌半嗔地剜了他一眼：“你腦子裏整日不能想些正經事？”

“你若不在，我正經得很。”姬塵溫語淺笑。

語畢，揚手打開八角桌上的疊層食盒，盒身分上下兩層，上下兩層各坐着一只翡翠琉璃碗，碗中乘着紅豔欲滴的荔枝，下層碗中裝滿冰塊。

天氣漸暖，王寧錦特意着人打窖中取出來的，現下已化出了小半碗的冰水。

“特意送過來的？”姬塵觑着上頭還挂着水珠兒的荔枝，勾唇輕笑。

明知他是故意逗自個兒，王寧錦仍是禁不住咬牙，自牙縫兒中硬擠出一句話來：“我那兩個丫鬟手笨，料想定不及你剝得好，想看看塵世子的手藝。”

王寧錦口是心非的別扭模樣取悅了姬塵，便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探到跟前，銜起一顆荔枝緩緩地剝了起來。

“青由，去廚房取只碗過來。”手上動作未停，姬塵偏頭朝窗外吩咐了一句。

王寧錦側目望向空無一人的庭院，滿腹疑窦。

不多時，便瞧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捧着一只青玉碗進門，料想這便該是青由了。

打一進門兒，青由便目光呆愣地盯着姬塵。

姬塵手指修長，動作靈活地剝開荔枝皮，随手将之放在桌邊，傾身上前，将剔透鮮嫩的果肉送至王寧錦唇邊，全然只當沒青由這個人一般。

王寧錦觑了眼受了驚瞪大雙眼的青由，俏臉兒有些泛紅，咬唇去瞪姬塵，見他面不改色，心下嘆息這人的面皮不知是什麽材料做的，怎麽這般厚。

奈何姬塵就是不肯将手收回去，王寧錦惱得咬牙，索性唇瓣一張，将荔枝含進口中。

“手藝如何？”姬塵聲若擊玉，眉梢染上一抹笑意。

王寧錦銀牙暗咬：“極好，繼續剝。”

按他這一派行事作風，面皮薄少不得要吃虧，反正如今她也不是什麽知理得體的大家閨秀，還拿的什麽喬。

聞言，姬塵略一挑眉，旋即便當真依言繼續細細地給她剝荔枝，手法娴熟，極為自然。

見狀，青由瞠目，嘴巴漸漸張開，且越來越大：“主，主子……”

他耳力極好，方才運足內力豎起耳朵聽着屋內的動靜，自是聽見九姑娘使喚主子剝荔枝的，原只當笑話，哪想進門便瞧見這一幕。

主子用那雙攪弄風雲，運籌帷幄的手，為九姑娘剝荔枝？！

姬塵随意掃了青由一言，言道：“碗放下，你出去。”

青由恭敬地将青玉碗擱在王寧錦手邊兒，姬塵随手将剝好的果肉放進去，再銜一顆新的繼續剝，舉止優雅，一氣呵成。

青由喉嚨有些發緊，盯着瞧了半晌，終是幹咳了兩聲：“主子，您歇着，屬下來吧。”

雖說叫他一個整日舞劍弄刀的護衛剝荔枝着實為難，但瞧着主子那雙手去擺弄果皮，青由更覺暴殄天物。

聞言，姬塵不免擡眸細打量起青由，青由心頭一喜，心道主子這是明白自個兒的良苦用心，忠心耿耿了！當下整個人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你既這般勤快，便同外頭來的工人一道，去錦園挖湖吧。”姬塵幽幽道了一句，複又垂下眸子。

青由聞言猛地一愣，旋即側目望了眼王寧錦，忽然明悟過來，一個閃身奪門而逃，王寧錦只觑見了半截兒青色衣角，人便消失在院中。

出了院門青由只恨不能抽自己幾個嘴巴。

就你話多！就你長嘴了！讓你嘴賤！

青由邊期期艾艾地感嘆着紅顏禍水，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見主子被美色迷了心智，邊暗下決定，往後九姑娘在時，他定躲得遠遠的。

王寧錦雙臂撐在八角桌上，右手托着下巴，歪頭瞧着姬塵。

容色極好，舉止亦佳。

“姬非白，你生得真是好看”王寧錦笑說道。

姬塵手上動作一頓，偏頭看她，見她滿眼笑意，心下一陣柔軟。

從小到大，這樣的話他不知聽過多少，獨獨從她口中說來，像是一根羽毛在心尖劃過一般，搔得人心癢難耐。

“這話聽得耳朵都快起老繭了，九兒，你誇起人來真沒誠意。”姬非白口是心非地逗弄她。

王寧錦不大樂意，可歪頭想想他說得也是，千篇一律地誇他，好像還真欠了那麽點誠意。

咬唇細思半晌，王寧錦雙眸彎彎，笑成了一對月牙兒：“有一句，你肯定沒聽過。”

姬塵叫她挑起了興致，當下挑眉道：“你且說來聽聽。”

聞言，王寧錦唇角上揚，露出臉頰上一對淺淺的梨渦：“塵世子是個——大美人。”

“的确新鮮，”食盒中的翡翠琉璃碗已經見了底兒，姬塵剝好最後一顆荔枝，行至門邊的金絲流雲紋面盆前緩緩拭手：“只有你敢這般說。”

王寧錦口中咬着荔枝肉，身子半靠着玄色繡青竹引枕，右臂架在八角桌上，下巴輕輕抵在手臂上。

姬塵拭過手行至桌案邊取過方才看了一半的賬冊，複又坐回王寧錦對面。

見她懶散地伏在八角桌上，不時撚起一顆荔枝朝口中送，姬塵低低一笑，捧着賬冊翻看起來。

王寧錦下颌抵着小臂，歪頭去瞧姬塵。

他墨眸半斂，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書頁邊角，眉目從容，待将書頁上內容一掃而過，便輕緩地翻至下頁。

果真美極。王寧錦心底喟嘆一聲。

無人說話，一時靜極，只餘兩道清淺的呼吸，并書頁翻過的沙沙聲。

窗棂撐開，微風過處，鼻尖萦香，香氣清蔚淡然，是姬塵身上獨有的梵香。

眸光落于當頁前最後一字，指尖拂過書頁，慣性擡眸去瞧王寧錦。

眸光觸及，眉眼倏然柔軟異常，無聲低笑，姬塵将賬冊擱在一邊，随手扯過榻上常備下的衾被。

王寧錦身子伏在八角桌上，雙眸緊閉，呼吸清淺，顯然睡得極沉。

姬塵放輕動作托着她嬌軟的身子，伸手将八角桌朝榻尾挪過去，騰出位置，這才将她身子放平，叫她舒服些躺在軟榻上，随後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衾被。

姬塵剛欲收回手，卻叫她翻了個身兒，鼓着嘴巴将他修長的手抓在手中，小聲含糊咕哝了一聲兒又睡了過去。

見狀，姬塵莞爾，任由她握着他的手。

俯身在王寧錦額前落下一吻，伸手撫上她的粉頰，姬塵語聲溫柔。

“睡吧，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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