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此年自有新鐘聲(五)

她手臂繞在他脖子上,衣服下擺掀起來,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膚。他低下頭去親她,她的長發蹭着他脖頸,一點點地厮磨。膩歪了很長時間他才想起來要做正經事,給她換睡衣。

她是真的喝醉了,整個人迷迷瞪瞪。

只覺得閉上眼睛腦子裏如海一般在晃,睜開了眼卻覺得眼前景物都在晃,他的臉在晃,臉上的眉眼,鼻子,嘴唇都在晃,連給他打背景的燈光都在晃。

一陣頭暈目眩,還不如看腦子裏的汪洋大海。于是把眼睛死死閉上。

他看了以為是白光電燈太過晃眼,照得她不舒服了,所以深受按滅了床頭的電燈開關,換上了床頭燈。

暖黃色的的燈光從碎花燈罩裏映出來,透過燈罩上蕾絲花邊的細孔。這是她喜歡的燈,是她當時為了夜裏窩在床上溫單詞看閑書特地挑的。燈光恰到好處,看書識字不明不暗正好合适,現在對他來說是看她不明不暗,怎麽看都好看。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鵝黃色的高領襯衫,外面套了件米杏色的開衫毛衣,毛衣扣子襯衫扣子都被他解開了,露出裏頭的洋紗小背心來,隐隐約約見是“玉山高處,小見珊瑚”。他心跳得厲害,不像話。

只是為了給她換睡衣,讓她睡覺不受束縛,這一層阻礙也要他親手剝去。一排小粒扣子在側面,他一一解開,不敢多看,不是不好意思,是怕自己看了要做什麽混帳事。

直到給她換上了吊帶睡裙,他才敢在低下頭來看她,視線卻下意識瞄到她胸口,身體裏的火嗖一下竄出來,感情壓抑着,他臉貼近她胸口,聽她的心跳聲,一下兩下三下,偏頭快速親了一口,忙給她蓋好被子,從床上下來。

不能再待下去了,今天夜裏也絕不能和她同床睡,可又怕她喝醉了酒,夜裏口渴難受沒人照顧,他無奈嘆口氣,去推陽臺那張躺椅,鋪上毯子打算将就一晚。

小心翼翼,盡量無聲地把那尊椅子“請”過來後,心裏卻還是燥得慌,他倒了杯水擱在床頭櫃,轉身掩了門去陽臺上開窗抽煙,冬天裏的風吹面來,煙圈吐出去就被即刻吹散。煙味四散在狹窄的陽臺上。窗外天黑得徹底,卻能聽見有炮竹聲從遠處傳來,此起彼伏但聲聲未息。

就連夜裏叫賣馄饨小食的駱駝挑子們今天都給自己放了假。

大年初一才更開始,新的一年才剛開始,他和她一同跨入了新一年。

想到她,他在銀制的煙盒夾子上按滅了煙,指尖跳動的紅色熄滅。他笑了笑,想:明天早晨起來要親自點一挂鞭炮,要和她吃餃子,還要記得以後不能再逗她喝酒,一不小心喝多了苦的是自己。

以後……他忽然有一瞬的怔愣,這是第一個新年,但怕也是今後幾年裏唯一一個同她一起的新年。國內形勢越來越亂,南北軍劍拔弩張,南軍暗地裏又不太平,矛盾一觸即發,情形瞬息萬變,早點送她出國是明智抉擇,理智上他完全認同,情感上卻又帶着猶豫。

他抖落煙盒上的煙灰,又點了一支,火光跳躍地閃了閃,他卻遲遲沒有吸,煙霧升騰在指尖。

她再回來,起碼要三年,變數太大。國內随時開戰,北軍勝否,南軍勝否,等這兩方結局出來,他同他舅舅哪裏又怎麽算。前路漫漫,如同時時刻刻糾纏着一團迷霧,無論如何也吹不散,想走也只能慢慢摸索。他沒有全勝的把握,也只能現在把一切做到最好。

