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游戲開始
夜的最深處。
這個城市依然沒有陷入沉睡。
市中心的霓虹染透了半邊黑夜。疲憊的燈光,順着大廈棱角,橋底車輛,零散的路燈,絲絲縷縷蔓延開去,是帶着腥味的紅,繁華中的虛妄。
在燈光輻射到的外圍,住宅區附近,學校裏面已經完全黑了。有學生背着斜挎包,低頭看路,匆匆走過主幹道。自行車道外側築了很高的石牆,裏側居民區被隔開,家家戶戶都拉着窗簾。學生和尾随她的男人并列走着,兩條影子細長又安靜。她拐進一條小巷,黑影便也跟了進去。居民區向室內走幾百米,人聲漸濃,西裝革履的成功男士正在跟妻子打電話,溫柔地道了晚安,伸手摟過妙齡女子的腰進入酒店。每個夜總會都生意興隆,年輕人們貼身跳舞,肆意揮霍。門外流浪漢和狗擠在同一個被窩,皮膚癬互相傳播。
所有家庭都是別人眼中的幸福和睦,物質遠比精神富足,悖德和欺騙無孔不入。
習慣之後,倒也不失為一個偉大的和平年代。
星級酒店在這輻射網中央,摩天大樓設計現代,實用性強。從外看去,每一層都是一個點燃的火柴匣子,燈火通明,匣中小人熱情高漲。有人推杯換盞,言笑晏晏。有人莺燕環繞,春意盎然。
只有二十九層一片漆黑。
然而卻不是空無一人。偌大的房間,除了鐘擺,還有一聲聲有節奏的“叩”、“叩”聲。一個男人蜷縮在真皮沙發中,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敲擊茶幾。
“就要開始了......”
男人的聲音很低,彌散在漆黑的空氣裏。聽不出來是期待還是恐懼,他的語氣和敲擊冷靜而偏執。
驀地,敲擊聲戛然而止。
靜默數秒後,男人呼吸漸漸急促。他僵直地從沙發裏坐起,如滿弦之箭般沖向浴室。
他一甩門,熟練地反鎖上,低頭去研究洗手臺上瓶瓶罐罐的标簽。但他很快失去耐心,檢查過的就一劃拉撇到地上,牙杯牙刷剃須泡沫統統不能幸免。
“藥,藥呢......明明放在這裏了......”
鏡中映出他慘白的臉,冷汗涔涔。等到洗手臺上空無一物,他的精神也變得高度緊張,喘着粗氣,狼狽不堪。終于,他靈光一閃,去掏自己浴衣口袋,摸出了幾顆綠色膠囊。他忙不疊吞下一顆,都不用水送,喉結一滾動就滑入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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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些,他松了一口氣,後背貼上浴室雪白的瓷磚,緩緩滑下。
浴室外,寬大窗臺上,窗簾後面擺放着一個三十厘米見方的布景箱。一只藍紫色毛蜘蛛蟄伏其中。
毛蜘蛛感受到震動,不太情願地爬動起來。它爬過蒼翠欲滴的假植,大理石水盆和蜥蜴頭骨,思緒重重,憂慮連篇,爬得極為緩慢。
似爬過鏽蝕沉舸。
魏子虛出門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半,天剛擦亮。這縣級市人口不多,經濟中等,時間還不到早高峰,城市的一切都睡眼惺忪,祥和寧靜。
小區入口的伸縮門關着。魏子虛走到附近,崗亭邊上拴着的土狗立刻察覺,起立坐好,巴巴地搖尾巴。魏子虛笑着去摸兜。
狗脖子戴的項圈牽動鐵鏈,一陣悉悉索索。門衛大爺聽見響聲,放下手捧的二手腎六,拉開崗亭窗戶,便看見一身運動服的青年正拿着骨形餅幹在投喂。
