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好。”一面說着一面向議事殿外走去,臉上端着頗顯尴尬的笑。
百川就這樣匆匆逃了,回到自己屋裏關上門才停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一聲聲的喘息。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發現手裏還攥着那本話本,微微泛黃的紙被他攥出深深的褶子來,他木然的将書放在有些淩亂的書桌上,一頭倒進被子裏。
這是怎麽了呢?
自己這是魔怔了嗎?
難道是中了魔魇?
可是如今世上不是沒有魔族的嗎?
……
就這樣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天上的地下的,百川感覺自己把六界都想了一個遍,卻還是沒有想到點上。
“完了,看來我這是遇上超乎六界的麻煩了……”
他小聲嘟囔着,就這樣無意識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百川是被敲門聲吵醒的,他揉了揉喲偶點發痛的額,卻發現自己一頭的冷汗,不多想便開了門,看見了一身玄色素袍的九凊。
“百川,”他看見那人湧上眉梢的笑意一瞬間消失殆盡,充滿間似要摸他的額頭卻急忙忙停在半空中又放下,“你這是怎麽了?昨日沒有休息好嗎?又哪兒不舒服嗎?我給你叫個大夫來看看吧?”
問題連着問了一大串,也不等他回答,就轉身要去吩咐人,百川急忙拉住他,有些無奈地笑了,卻不知這笑都讓九凊看出蒼白無力來。
九凊顧不得其他,将手覆上他冰涼的額,便趕緊讓他坐在塌上,拿出手帕溫柔地擦去那些冷汗,才問道:“百川,你是有什麽沒告訴我嗎?”
百川被他這一系列動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本性難移的調侃道:“看來我們鬼君殿下終于恩準在下說句話了啊!”
這下輪到九凊別扭了,他一向臉皮薄,百川是知道的,他甚至清楚地看見九凊別過頭微紅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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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瞞着你什麽。只是嗜睡了些而已,睡覺什麽都好,就怕夢到些讓人摸不清頭腦的東西,這不,睡多了就遇上了嘛!”
他說的這樣輕松,就像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似的,九凊看着他笑盈盈的眼睛,心裏卻堵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是想起什麽呢嗎?那他是不是要離開我了呢?他會恨我嗎?昨日說的那些話還作數嗎?
他這樣不安的想着,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愈發蒼白。
百川把一切看在眼裏,更加确認了九凊有什麽事情在瞞着他,即使确認了這一點,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逼問他什麽。就算他做錯了什麽,大概也是無意的。自己昨日已經說了會陪他,便不會反悔。雖然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會說出那些話來,但也是清清楚楚的說了。
于是他任由九凊給他輸靈力,用神術探查他的身體神識,并答應他明日再出發,今日就在房中好生休息,九凊才面色好些,去處理公務了。
就在房中好好休息?還呆一整天?百川想想都覺得腦袋疼,他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麽事,終于在午時猛地想起了!
向生!!!
對呀!他差點忘了自己是個師父!自己有個有徒弟的人!師父要出遠門了,居然都忘了跟徒弟交代一下!
為了說服自己還是個比較合格的師父,他安慰自己道是因為向生犯了錯,現在在受罰才會如此的,要是不給他點苦頭吃吃,他怕是都要上房揭瓦了!
于是百川就懷着還好今天沒走成的慶幸,去周雨院子裏尋向生。
在某位不知名的黑衣鬼的帶領下,百川成功的找到了周雨的院子。
“不悔堂”
百川站在這桃木牌匾下失了神,三個字洋洋灑灑,入木三分,不知道融了多少年的何為不悔,盡是不甘!
門半開着,百川走了進去,這院子與鬼界別處的院子都不大一樣,鬼界的房子大多都是用一直不知名的黑磚做成的,屋頂上鋪着黑色的草絮,看起來深沉沉的。而這個院子,與人間的無二,與這鬼界顯得格格不入。
前院擺着大大小小許多盆栽,牡丹開的正旺,百川也是看着這花才意識到人間現在是什麽季節,大大小小的花苞還不算,還有不少光禿禿的泥盆。看到這些的一瞬間,百川忽的明了了。
這鬼界本連日夜都看不明了,更不用說年月了,這些怕是用來記日子的吧!
