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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揮,“殺了她!”

聽了他這話,國師忍不住嚎啕大哭!他要殺了她!可是……不可以!他不可以犯殺生戒。

“君上,”尋花安撫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和她談談。”

“談什麽,”疏風手一揮,“殺了她!”

國師哭得更大聲了,他的珠珠,他的珠珠!他從來待她不同,她的同類都是在園子裏漫步,只有她能自由出入,他想給她一片更寬廣的天地,卻沒想到他的愛卻反而害了她!

園林中,還有許多只珍珠鳳羽雞,可是……她們都不是他的珠珠!他的珠珠是無可代替的,是獨一無二的。

國師痛定思過,又忍不住沖出大殿,“本座要殺了她!”

“好!殺了她!”疏風手一揮。

尋花連忙擋在他跟前,“君上,不可殺生!君上平日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又怎能殺人?”

“可是她殺了珠珠!”國師淚兩行。

“君上,你若殺了她,那你和她又有什麽區別?不如……渡化她!與其讓她一死百了,不如讓她活在餘生追悔莫及的痛苦中!”

國師冷靜了下來,擦幹眼淚,“尋花說得對……我的珠珠……”他阖眼,又落下兩行清淚,忙舉袖擦了擦眼,“尋花,你與那只……那只……”那個死臭鹹魚,他終是說不出口,“定要與那位姑娘好好說說,切記,不能讓她有尋死的欲望,一定要讓她好好活着。”

他一定要,找到解除二人關系的方法,這麽想着,他立馬沖入了淩霄殿,化悲憤為力量,去翻藏經閣的古書去了。

***

“姑娘,在下記得與你說過,讓你遵從島上規矩,莫沖撞了國師。”尋花立在李羨魚眼前,一臉深沉。

“我有啊……”李羨魚弱弱道。

“你可知,你昨夜吃的那只,是君上從小養到大的珍珠鳳羽雞?”

“不是一只母雞嗎?”

“她是一只雲英雞,君上很是寵愛它。”

“可是……”李羨魚慚愧地低下了頭,“你給我的冊子上并沒有說這個島上的雞不能拿來吃……”

“島上禁葷食。”

“我已經把它打成植物雞再吃了。我發誓,它死前就如同一只植物雞,連片羽毛都不能動彈了,只有眼珠子能動,而且我覺得它死前情緒很是穩定。”

尋花皺眉,這話,他聽得都覺得殘忍,仿佛看到了珠珠死前遭受到的非人的折磨,珠珠自小生活在這溫馨的樂園中,天真無憂,也不知她在死前那一刻,經歷了多少此生從未經歷過的恐懼。若是讓心軟的君上聽了,只怕都能哭上三天三夜。

“姑娘,島上禁葷食。犯殺生之過,是要被逐出島的,可是念在……你是君上請回的人的份上……”

“下不為例?”李羨魚睜大眼睛道。

“扣一月月銀。”

“不!”李羨魚撲通一聲跪下抱住他大腿,“不要啊!我答應你我以後不吃肉了!不能扣我銀子啊!那是我的牆啊!我的血汗牆啊!”

“李姑娘,請放開在下的大腿。”尋花咬牙踢腿。

“不!我不放!你收回你前面那句話!”李羨魚涕泗奔流,“你要我的錢就和要了我的命差不多!”

“姑娘……”

“你不要這樣對我!”李羨魚喊聲震天。

路過的宮人都不由得瞄多兩眼,莫非尋花大人與這新來的姑娘,有一腿?

尋花咬牙,這只大腿他總不能不要吧。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機智如他,立馬将腰間的荷包往遠處一抛,李羨魚聽到銀子沉甸而悅耳的落地聲,連忙松開他的大腿撲向荷包。

尋花一皺眉,這場景好生眼熟?話說,他剛剛丢的是飛盤還是什麽?

☆、驚風雨泣鬼神!