“小岳,這麽早啊?”大爺沖他打招呼。
魏子虛喂完狗,捋着它的狗毛誇它乖,一面擡頭對大爺微笑:“嗯,上班之前去跑個步。張大爺您才早,這個點一般也沒人出去,您鎖門回家睡覺多好。反正這伸縮門我也能翻過去。”
張大爺挺喜歡跟年輕人聊天,比回家對着電腦和手機強,“嗨,年紀大了,起得早,正好來多掙兩個小時工資。”他看青年和土狗相處甚歡,狗流着哈喇子要去舔那張白淨的臉。“而且大黃還惦記你,一到早上就撓門,根本見不得我躺着。”
“哈哈哈,”魏子虛忍俊不禁,轉而捏狗脖子,“是惦記我還是惦記我給的吃的?嗯?你這沒良心的。”雖然嘴上念着“沒良心”,手上卻深深淺淺力度适中,舒服得大黃閉上了狗眼。
張大爺也笑:“确實是沒良心,也就知道我是它戶主。你再喂它幾天,可能真就不記得主人是誰了。”
魏子虛趕忙搭腔:“張大爺您哪兒的話!狗最知道親疏遠近,關鍵時候比兒女管用。大黃喜歡的餅幹我家裏還有三袋,回頭給您捎過來。我先出去了。”
張大爺本意是想跟青年多聊幾句,怎麽最後變成貪圖狗糧了。也罷,他将之歸納為“代溝”。目送青年出了小區,慢跑遠了,張大爺還一手撐在窗臺上,碎碎念道:“真是,多精神的小夥子,就應該多出來走走,比以前成天窩在家裏好多了。”
腎六發出振動,他低頭一看,電量又見紅。他皺眉,去抽屜裏扒拉充電器。現在東西真不頂用,他老伴的縫紉機一輩子都沒充過電。他一邊找充電器,一邊尋思起博士畢業還找不上對象的幹外甥女。
魏子虛沿河慢跑。有早起的高中生騎着自行車從主幹道上飛馳而去,小攤販們推着三輪車,也往學校趕。以前河邊是燒烤啤酒的好地方,近來為了治理水污染,城管在河邊上噴漆劃片兒,禁止擺攤了。于是魏子虛就覓得了這個清靜去處。
他這一路碰見最多的是老頭老太太,三五成群,在樹林裏打太極、舞劍,抖箜篌。說不定張大爺還算同齡人裏愛睡懶覺的。
跑完用了半個鐘。魏子虛抹一把汗,正要原路返回,眼前突然蹿過一條矯健的身影。
魏子虛眼疾手快地追出去。
追過半條街,那影子鑽入一個十分偏僻的巷子,直到它找到附近最大的垃圾桶,才終于朝聖一般停下爪子。魏子虛氣喘籲籲,“你是新來的吧?肯定是,哪有流浪貓看見我還不湊上來的。”
“新來的”耳朵一動,蹭的跳上垃圾桶,前身低伏,警惕地看着魏子虛。
它雙目有神,白腹黑背,民間俗稱“烏雲蓋雪”。而魏子虛已經蹲下身子,手上捏了一個黑色皮夾。他一層層地翻過去,裏面卻不是現金或者信用卡。狗糧,魚食,面包,麥片,膠囊......
“啊,找到了,這可是美國進口的貓糧,算作見面禮了。”
魏子虛把貓糧撒在地上,烏雲蓋雪卻并不領情,目光如炬,讓他快滾。
他在這目光的威壓下等了五分鐘。
烏雲蓋雪尊駕一寸未動,即便貓糧的香氣直沖入鼻。
魏子虛打小沒從動物身上受到如此冷遇。
其實也好解釋。這美國貓糧雖說價格死貴,營養豐富,但是高熱量低纖維,不利消化,影響肝功,本地貓是不屑于吃的。魏子虛安慰自己,這三級城市,不僅是小老頭小老太太,流浪貓都他媽懂養生。
“那我就放這了,您有空嘗嘗,真比垃圾好吃。”
過于緊張,竟連“您”都用上了。
烏雲蓋雪終于得以進垃圾箱裏尋寶。
垃圾車還未經過這裏,剩菜剩湯的腥臭味撲面而來,令它食欲大開。與之一比,貓糧的氣味過于平淡了。
做貓呢,最重要的是自由。吃人類的嗟來之食上不得臺面。
在男人離開的腳步聲中,它大快朵頤。然而,腳步聲突然一陣紊亂,“誰——呃......”
