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夢君允諾

“額涅殿裏換人伺候了?”他眼神倏忽,望着門邊問。

太福晉順着他的視線往門邊看了一眼,哦了聲說:“倒不是,先前一直安排的是讓念瑭打簾子,這兩日她病了,身子不大舒坦,給殿裏告了假,就暫時安排之春頂她的班。”

“病了?”他一詫,從門邊移回目光,皺眉問:“什麽時候的事?”

聽他聲氣兒不善,瓜爾佳氏跟姚氏互觑了眼,又彼此厭惡地分開視線,太福晉指揮侍膳太監往盤子裏夾了棵豆角,不甚在意地道:“該有兩日了吧,好像是前天,這孩子吧真是個要強的心性兒,都發燒兩日了還強撐着上工,前兒晚上燒水的時候竟然昏倒在了配殿裏,請了大夫來瞧,又開了兩劑藥,應該恢複得差不多了,我讓她安心養病,先別惦記殿裏的事情,等身體完全好了再說。”

他聽着,心底莫名竄出一股火氣,往旁邊瞥了眼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人跟我回個話?”

常祿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覺,怎麽聽都覺着睿親王有種要發火的跡象,他躬着身上前,暗暗琢磨着這話要怎麽回,念瑭生病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他認為這件事還未上升到需要給祝兖回禀的地步,瞧眼下的形式,八成是他失策了,念瑭在睿親王心裏的地位可能要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

還未等他開口說話,太福晉拿帕子拭了拭嘴角道:“允璟,你說這話,額娘就聽不明白了,什麽叫“這麽大的事情”?我從未聽說過咱們王府上有這等規矩,銀安殿裏一個奴才病了,至于要跟王爺你通報的。難道說額娘殿裏的事情你也要揪細嗎?”

太福晉的态度極為不悅,對他身邊的侍膳太監道:“今兒這道乳鴿味道做得不錯,給王爺盛碗鴿子湯,讓王爺新鮮地喝點兒,驅驅勞,敗敗心火兒。”

太福晉的話堵噎得他無話反駁,一個奴才的生死,況且還是銀安殿裏的人确實不該由他來關照,他這才意識到方才有些失态,耐着性子端正了臉色,侍膳太監在一旁左右不是,睿親王眼光撲朔,除了窗外壓根兒就沒往桌面上瞧過,一碗鴿子湯從頭擺到尾,都放涼了也沒被動過,他也不敢貿貿然下手布菜,萬一夾錯了菜色,又是一大樁罪過。

其實祝兖神色這般明顯,桌上桌下的人誰還看不出來,人在這邊坐着,心早都被什麽東西給硬生生地牽走了。

瓜爾佳氏跟姚氏見他這樣也跟着失了胃口,唯有太福晉一人慢條斯理的品菜用膳,盡管讓身邊一幹人陪着煎熬。

睿親王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常祿察言觀色,料估祝兖打坐的功夫撐不了多久,自己也有心賣個乖将功補過,于是便趨近道:“王爺奔波勞碌了兩日,奴才瞧您累了,要不王爺先回房裏歇着罷?”

祝兖踩着他遞過來的梯子下臺,起身拿汗巾擦着手告辭說:“額涅你們慢吃,我先走。”

太福晉把自己盤裏的一塊鴿肉夾給瓜爾佳氏,“你這個時候最應該補着,多吃些。”說完才過來接他的話,“再等等罷,飯都還沒上齊呢,這會子不吃,夜裏要是餓醒了怎麽辦?那時候再吃東西最難克化,格外傷胃的。”

祝兖說不了,“額涅放心,兒子沒有吃宵夜的習慣,頂多喝些茶暖暖腸胃也就是了。”

太福晉說那行,看向常祿吩咐道:“那就先送王爺先回去吧,夜裏風涼,可千萬別再四處拐路了,仔細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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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祿低眉順眼地應聲嗻,也不知道這番叮囑是太福晉發自內心的關懷還是話裏有話,一回神兒,祝兖已經撂下汗巾往門外走了,忙跪了安跟上前去。

等他們出了殿門,太福晉緩緩擱下手中的筷子,嘴角耷了下去,兩位福晉見狀也收起筷子,她嘆口氣擺擺手讓她們接着用膳,自己拿了水煙袋一邊抽着陷入了沉思。

銀安殿的值廬在西配殿邊側的一所跨院內,祝兖出了正殿徑直朝那個方向走,常祿一看了不得,趨跄了幾步攔在他的前頭,肅下身道:“王爺走差路了,太福晉有吩咐,交待讓您盡早回去歇着。”

祝兖停下步子,背手掃他了一眼,寒啞着嗓子道:“沒聾,爺聽得清清楚楚,常祿,奉勸你這狗奴才一句話,開口勸我之前,該先搞明白你自己孝敬的是誰。滾開!”

