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經年幾度還複來(二)

《秦香蓮》一收場,包廂便響起一陣敲門聲,他拉了她的手,讓她湊近,“這便是過來了,一會子你必然是要跟付曉玥相處,就在這間屋子裏頭,不要出去走動,見機行事,若有危險,我必全力保你,不要顧念我。”

她一愣,卻還是點了點頭。

“進。”他端起茶杯來,吹了吹面上浮的翠綠,咂了一小口,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陳少。”龔建華讨好似的點點頭,“我們......”

“去隔壁談。”他将茶杯擱回桌子上頭。

“這是我侄女曉玥。”聽見陳世忠應允了,他這才開始引薦道。

湘如往他身後看去,是一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不過二十出頭,身段曼妙,穿着一身真絲的法式長裙,頸間系了一條嫩鵝黃的輕軟絲巾,襯出雪白的頸子,正朝這邊微微笑着,确是個美人。

陳世忠沖她點點頭,便算是問好了。

他站起身,包廂的門口走。

“陳少,您去哪?”龔建華見他這般,便想出言阻攔“我們不如就在這裏談生意,左右沒有外人。”

“男人談生意,要女人摻和做什麽?”他頭也沒回,只是輕飄飄甩過來一句話。

又突然停下,“聽聞付小姐是在法國留過學的,同湘如也差不多大,不妨陪她聊聊,她平日閑暇功夫都給了我,也少跟別的姑娘小姐談天,現下一個人坐着也無趣得很,你們兩個倒好說說話來解悶,趕巧也跟她講講法國什麽樣子,省得她執意要去留學,狠心抛我個三五年。”

這就是極寵的意思了。

湘如看了他一眼,卻不言不笑,落在他人眼裏,則成了恃寵而驕。

見這般,龔建華也知道了自己是自讨沒趣,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随陳世忠出了門。

她對付曉玥點頭笑着:“付小姐。”

付曉玥拉着她坐下,笑道“我比你大上幾年,你若不嫌棄,便喚我姐姐,日後無聊了就來找我。”

“好,如此就多謝姐姐了。”

“陳少對你還真是上心,連個三五年都舍不得你走呢。”付曉玥拉着她的手含笑道。

“倒讓姐姐取笑了。”面上卻裝作一副害羞的形容,既然陳世忠已講這恩愛的戲份唱開了,她便接下去。

付曉玥同她說着在法國留學的趣事,講到好笑之處,兩個人笑得嘻嘻哈哈,氣氛倒也愉快。

隔壁包廂裏,卻不止陳世忠與龔建華兩個人,煙塌上頭卧着一個正抽煙消遣的男人,腳邊伏了一個侍煙的丫鬟,屋子裏頭兩個角還各站了一個黑衣的小厮,褲腰處微微鼓起的,他瞧出,這是塞了槍。

那男人從煙塌上坐起來,嘴裏頭叼着煙杆的玉嘴,眯着眼盯了陳世忠好半天。

陳世忠只順着這個人的眼光回望過去,一時竟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些面熟,終于記起來。

“陳少坐。”那人将煙杆塞到丫鬟懷裏,站起身來,跟陳世忠一同坐到方桌跟前,而龔建華這時已經退了出去。

“倒是委屈了杜老板方才将看戲的好地方讓給了我。”陳世忠說這話時,并不看他.

“如果陳少是指那場倒無妨,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場,誰知道哪個位置時最好的。”那人斜斜倚在靠背上,歪頭盯着他,冷笑道。

“看來杜老板和陳某一樣,都在等一場好戲。”他翹起二郎腿,一只手支在椅背上撐着下巴,另一只手扣在椅背上有節奏地敲着。

“只是不知道,隔壁那位小姐,是想要看戲呢,還是想要演戲?”

“這,怕是同你我二人無關,杜老板怎麽高興,便怎麽來?”他微微勾了下嘴角,是極懶散的神态。

“哦?”杜全将兩只手都放在椅背上,身子前傾,道,“可我,聽到的消息,和你的态度,卻是大不相同。”

“杜老板與我不熟,可與我舅舅卻是結識多年,我是舅舅一手栽培起來的,對女人,杜老板覺得,我會是什麽态度?”

杜全沒說話,又靠了回去。

“杜老板的架勢,是要讓陳某解釋?”

“願聞其詳。”杜全說道。

“陳某懶得說。”他将茶杯拿起來,又放回桌上,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想必杜老板從海城一路奔波,這般勞苦,不是來同我讨論女人的吧,如果真是這樣,題壁樓似乎沒有景春軒合适。”

“哈哈哈,小友果然直接。那我也就看門見山,其實我那船貨,上不上岸,沒什麽所謂,不過是個由頭,只是杜某另有一事相求。”

“哦?杜老板何時如此客氣了?竟對着晚輩說一個‘求’字。只是希望,杜老板這個‘求’,也是我所‘求’。”

“自然雙贏。”杜全眯了眯眼。“殺了鄭斯詠,我知道你早有打算。”

“那杜老板給的酬勞?”他不說應也不說不應。

“自然不會少。”

“為什麽?”

“女人。”

他料定其中定然有莊密事,卻也不再問杜全為何不自己動手,只是笑:“這個生意好做。事成之後,杜老板便欠我一個人情。”

“自然。”

“此外杜老板家裏養了很多條狗,死了一條半死不活的,想必杜老板不會心疼。”

“有我一個人情,還怕保不住你的女人。”杜全皺眉。

“話不能這麽說,養一窩兔子,還要擔心它咬人,留一個炸/彈,也要提防他自爆,何況,是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呢?”

“那陳少随意。”杜全笑着站起身,想到他方才對那女人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轉眼便要殺人放血,本有意點破,仔細想想,卻發現陳世忠并未挑明态度,反而留有餘地,自己的認知多半只是臆測罷了,心下暗嘆,便搖着扇子出門去了,嘴邊卻有絲意味不明的笑。

陳世忠待他出了門,便去了隔壁包廂,瞧見的是兩個女人中間的方桌上點了一支蠟燭,正在一下一下地剪燭芯,心下暗松了一口氣。

他推門的聲音輕,兩個人并沒有注意到他進來,暖黃色的燭火輕輕搖曳,她的眼睛被映的亮晶晶,投在她面上的光影也一躍一躍的。她手裏拿着一把鐵質的小剪子,正小心翼翼地剪着燈芯。他站在門口無聲地笑了笑。

“哔啵”一聲,是燈花爆了。

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這才看見陳世忠好端端地靠在門框上望着她。燈花爆,喜事到,這确是喜事,她暗想。

“麻煩付小姐了。”陳世忠走過來朝着付曉玥點頭示意。

“陳少不必客氣,同湘如講話很有意思。”

湘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瞧見他安然無恙,心裏自然高興。

“你在這裏乖乖等我,我出去還有點事,一會回來接你。”他說着摸摸她的頭,又轉過身去,“也勞煩付小姐再多等一會。”

他說完便出了門,方才一直伺候在包廂裏的茶水小厮也跟了出去,原來這小厮是他的人。

他走到隔壁的包廂裏頭吩咐:“一會派人将付曉玥送回家,龔建華留不得了。外頭的人會馬上過來接應你們。”

小厮點頭,“是,爺。”

她一個人坐在包廂裏頭等着,剛才有個小厮過來請付曉玥,想來是要送她回家,可她心裏頭卻又靜不下來,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來壓下心頭煩躁。

外頭似有腳步聲,有人行匆匆間衣料摩擦的悉索聲,有漸漸遠去的交談聲,她不覺得害怕,只是焦躁,可她明明曉得,是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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