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中原中也推着購物車走在超市裏，此刻正在零食區，從貨架上拿下了一盒他很喜歡的酒心巧克力。

他原本沒打算在忙碌了一天任務和工作後還跑來買菜然後回家自己做飯的，如果是以前的話他大概會拿面包火腿應付一下了事，比起豐盛的晚餐他更希望能端着一杯紅酒舒服地躺在浴缸裏泡個熱水澡……但現在家裏有一個太宰，而他暫時還不想回去面對那個繃帶怪人。

正好手機被他一個激動下意識摔到牆上砸得四分五裂，沒有人在這時候打擾他，可以讓他好好冷靜一下。

當然，他其實完全可以選擇不回家而是去酒店開一間房或者在酒吧裏玩上一晚，但“太宰君可能是想要你給他生一個幼崽”這個可怕猜想讓中也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都受到了十級地震一樣的巨大沖擊，導致他的大腦足足放空了十秒不止，壓根沒想到自己還有其他的選擇。

他心情亂糟糟的，各種想法思緒在腦海裏攪成一團解不開的毛線疙瘩，游魂一樣魂不守舍地推着車子從零食區轉出來，想要接下來去買一瓶沙拉醬。肉食區的導購員在看清路過的中原中也的樣子後眼神一亮，清了清嗓子之後笑容甜美地大聲說：“這位小哥，今天三文魚半價哦，你要買一份麽？”

中也機械性往前走的動作一頓，停下來，緩緩地扭頭看了她一眼。

導購員被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看得呼吸一窒。

為了低調中也把那件氣勢十足的黑色大衣扔在了車上，眼下只是一身襯衣馬甲西裝褲的英倫風打扮，頭上歪歪戴着不肯摘下來的黑色禮帽，再加上那張鑲嵌着冰藍色眼眸的娃娃臉，讓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一個今年已經22歲的、令人害怕的黑手黨，反而像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精致漂亮的小少爺。

也難怪導購員看得臉都紅了。

中也卻沒注意到這個叫住自己的陌生女人臉紅與否的問題。他直勾勾地盯着冷櫃裏切好裝盒的三文魚，再想到太宰今天想吃的東西裏也有三文魚的名字——于是剛剛一系列糾結矛盾複雜微妙的心情在這一刻通通都轉換為了火冒三丈。

太宰那個混蛋！！！！！

人渣！！！！！！

禽獸！！！！！！

就知道他突然這麽主動要指導自己是個陰謀！！！！

生幼崽是什麽鬼東西！！！！！！

誰要給那個混蛋生孩子啊！！！！！！

Advertisement

想都別想！！！！！打死他都不會這麽做的！！！！！！

讓那混蛋做夢去吧！！！！！！

他怒氣沖沖地轉頭就走，并在心裏下定決心這半個月內都不會讓某個混蛋看見一片三文魚。

當然，花椰菜也絕對別想再看見一星半點。

中也恨恨地想。

他悶不做聲地推着車子，小坦克一樣氣勢洶洶地又重新回到了零食區瘋狂采購了一堆他喜歡吃的零食。其他逛超市的人路過這裏一般先是在心裏默默感嘆這個人長得真好看，然後緊接着感嘆看上去小小的卻意外很能吃嘛。

幸虧他們只是在心裏想想沒有真的說出來，不然被耳力十分優秀的黑手黨幹部先生聽見的話，明天的報紙頭條大概就是“黑手黨成員生活拮據，孤身一人血洗某大型連鎖超市”這種莫名其妙又很丢臉的标題了……

等大小零食盒子堆滿了整倆購物車的時候中也終于停了手，冷靜了下來。他掐了掐鼻梁看了一眼自己的“戰果”，感覺心裏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點，于是便滿意地推着車準備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要買的東西，反正都已經買了這麽多，也不在乎再多買一點了。

他開始真正意義上的逛超市。中原中也其實是那種火來得又急又猛但消火也十分幹脆利落的類型，等逛到生活用品區時他就已經完全恢複了理智，可以正常分析這件事情了。

說到底，那也只是首領的一個猜想而已。中也一邊将一個紅酒杯拿在手裏看了看，一邊在心裏想。他和太宰現在是住在一起，但他敢保證太宰絕對沒有想着要和他永遠在一起過下去的念頭。輪流買菜做飯也好，任務時候的幫忙也好都只是他這段時間的一時興起罷了，說不準哪天就沒了興致就不想再玩下去了。

把“生幼崽”的想法告訴太宰的話，他大概也會和自己一樣被惡心到雞皮疙瘩掉滿地吧。

中也端詳了手中的酒杯片刻，然後一臉嫌棄地把它放回到貨架上。

再說了，那家夥人生第一大愛好就是自殺結束那條生命，他自己的日子都懶得過下去，又怎麽可能會想和別人一起“過日子”？

想想就可笑。

又買了一條新毛巾和一瓶沙拉醬，整理好心情的中也推着滿滿的購物車來到收銀臺打算結賬回家，去繼續和那個賴在家裏的混蛋鬥智鬥勇。

收銀臺前面排了長長的隊伍，大多都是買了菜打算回家做飯的中年婦女們，中也推着一車零食和寥寥幾樣別的東西夾在中間，心裏盤算着明天去買一款什麽樣子的新手機。

站在隔壁櫃臺前面排隊的人恰好是一位孕婦，中也無聊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去——片刻後又不着痕跡地看了那孕婦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眼。

