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拾貳 麻子
瞧定了是邢墨坐在門口,葉蓮燈趕忙跑過去想要把他扶起來。
邢墨早已經借勢一個利落輕盈的旋身,抱着瑤琴站了起來。
他清風雅淡地拍一拍身上的灰塵,看了一眼尴尬不已的葉蓮燈,只道了一句:“一大早的就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切磋武藝嗎?還是說你要替天行道,謀殺本宮?”
“我錯了,我怎麽敢謀殺親夫呢?”葉蓮燈見他
只是佯裝生氣,嬉皮笑臉地貼上前去。
經過昨夜的談話,他并沒有離去,說明他同意了昨日的約定,葉蓮燈頓時感覺他們之間少了一層隔膜。
邢墨無視她睜得老大的無辜眼神,溫溫和和地回道,“為夫體弱多病,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呀,你方才那一踢若是再重一點,為夫差點就歸西了。”
“我錯了嘛,我只是以為你走了。”葉蓮燈跑過去挽住他,竟然開始……撒嬌?
邢墨瞧見她那模樣,也不甩開她的手,由着她拽着,兩人一同走進屋內,門也沒關:“好了,先進屋。”
那聲音乍一聽來竟像是在哄她。
葉蓮燈頓時喜出望外,老實地坐在邢墨旁邊。坐定以後,她将頭趴在邢墨手邊的桌子上,可憐兮兮地問他:
“你幹嘛睡在外面啊?就算再不方便,也可以坐在椅子上湊活着不是?”
邢墨頗為好笑地道:“你真想知道?”
葉蓮燈猜到了後面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但還是“嗯”了下。
“你可知道,你昨晚的呼嚕聲有多大?”
“我?我打呼嚕了嗎?怎麽可能,我的睡相很安靜的,我從來不打呼嚕!”
“你打不打呼嚕你怎麽知道?”
“那這樣子,我們輪流睡床上。今天晚上我睡房頂上去,在宮裏我經常一個人悄悄睡在房頂。”
“哦?”邢墨那日在宮中見到葉蓮燈時,她便正好是歇在房頂上的,他微微挑了挑眉,“在宮裏待了那麽久,你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睡嗎?”
葉蓮燈登時不樂意了,微怒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想啥呢,我一個冒牌王妃和他什麽關系都沒有,怎麽可能讓他碰我。他雖然言語上不太幹淨,但對我的舉止還算是有所分寸的。”
邢墨微微一笑。
葉蓮燈知道這表示他并不全信,又解釋道:“即便有的時候他佯裝出一副癡情的模樣,其實我知道,這只不過是因為我和瀾熾容貌相似,他想透過我補償瀾熾罷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邢墨,話語裏竟有一份低沉的失落。
也許,邢墨的溫柔也是透過她在償還另一人,不然,他的眼神為什麽總是在逃避,總是那樣看似溫柔,實則疏離?
葉蓮燈心口癢癢的,莫名有些堵。
邢墨見她忽然沉默,微哂道:“好了好了,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日才會回來,你今夜還是好好地睡在床上吧,莫要着了涼。”
“你要去哪裏?我和你一起去。”
邢墨沒有回答她,取了放在桌上的茶壺。茶中的水在他晨起時就已經換過一次了,他緩緩倒了一杯茶水,微抿一口,不禁皺了皺眉頭。
“這茶水已經涼了,該換了。”
葉蓮燈道:“那我去叫小二。”
邢墨迅速抓住她的手,口中卻淡淡道:“不必了,小二已經來了。”
果然,話音剛落,一陣虛浮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邋裏邋遢的小二耷拉着腦袋,慢悠悠地走進了房間。
小二似乎一臉困像,一邊說話,一邊哈欠連天,手上提着的茶壺已經溢出了大半的水。
這是葉蓮燈第一次見到小二。
昨夜住店,只瞧見老板娘一人,她還以為這小店已經冷清到連小二都不需要了。
只見小二懶懶将水壺放下,連看都不看兩位僅有的客人一眼,無精打采道:
“二…二位客…客官,請…請用水。來…來遲了,真…真是抱…抱歉。”
這句話裏不僅沒有半分誠意,反而還有好大一股酒味!
葉蓮燈再聽着這結結巴巴的聲音,頓時想起來他就是昨天的那個酒鬼!
“原來是你!”
小二也聽見那聲音,想見了鬼一樣立刻撒腿就跑。
他以為葉蓮燈是來讨回那日替他付過的酒錢的,一邊跑一邊想:媽呀,至于嗎?就為了那麽讨回幾十兩銀子竟還專門到他們這個破店來住宿!
