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紀安寧以前很膽小。

她躲避着別人的目光,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在傅家的時候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怕被母親或者傅寒駒父親注意到她。這種習慣延續到學校,讓她也很少交到朋友, 經常獨來獨往,一個人看很多很多書, 一個人想很多很多事, 偶爾與路上遇到的流浪狗和流浪貓說話。

後來她追逐着傅寒駒的背影,努力想變得更加優秀。這個過程很難, 但是再難她也想去做,她想要和他們一樣可以坦然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可以思考自己的理想與夢想, 可以擁有有着無限可能性的未來。

父親對她說過,世上永遠是好人比壞人多, 好事比壞事多。不要永遠只想着壞事,不要永遠只看到壞人。

紀安寧退了退,手從傅寒駒頸邊收回來,卻又被傅寒駒伸手扣住。

傅寒駒拉着紀安寧的手, 向新認識的一家三口介紹:“這是我太太。”

紀安寧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人都看着自己,耳朵一紅,不好意思地朝那一家三口笑了笑:“謝謝你們陪念念和禹禹一起玩, 我看到了照片,他們今天很開心。”

女人說:“我們才要謝謝念念他們啊!我們家這搗蛋鬼今天才開心,他在幼兒園可不愛和別的同齡人玩, 今天一看到你們家念念和禹禹就特別喜歡,比平時乖了不知多少倍,都不怎麽鬧騰着要買玩具了。”

紀安寧和對方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好下次有時間可以帶上孩子一起出來玩。

紀安寧和傅寒駒一人牽着紀念、一人牽着紀禹往外走。

上到車裏,紀念紀禹擠到中間把紀安寧和傅寒駒隔開。

這兩個小孩很有危機意識。

紀安寧看到他們三個相互防備,心裏酸酸的。他們本來都該是她親近的人,只是幾年前發生了太多的事,上一代的恩怨,她和傅寒駒各自的心結,許許多多的事情撞在一起,才會有現在這種局面。

傅寒駒領着兩小孩玩了小半天,身上都汗涔涔的。回到家,紀安寧分別把紀念、紀禹領去洗澡,傅寒駒自己也去沖了個澡。傍晚小靳過來了,接替了陪玩任務,紀安寧才輕松下來。

有小孩的家庭,有時放假比上班還累。紀安寧有了喘息的機會,拿手機在姚姐的花店裏定了幾束花,等着送花小哥把花給送過來。

送花小哥以前也是住在那一帶的,紀安寧還曾是他們這些小年輕的夢中情人,知道紀安寧突然結婚了以後他們的小心髒碎成一瓣一瓣的。不過紀安寧現在過得很好,氣色比從前好了不少,臉色白皙裏透着紅潤,越來越看不出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送花小哥很替紀安寧高興,他和紀安寧說起舊小區那邊的事情:“安寧姐我跟你說,張敗類知道你搬走結婚了,氣得踹壞了樓下的垃圾桶,正巧被居委的人看到了,罰了他兩百塊,還讓他撿垃圾一周。那混賬大夥都瞧不順眼,居委的阿姨們也借着這事折騰他呢,每天換着人拎着他去撿垃圾半小時!”

紀安寧記得送花小哥說的張敗類是誰,那是個搞文學的,自稱是省作協成員,戴着眼鏡,愛寫酸詩,愛吸煙,遠遠走過來就能聞見一陣煙味。據說他年輕時結過婚,但因為愛酗酒和家暴,老婆受不了跑了,舊小區那麽一點地兒,他什麽德性其他人都知道,都對他很不屑,也沒人願意把認識的女孩介紹給他,于是光棍了好些年。

紀安寧剛搬到那邊去時被這張敗類糾纏過,她防備心重,從來沒讓對方近過身,見到了也躲着走,兩個人沒多大交集——至少在紀安寧看來是這樣的。

可惜那張敗類似乎不這麽認為,一直在跟別人說:“還在那裏假清高,沒結婚生了兩個小孩,誰知道是不是給人當二奶的?”“她帶着兩個孩子,有人肯娶她就不去了,拿什麽喬?”“我?我可沒想着要娶她,我不敢要這種一看就不安份的女人。”

當着紀安寧的面,這張敗類卻是殷勤備至,每每撞見了都死皮賴臉地湊上來——好在紀安寧人緣好,總有人暗暗把聽到的那些話說給她聽。

獨自帶着孩子生活的這四五年裏,紀安寧遇見了許多姚姐、何大壯他們這樣的好人,也遇見了張敗類這種表裏不一的家夥,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活在象牙塔裏的軟弱女孩。