李羨魚乖了三日,這三日,國師還沉浸在失去珠珠的痛苦中不能自撥,整個世界黯淡無光。

是夜,深藍的天空中挂着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粼粼的海面,都泛着一望無際的深藍的波浪,其間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項帶銀圈,手持一柄木叉,向一條魚盡力的刺去,那魚卻将身一扭,反從她的胯-下逃走了。

“算了!吃飽了再抓!”李羨魚抹了一把臉上鹹鹹的海水,将項圈上吊着的一排血淋淋的魚取了下來,熟練地去鱗剖腹,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尋花隐在暗處看得微微蹙眉,殘忍,真是一個殘忍的屠婦!他從未看過如此喪心病狂之人!

“尋花大人?”暗衛詢問着他的意見。

“罷了,”尋花手一擡,眼一閉,“裝作沒看到吧,只要她不荼害島上的生靈。”

李羨魚口水直流,這魚烤得外焦裏嫩,真是香死了!一口咬下去,皮好脆,肉超嫩,還水水的!這香甜的魚汁啊!這魚本身就是海魚,不用加鹽也是有點鹹味的。純天然,無污染,超正宗!李羨魚吃得淚流滿面,為什麽要讓她吃到這麽美味的烤魚,如果佢以後再都食唔到了點算啊!

次日,辟雍殿。

國師大人忽然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他總感覺那只臭鹹魚好像出事了。

“來人!那只鹹魚呢?”

“回君上,今日李姑娘發了高燒,還在休息。”

“高燒?她昨夜去哪了?”

“海邊。”

“她去海邊幹嘛?”難不成,想不開又去跳海?

“烤……烤魚……”

國師臉陰沉了下去。不對,這只臭鹹魚好像出事了。他覺得胸悶得難受,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二人身體間像是隐隐有了某種牽連,他像是能感受到她瀕臨死亡的痛楚。

很快,李羨魚便躺在擔架上被人擡了過來。

“國師……大大……”李羨魚有氣無力,直翻白眼,整個身子燒得滾燙。

“你怎麽了?”國師冷瞥她一眼,怒将滿腔恨意深藏于心。珠珠!仇人近在眼前,我卻不能手刃她為你報仇!

“嗓子疼。”李羨魚病怏怏道,“可能……扁桃體發炎了,我吃幾顆六味地黃丸就可以了。”

咦?治腎虧,不含糖?

“不對,是衆生丸,說錯了。”李羨魚咽了咽口水,只覺得嗓子像刀割過似地疼,一下子疼得扒拉直掉淚。

國師面色憐憫地看着她,眼神中似帶着淡淡的關切,然而他卻無法阻止自己內心癫狂的欣喜:哈哈,你也有今日!

“追月呢?”他斂了神色,開口問道。

“追月大人今日有事,出島了。”近侍官驚蟄恭順答道。

國師略有嫌棄地看了李羨魚一眼,伸出一只白袍垂地的玉手來。

宮人會意,将擔架擡至空中,又迅速搬來高凳與腕枕等物,将李羨魚的爪子放至腕枕上。

國師卻不動作了,玉指輕指了一下李羨魚的手腕。尋花會意,掏出懷中的真絲手帕輕覆在李羨魚腕上。

李羨魚瞄了一眼,知道土著們是擔心男女授受不親,可是這樣蓋着真的不會影響診脈效果嗎?她慘聲沙啞道:“沒關系的,我不介意,急病不諱醫。”

尋花輕咳了一聲,“李姑娘,我們是怕你玷污了君上。”

李羨魚:哦。

國師大人搖了搖頭,微微別過臉,探出修長白皙的三指為她把脈,片刻後,收回了手,俯視着李羨魚,冷道:“啊——”

“啊?”

