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歸人猶向家中行(四)
她裹着大衣,拎着藤條箱子坐在駛向張希府上的運輸車時,還是覺得恍若做了一場夢。
昨天她同那男人商量,知曉那男人曾經也是個革命派,只是數年堅持,了無結果已經寒了心,只要心裏的火還沒有全然熄滅,便好辦。
她将陳世忠的事跡挑挑揀揀地同他講出來,他的“禁言去貪真共和”,他的“實業救國”,是要引起他的共鳴,換取他的信任。
有一個人,和他曾經一樣,心懷革命共和的理想,而且比他擁有更多的機會,更有可能真正做成那件千千萬萬人為之抛頭顱,灑熱血的事。給他一個機會就是在給自己機會,救他如同挽救自己埋于塵灰下奄奄一息的理想。
她賭他不會拒絕。
又一次贏了。
從昨天決定坐到他們二人旁邊,她就一直在賭。無論是将最後的希望交托與誰,還是在适當的時候紅了眼圈,甚至是進了房間選擇交代陳世忠的作為,都是在賭。
她果真如一個紅了眼的亡命賭徒,孤注一擲,萬幸老天寵愛她,讓她贏了每一次的荒唐賭局。事後想起來,她不是不後怕的。
現在,只希望眼鏡男人能夠按照昨日兩人商議的那般,買通一家小印刷社,暗地裏連夜加班,将那份報紙在半個月內趕工出來,趁夜色發放到家家戶戶門前。
讓所有人都能看到。
路上颠簸,西北冬日北風呼嘯,夾砂帶石,因車內沒有多餘地方,她被安置在未裝滿的車鬥上,風刮得狠的時候,沙石會擦過她臉頰,蹭得生疼。要怪她出來匆忙心急,只記得拿了大衣和箱子,将帽子圍巾落在床邊,現在該是被收拾房間的老板娘撿去了。
她這樣想着,車停下來。
開車的人下來扶她一把,她塞給那人一筆錢,點頭道謝。人接過錢,搖搖頭,還是上了車,繞過大門口開去了後邊的倉庫。
她拎着箱子敲門,大衣上沾了塵土,是真正的風塵仆仆。
心懸在半空,上下浮動,不得安放。
門開了,開門的小厮見了她并不驚訝,轉過身去招呼着,“拿十塊大洋來。”
不一會兒,一個帶着瓜皮帽的小厮跑過來,丢給她一個袋子,笑嘻嘻道:“又是少爺的小情人兒嗎?這個月第三個了。”
“誰知道?”開頭見到的小厮說着要關門。
“我找陳世忠。”她手撐在門上。
面前兩人俱是一愣。
“我說,”她重複,“我要見陳世忠。”
帶瓜皮帽那個機靈些,忙道“小姐先在這等,我這就去問問督軍。”說着轉身跑開了。
剩下另一個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應付。
果然,陳世忠來西北的消息還是個秘密。
她把錢袋子塞到他手裏,壓低聲音,“敢問這位小哥,陳世忠是否還活着?”
小厮點頭,“活着的。”
是确切的消息,還活着,不用生死相隔,真好。
意料之外的是,那個去通報的回來以後二話沒說,直接領着她去了陳世忠的院子,從始至終張希都沒有露面。
被領着到了院子門前。
小厮沒說旁的,只是說有需要的吩咐裏面的人準備,就離開了。剩她一個拎着藤條箱子立在門口。
一路颠簸,衣服是落了不少土,黑色的大衣朦胧胧一片,她是真的不遠萬裏,風塵仆仆地落到他跟前,是一個歸家的人。
她把箱子放下,敲了門。
誰會來開門?會是他麽?她忐忑不安,一路上緊張的神經到了這裏竟繃到極限。
西北的冬季是凜冽的北風搖晃幹枯的樹枝,她聽着頭頂傳來的聲響,院子裏似有腳步聲。
門敞開一條縫,露出人的面容,還有滿院未掃的白雪,不是他。
開門的中年男人一愣,看樣子他應該是院子裏管事的,雖是驚訝,到底是見過場面,趕緊接過箱子,将她讓了進來。
走到院子中心,發覺這裏實在冷清,正思索,突然聽到屋子裏傳出來一陣咳嗽,接着是:“飯送來就先放到廚房去,我晚點再吃。”
是平地驚雷,“轟”得一聲在她腦子裏炸開。
不再猶豫,她三步并作兩步進到屋子裏去,掀開厚厚的棉花簾子,屋子裏的熱氣撲面而來,烘得她一陣頭昏腦漲,沒留意,眼淚已經流下來,洗得眼前模糊一片。