說起來……兩個男人要怎麽生孩子啊？

排隊過程中實在無聊又沒有其他東西好打發時間的中也開始胡思亂想。

開發出了同性生子技術……斑類科學家們很有本事麽。不過繁殖力多低才不得不開發出這種技術啊。

……

…………

所以兩個男人到底要怎麽生孩子？

中也認真地思考起來。

擔任“母親”角色的一方根本不具備可以生孩子的器官吧？擔任父親的那一方大概就和一般人沒什麽區別了……

前面的人結完賬，收銀員把中也車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掃碼，而中也在一旁走神。過了一會收銀員輕聲報出總價錢，中也回過神掏出錢夾，眼神卻不小心瞥到旁邊架子上花花綠綠的小盒子。

“杜X斯螺紋裝，帶給您更好的體驗”的廣告語格外明顯。

——擔任父親的那一方大概就和一般人沒什麽區別了……

這個想法又在心中閃過一遍。

和一般人沒區別。自己和太宰。

雖說不知道具體方式，但總歸……還是防範一下比較好？

中也定定地看着那些小盒子，然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從中間拿了兩盒。

——我剛剛到底做了什麽。

中原中也一臉崩潰地蹲在自己的車子旁邊，雙手無力地捂着臉。停車場的水泥地面上放着兩個大大的手提袋，裏面放着他這一趟買的全部東西——包括在最後一刻丢進購物車裏的那兩盒杜X斯。

中原中也先生拒絕承認剛才買了這兩盒東西的人是自己。

買了套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買它的目的……

被人知道的話，他大概可以因為丢臉而提早遞交辭職書了。

被太宰知道自己買這個的目的的話，那家夥大概能嘲笑他直到死之前的最後一秒。

總之……

他剛才大概是在夢游吧。

不過買都買了，随手扔掉也不太好，找個機會用掉就是了。經過這半個月來各種打擊的中也顯然承受能力提高了很多，只消沉了一會就重新打起精神，并且把那兩個小盒子塞到了手提袋的最下方，眼不見心不煩地開車回到公寓。

輕松地拎着兩個大袋子坐電梯到二十七層，中也還沒來及摸出鑰匙門就自己打開了。他眨眨眼，看見太宰站在門口，兩眼中黑沉沉的，渾身纏繞着陰郁的低氣壓。

看來的确是餓得不輕啊。中也有點詫異地心想。

大概是面對太宰這個死對頭時已經形成了一種本能，不管剛才在外面有多麽混亂糾結想要崩潰，在見到太宰的這一刻，中也把那些情緒都絲毫不漏地收起來壓在心底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地不耐煩開口：“堵在門這裏幹什麽？讓開！你還要不要吃飯了！”

他兩只手裏提着東西，胳膊上還搭着剛才懶得再披上的黑色外衣，因此往裏推太宰的動作就多少有些使不上力氣。

太宰擡手，握住了中也推在他肩膀處的手腕。

“又做什麽？”中也眯起眼看他。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下一刻眼前的景象突然變換，太宰驟然扣住中也的手腕和肩膀将他旋轉一八十度推到了門上，看上去有些單薄但爆發力意外強悍的身軀壓上去，不由分說地咬住了中也的嘴唇。

中也的雙眼猛地睜大，下意識想要擊向太宰的膝蓋和手肘關節，卻在想起什麽之後收住了動作。停頓了兩秒之後他放棄似的閉上眼，用力地吻回去。

兩個手提袋“咣當”、“咣當”兩聲先後掉到了地上。

除了之前的那一次外，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一切親密行為——不管是接吻還是上床，都能被他們搞得仿佛是在真槍實彈的打架，就好像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接下來地事情就沒法進行下去了一樣。

在太宰沒離開黑手黨之前，不小心撞見過他們接吻樣子的部下們都紛紛表示自己看着都疼，十分奇怪為什麽兩位幹部能把如此有情調的事情做得如此血腥。而兩個當事人卻對此适應良好，倒不如說如果他們像其他情侶或者對待自己的女伴那樣對待彼此，那才會真正讓他們适應不良。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不算短，反正吻到中也渾身開始隐隐發熱的時候太宰才舔着唇角放開他，手臂卻還撐在中也兩側。他一掃剛才的陰沉，笑嘻嘻地說：“嗯，已經可以抵禦住我的氣息對你的誘惑了，不錯~中也比芥川訓練那時候要強不少呢。不過……”

他微微低頭湊過去咬了咬中也頭上的毛絨絨，低聲說：“耳朵……又露出來了哦。”

“呿。”中也哼了一聲推開他，因為沒控制好所以又冒出來的圓圓豹耳抖了抖，對于太宰這種突然襲擊式的訓練方式不予置評。他彎腰撿起手提袋走進屋子裏，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麽。