“啊——”

“可愛的藍精靈,他們苦逼又聰明,他們加班到天明……咳咳咳……”

“本座,”國師咬牙,“叫你張嘴。”

尋花看不下去了,“李姑娘,張嘴,君上給你看下嗓子。”

“啊!”李羨魚連忙張開了血盆大口。

這一刻,國師本能地以袖遮眼,默了一陣,他終是放下了袖子,醫者父母心。

“準備鑷子。”不過看了一眼,她便淡淡吩咐了下去。

“什麽?要動手術嗎?”李羨魚一聽震驚了,“手術成功機率有多少?”

片刻後,鑷子夾出了一根半寸長的粗魚骨。

尋花有些難以置信,“李姑娘,你吃魚都不吐骨頭的嗎?”

“這麽小的骨頭,直接嚼就行了!我爹可是賣魚的!”李羨魚怒道!真是萬萬沒想到,這回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難怪說吃素能夠長命,那些吃素的人根本就不會被魚骨雞骨噎死!

“你怕苦嗎?”國師柔聲問道,正執筆寫着藥方的玉手停了下來。

“嗯,”李羨魚連連點頭,難得地神色認真了一回,“我不能吃苦的,一點點都不能吃,我的藥一定要加很多很多糖才行。”

“嗯。”國師微笑點頭,面容恬靜。

李羨魚側目,看着他完美的側顏,他的面容純淨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她心中不禁有些動容,國師真是細心之人,還會考慮這個,想來會幫她将藥方換成不苦之物吧。

國師下筆,堅定之心力透紙背,将藥方上的甘草二錢劃去,換成黃蓮半斤。

尋花接過藥方,看了一眼,有些質疑,“半、半斤?”這是當飯吃呢?等等,生吃蛇膽?還是最苦澀的灰鼠蛇蛇膽?

國師微笑,面上大愛無疆,“忠言逆耳利于行,苦口良藥利于病,務必讓她吞服。”

尋花猶豫片刻,俯首稱道:“是。”

接過藥方後,尋花正欲讓宮人将李羨魚送回房去,國師手一揚,“慢,就讓她在這呆着吧。”本座,定要親眼看她受刑!

藥已熬好,苦澀的黃蓮味彌漫了整個大殿,近侍官們聞到,皆止不住陣陣幹嘔。

國師手捧珠珠的牌位,立在堂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擔架上翻着死魚眼的李羨魚。珠珠,你在天之靈可能看到?她将生不如死,卻求死不能!

剛剛為她夾出魚骨那一刻,他內心的惡魔差點就掙脫了出來,只要他手一抖,将那顆魚骨狠狠地往裏戳進去,她定然挨不過今晚。可是,他終是個心善之人。

“我不吃!我不吃!”果然,半睡半醒間的李羨魚一聞到黃蓮味便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死命掙紮着。

“姑娘,要服藥啊!”近侍官們苦口婆心勸道。

“我死也不吃!這不是藥!這不是藥!”這分明是翔好嗎!

宮人們紛紛勸道,“姑娘,這是藥啊!藥!藥!”

“切克鬧!我不吃!”李羨魚緊緊閉住了口,這明明是翔!還是拉稀的那種!黃濁黃濁的!

可惜雙拳難敵千手,病重的李羨魚被近侍官們七手八腳按壓住,又掰開了口,終是被強行灌下了一碗黃蓮。

近侍官司們大功告成,做鳥獸狀散了開來,只留下擔架上還在連連作嘔、時不時吐出一口膽汁的李羨魚,李羨魚嘔到最後,只餘虛弱的呻-吟聲。

黃色的湯藥順着她的嘴角滑下,染黃了她白色的衣襟,她雙目空洞,有一滴晶瑩的眼淚,順着她睜大的眼角滑落,就像是靈魂被掏空了。她仿佛看見她的靈魂飄浮在空中,就那麽立在半空中,不悲不喜地看着她這具在擔架上躺得七歪八倒、被蹂-躏得衣衫淩亂的肉體。

幾步之遙,國師的手指,緊緊扣住了珠珠堅硬的牌位,他四十五度角憂桑仰望着空曠的大殿,眼角也劃落一滴清淚。珠珠,你在天之靈,看到了嗎?看到了她無用的垂死掙紮了嗎?你那個時候,是否也曾像她這般無助?

