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無罪推定
“韓曉娜,你在大廳呆了多久?”
網紅臉小美女不假思索地說道:“在魏子虛上樓之前,我就在了。直到莫晚向在她房間大哭,我立刻跑過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不出所料,駱合忙問:“那在常懷瑾前後,有誰進入過那個房間嗎?”
“诶,這個...”小美女驚慌失措,“做指甲要集中精力的,我哪會盯着看有沒有人進她房間...而且,對了,狼要殺人,也不會看見我在還大搖大擺地進去吧。”
說得也對。駱合瞟了眼她的指甲,昨天剛完成,既鮮豔又複雜,看起來是挺費功夫。“那你中途離開過?”
“嗯,做完一只手,去用衛生間的烘幹機烘了一下。不過...”韓曉娜捋了幾遍記憶,“我是回來之後開始頭暈的,就時常停下休息,我沒看見有人從莫晚向房間出來。”
開窗逃逸。這個詞出現在所有人腦中。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趙倫自告奮勇地開始總結:“狼趁韓曉娜不在,進門殺人,殺完人韓曉娜已經回來了,他想等韓曉娜離開再出門。可是莫晚向來了,他只能打開窗戶逃跑。在他準備打開自己窗戶回房間時,彭岷則繞到他窗戶前往裏看,他回不去,被困在屋子外,自然也不知道屋子裏失眠頭暈的狀況。”
因錯誤太多,衆人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竟同時沉默下來。
趙倫見無人反駁,以為自己已經道出事件真相,頓時目空一切。
“咳咳,”駱合輕咳幾聲,當他在活躍氣氛,“其一,狼知道莫晚向會逃跑,而常懷瑾在她房間無法上鎖這件事,不管是白天留心還是有意為之,他都是有準備的,不會這麽草率。其二,殺人工具的弊端,他自己會不知道?反而是症狀說得越詳細越可疑。其三,在衆人聚集的時候他不會缺席,那樣目标太明顯。”相比之下,反而是去敲門而可能沒有敲門,故意讓林山栀缺席的彭岷則更可疑。這倒不是說他信任林山栀,他只是就目前的情況來分析。當然,沒有人能證明他敲了門,也就沒有人能證明他沒有敲門,駱合沒有确鑿證據,所以他不提出任何會誘導別人的意見。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每個人都撿着自己眼前那些事說,什麽時候才能湊出個大概。”陸予看別人沒有其他細節要完善,于是慎重地開口:“那麽現在把昨晚上的情景重現一下,看看如何才能自圓其說。 ”
“昨天我覺得頭暈,出門去二樓,看見韓曉娜在大廳裏。那個時間狼已經得手,說明常懷瑾在更早時等在房間,魏子虛在外面找莫晚向,而林山栀不在一樓。後來我們都聚在莫晚向房間,林山栀依然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解釋這段時間你去幹什麽了,不過結合駱合說的,我認為林山栀不是殺害常懷瑾的兇手......”
“沒有殺,但有可能幫了呀。”坐在陸予下兩位的韓曉娜插話道:“狼們會結盟一起殺人啊。如果她是狼的話,朱腴的死不是也很好解釋了嗎?朱腴最後一個接觸的人是她,而且,說到動機...”韓曉娜幸災樂禍地看向她,語帶諷刺,“她們兩個的關系并不好哦。第一天下午,我聽見她叫朱腴‘婊/子’。”
“你為什麽...”林山栀心驚,因為那眼神裏的惡意遠遠超過陌生人的範疇。
“夠了!”一個聲音強行打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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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虛喊完這一聲,等到衆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冷着臉說道:“你們剛才用的是刑法上的‘有罪推定’,即是先認定一個人有罪,再找他的犯罪證據。我覺得這樣不對,就不能先認為林山栀無罪,按她的說法推演一遍嗎?”
林山栀自覺回答肖寒輕的問題時失言,即便自己已經處于風口浪尖,也不敢貿然開口。現在正欲辯解,魏子虛主動替她澄清,她不禁感激萬分。駱合點了點頭,“你繼續。”
“是這樣的,其實林山栀昨天晚上的行動非常簡單。她先來找了我,我們聊了挺久,我看她确實是困了,就把她送出門去。然後她下樓遇見流井,回到房間,一直睡到大天亮。這就是她的說法。至于她離開的時間跟流井說的時間對不上,也好解釋:那口鐘的時針分針區別不大,她又累了,可能是一時看花眼:十一點四十五分和九點五十五分很像吧?而且紅酒助眠,她可能碰巧那一晚上睡得格外沉。這樣解釋,完全沒有問題吧?”
“對對,完全沒錯!”林山栀連忙附和。
駱合盯着她:“那你現在的意思是:你看花眼了,當時是九點四十五分?”
“嗯。”林山栀點頭。
“那好,”駱合問:“如果是看花眼,你回到房間,馬上就到整點了。十聲鐘響會敲很久,你應該能注意到,當時怎麽不覺得是看花了呢?”
鐘響?對了,之前嫌每次整點太煩人,深夜時常被鐘叫醒。可是昨天晚上鐘跟啞巴了一樣完全沒響過。“沒...”老實說自己沒有聽見鐘響?可是魏子虛都幫她圓到這種程度,只要順着說聽見了十聲鐘響不就可以了?又沒人能夠驗證。“唔,聽見了,是十點。”
駱合不再追問。
把視線收回桌面,他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
她之前盡管有諸多漏洞,可是态度堅決,從未動搖,要是一直堅持下去,駱合大概會覺得與她說法相悖的那些人才是狼吧。但是意識到自己被懷疑後,她卻改口了,改成一個毫無差錯的說法。若是心裏沒鬼,何必遮掩?
