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歸人猶向家中行(五)
幾日奔波勞累後,她實在是累的不行,心也乏,身也乏,一覺醒來竟然已經到了深夜。她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想說話倒發覺嗓子冒火似的疼,身子也軟綿綿得沒力氣。原是發了病。
屋子裏空氣在她看來似是滾燙,身上更燙,她胡亂地想将杯子扯開一個邊角,卻被一只手壓住了去路,“是發燒了,蓋着被子發發汗。要喝水吧?”說着将水杯遞到她跟前來,讓她稍微側過頭來潤喉。
“睡不着了?我給你講講故事,但你要乖乖蓋着被子,不能把偷偷手腳伸出來。”
她現下情況說話困難,算是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病來如山倒”,只能點點頭以作回應。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俗名叫世忠的和尚,這一天他突然吵鬧着要還俗,廟中人皆是不解,師兄要聽他解釋,誰知世忠和尚開口所言是‘在山下見着了個叫湘湘的姑娘,從此一沒有佛,二沒有法,只有心心念念娶了她’。”
他講完了一個,湊到她眼前去,笑着問她:“好不好聽,我這裏還有好多。”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茅草屋,茅草屋裏有個叫世忠的獵戶……”
這故事套路他一口氣講了五個,和尚,獵戶,書生……一個都沒放過,最後自己都看不下去,覺得這種時候逗小姑娘實在是有些可恥可惡,側過臉去,倒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想悄悄鑽出來的一只手,“聽煩了?那不講了,不過你得答應忠哥件事,不答應我就接着講。”
順他的心意,既然已經有些可恥可惡,不妨更可恥可惡一些,想了想如何做到,最後索性耍起無賴來,不過倒不是心血來潮,還是蓄謀已久更貼切些。
他連帶着被子把她撈到懷裏,“等你留學回來,我們就成親,應不應?不應我就繼續講故事,道士,農夫,修鞋匠都能叫世忠。”
因為發燒,她臉色已經是紅彤彤,沒有再紅一分的餘地,便直接蔓延到了耳根。因為什麽拒絕,根本沒有理由,而且,不想拒絕。
她點頭,又覺得太過敷衍,張張嘴終于費力從嗓子裏擠出來個“好”字,聽起來确實沙啞難聽,讓她有點後悔。
“好了,忠哥記下了,可不能反悔。”他伸手去摸她額頭,還是燙,就下床去絞手巾。回到床上有把手伸到她被子裏,隔着一層薄薄的睡衣料子去摸她的後背,已經被汗濕透,這樣一來放心了許多。
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實在是小人,小人。上午尚且面不改色地問人家姑娘“怕忠哥趁人之危?”,好似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夜裏倒趁着她生病,威逼利誘連婚都求了。她是受西式教育的女孩子,西方求婚的禮節他之後無論如何也得再做一遍,決不能讓她留了遺憾。
只是她這“病來如山倒”實在把人吓了一跳,所幸沒有“病去如抽絲”。第二天一早他再去摸她額頭時,便已經和自己一個溫度。
昨天下午叫來的醫生一直候在隔壁間,聞訊過來查了查也說是沒有大礙,只是要記得飲食清淡,多着衣物再防風寒,最後年紀輕輕的西洋醫生吞吞吐吐地倒又囑咐了一句,說是病竈沒除之前不得同房,怕傳染。
那醫生也暗自覺得再傳染一個是十分麻煩,西北不比東邊,醫療風俗還相對傳統些,西醫本就少,怕是幾個省也就他這麽一個,更別提西藥。因此昨天下午被急匆匆喚來時,也只能交代着用老祖宗的法子,發發汗,醒來再喝碗熱湯,為了這個昨天沒少挨眼前男人冷臉。他倒也覺得糊塗,這男人分不清就座上賓還是階下囚,院子有人把守,生活上卻半點不得虧待,人還偏偏硬氣得很。
這樣人進進出出,又摸又查,到底把她折騰醒了。醒來可倒好,聽見第一句就是那醫生說,不得同房,簡直恨不得再睡過去。可醒已經醒了,眼神都已經掃到他臉上去,再閉眼倒頭裝睡更不合适,只能硬着頭皮坐起來問他讨水喝。
他撈起茶壺來倒了杯水,遞給她:“一會兒想吃什麽?我找人安排着做。”實在不像是被軟禁的樣子,使喚人家的醫生廚子比自家的還得心應手。
她也不客氣,反正麻煩的是別人家夥計,“鮮肉小馄饨和雞絲湯面都想吃,讓他們都做,不能給他們的人省事。小馄饨的餡不能放蔥花,雞絲要撕得碎碎細細的,上面澆一點麻油。”
他聽了就笑,轉身問中年管家,“聽見了?除了麻油不給她放,別的照做。”
等管家轉身走了,他坐到床邊來,“不長記性,醫生剛才不是說了飲食清淡,多着衣物,切忌同房?”
又提這個,肯定是故意的,她下定論。“你再說,我現在就躺下接着睡,東西來了你一個人都吃光,吃不完不許進來。”
“好好好,不說了。”他笑,“東西好歹吃一點,你吃高興了,忠哥給你表演喝辣椒油都成,行不行?”
說着去掀她被子,“下來換衣服了,昨天夜裏都濕透了,我翻了你箱子也沒見着能換洗的,先穿我的,雖是大了些,袖口褲腿紮一紮倒還不至于太難受,換好了衣服忠哥伺候你洗臉。”
特意給“伺候”兩個字加了重音,勾起了她想作弄他的心思,趁他一個不注意,将被子掀起來結結實實地蓋了到他頭上,自己想着下床開溜,沒料到讓他一把拉住了胳膊,順勢扯回了被子堆裏,再一睜眼瞧見的是他眼巴巴貼在跟前,帶着笑看她。
看着看着就動起了手,“湘湘自己不想換衣服,忠哥幫你?”,制住了她的手,兩下扯松了領口,一口咬在她鎖骨上。
“還厲不厲害了?”說着嘴唇在她鎖骨上蹭了蹭,壓低了聲音,“什麽‘不得同房’,我看是邪門歪理。”
只是說歸說,到底是玩笑,鬧了兩下,也就怕她凍着,趕緊起來給她披了衣裳,又去衣櫥裏拿了一套白棉布的睡衣,擱到了枕頭邊。
“就在這裏換,我先出去,好了叫我。”說完端起洗臉用的銅盆開了門,轉身走了。
剩她自己在床上坐着,紅着臉解衣服扣,沒着沒落又想起他剛才說了一句旁的,“現在嘗到了甜頭,夜裏我是要抱着湘湘睡覺才能睡得踏實。所以睡衣要換件幹淨的,不然怕是會嫌棄你,不許再不聽話,鬧着不肯換了。”
她那會兒抿着嘴,不敢看他,偏頭望窗外,是下雪了,大雪。成塊成片地從天上落下來,有的被風吹的打了個旋兒,再落到地上,和昌平是不一樣的景致。
自從見到他已經過了一天,氣氛卻不像是困在別人府裏該有凝重憂慮,他沒多問也沒打聽外頭局勢,顯得比她氣定神閑地多,弄得她也漸漸放松了下來,不過她倒是還想知道那幾千份報紙效果到底如何,期盼着能有新的進展。
想着想着,聽見院門被人打開,辨識出來者聲音時,她倒是顯然吃了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這這這,這一章全是糖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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