再細細看去,發現每一盆花四周都有些霧蒙蒙的,像用了什麽法術,鬼界生花不易,彼岸花是唯一能生存的花了,這些定是耗了不少心血。
太過有人氣。百川打量着這小小的前院,這樣總結到。
“向生,以我之見,你師父很不是個東西,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師父?”
周雨的聲音!百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副大無畏的樣子,偷偷豎起的耳朵卻暴露了他心裏的水波洶湧,他也知道,周雨怕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你可別瞎說,我師父自是最好的,誰也比不得。”
嗯,還算有點良心。百川下意識點了點頭,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欲做捋胡子樣,擡起手才意識到自己怕是瘋了,怎麽學起凡間老書生樣?
“你就可勁兒裝吧!你師父罰你抄那千字文一千遍,能有何裨益?”最後幾個字高高調着,百川感覺隔着半間屋子都看到了周雨一副誘人堕落的模樣,又人間老書生模樣的搖了搖頭,心裏嘆着爛泥扶不上牆。
“師父說有用便是有用,師父自有他的道理,我只管做便是了。”向生的聲音堅定,聽不出絲毫委屈來,如百川預料中的并無不同。
然而這一刻,百川卻不合時宜地想到,自己當真對得起向生這副信任嗎?向生跟在自己身邊的這許多年,自己真的做到了為人師表的本分嗎?
還沒思考出個頭緒來,百川早已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認認真真的否認着自己。
我虧欠他良多。
這結論如一顆瘋狂的種子,一瞬間落地生根,眨眼間便在百川心裏長出一株參天大樹來。那樹随風搖曳着,發出簌簌的輕響,他茫然的望望四周,什麽都沒有,牡丹豔的亮眼,他卻生生聽出虧欠來,在這小小的院子裏,不知進退。
躊躇許久,隔着屋子往向生的方向深深嘆了口氣,出了院子。
周雨感受到百川走了,不禁有些不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應該抱着你痛哭流涕,然後減了你這懲罰嗎?怎與話本中講的不一樣呢?”
周雨小聲嘀咕着,向生一心抄書,聽的不真切,“你在說什麽?”
周雨看着向生猶豫了會兒,便不放在心上,擺了擺手大方道:“無事,你好好抄吧!”
然而第二日一早,向生就在他枕邊看見了一封信。
周雨聽見那撕心裂肺般的聲音尋來時,向生已哭得不成樣了,他揉了揉有些疼的屁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橫豎不知道怎麽辦,他木然的走過去抱住了向生。
抱住他的那一瞬,向生瘦小的身子一瞬間驚醒了他。
他竟還是個孩子!
這種想法侵襲了他整個腦子,向生懂事、聽話、從不忤逆,向生勤奮、刻苦、從不偷懶,向生單純、實在、從不為惡,他太懂事了,懂事到他都忘了,他還是個孩子。
他摸了摸向生的腦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好不說話,而那張被向生攥緊了的信紙上,“虧欠良多”四個字利劍似的刺痛了他的眼睛,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有師如此……有師如此啊……
只剩下這一聲聲嘆息。
☆、哀3
六界之中屬人界最有煙火味,這大晉京城的大街小巷無一不彰顯着它的富庶。不算上神界那些年的游歷,百川也已經在人間流連了近五百年了,站在人群中顯得毫無違和感。
而九凊就不同了,即使全身上下的着裝都盡力體現着樸素,但那一身冷冽的氣勢還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不,二人走在大街上,九凊在某個糕點小攤前停留了一會兒,商販感受着那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心裏一動就是某位大人物微服私訪來了,趕緊抓住機會谄媚道:“這位爺,這挂花糕是賣的最好的,眼下只剩這一些了,您要不要嘗嘗?”
百川聞言望過去,那桂花糕黃裏透白,看起來叫人有幾分食欲,就聽小商販繼續道:“這位公子是一道的吧?要不要買一點嘗嘗?”
不知是那句話讓九凊皺起了眉,拿着桂花糕走了老遠都沒緩過來,終于在晚間吃飯時望着百川道:“為什麽你是公子,我是爺呢?”