整個大殿寂靜無聲,只有淚若流星般隕落的聲音。

忽然,李羨魚頭頂傳來輕微的走動聲。腳步停下,一顆雞心狀的東西垂了下來,停在李羨魚眼前。

李羨魚祥林嫂般呆滞的眼睛動了動,這顆“雞心”映入她眼簾。

“這是什麽?”她發黃而幹燥的唇張了張,嘶聲問道。

“吃了它吧,李姑娘。”尋花悲憫道,将手中系着的蛇膽往下懸了懸。

李羨魚聞到了空氣中苦澀而生腥的味道,忽然“豁”地一下從病榻上掙紮了起來,垂死病中驚坐起,說的便是這種。

“我不活了!”李羨魚怒吼一聲,霎時間殿外風雲驟變,可見其尋死的決心已經驚了風雨,泣了鬼神。

“且慢。”國師腳尖一點,輕飄飄來到她眼前,幽聲道,“那就不吃了吧。”物極必反,這個道理他懂。

說罷,纖纖玉手張開,指縫中像是有金色的光華溢出,待他手心攤開來,便見掌心中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糖,有如鑽石般閃閃發亮,幾乎要亮瞎了李羨魚的銅鈴眼。

國師微微側目,這李羨魚的眼睛反光得利害,耀得他的眼都有些睜不開。

這一剎那,李羨魚淚流滿面,她雙腿一軟,幾欲跪下。她流着眼淚,雙手緊緊擒住了國師的手,低頭一含,伸出靈活的舌頭将整顆冰糖襲卷入口。

在她觸碰到他的那一瞬,國師只覺得像是被一只雄獅兇狠地按壓在了爪下,緊接着,那溫熱而血腥的獅口便湊了上來,黏膩而帶着倒刺的舌極具掠奪性地襲卷了他的掌心。仿佛遭受了慘無人道的糟蹋,他全身戰栗不止,只覺得一股悲憤的內力難以自控地自丹田處升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彙聚到那只被糟蹋了的掌心。

就在他這一掌即将揮出的那一瞬,李羨魚忽然松開了他的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雙拳猛砸到他背上,“國師大大我愛你!”她流淚道,這是她肺腑之言,她多世為人,從未像如今這一刻般感動過。

李羨魚天生神力,這一砸便徹底地将國師掌中的內力打亂,這股強大的內力迅速洶湧回體力,四散開來,沖擊回他的五髒六腑當中,國師仙軀一震,唇角泌出一絲紅線。

他全身石化般地僵硬住了,只有面容止不住在陣陣抽搐,一雙決眦的鳳目緊緊盯着李羨魚天靈蓋上的發旋。

作者有話要說:

殺手的洪荒之力!嚯嚯嚯!

☆、國師的忏悔

久久之後,李羨魚還不願意松手,國師的胸膛軟硬适中,枕上去彈滑而緊繃,比海馬牌的床墊還要舒服。只不過,他身子好像有些僵硬呢,許是從未沒有人抱過,所以有些害羞吧,一看就是純潔的小鴨鴨。

“放,開,本,座。”國師咬牙道。

李羨魚戀戀不舍松開手,可憐巴巴地仰望着他,“國師我會好起來嗎?”