她跌跌撞撞跑進去,眼前已是天旋地轉,到底撞到他懷裏去,手指死命攥住他的衣襟,溺到水裏的人抓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顯然也沒預料到,本以為是過來送午飯的,卻沒料到見着她跌跌撞撞沖到他懷裏,無法形容見到的那一刻什麽心情。
他想低頭看看她,卻因她埋到懷裏阻擋了視線,只能伸手去摸她的臉,濕潤一片,摸到側臉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是瘦了,原本臉上是有一點嬰兒肥的,現在是一點肉都沒有。
“來,擡頭讓忠哥看看。”說出來的話因着感冒有些啞。
“我們湘湘路上受苦了。”他說着将她摟在懷裏,用側臉去蹭她的頭頂。
倒被她推開,“別動,哪裏都是灰,別沾髒了衣裳”,說着往後站了站。
“還怕我嫌棄你不成?”他就笑,正好一眼瞥到她的皮鞋,沾滿了泥水,原本踩上的雪到了屋子裏化成一灘,積在她腳下。大衣上也是灰塵,上頭落了的雪也盡數化成了水。
他伸手去拉她大一領口系的帶子,再往下去解大衣扣的時候被她避開,她下意識的動作把他逗笑了,“怕忠哥趁人之危?”,手上動作卻沒停,大衣剝下來了,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放到床上去,順手将皮鞋襪子都脫了,人塞進被子裏,又被他壓了壓棉被邊角。
他低頭在她右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先暖和暖和,忠哥給你拿熱水絞手巾擦擦臉。”說着站起來出了門。
她到這一刻還是懵的,早晨在車上冷風吹得紮骨頭,進了屋子熱氣烘得她難受,像是夾在爐子上轉着圈得烤,一冷一熱腦子就混沌,不過到底見到他還算是平安無事。她把臉往被子裏埋了埋,安安靜靜躺了一會,心情終于平複,是時候想想怎麽跟他解釋自己這冒冒失失地一路從昌平沖到西北。
說辭還沒想出來,他先回來了。
一只手将她劉海撩到一邊,拿着熱毛巾從額頭擦到下巴,還取笑她,說是“花貓一樣”。
擦到脖子的時候,被她高領子的毛衣擋住,他往下拉了拉,被她抓住了手,這個時候是該她的分散注意力,“倒說說自己怎麽一個人跑了過來,嗯?”
又是這個有點上揚的“嗯”,明明知道自己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她腹诽。
他給她擦完脖子,将手巾往凳子上一搭,人沒走,索性直接上了床,把她和被子一塊摟到懷裏,“有什麽話想對忠哥說嗎”,說着擡手背去蹭她眼下。
不知從何說起,她別過臉去看這間屋子,家具少,不知簡陋,一時着了道,說是:“住在這裏這麽多天,是委屈你了。”她用的是“住”,饒是她知道,軟禁這個詞比“住”更加合适,卻還是不願說出來,想保存他的尊嚴,怕戳到痛處。
他什麽樣的人,怎會不知道她的用意,見着她躺在自己懷裏,其實已經不忍心再多問什麽,說是他委屈,誰不知道她獨自一個,這幾天該受了什麽罪。
“忠哥不是自幼好命養尊處優的人,這一點點簡陋倒讓你說成是委屈。倒是你,一個女孩子因為我住在這種地方才多有不便。我晚上去拿空下來的褥子給你多鋪兩層,不然湘湘這樣瘦怕是要硌骨頭。”
他說着捏了捏她曲起來的胳膊肘,在她突出來的骨頭尖上按了下,“果然是又瘦了,路上是吃了不少苦頭。放着好好的昌平不待,偏偏要來忠哥這龍潭虎穴裏擠着。”
他今天話很多,卻沒多問她別的,她也是累了,被他說着哄着已經迷迷糊糊要睡着,醒時最後的印象是他親在嘴角,柔聲說“好好睡一覺,醒了忠哥帶你吃好的。”
這人把她當做孩子哄。
一口一個“忠哥”不說,拿來誘惑她的條件也像是許諾小孩子吃糖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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