百川正喝着鲈魚湯,聞言差點嗆着,笑着打趣道:“我說你一路上糾結什麽呢!還不是我們鬼君殿下氣場太過強大,無形之中就鎮壓了這些凡夫俗子嗎!”
九凊并不覺得這算得上什麽好話,卻釋然道:“你終于笑了。”
這一下百川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該怎麽把自己的脆弱拿上桌來,卻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好的戲子,即使他極力掩藏,九凊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出他真實的情緒來,只好在斟酌許久後輕聲問道:“我對得住為人師表這四個字嗎?”
“百川,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向生才知道,旁人怎麽說都難免顯得蒼白無力。”九凊直直的看着百川的眼睛,那裏面閃着的彷徨無措讓他心疼,一字一句說道:“但是我依舊想告訴你,你做的很好,對于向生,你完全做到了問心無愧。”
九凊的眼神像一團火,不是鬼界深藍色的幽火,百川似乎都能看見他眼裏閃着的那紅色的火焰,使窗外微涼的夜色都淡了些。百川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就在那幾分灼熱中靜下心來。
“我想等這次回去了,就知道答案了。”
“會的。”
“我應該足夠了解向生。”
“這是自然。”
“我們已經逛了三日京城了,明日就去看看吧。”
“好。”
九凊每次的回答都是那麽堅定又毫不猶豫,無形中讓百川感受到了某種惡趣味,他緊接着大聲道:“不愧是爺,大氣!”
這一次九凊沒有那麽快回複,他看着百川因為和着笑意和些許醉意而亮晶晶的眼睛,如方才那般認真:“還不是為你百川公子。”
只對你百川公子。這句話卡在九凊的喉嚨口,不知進退。
今晚夜色很美,九凊不希望任何東西破壞它,自己作祟的欲望更是不行。
第二日清晨,百川睜開眼發現在自己客房裏,他揉了揉因為宿醉發疼的頭,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回的房了,身上的外衣不在,桌上放着一只小瓷碗。
又麻煩九凊了。這是他唯一的想法。
百川起身穿好衣服,簡單洗漱過後依舊覺得頭疼的厲害,剛打開門就看見了九凊,一只手端着餐盤,一只手正準備敲門,二人相視一笑。
不知道什麽時候兩人都習慣了彼此在身邊的相處方式,水到渠成般自然。
百川一口喝完了醒酒茶,又大口大口吃起粥來,宿醉之後睡到日上三竿,實在餓得厲害。
九凊坐在一旁等着,說道:“吃完了好好休息,出去逛逛也行,晚上一起去一個詩會。”
這就是正事了,昨日提起過的,百川的房間靠外,他聽着樓外人聲鼎沸,突然想起一句“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來,聽起來有些矛盾,可他就是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吃完了粥,九凊喚來小二收走食具,就在百川房中留了下來,二人下下棋,看看書,或者百川捯饬着一些凡間小玩意,九凊處理無常送來的公文,十分寧靜。
向生留了下來,哪兒都沒去,練功也比以往更加勤奮了。
這是無常帶來的消息,百川聽了心情十分複雜,也沒有多問,只說等回去了再說。
冥冥之中他感覺向生變得不一樣了,即使他只得到那麽一點點消息,忽的有些心疼起來,卻有些無可奈何,六百多歲了,總不能一直當個孩子。
月上枝頭,二人簡單的用過飯後,便拿着請帖和禮物去了一個名叫沐晴苑的園子。百川沒有問九凊哪來的請帖,這些事情他都不大過問。九凊自然會把一切都安排好,這種感覺讓他十分安心。
這哪是詩會啊,這分明就是個酒會!
這是百川進了沐晴苑之後唯一的想法。
院子裏琴音不斷,花香滿園,怎麽說都有幾分文人風骨,可偏偏被那滔天的酒氣熏的沒了意境。
“诶,清睦兄,你終于來了!”