國師強忍住想要一巴掌把她拍死在牆上摳都摳不下來的沖動,心如死灰道:“會的。”

“我額上的疤還沒消。”李羨魚掀起了劉海。

國師本能閉目,久久之後,才睜開眼,直視着前方,卻什麽都沒有入目。這是他自從認識了李羨魚後才研究出來的一種本領,此時他雖然是睜着眼,但眼前的一切卻根本無法入目,瞳孔也是放大的,他平靜道:“本座讓人給你一瓶玉霜露,不出半月,必能恢複如初。”

“國師你真好。”李羨魚欣喜道。

“唔。”國師應了,淡然轉身,眼前的一切場景又入了目。

“對了國師,”李羨魚忽然又跑到他面前前,國師迅速放大了自己的瞳孔,眼前又恢複一片虛空,他面帶微笑直視着前方,忽聽李羨魚道,“我今晚能在這裏睡嗎?”

“你說什麽?”

“國師你嫌棄我嗎?”李羨魚低下頭來,一臉不開心。

“不是。”國師立即開口,可是心中的澎湃使得他的眼皮微有抽搐,不過一個小小的抽搐,便讓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這一刻徹底地破了功,眼前的視界如潮水般湧入他雙眸,所幸入目的只是李羨魚頭頂的發旋——他從未覺得一個人的發旋如此可憎過。

“那我在這裏睡可以嗎?”李羨魚可憐兮兮道,“我睡覺很乖的。”她真喜歡國師,她就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國師微笑,按住自己即将高高舉起的手,“不可以。”

李羨魚情緒低落,忽而朗誦道:“人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麽呢?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着淚水?為什麽我的世界總是一片荒蕪?”

“睡廳。”國師轉身離去,在跨出高高的門檻時,終于嘔出一口鮮血。

“君上!”尋花連忙扶他,“你受內傷了?”

“無礙。”國師舉起幹淨的左手輕輕擦了擦唇邊的血,“準備香湯沐浴。本座這套衣裳,務必帶到島外焚燒徹底。”他看着自己五指張開的右手,髒了,髒了,若不是他的手,留着何用。

入夜了,熟睡中的國師被一陣驚悚的笑聲驚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樓下,傳來李羨魚癫狂的笑聲,這滲人的笑聲在空曠的宮殿中被放大,回蕩着,回蕩着。它缭繞在盤龍梁柱間,有如滾滾長江之水,洶湧澎湃,狠狠撞擊着國師寧靜的心靈。

國師披衣起身,翩翩下樓,卻見李羨魚在廳中睡得正酣甜,只是薄被被她踢落在腳邊,她的嘴咧開,淌拉下一連串口水。

國師飄然而至,優雅俯身,纖纖玉手輕提起她腳邊的薄被。

“嘿嘿嘿。”耳旁忽然傳來她的傻笑聲,驚得國師手一顫,薄被又掉了下去。

國師側目,卻見她眼是閉的,嘴是張的。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重新提起薄被,緩緩往上蓋,薄被像陰影般徐緩覆蓋上她的膝蓋,大腿,起伏的小腹,平坦的胸前……

他天人交戰,他拾起被子的目的,只為将她整個人都掩蓋起來,他只想将這塊純潔的白布直蓋上她的天靈蓋,仿佛這樣他的心靈便能得到慰藉。忽然,窗外掠過一道閃電,犀利地照耀在他掙紮的面容上,窗外的惡魔張牙舞爪,仿佛罪惡的魔王在叫嚣着——就這樣讓她入土為安吧!

不,他在善惡的交界處徙倚彷徨,在經歷了漫長的掙紮之後,薄被終是落在了她肩上。

他緩緩舒了一口氣,蒼天,我本善良。

他本欲離去,可是他的雙腳仍不甘地死死抓住了大地。寂靜的夜色中,仿佛回蕩着珠珠曾經的歡聲笑語——咯咯咯……咯咯咯……

像是有一種仇恨的力量,使得他沉沉蹲下身子,死死地盯着李羨魚。窗外張狂的惡魔,忽地落到了他心間,這個魔鬼在沖他叫嚣着——殺了她!殺了她!掐死她!掐死她!這樣珠珠就能活過來了,他就能回到過去了!