見睿親王作勢要擡腿踢他似的,常祿吓得腸子一抖,忙避身讓開道,祝兖伸手扔開他往前走,後袍高高甩起,洶湧如浪,抽得他臉廓子生疼。

一路尾随着到了銀安殿的值廬,下了值的丫鬟們正聚在一起用膳,見祝兖入門,都慌忙放下飯碗請安。

常祿勉強從門縫裏擠進身子,撒了個眼色把她們都打發了出去。

祝兖立在門邊,隔遠望見南窗的炕鋪前躺着一人,唇鼻的輪廓模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頓了下,踱步走近,就着炕沿坐下側過身,眉頭緊皺了起來。

室內光源昏黃,如同一層舊塵蒙在她的臉上,她側趴在枕頭上,額尖的碎發被汗濕浸透順着一邊的發跡蜿蜒綿亘,頭圍四周裹着紗布,斑駁的血跡打裏頭滲透出來。

她身上還是他臨走前的穿的那件琵琶襟兒小襖,把身體蜷縮成一個半圓的弧度,半條胳膊露在外頭緊緊揪着被口,整個人看上去綿軟無力的樣子,像一垛破爛的棉花癱在炕頭。

似是在他心室裏鑿穿了一個洞,四面八方的寒氣不斷逼入,無休無止的肆虐喧嚣。

他喉嚨跟着不斷收緊,一口火氣憋在心裏燎得喉頭生痛,祝兖竭力忍耐下,留着神小心握起了她的腕子,她的骨骼生得纖巧,方寸之間肌膚的細潤滑膩盈握在手,同時又帶着一絲涼入骨髓的觸感,像是握着一把白玉如意。

常祿立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從未在睿親王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憐憫,同情,更加準确地說是疼惜,他雲山霧罩的,鬧不明白怎麽回事兒,不就是模樣好的一丫鬟,也不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存在,王府裏漂亮的大丫頭海了去了,再找一個跟念瑭一樣齊整的絕非難事,他們家王爺怎麽一整個兒海底撈月,天上摘星的架勢,單只被念瑭戳了心窩子的樣子!

睿親王是怎樣對待那兩位福晉的呢,多瞧她們一眼都能害了眼病似的,到了念瑭這兒,他恨不得能把人家整個兒都裝進眼眶子裏去。

他怕打擾,單瞧着沒敢出聲,念瑭面目平和,仿佛沉沉好眠的樣子,直到睿親王觸到她的手腕,嘗試把她的胳膊掖進被子裏,她突然針紮似的抖了個身,眉間漸漸攏上了蹙意。

念瑭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她不知身處何地,四周漆黑一片,面前是一道門,打門外透出耀眼的白光,她循着光亮走過去,但是那扇門距她不遠不近,無論她怎麽走,都跟她保持着同樣的距離,慢慢地身後傳來馬蹄踩踏的聲響,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洪水猛獸似的朝她奔湧過來,她賣力地跑,然而腳下使不上任何力氣,她害怕的大喊大叫起來,多年前被人追殺的恐懼又一次充斥她的全身。

她起喘,越喘越兇,耳邊刮過一陣陣烈風,那幹人馬又追上來了,她嘶聲裂肺地喊救命,跌倒了再爬起來,她想停下來喘口氣,身後的呼喝聲卻再一次的逼近。

念瑭絕望地哭了起來,眼前逐漸模糊,她想放棄卻心有不甘,正當她疲倦不堪,累得想要停下來的時候,門外緩慢走近一個人,由一道纖細的身影逐漸變得高大,直到撐起了整座門框,這樣可靠的身形像是個男人,他朝她伸出手,一瞬間拉進了兩人的距離,白花花的光芒兜頭澆了下來,刺得她頭痛欲裂,同時也讓她也有了觸感,他握緊她的手,輕一用力就把她從門的那頭給帶了出來。

像是冬日裏在室內遮起門簾,尖叫刺耳,寒風呼嘯的聲音剎那間啞了嗓子,念瑭渾身直冒冷汗,心裏充滿了獲救以後的慶幸。

她回過神發現自己立在一個四合院的廊間裏,周圍的風景瞧上去很眼熟,念瑭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回想起來這是她的家,她年幼時居住的那所宅院。

念瑭下階想要瞧瞧院子中央水缸裏她養的那些金魚是否還活着,邁開步子卻發現身後微微有股阻力,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人拉着。

她轉回身,一人颀身立在階上,面容沐在日光裏看不真切,身上的打扮很尋常,看不出什麽身份。

“好些了嗎?”他突然開口問。

沒頭沒腦來這麽一句,念瑭聽不明白,順着他的口氣木木點了點頭。

“謝謝,”她微笑:“謝謝你救了我。”

他的嗓音聽上去極為熟悉,之前一定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不用,”他說:“是我欠你的。”

這副說話的口吻即熟悉又陌生,念瑭正猜測他的身份,又聽見他問:“喜歡海棠是麽?我見你打小就一直帶着。”

念瑭擡起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頭頂的絹花,倏地腦子裏劃過一道閃,驚喜地問:“哥哥,是你嗎?”她忙踩上臺階擡起頭仔細看他,但是他的眉眼一直被光暈掩蓋着,難以辨認。

“這只頭花還是你送我的,還記得嗎?”她一遍又一遍地追問,他一直沉默着沒有回答,念瑭愈發堅信了自己的推測,跟他聊起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兒來,“您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倆一起在院子裏捉蛐蛐兒嗎,我總是因為您捉的蛐蛐兒個頭比我大跟您鬥氣兒來着,我記着有一回您捉了只七厘長的鐵頭将軍,黃麻頭青翅殼,可威風了,您萬般舍不得,可最後還是送給了我,卻被我不小心悶死在蛐蛐兒罐裏頭了。您傷心壞了,自個兒躲在書房裏哭,可是到底您也沒舍得怪罪我我......”

她說着說着顫聲落下眼淚,“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這麽些年我活得有多苦您知道嗎?當初您不該抛下我的,您帶我一起走吧,我想阿瑪跟額娘他們了,求求你了,您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您就答應我吧,”她攥握住他的手苦苦哀求,“別再留下我一個人了......”

仿佛從雲層裏透下來的嗓音,他說好,聞言念瑭喜極而泣,他伸手碾去她眼尾的淚珠,撫了撫她的唇角,“我答應你。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會丢下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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