“我會投你。”
“什...不,我不是狼,我沒有殺人啊!你們懷疑我哪裏,再問我,我會解釋的!”衆人的疑問早就已經回答得七七八八,她剛剛改口離開時間,所有行為又要按照新的時間重新安排,到最後連自己都混亂了。所有人不再聽她說話,看向別處。
這場審判,已經塵埃落定了。
【你們今天用了很久啊?我看着也差不多了,那就開始投票!】
“不,別投我,別投我!我是村民啊,你們都瘋了嗎!”魏子虛充滿同情地看着她,嘆了口氣,手指按下“棄權”。但大部分人毫不猶豫地點選,對她的喊叫置若罔聞。林山栀渾身冷汗,眼看着時限将至,一咬牙,也将自己那票投了出去。
【現在公布結果:魏子虛一票,彭岷則一票,林山栀六票——恭喜林山栀!】
她的椅子迅速沒入地下。聽不見她叫聲的室內頓時安靜地可怕。
無罪推定是處理刑事案件的原則,是一種非常理想的司法審判模式。然而在具體實施中,包括離日常生活更近的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最常使用的是有罪推定。先确定一個嫌疑最大的人,根據多方證詞收集犯罪事實,直到證據充分可以定罪,或者重複前一階段。鑒于有罪推定的主導權都在法官和公訴方身上,這種情況下林山栀就像被告,結果好壞全憑別人拿捏。盡管一開始感覺莫名奇妙,逐漸加重的無力感卻讓她越來越慌亂。
陸予的情景再現已經極大程度地排除了主觀因素,是考慮到更多可能性的“合理懷疑”,可是他借着駱合的假設,貿然提出“林山栀不是兇手”的觀點,卻很容易引起反彈。她眼見着一個可以洗脫嫌疑的機會喪失了,心情大起大落,堅信“清者自清”的想法出現破綻,急于為自己辯護。
而魏子虛出現的不早不晚,恰到好處。
無罪推定并沒有“合理懷疑”的範圍大,只是選取了對被告最有益的一種可能。林山栀沒有證據自證,魏子虛抛出的那一種可能性正中她的下懷。于是就有了被駱合追問時的動搖。
魏子虛所做的手腳和暗中引導辯論走向曲折起伏,他所要的,不過就是這一瞬間的動搖。
有的人說了一輩子謊話,因為從未摻雜真情,沒有一絲破綻,倒讓人以為句句屬實。有的人說的都是真話,卻因為一句謊言帶來的動搖,遭人诟病,萬劫不複。
坐在這裏的人兩天前也不過是些普通人,他們還處在直面死亡的恐懼中,他們還不習慣幾句話、按一下按鈕,就能決定別人的生死,簡單得如同兒戲。而只要跟着大部分人的選擇,罪大惡極的事也做得心安理得。可是等到他們習慣了,就算能活着離開這裏,他們真的能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嗎?從現在開始,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魏子虛眼角掃過身旁的駱合,那個男人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為了騙過你,我得加倍努力才行啊。
【對了,DEATH THEATER開始之前,有個事情跟你們商量一下。】
衆人的束縛帶沒有立刻解開,就算director用這種和善的語氣,他們也知道沒有商量的意思。
【昨天的DEATH THEATER,沒有一個人坐到觀衆席上。】
【雖然我以為一個有點教養的成年人能明白的......但你們真是傷透我的心了。燈光音效要配合得好,不得事先彩排幾次啊?我寫文案,練戲劇腔,不得擠占我私人時間啊?根本沒有人尊重我的勞動成果!】
他們只想翻白眼:誰求着你做了?
【從這次開始的DEATH THEATER,你們只能在觀衆席範圍內活動。不然出了什麽事,我概不負責。】
出了審判廳,他們正對面,被關在白色露臺裏的林山栀神情茫然,仿佛仍然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大廳裏氣氛跟昨天完全不同,光線暗了,音樂是疏淡典雅的古筝曲。只有觀衆席周圍一圈比較明亮,不過不是像昨天那種設置在明處的聚光燈,找不見明顯的光源,絲絲縷縷的柔光映在天花板和牆壁上,竟呈現出池塘水底的紋路,碧波澄澈,徐徐蕩漾。
古筝曲演奏中逐漸加入旁的樂器,古筝像是平穩的荷葉,在其間作為依托。四下裏隐隐的蛙鳴聲,是瑟和管弦樂的合作,偶爾錦鯉甩尾,水珠滾落荷葉中心,丁丁冬冬的揚琴再合适不過。琵琶也來争寵,是池塘上劃過的烏篷船,不管是商人歌女,英雄煮酒,你都知道那帳子裏面絕不平凡。
光也随着樂曲變換,有碧螺、天青,魚白和暖融融的藕粉。
背景音漸緩,衆人心中一緊,劇場要開始了。
【七日間,如何留住一個不愛你的男人?】
林山栀眼睛驟然睜大。
作者有話要說: 紳士:講真,這文不太符合核心價值觀的,小孩子就不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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