可是……怎麽可以,他難以忍視地扭過了脖子,他身為國師,他怎麽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隐忍着,隐忍着,可是他的雙手卻仿佛不像是他的了,這一雙邪惡的手不聽話地舉了起來,輕輕地張開,放在了李羨魚纖細的脖子上……

“國師,你在做什麽?”李羨魚忽地睜開了眼,呆呆問道。

國師的手轉而迅速提起了她肩上的薄被,柔聲道:“瞧你,睡覺踢被子。”他一臉寵愛,又輕輕幹嘔了一聲。

兩朵紅雲迅速飄上了李羨魚可愛的面頰,她羞澀咬唇道:“嗯,不知道為什麽,我睡覺就習慣踢東西。有人就踢人,沒人就踢被子。但是我睡覺真的很乖的,從來不會流口水,也不會說夢話。”

國師面容微笑,內心咆哮——報應!報應!這樣睜眼說瞎話的人,遲早會招到報應的!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饒過誰!

“好好休息。”他輕聲道,起了身,面容陣陣抽搐,他終于也成為了這樣的人,成為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人,他殺死了自己的良心。

“嗯,國師晚安,GOOD NIGHT哦。”李羨魚對着國師的背影陣陣飛吻。

李羨魚心中猶如小鹿亂撞,國師大晚上的不睡覺來幫她蓋被子?這說明什麽?蓋着蓋着,就一臉沉醉地看着熟睡的自己,這說明什麽?是什麽原因使得他一整個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哈哈,原是相思作祟啊!如果她晚點醒來,他會吻下來嗎?

“哈哈哈哈哈!”李羨魚忽然仰天長笑,國師喜歡她!!!

倚在欄杆上的國師正仰頭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他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所有光。不,黎明終會到來!國師這般鼓舞着自己,只覺得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可就在此時,樓下又突然傳來李羨魚的癫狂笑聲,他閉目,只覺得心中微弱的燭光已被一張血盆大口一口吞掉,他終于承受不住,落下兩行清淚。人最怕的,便是失去唯一的希望。他堂堂國師,為何要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三日後,李羨魚已經痊愈,卻也就此賴在了國師的宮殿中不肯離去。

尋花低聲道:“君上,屬下已經多次勸阻,可收效甚微。”尋花青腫着一只眼,這是李羨魚擡手時不小心打到的。

“罷了。”國師立在殿前,看着面前夕陽西下,聲音也仿若斷腸人般幽沉,“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陰影,太明媚純淨的地方,總會有人想糟蹋。”

“君上無需太難過,事情總會想到辦法解決的。”

國師搖頭,“她是本座命中的劫數。罷了,你今日便好好休息吧,讓疏風随本座去淩霄殿。”國師衣袖飄飄,施施然離去。

國師虔誠跪坐在淩霄殿前,身後的白袍與墨色的長發鋪滿一地,黑白相映,美得如同一副水墨畫卷。

可是畫卷上的人兒,卻是一臉忏悔。

他低聲道:“師父,徒兒有罪。”

遠處的疏風豎起了耳朵,依稀聽到——

“二十年來,徒兒心中一直四大皆空,不犯貪嗔癡,謹慎喜怒哀懼愛惡欲,可是現如今,徒兒卻做不到了。徒兒心中,一直久久盤旋着一個人的身影,那可愛(可憎)的身影!徒兒看她一眼,便如眼前激起千層浪,聞她一言,有如頭頂響起旱天雷,念她一瞬,更如心中刺過穿雲箭……”疏風聽得心驚膽戰,這就是他初戀的感覺啊!