葉蓮燈哪能讓他跑了,瞬間移動到門邊将門給關上了。小二剛跑到門邊就被一陣猛烈的風給攔了回來。
小二一臉畏畏縮縮的模樣,認命似的跌坐在地上。看着逼近的葉蓮燈,努力地想要快速開口解釋,奈何還是結結巴巴地道:
“姑…姑娘,小…小的沒錢!要…錢沒有,只…只有賤命一…一條了。”
這是葉蓮燈頭一次見到比她還要無恥的人。
她雖不打算把錢要回來,但還是決心治治這人。她蹲在他面前,佯裝憤怒道:“你這條命算什麽,我要了你的命就有錢了嗎?我們現在缺的是錢。我不管,來來來,拿錢來。”
“姑…姑娘啊!我上…上有七十老…老母,下…下有黃口小…小兒,實在沒…沒錢啊。”
葉蓮燈翻了個白眼:“那你還喝酒?”
“我我我…”
葉蓮燈舉起拳頭,作勢要錘他,卻飛速回頭看了眼邢墨,只見他已經重新斟了一杯茶,正搖晃着茶杯以便讓內中茶水快速冷卻下來。感受到葉蓮燈的視線,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到此為止。
“好了好了,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小二本來已經舉起雙手護住了頭,一聽葉蓮燈這樣說,當即把手放下來,眼淚汪汪地望着葉蓮燈。
“你叫什麽名字?”
“麻…麻子。”
“麻子?好了,你起來吧。”
葉蓮燈站起身來,坐在了邢墨身邊的椅子上。
邢墨已經為她斟了一杯五絕花茶,水溫也剛好合宜,清香撲鼻。
麻子也驚魂未定地站了起來,他也聞見了那味道,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收回視線時,正好對上邢墨溫和的眼神,那一彎和熙如春日清風的淺笑裏,卻像是隐隐地潛伏着殺機。
麻子的腿不自覺抖了抖,有些站不穩。
葉蓮燈見他這副模樣,嘻嘻一笑,故意拖長尾音溫柔問道:“要不要嘗嘗呀?”
麻子看了看葉蓮燈,又看了看邢墨,登時打了個寒顫,撒腿就跑。
一溜煙兒,人就不見了。
葉蓮燈想起上一次在酒樓裏,他也是這樣一溜煙兒就沒影了,不禁感慨了一下:“這小子跑得還真快。”
“小子?人家大約長你十歲,在年齡上好歹是你的長輩,你卻叫人家小子,你就不怕人家不高興嗎?”
一旁的邢墨低頭吹開茶水的熱氣,熱氣升騰,水汽氤氲缭繞在他的臉上,葉蓮燈看不清他說話時的表情。
他的語氣也依舊是平淡溫和的,這樣一來,反而更讓她猜不出情緒。
“難道他……”葉蓮燈垂眸思索片刻,疑慮道。
“噓——”
邢墨忽然豎起食指,放在她唇間,就像昨晚她對他做的一樣。
邢墨的臉再一次在葉蓮燈面前被放大,他的每一寸五官都在引誘她,明朗目,疏長眉,英挺鼻,淺薄唇。
多麽安靜卻又魅惑的一個人。
又讓她想起了第一次見面。
她二話不說上來就開打,甚至直接扯了他的腰帶,那腰帶至今還被她藏着,沒有機會還給他。
說是沒有機會,其實是沒臉還。
“你在想什麽?臉怎麽紅了?”
過了好半晌,确認麻子跑遠了之後,葉蓮燈
還在一反常态地發呆。
邢墨便淡淡問道,似是有心又似無意。
“我在想…啊…那個…邢墨,你是不是知道那醉鬼在這家客棧才選擇住在這裏的啊?”
“嗯。”邢墨的笑容很溫和,不動聲色地參雜着一絲愉悅。
“果然!那你怎麽知道的?”
邢墨抿着茶,笑着看着葉蓮燈。
“不告訴你。”
“……”
臨近晌午,葉蓮燈和邢墨下了閣樓打算吃飯。
麻子正倚在樓梯上打瞌睡。
葉蓮燈覺得有些好笑,便大叫道:“喂,麻子,來客人咯。”
麻子聽見債主的聲音瞬間被驚醒,乖乖地站在原處,想躲又躲不開。
邢墨無奈地笑了笑,拉着她找了處位置坐了下來,準備點幾個小菜。
“老板娘,請問你這裏有哪些菜?”