紀安寧朝送花小哥笑了笑,送了他一份宋姨做的點心,抱着花進了屋,先把客廳和房間的花換掉,才帶着新買的花瓶和鮮花去敲傅寒駒的書房門。

傅寒駒正坐書房裏處理工作上的事。聽到敲門聲,他頓了頓,擡頭看去,只見紀安寧推開了門,從門縫裏探進顆腦袋來:“我買了花,給你書房裏也放了些。”

傅寒駒晚上會把文件帶到隔壁房間去,并不經常呆在書房裏,書房這邊的風格以暗紅和暗黑為主,看起來冷冰冰的,一股子老幹部氣息。

紀安寧抱着花和花瓶進了書房,把花瓶擺在書桌一角,又把不同的鮮花搭配着插好。等紀安寧忙活完,才發現傅寒駒已經把手裏的文件放下走到她身後。

紀安寧轉頭問他:“這樣好看嗎?”

傅寒駒看着紀安寧亮亮的眼睛,湊過去親了親她細細長長的眼睫,誇道:“好看。”

紀安寧臉一紅:“我是問你花好不好看!”

傅寒駒說:“我也是說花好看。”他湊在紀安寧頸邊嗅了嗅,聞到了淡淡的花香,那香味像是纏在她的發上,又像是纏在她的頸邊,讓傅寒駒想要埋得更深。傅寒駒一本正經地評價,“也很香。”

紀安寧連耳朵都紅了。她轉過身,伸手抱住傅寒駒精壯的腰,覺得那像烙鐵一樣燙手,讓她臉紅心跳之餘又沒舍得縮回手。紀安寧要比傅寒駒矮一些,得仰起頭才能親到傅寒駒,她小小地踮了踮腳,生澀地往傅寒駒唇上親去。

傅寒駒怕吓退紀安寧難得的主動,沒立刻反客為主,而是由着紀安寧慢吞吞地摸索着親來親去,直到紀安寧耳朵越來越紅,他才接過主動權,向紀安寧讨了一個真正的吻。時間還早,傅寒駒還沒想着把紀安寧帶到床上去,他咬了咬紀安寧紅得要滴血的耳朵:“我們今晚看電影去吧。”

紀安寧一愣。

傅寒駒說:“今天遇到那一家三口,那對夫妻說他們是看電影認識的。”他注視着紀安寧,“我們還沒去看過電影。”

紀安寧心髒連跳了幾下,點頭說:“好,我們去看。”她想了想又說,“下次我們帶念念他們一起去。”

“好。”傅寒駒沒意見。

紀安寧去紀念他們那邊看了他們一會兒,才拉着傅寒駒偷偷摸摸地出了門。兩個人少年時沒人管着都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如今有了兩個孩子,感覺倒是要背着小孩偷偷去約會。

秋天的夜晚晚風很涼爽,徐徐的風吹過來,吹得人心曠神怡。紀安寧轉頭問傅寒駒:“你開車嗎?”她突發奇想,“不如我們坐公交過去吧?”

傅寒駒點頭:“也好。”

自從确定了上班路線,紀安寧也不常常坐公交,出門基本靠地鐵。她拉着傅寒駒走到公交站,站點旁邊的銀杏樹葉子全黃了,随風飄了幾片,被卷到了她們這邊來。

傅寒駒見有一片落在紀安寧發上,擡手替她取掉了,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魚貫入站的公交。這會兒已經過了上下班高峰,等在站臺的人不多,公交上的人也不多,不一會兒,她們要等的車就過來了,車上也空蕩蕩的,只有兩三個學生模樣的人坐在後排聽歌。兩個人上了車,紀安寧取出零錢投了,拉着傅寒駒找靠窗的座位坐下。

紀安寧好奇地問:“你坐過公交嗎?”

傅寒駒對上紀安寧亮亮的眼睛,許久沒有回答。等紀安寧眼底多了幾分疑惑,他才開了口,只是他沒回答紀安寧的問題,反倒問起另一件事:“今天你見了葉家老三,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紀安寧一愣,沒想到傅寒駒這麽敏銳。紀安寧知道傅寒駒是驕傲的,如果知道她從葉家老三那裏聽說了他生過病的事,也不知會不會認為她是在同情他。

她在同情他嗎?不是的,紀安寧很清楚,她聽到葉家老三說起傅寒駒曾經去國外治療,心裏湧上來的只有難受,并不夾雜着同情這種情緒。哪怕她對傅寒駒的信賴崩塌過,她也從來沒有恨過傅寒駒。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能感受到他們有着相似的渴望——渴望擺脫過去、渴望擺脫厄難、渴望擁有新的生活和新的未來。