烏雲蓋雪迅速吞下魚尾,鑽出垃圾箱,就看見剛才的男人一動不動,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這人類到底走不走了?
烏雲蓋雪覺得今天是個觸黴頭的日子,翻個垃圾還一波三折。草草對付完早飯,它輕盈地躍到地上,繞過男人身體,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小巷偏僻,沒有監控覆蓋,除了它,再也沒人知道這裏剛剛發生過什麽。
“操!這是怎麽回事?”
魏子虛眼皮沉重,模糊中聽見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他強打精神,想用手背去揉揉眼皮。可是右手怎麽也抽不出來。視線漸漸聚焦,他低頭去看,兩只手腕被束縛帶牢牢固定在椅子扶手上。雙腳也被鎖在兩條椅子腿上。
他掙了掙,束縛帶貼合皮膚,随着動作而變形,但十分結實,完全沒有掙脫的跡象。魏子虛深呼吸幾口,活動軀幹,除了四肢被束縛,身體各處沒有異常。
身邊傳來輕微響聲,魏子虛擡頭觀察,赫然發現他正處于封閉室內,正面一張實木圓桌,圓桌周圍坐了十二個跟他相同處境的人。響聲正是從某些極力掙脫的人那裏傳來的。
腳下鋪着暗紅色地毯,而椅子似乎跟地面焊成一體,任憑使出多大力氣都不搖不晃。四肢又被束縛,所以那些人即便掙紮得漲紅了臉,也只是發出了輕微響動。
剩下的人,不知是早就掙紮過了,還是看到別人的情況就放棄了,現在只是認命地坐在椅子裏,警惕地觀察着環境和其餘人。
那眼神讓魏子虛想起扒在垃圾桶上的烏雲蓋雪。不知它最後有沒有吃他給的貓糧。
“你們有誰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老子還要趕八點四十的火車,難道現在候車室都有這麽高級的包間了?”跟吵醒魏子虛的是同一個聲音,魏子虛循聲看去,說話的是與他隔了兩個座位的男人。
男人看起來風塵仆仆,穿着舊夾克,一頭黃毛,面色不善。魏子虛認為沒有哪個候車室會把人綁在座位上等車的。男人的問題落了空,沒人理他,所有人各自為營,避免目光接觸,惶惶不安。黃毛男人被無視,心情不爽,惡狠狠地往地毯上啐了一口。
不過這壓抑的沉默并沒有維持多久。
【試音——試音——】
【咳咳。諸位早上好,我仿佛聽見有人要我解釋情況。】
電子音清晰地響起來。十三人俱是一驚,四下張望,原來是天花板四角的擴音孔洞傳出的。這聲音很明顯經過變聲器處理,嘶啞尖銳,惡毒愉悅,透着一股詭異的天真。說話的語氣卻非常親切。
【現在是大人氣兇殺真人秀——DEATH SHOW的現場直播,我是導演兼文案,你們可以稱呼我為director。我在這裏先向各位參與者說一聲:大家辛苦了!防止我說晚了有人就聽不到了】
“你要幹什麽?”這回發問的是魏子虛身邊座位的男人。他戴着一副無框眼鏡,頭發梳理整齊,胡茬刮得幹幹淨淨。
【現在還沒到提問環節,麻煩耐心一點,讓我先為觀衆朋友說明規則。】
【本期節目主題是狼人游戲。玩家中一部分扮演狼,一部分扮演好人,狼每晚殺一人,好人們白天可以投票處決一人。直到最後,剩下的若是同一陣營的,則為獲勝。為了避免玩家不熟悉玩法,更具體的規則會寫在卡面上。游戲過程中的細節我也會在彈幕中說明的。】
【獲勝者的獎品豐厚,大家一定要積極得勝哦!角色分配完畢後将開放有獎競猜通道,來押你看好的陣營和個人吧!】
【那麽,我們還在等什麽呢——GAME START!】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發表于晉江和長佩,如果您不是從這兩個網站看到的......懂我意思吧?碼文辛苦,如果您覺得看了還成,請去前述網站支持我一下,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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