百川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轉過身去就看見了周雨那一張笑盈盈的臉,百川再遲鈍也明白這前前後後了。
周雨一面說着一面向他們走來,先向九凊介紹道:“這位是劉公子,這次的詩會就是他做的東。”
劉公子溫和一笑,一副十分好客的模樣,周雨向他介紹到:“這是白九,這位是他的堂弟……”
看着百川那張溫和無害的臉,周雨一瞬間居然編不出個名字來,周雨正愣着,九凊在一旁解圍道:“這是瑾和。”
四人都客氣的笑笑,劉公子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只覺得是周雨與這位瑾和公子并不熟識。
瑾和是千年前神界還十分祥和之時,百川游歷人間時用的名字,曾經向九凊提過,沒想到他還記得。心中湧起一道暖流,就好像流浪多年、漂泊無依的人突然找到自己生活過的痕跡。
百川反應過來,游刃有餘的銜接道:“的确許久不見,在下白川。”說着便朝那人拱了拱手,“你也可以叫我瑾和。”
“清睦”、也就是九凊道:“初次見面,備了幾分薄禮,”說着将手中的禮盒遞了過去,“希望閣下喜歡。”
劉公子坦然收了禮,簡單道謝後便表達歉意招待其他人去了。
周雨揮一揮折扇,一副清流書生模樣,左手往前一帶,“清睦兄,瑾和兄,請。”
庭院設計的很好,三人走在花園小石子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時而低頭撫花,時而舉頭望月,像極了凡間讀書人。
當然,做這些動作的主要是周雨。
“周雨,有查到什麽新的消息嗎?”
周雨一揮折扇,“消息哪兒有那麽好查,那鳳臨公子可是神秘的很。”
百川道:“這次是來見鳳臨公子的嗎?”
“诶!”周雨急道:“也不算是,這詩會每月月中就來一次,也算不上什麽重要的聚會,多是纨绔子弟尋個好聽的由頭尋尋樂子,真正的讀書人可少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什麽腌臜事兒都有。也主要是來看看。”
如此一解釋,百川也都明了了,正值此時,一聲好喝引起了百川的注意。
“我憑什麽不纨绔?”
擡眼望去是一富家子弟,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英氣十足。那人一臉笑顏,舉杯對月,在那人群的中心,又重複着:“我憑什麽不纨绔!”
語畢,周圍一大批人便高聲附和着。
那動作豪邁十足,卻不知為何,百川從那雙黑眸裏看出悲壯的意味來。
一杯接一杯,像是數不清的是非對錯。
百川看見的,不止這些。
“九凊,”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習慣了這人在他身旁。
“我在。”
這兩個字幹脆而熟練,周雨一瞬間覺得自己多餘起來,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好像感應到七情了。”
九凊順着百川的視線看過去,問道:“周雨,那是何人?”
“你們說的是中間的那人吧?”
見百川點頭,周雨繼續道:“那個是鎮北王次子,林佑,是鎮王北府留京的質子。”
九凊突然想起什麽,“鎮北王?”
“是的,就是殿下您知道的那個鎮北王。”
九凊看着那人的目光更深了些,他對百川說道:“看來就是他沒錯了,晉北将軍魂,就是他的祖父。”
鎮北将軍魂,百川明了,便是周雨、無常提到好些回的那個。
周雨很有眼力見,不需人多問便說道:“林佑自稱京城第一纨绔,行事作風十分随意,從不顧忌旁人,又因鎮北王府勞苦功高,所以如今在這京中,連皇子都比不得這位金貴。當然,是不是真金貴,那就說不得了。”
最後幾個字拖得長長的,讓人免不了聽出些別的意味來,周雨扇子一收,故弄玄虛道:“你們知道這位小王爺,最好的朋友是誰嗎?”
百川聽了毫不猶豫:“鳳臨公子罷!”
百川眼裏還望着那尊貴小王爺,這不動聲色頓時讓周雨失了興趣,無奈道:“是是,鳳臨公子……”
九凊在旁聽着,嘴角不自覺揚了揚,正想着接下來如何,劉公子就朝他們走來,“周公子,你們去亭子裏坐坐吧!詩會要正式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百川、九凊馬甲出場^O^
鳳臨公子:阿嚏、阿嚏……是誰在想我?