傅寒駒做得很好。

他沒有被他母親的偏執和他父親的惡意困住,成長成了許多父母口裏的“別人家的孩子”,所有人提起傅寒駒都是贊不絕口。

她想要向傅寒駒靠攏,想要成為和傅寒駒一樣出色,想要和傅寒駒一樣能夠面對所有痛苦和磨難。

她從來沒想過傅寒駒也會失控。

她從來沒想過傅寒駒也會有無法堅持的時候。

紀安寧伸手握住傅寒駒的手掌,眼裏映着車窗外閃爍不停的街燈,亮亮的,又透着難言的堅定:“對,他和我說了你在國外治病的事。”她停頓了一下,想要問問傅寒駒現在怎麽樣了,又把話咽了回去。如果傅寒駒不想告訴她,那她先不問,等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一些,傅寒駒一定會把一切都說給她聽的。

傅寒駒開口說:“我坐過公交。”

紀安寧愣了愣,對上傅寒駒幽沉的眼睛,把傅寒駒的手握得更緊。

傅寒駒說:“從國外回來以後,我靠藥物堅持了一段時間,發現情況并沒有好轉。事實上在母親去世後就漸漸有了苗頭,我始終覺得世界是灰色的,沒有任何色彩,也沒有任何值得我高興的事情。”他回握紀安寧的手,“後來你來了傅家,你所看到的世界好像和我完全不一樣。你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邊,和我說起你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比如坐在巷口的老太太毛衣織得很好,有六七個孫子孫女,年輕時愛唱戲;比如去學校要經過的長橋上的獅子大多是成對的,只有幾只孤零零;比如春天來了,花園裏多了好幾種鳥。”

紀安寧臉色微紅。

聽傅寒駒把自己說過的話複述出來,她才發現自己以前絮絮叨叨,幾乎都是在沒話找話,壓根不會挑傅寒駒感興趣的話題,怪不得傅寒駒很少回應她的話。

紀安寧說:“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很吵?”

傅寒駒說:“對,我那時候覺得你很吵,有點煩。”他坦然承認,“可是看到你和別人走得太近,我又非常在意。我沒有發現那種在意是扭曲的,扭曲到不正常的程度,一直放任自己把你困在身邊。”

紀安寧安靜下來。

傅寒駒接着說:“可是你不開心。”他把目光轉向窗外:“你開始不怎麽說話,總是安安靜靜,好像随時會消失。這種感覺讓我更加煩躁,于是我變本加厲地控制着你不讓你與別人接觸。”

紀安寧手心微微滲着汗。

傅寒駒說:“後來你逃了。”他感受到紀安寧手心的濡濕,語氣緩了緩,“我終于意識到那不正常。那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那種想要把你困在身邊哪裏都不讓你去——那種覺得哪怕給你再多東西你也會背叛我、離我而去的感覺,是不正常的。”

紀安寧安靜地握着傅寒駒的手。

傅寒駒說:“後來我想看看你眼裏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他頓了頓,“我邊接受治療,邊試着做一些我以前不會做的事,比如坐在你常坐的位置上,看看你平時看到的到底是什麽。”

紀安寧鼻子酸酸的:“我、我不知道。”她也曾經很難過,但她有紀念和紀禹陪伴,沒有太多時間去痛苦難受。

傅寒駒說:“我知道。”

紀安寧看着他。

傅寒駒說:“我知道你從來都很心軟,如果你知道你一定會留在我身邊,陪我面對所有事。”他收緊手掌,“但是那不是你該承受的,也不是你該面對的。那時候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給不了你需要的東西。”

紀安寧想要說點什麽,公交卻突然報出他們要去的站點。

傅寒駒說:“到了,我們下車吧。”

紀安寧點頭。兩個人像情窦初開的少年人一樣牽着手下了車,紀安寧手心的汗已經少了,擡頭看着人還挺多的電影院,轉頭對傅寒駒說:“買好票了嗎?準備看什麽?”