更重要的是,先把當下過好,一日是一日,一日不能馬虎。

他把窗戶關上,脫掉染上煙味的外套,順手丢在客廳裏,穿着襯衫回了卧房,她睡得正酣,老老實實蓋着被子,屈腿縮成一團。

想起自己方才對她那點心思,倒覺得自己像個龌龊的老男人。他坐下來,覺得怎麽看都不夠,于是又看了一會兒,最後終于躺在搖椅上,另裹一張厚毯子,睡了。

他早晨醒來時看床上已經空了,被子還窩成一團,看來是剛起來不久,洗漱間裏有水聲,極小,自來水管大概只開了一點,涓涓細流。應該是在洗漱又怕吵到他睡覺,所以開得如此小,想到她用手掬着水,好長時間才夠一捧,慢慢地洗臉心裏生出暖意來。

他起身要去看她,毯子掉到地毯上,被他撿起來又丢回椅子上。

打開洗漱間的門,她正彎着腰用一捧水濕潤臉頰,沾濕了兩側散落下來的幾縷頭發,他伸手給她撥到耳後。

“頭疼難受嗎?”他一面問她,一面給她遞毛巾。

她接過去,吸幹臉上的水,“還好,有一點點。”,又去擦被沾濕的頭發,“但是有點餓了。”

“擦幹了就去吃飯。”他握着她的手,把毛巾拿下來,細細擦她的頭發,“福緣昨夜睡得早,估計早就起了,現在聽見樓上動靜餃子應該已經下鍋了。”

“嗯。”她柔聲應,專心在鏡子裏看他給自己擦頭發。視線下移,看到了脖子上的紅痕,還有吊帶睡裙,她醒來粗心大意,現在卻一下子想起來沒穿小背心,忙從他手裏搶回毛巾,要推他出去。

“還害羞?昨天那裏,”他笑着指她胸前,“我看也看了,親也親了,你現在害羞是晚了。”

他說到了這個程度依然不肯罷休,再貼近她耳邊同她咬耳朵,“是‘玉山高處,小見珊瑚’,很好看。”

昨日匆匆一眼,說真的,什麽都沒看清,現在這麽說,純粹着是抱着調戲她的心思,看她臉越漲越紅,覺得十分可愛。

“好了,換衣服吧,一會下樓,忠哥也餓了。”他調戲夠了,就識相要退出去,過了一會又折回來,給她拿了要換的衣服和小背心。

等她收拾好了出來,他也已經換了新的襯衫在外面等她,手裏還拿着一條絲巾,看她出來,就搭到她脖子上,說:“遮一遮。”

只是擺弄了半天,始終系不成一個好樣式,只得把絲巾交給她,“這個忠哥實在是不會,這次我先學着,學會了下次再給你系行不行?”

……

磨蹭了半天好不容易下了樓,福緣已經把餃子盛出來擺在桌子上。

“來,福緣過來,”陳世忠喊他。

“爺?”

他從口袋裏掏出來兩個紅包,“本來該昨天給你,但是回來太晚耽擱了,但咱家不講究這個。今天給你意思也是一樣的。兩個,算少奶奶一個。”

福緣歡天喜地接了過去,“謝謝爺,少奶奶在就是好,連紅包都是雙份。”

“就你會說,”陳世忠笑,又轉過身去面向她,掏出來另一個紅包,“這是湘湘的。”

“我這麽大人不要了。”她不好意思收,他給她紅包,這算是什麽理。

“也就比福緣大兩歲,”他笑,“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大人,忠哥說拿着就拿着。”,說着給她塞到了衣兜裏。

“爺,還沒點爆竹。”福緣提醒着自家爺,他一早就是被別人家的爆竹聲吵醒的,可忘不了這件事。

昨天還念叨這事來着,他一邊想一邊拉着她到院子裏去,先讓她捂上耳朵,然後劃着火柴,點了一根香做引子,去接爆竹的引繩。

爆竹噼裏啪啦地響起來,紅紙混着火星在竹竿下頭跳起來,聲音穿出去和旁人家的混在一起。福緣在邊上一只手舉着竹竿,另一只捂着單側的耳朵大喊,“爺,我特地挑的全昌平最響的炮仗,因為少奶奶在,圖個喜慶。”

爆竹聲中一歲除,這是新的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一年了!然後七夕快樂,這節四舍五入也算是小甜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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