☆、哀4
很多人見到周雨,都十分客氣的打着招呼,喊着“文淵公子”,然而大多數面上還是鄙夷的,周雨像方才一樣給衆人介紹了九凊二人,便一同開始了交談。
九凊對百川解釋道:“周雨素有才名。”
百川看着人群處,周雨高談闊論,引來一陣陣掌聲,那人像是天生的文人,你可以瞧不起他的出生,但是你不能忽略他的文采,而別人的看法也不會影響他自持的文人傲骨。這一刻的周雨,再也不像是鬼界那個最愛胡鬧的“白無常”,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靈魂般契合。
而林佑卻截然相反,他和衆人一樣,高聲附和、喝酒聊天,可是在百川看來,他根本就不該屬于這裏,那胸中的一腔熱血與文人豪情沾不上半點。
百川與九凊站在人群邊緣些,百川一心觀察着,也沒注意自己的身後,突然九凊環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向右邊帶了一步,百川猛地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身後站着一位男子,一雙手定在半空似乎正準備拍他的肩膀。
看到那人的一瞬間,百川忍不住呆了,就連九凊都有一瞬間的失神。
不為別的,那男子生得極美!
一雙桃花眼因為帶着些許笑意,更加明亮,在月光的映襯下閃着光。鼻梁高挺,藏着一點點異域的味道、雙唇很薄、皮膚白皙,百川看着,不禁也順帶肯定那人的身材,既不壯實又不失男子氣概,身着一身白衣,衣袍末端點綴着些許桃粉色,腰間別着一把桃木折扇,一雙手節骨分明。要不是那八尺的身高,百川會毫不吝啬的誇贊對方為天下第一美人。
雖然是美人不是美女,但是正直的百川覺得,對男人如此評價,是對對方的一種不尊重。
百川呆的久了,九凊忍不住帶了一下自己攬着百川的手,輕聲喊道:“瑾和。”
回過神來的百川,發現那男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手,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連忙拱拱手,有些難為情的說道:“這位兄臺,實在不好意思,閣下……閣下尊容……實在……實在驚為天人……”
百川看不見九凊眼裏散不去的敵意在這一刻變得更強烈,而那男子聞言笑容更盛,回禮道:“瑾和兄不必如此,在我看來瑾和兄才稱得上驚為天人。今日一見,實在三生有幸。”
九凊目光淩厲,瑾和兄?他幹嘛叫的這麽親熱,九凊選擇性忽略了這處大家都是這樣叫的,越聽越覺得這人圖謀不軌。
那人目光真誠,讓人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也忘了要自謙一下,堪堪冒出來一句:“公子怎麽知道我的表字?”
那人又一笑,看了眼九凊,對上那滿是敵意的目光也絲毫不為所動,“方才這位公子叫你我聽見了,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氣氛不尴尬了,百川也就不扭捏了,大方道:“在下瑾和,這位是我的堂兄清睦。”
“清睦兄好,實在不好意思,瑾和兄實在像我的一位故人,方才唐突了,在下鳳臨,不嫌棄的話希望今日可以與二位交個朋友。”
鳳臨?百川一怔,看了看九凊的表情也明了了,怪不得九凊一直一副不太待見的樣子,應該是早就認出來了罷!
當然,百川萬萬想不到的是,九凊滿心都在鄙夷這人手法尋常,故人?怕不是見着有興趣的都是故人罷!這人生得一副多情樣貌,想來不知道欺騙了多少人的真心,玩弄了多少人的感情!
九凊面上冷漠,禮數不忘,“久仰大名,是我們的榮幸。”
三人各懷心事地聊着,突然鳳臨被一人猛地拍了一下,轉過身去,便看見林佑那張英氣十足的臉,只見林佑道:“好你小子,好不容易見一面,來了還不過來!”