傅寒駒說:“可以先進去看看。”

兩個人在售票大廳晃悠了一圈,選了白天那對夫妻強力推薦的愛情片,講的是青梅竹馬的初戀故事,和眼下浮躁的商業片很不一樣,這片子講述的愛情屬于細水長流、溫馨感人的類型。紀安寧和傅寒駒排隊選了票,還買了可樂和爆米花。

紀安寧看着傅寒駒一手拿着爆米花一手拿着可樂,心裏有點想笑,又有點酸澀。

傅寒駒從小和同齡人沒有話題,交到的朋友也很少,一些朋友間會一起去做的事傅寒駒基本都不會去做。他天生帶着種“他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的氣場,很多人聚會時下意識會繞過他,倒是因為過于早熟,他常常被邀請到各種商政宴會上,周旋于那些年齡和他父親差不多大的“成功人士”之間。

像這樣捧着爆米花和可樂走進觀影廳,對以前的傅寒駒來說幾乎是不會出現的事。

他永遠和其他人再普通不過的生活格格不入。

紀安寧又想起了許多年前一個人坐在鋼琴前的少年。那時她書包裏背着其他女生寫給他的情書,但她還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只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修長的十指落在琴鍵上,感覺那琴聲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傅寒駒也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那時候她想,他喜歡彈鋼琴嗎?像她喜歡她父親的油畫一樣,他也喜歡他母親的鋼琴嗎?是自己覺得喜歡,還是想念他母親才喜歡?

那時她連自己的想法都弄不清楚,自然更無法了解傅寒駒的想法——她只覺得傅寒駒身上有什麽東西吸引着她,讓她挪不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偶爾她想呆在他身邊,哪怕安安靜靜誰都不說話;偶爾她想和他分享整個世界,包括她看到的所有東西和她所感受到的所有心情。

他身上包裹着的堅冰也在逐漸融化。

他們漸漸相互了解、相互接納、相互依賴。

也許當初再給他們多一些時間、當初他們之間的意外能少一些,他們之間氤氲又朦胧的感情會慢慢發酵成真正的愛情。

可是沒有也許。

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那時她只想逃。

一切不可能永遠都那麽剛剛好。

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紀安寧和傅寒駒進了觀影廳。

這場電影的宣傳大概還沒鋪開,又或者是旁邊的商業大片把人都吸引走了,看的人其實并不多,紀安寧和傅寒駒周圍都沒什麽人。他們落座之後把爆米花和可樂放下,觀影廳裏的燈就被關掉了。

觀影廳裏黑黢黢一片。

傅寒駒伸手握住紀安寧的手。

黑暗之中,紀安寧覺得手背有些發燙。她忍不住轉頭看向傅寒駒。

借着熒幕發出的光亮,紀安寧看見傅寒駒也在看着她。

紀安寧覺得從聽到葉家老三說出“躁郁症”三個字開始,有些東西就在她胸口炸開了。曾經的糾結、曾經的不解、曾經的傷心難過,在那一瞬間似乎變得毫無意義。她心裏只剩下最初的本能,想要靠近傅寒駒、想要擁抱傅寒駒、想要和傅寒駒變得親密無間——想要兩個人的世界都變得完整、想要兩個人都能擁有美好而幸福的未來。

那是愛情嗎?

可能不是的。

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麽是愛情,不知道是什麽讓自己輾轉難眠,更不知道是什麽讓自己無法将目光移開。

這樣的心情還沒來得及孵化成真正的愛情。

紀安寧頓了頓,悄悄湊過去,往傅寒駒臉頰上親了一下。

她一直與傅寒駒對視着,親上去的時候發現傅寒駒的目光明顯亮了一些。

紀安寧臉頰有點燙,把目光轉回熒幕上。

電影開始放映。

那果然是個很悠長的故事。

青梅竹馬的少年和少女情窦初開,對自己心中的愛意毫無知覺,兩個人相互吃着醋,卻又不明白那是因為愛情,像是困在籠子裏的小野獸一樣撲騰着,伴随着酸酸澀澀的青春憂愁,終于從校園走向了禮堂。

快要結局的時候長大成人的少年和少女親到了一起。

那一吻像是帶着教學樓樓梯轉角的花香。

傅寒駒将目光從熒幕上移開,擡手給紀安寧喂了一顆爆米花。

紀安寧轉頭看他。

傅寒駒俯身親了上。

香香甜甜的爆米花在他們舌上來回碾轉。

紀安寧嘗到了一絲絲甜意。

這畢竟是在外面,紀安寧有點緊張,回吻得越發生澀,勾得傅寒駒更想一口把她吞掉。

紀安寧伸手推他。

傅寒駒不動。

紀安寧再推。

傅寒駒終于挪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紀安寧小聲說:“電影快放完了。”意思是觀影廳裏的燈馬上要開了。

傅寒駒想也不想就說:“我們再看一場。”

紀安寧伸手掐他的腰。

傅寒駒親了親她臉上淺淺的笑窩:“好吧,不看了。”

這時電影的片尾曲響起。

觀影廳裏的燈倏然亮了起來。

傅寒駒牽着紀安寧的手往外走。

紀安寧感覺嘴巴裏還留着那顆爆米花的味道。

甜甜的。

像是藏着電影裏那懵懂而又纏綿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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