太宰溜溜達達地跟在中也身後走進玄關，剛關上門就見一個黑影沖着自己的臉砸過來！

中也炸毛：“太宰你這人渣！！！！你當時訓練芥川的時候也是這麽訓練的？！？！”

好險接住那一大包零食的太宰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手一抖差點沒把袋子再度扔到地上去。笑夠了他才清了清嗓子，盡力讓自己看上去正經一點：“中也希望得到什麽回答？”

中原中也先生的回答是把另一個提袋也砸了過去。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被砸過一次的太宰駕輕就熟地接下手提袋拎在手裏，“哎哎”地追上轉身就走的中也，強忍着笑說：“別誤會嘛，我訓練芥川當然不是用這種方法，他身為重種小時候身體素質卻很差，對待他當然不能用這種方式……況且我又不是戀童癖。”

中也不爽地把馬甲外衣随手往衣架上一挂，直接走進廚房去冰箱裏找飲料。打開冰箱門的時候他涼冰冰地說：“但這也改不了你人渣的事實。”

“好吧好吧，看在你特地買了菜回來的份上，現在到晚飯結束之前，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太宰趴在沙發靠背上歪頭看着他，睜大眼睛笑着問，“所以你在不爽什麽？難道說——”

他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中也，你真的喜歡上我了？”這句話調侃的意味就很重了，顯然太宰自己都不相信，完全是說來調戲中也用的。

啊啊，沒錯。就是這種态度。中也表情平靜地打開一瓶罐裝的汽水。就是這種什麽都無所謂的态度，讓人永遠看不到他的真心在那裏。

就這樣的家夥，怎麽會有女人喜歡啊？

真是搞不懂。

“只是确認一下要不要敲斷你的手指，畢竟我是芥川那家夥的前輩，護着後輩這點還是應該的。”中也聳了聳肩膀，眯起眼威脅意味十足地對太宰勾了勾嘴角。

剛才為什麽條件反射地暴躁他也不知道，大概是今天首領那個讓人震驚的猜想影響太深了吧……然而在反應過來太宰的一貫态度後這些都無所謂了，反正太宰只是覺得有趣，想要看到他低頭的樣子而已，那他就陪着他玩下去看看最後誰勝誰負又如何？這樣的較勁從小到大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是随便買了點東西，但想吃什麽你自己做，”中也淡定地對太宰說，想了想他又語氣不善地加上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看見中也這麽快就調整好了心态，太宰無趣地一撇嘴，嘆了口氣後他慢吞吞地劃開手機屏幕，然後把屏幕的那一面沖向中也，懶洋洋地托着下巴問：“那你見過這個人麽？”

中也喝着冰涼的汽水走過來瞥了一眼，看見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少年：“不認識。這誰？”

他們同時把剛才有點玩脫的那一幕扔到了腦後，眼下語氣淡定得仿佛随便一對搭檔——大概這也算他們的默契之一：雖然沒有明說，但彼此都不會越過那條模糊的界線。

“是偵探社的委托，找照片上的這個人。”太宰仰倒在沙發上，筆直的大長腿搭在沙發另一邊的扶手上，十分沒有幹勁地說，“如果不是黑幫幹的，那你明天要跟我去調查這個案子了。”

中也去同樣沒什麽興趣地去換衣服準備洗澡，聲音有點模糊地從房間裏傳出來。

“他家背景特殊麽？”

“中等收入的普通家庭。”

“失蹤的就這一個？”

“目前知道的就這一個。”

“那我就不知道了。”中也穿着浴袍伸着懶腰走出來，前襟松垮垮地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胸膛和隐約的兩點肉粉色。他語氣随意地說：“你也知道，我們一般不做拐賣人口的生意，但底下的人私自接活就不一定了。況且就失蹤了一個，誰知道是意外還是人為的？”

“嗯，我想也是~”太宰把手機收起來，擡頭對路過他走向浴室的中也眯了眯眼，“……今天要做麽？”

中也的腳步一頓，想起了什麽似的露出了一個十分微妙……或者說複雜的表情。

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又恢複了平時那種兇巴巴的不耐煩的态度，硬邦邦地說：“不要！”

浴室門“啪”地一聲關上。

太宰聳了聳肩，也沒在意他的拒絕。不過中也這個反應倒是讓他想起了什麽，于是他一邊爬起來去那兩個手提袋裏翻找可以當做晚飯的東西，一邊提高聲音問已經打開花灑開始洗澡的中也：“之前為什麽要摔了電話？”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中也有點氣急敗壞的聲音隔着水聲傳出來：“關你什麽事！！！”

不能說麽……是森歐外說什麽了？太宰心裏想着。他把手提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随後忍不住在心裏腹诽。

為什麽全是零食……嗯？

擺了快一桌的零食後，太宰看着袋子裏剩下的東西沉默兩秒，然後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快被拿空的袋子底部，放着兩個花花綠綠的小盒子。

正是那兩盒杜蕾斯。

TBC.

中也（強裝鎮定）：你不要誤會聽我解釋（？？？？

因為對彼此的固有态度太深刻了，所以兩個人都還遲鈍地沒察覺的隐晦時期（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