鳳臨面上先是一驚,又很快漏出喜色來,“這不是跟人聊着呢嗎?又不是不過去找你了!”說完,便向九凊、百川介紹道:“這位是鎮北王府小王爺林佑。”
“這位是瑾和,這位是他的堂兄清睦。”
大家終于注意到了這處的動靜,連忙招呼鳳臨公子過去,鳳臨還未說出口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裏,只好表達歉意後向裏走去。
大晉民風開放,允許百姓說政治國事,更不用說貴族子弟了,他們高聲闊論,連争儲一事都拿出來聊聊,當然,越有權勢的人聊的越是隐晦,為時尚早,大家都不願意表明态度,畢竟多的是有心之人。
待鳳臨走後,九凊才放開百川的肩膀,百川也不甚在意的樣子,小聲道:“沒想到這人竟是鳳臨。”
“我也沒想到。”
九凊的回答讓百川心裏一驚,“你不知道?”
九凊這才回過神來,啊!方才那人是鳳臨!他一定另有圖謀,為什麽要主動靠近百川呢?像一位故人?難不成他們以前真的見過,他看了眼百川一臉的詫異,得出結論—看起來不想啊!那定是那人的套路……
九凊心中不停的蹦着各種小九九,面上卻不變,倒是百川先蒙了,你不知道他是鳳臨?那剛剛那滿臉敵意怎麽回事兒?還有你查了鳳臨這麽多年,連對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鳳臨那樣一張臉的辨識度還不夠高嗎
百川想着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查他查了那麽久,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九凊一臉坦然,“雖說他相貌出衆,也不見得我一定要認識啊!我又不是小姑娘,惦記男子的相貌幹嘛?”
居然還很有道理,百川又問:“那為什麽他剛剛一出現你就滿臉敵意?”
“鬼鬼祟祟的,長了一臉狐媚相,誰知道他打的什麽壞主意!”
“你堂堂一界之主,居然以貌取人,實在是不該。”
九凊一愣,心裏閃過一種極為不成熟的想法——百川居然為了那個狐媚臉說我不該!
借着點酒勁兒,九凊決定冷落百川一會兒,等着百川自己覺悟。真男人說做就做,絕不敷衍,于是當即便閉上了嘴,老老實實成為了一個聽衆。
百川覺得九凊不太正常,仔細想想,九凊除了剛重逢那幾天,之後都不太正常,實在不如一開始的鬼界之主霸氣成熟,越發……越發有人情味起來。人情味這三個字一出現就給百川吓了個猝不及防。佛祖曾說衆生皆苦,凡塵最苦,可是自己流連這人世間,見了數不盡的生死離別,卻也不曾想過逃離。
他又想起他的七情,他不一直都是神界最不像神的神嗎?他也不曾覺得自己比其他神君苦了些。如果是那樣,自己又何必凡塵數百年尋七情呢?
更沒想到的是,人情味這三個字還會出現在當年戰神九凊的身上,一念至此,他看九凊的目光都忍不住變得柔和起來,他終于不再是那個千萬人背棄的孤神了。
“九凊?”百川小聲試探着,見九凊還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眉梢都不禁帶上了些笑意,只覺九凊竟有些可愛,“清睦堂哥?”
“做甚?”九凊還是道行不夠,耐不住百川的眼神熾熱。
“你說林佑知道他祖父過世的事情嗎?還如此花天酒地”
見他開始聊正事,九凊也不好再端着,更不說只是假裝端着了,“估計是不知的,他兄長有意将此事壓下來,今日已經是第十日了,對于林佑,估計也瞞不了過久了。但是,花天酒地也不過是表象而已,林佑骨子裏算不上真纨绔,他知道北境戰危,私底下應該也有籌謀。”
“他似乎跟鳳臨公子關系很好。”
“這一點京城人盡皆知,周雨之前給我的資料裏面也曾提到,鳳臨與林佑平輩相交,關系異與常人,常以兄弟相稱,甚至有傳言說他們兩人拜了兄弟。”
“一個自稱京城第一纨绔,一個自稱天下第一纨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纨绔這稱號都是搶手的了。以我之見啊,都是扮豬吃老虎,藏拙啊!”周雨不知從哪兒過來,身上出氣的一滴酒氣兒沒沾,手拿折扇,頗有幾分出塵之風,那把折扇還是最便宜的實木做的,一身素衣,更是別有一番意境了,特別實在這一大群人的酒醉金迷的襯托之下。
百川打趣道:“喲,這不是文淵公子嗎?不再去做兩首詩?”