“清水蘿蔔湯,白油蘿蔔,爆炒茄子,芹菜炒黃瓜,苦瓜炒包心菜,黃焖土豆絲,麻婆豆腐腦,差不多就這些,不能再多了。”
葉蓮燈一聽,發現全都是素菜。于是問道:“怎麽全是素菜啊?有葷菜嗎?”
“咱們家的特色就是窮,你要是不滿意就別在我們家吃,讓你們住這就已經不錯了,你們還嫌東嫌西的。”
葉蓮燈覺得這家店可能是最不把客人當客人的店了,別的店裏客人就是老板的祖宗,而在這家店,老板娘才是客人的祖宗,和老板娘說話就是間接性地找罵。
葉蓮燈懶得再罵回去了,她餓了,而且老板娘今天的話已經客氣多了,就直接回到:“那就來一個麻婆豆腐、白油蘿蔔和一個爆炒茄子吧”
老板娘立刻沖麻子吼道:“死結巴,聽見了沒,快去炒菜!”
“咦,你們這裏連一個掌廚的都沒有嗎?”
“啧,要不是你們,我們平常連店都不用開,還要掌廚的有個屁用,誰知道怎麽就把你們兩尊大佛請來了,那麽多店不住偏偏要住在我們這兒,倒黴。”
果然,客人才是這家店最大的仇人,有沒有生意完全不是老板娘最擔心的問題。
老板娘最擔心的是什麽呢
似乎是她的美貌,她又拿起了銅鏡開始描眉。
其實仔細一看,這位老板娘曾是個美人坯子。
一雙勾魂眼,彎彎柳葉眉。
還藏着一股狠勁兒,卻又被濃妝豔抹遮去了風采,反而顯得俗氣。
葉蓮燈很是好奇這老板娘的脾氣為何這麽怪異,反而來了興趣,她走到老板娘身前的櫃臺站着,好奇問道:“我叫葉蓮燈,你叫什麽?”
“走開,擋光了。”
“你這家店外表看起來破破爛爛,內中卻保持着其他店都無法比拟的整潔,高大姐,你其實很珍視這家客棧吧,人來的越少,麻煩也就越少。”
“有個屁的秘密,看你們這些人腦子裏一天就知道挖空心思窺探別人,要不是因為你們,江湖哪裏會成為漿糊。”
老板娘這一次沒有放下銅鏡,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輕輕瞟了一眼葉蓮燈,臭脾氣地罵上幾句後,無所謂似的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姓高?看過牆上那副字畫了?”
葉蓮燈點點頭。
昨夜閑着無聊,在屋內走來走去好幾個來回後,她又站在那副字畫前細細品味了一下那兩個字。
兩個字柔中帶剛,遒勁而不失娟秀之氣,似是一筆揮就,讓人不禁猜測,這一個“不亂”二字,書寫者是否已經書寫過千百回。
而落款處沒有印章,只有一個“高”字。而且那字畫的墨跡仍有些許的濕氣,并不是陳年舊作,反倒像是房間的主人每日重新書寫的。
葉蓮燈一只手枕着臉頰,笑嘻嘻道:“多謝高大姐把自己的房間騰給我們住。”
高大姐涼涼看了她一眼,換了只眉毛繼續畫。
畫工慘不忍睹。
“你倒是不笨,好生愛惜着我那屋子,要是把房間弄壞了,把什麽東西壞了,把你們兩個賣到窯子裏去也賠不起。”
“嘿嘿,我們只能盡力咯。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在房間內切磋武藝的。”
高大姐嫌棄地撇了撇嘴。
看來她果然想歪了,還真的以為她和邢墨是一對兒。
不過也沒關系,反正被誤會和魔宮大佬有一腿也不虧,和英俊潇灑、還很有錢、還多才多藝的魔宮大佬有一腿就更不虧了,那簡直叫賺了。
葉蓮燈見高大姐不再像昨日那樣火氣大,想起了昨日在酒樓遇見麻子的事情,于是又進一步問道:“那個麻子究竟是個什麽來歷呀,真得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嗎?”
高大姐聽了這話後,眉毛猛地跳了跳,又畫歪了!
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将畫筆一把甩了出去。
“有個屁!他倒是有個酒罐子和一個砸錢的青樓相好!”
作者有話要說: 可怕,昨天痛經,今天早上被關在小黑屋碼字,差點出不來。成功日更。來晚了,對不起小天使們qaq
修了一下文文,這一章寫得有點不在狀态,望海涵
高大姐也是有故事的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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