周雨也不扭捏,扇子一點,“有不少正宗詩會,文采還是得留在正經文會上。”
“是是是,文淵公子果然與衆不同。”
“清睦兄,今日這場子可還滿意啊?”
九凊睨他一眼,“不滿意。”
又回到了九凊的風格,一個字也不願多說,百川看了他一眼,滿心疑惑:咦?這突然就正常了?
“我剛剛可是看見了,鳳臨公子主動找你們搭話了,看起來相談甚歡啊!”
九凊保持着高冷風格,不肯多說一個字,說着說着,正主就來了。鳳臨像是自帶發光體似的,帶着全場巴結排行第一名的林佑,自己又是排行第二,好不容易甩了衆人過來了。
鳳臨簡單地介紹了雙方,表達了有意交往的意向,當即便約了三人明日午時一起在京城鳳臨酒樓裏吃個飯。百川樂見其成,毫不猶豫應了下來。
☆、哀5
“詩會”結束,百川、九凊謝絕了周雨去他宅子裏住的邀請,兩人一起慢悠悠地走着,百川看着手裏的玄木折扇若有所思,不多時便發現九凊似乎有些不開心,茫然道:“九凊,我有什麽值得圖謀的嗎?”
“你本身就是值得圖謀的。”
這話說的太直白,百川一時間呆了,除了那旁人奪不走的禦水本領,自己怕是只有這神軀值得圖謀的了,百川隐隐覺得哪兒不對勁,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聽九凊繼續說道:“鳳臨有成仙之質,成半仙更是已有數百年,早就知曉六界的存在,為人十分低調,極具心機,說不定我們方才已被他看出些身份來。”
“原來如此,早知方才就更注意些了,以免給你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什麽叫給我引來麻煩?這下九凊可更不開心了,面上還端着,一把奪過百川手裏的折扇,一本正經道:“鳳臨送你此物,不知道有什麽陰謀,我便先替你收起來吧,等确保沒問題了再給你。”
說完看了眼百川,又心虛(面上當然看不出心虛來)的補充道:“以防萬一,謹慎些總是好的。”
百川自是同意了,當然,在此後的漫長歲月裏,他都再也沒有見過那把玄木折扇,那把折扇仿佛藏着數不盡的陰謀,以至于千千萬萬年都消除不掉。
當然,此時百川并不覺得九凊這樣做哪裏有問題,甚至覺得:還是九凊謹慎,我以後也得注意些才是。
林佑其人,處事大氣,待人真誠,從不作僞,但行事嚣張,常為人背後批判,自稱京城第一纨绔,花天酒地,揮霍金銀,不畏權勢,卻從不欺淩百姓。
這是百川看完收集到的林佑的資料後的總結,其中有兩件事情總讓他動容:其一,鎮北王府代代英烈,百年來鎮守北域不曾讓倭寇進犯一步,林佑之父林河更是三十多歲便戰死沙場 。祖父林堯自世襲罔替後便視北境國防為己任,多年來兢兢業業,不曾走錯一步,直至逝世,當今鎮北王府世子林路依舊任勞任怨肩負着北境重任。
鎮北王府世代傳承的,并不只是鎮北王的位置,而是那一份重如泰山的責任,當得上世代忠臣四字。可惜人言可畏,鎮北王府有公告蓋主之勢,于是林佑便來了這京城,成了這京城第一纨绔。其二,林佑常醉酒于市,與友人高歌于鬧市,一歌一曲,聲聲不絕,所言狂妄之極,久之,人稱酒狂。
其二看起來不過是件小事,跟其一相比甚至是有些不值一提,但是百川就是感覺那是林佑最真實的一面的體現。
“我鎮北王府代代忠良,自開國至此,沒有一個男子是壽終正寝,沒有一個人不是倒在北境邊疆黃沙之上。我鎮北王府為大晉至此,我憑什麽不狂?憑什麽不能為所欲為?”
百川看着鬼界探子收集到資料上的這句話,不禁感嘆:“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啊!”
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有些難過,亦或是替那份世襲罔替的忠誠不值。
午時二人叫了輛馬車前往鳳臨酒樓,剛下馬車就看見一個微胖的男子不住抱怨着,身後還跟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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