想到他的初戀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還對他下了早晚被雷劈的詛咒,疏風忽而覺得心如刀割,昨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他怆然搖頭,人生已多風雨,往事莫再提。

他擡手,輕抹了下眼角的淚,咦?好像眼角長細紋了?他連忙小心地用無名指指腹輕輕順着眼角線往上提了提。

再一傾耳細聽,卻聽君上已傾瀉完畢,哀咽道:“徒兒只覺得如今苦痛得心如刀割!”語罷,他便撲倒在淩霄殿前,恸然痛哭,哀嚎聲之凄厲,甚至連天上飛過的大雁,都為之悲鳴。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一物降一物!”疏風仰天長嘆,真是萬萬沒想到……君上真的眼瞎看上了那朵千古奇葩!

國師跪在淩霄殿前,反省直至深夜,才回了辟雍殿。

“退下吧。”他摒退了衆人,這個時候,就應該泡下溫泉,滌蕩去一身的塵埃與疲憊,他才能安然入睡。

他如同往常般緩緩地朝溫泉走去,一步一神聖,臨近溫泉,濕氣漸重,霧霭朦胧,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分,卻聽得空氣中飄來陣陣歡快的幼童聲音——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左三圈右三圈……

忽地,夜色中又響起了一聲老爺爺顫巍巍的聲音——小萱萱,來來來!和爺爺一起做運動!

緊接着,幼童便歡快道:學爺爺蹦蹦跳跳我也不會老!

這幼童與老人一唱一和,一前一後地歡唱着。

國師甩了甩頭,連忙快步上前,歌聲戛然而止,只聽得一陣淅瀝的水聲,緊接着,便是仿佛水鬼爬上岸的聲音。煙波缥缈中,可見一肉色物體扭曲着爬上了池子。

國師心跳如雷,不曾想,世間真有鬼怪出沒,學了多年的道術終有用武之地了。他伸出雙手,十指靈活變幻着,堅毅的薄唇輕啓,“臨、兵、鬥、者、皆、陣、列……”“誅”字未出口,忽有一陣暖風吹來,迷霧散盡,便見李羨魚光溜溜的以一種極其猥瑣的姿勢立在池邊。

眼神交彙的那一瞬,二人面面相觑。國師仿佛被人點住了穴道一般,唇微嘟,“誅”字還在口中未吐出,李羨魚則是繼續僵硬着她那猥瑣的姿勢立在那兒,一臉呆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空氣也就此凝固。李羨魚反應過來後,雙手迅速做了三個動作——X,V,倒V,這三個動作先後擋住了她的胸、下身、臉。

下面我們來解析一下李羨魚的這一系列動作,她也如一般的女孩子般第一反應便捂住了自己的胸,可是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她沒有胸,于是她的手就迅速往下移。以上可見,我們的李羨魚其實也是個正常的女孩子。

只是這時,她忽然又想起來,千剎島上的姑娘千千萬,穿上了衣服誰還能認得出來光着身子的她,嗯,所以最重要的是臉!于是機智的她立刻就捂住自己的臉,轉了個身子,對着國師露出了個白花花的屁股準備跑路了。

只是剛跑沒兩步,腳一滑,矮馬。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人!給本座退下!

未等她爬起來,便看見一雙白靴落在她身邊,她連忙捂住了臉,緊緊閉着嘴巴不說話。只要她擋住臉不開口,國師一定認不出她來。

國師咬牙,全身顫抖,“李、羨、魚!本座、本座今日本已看開,可是、你、你又為何連本座僅存的這一片淨土都不願放過?”

李羨魚聞言,這才松開了手,擡起臉來看他,“國師你認出我來啦?”

“你化成灰本座都認識你!”國師将她身子扳了過來,一只手重重按在她平坦的胸口上,隐忍道,“你可知道……”

“知、知道什麽?”李羨魚惶恐,這溫柔善良的國師怎麽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難道是雙重人格,一到晚上月圓之夜就會化身……狼人?色狼?

“這是本座的洗浴池,你可知道?”國師沉痛問道。

“啊?”李羨魚一臉懵懂,搖了搖頭,“國師別鬧了,上面又沒寫你名字,我怎麽會知道?”

“寫了!”國師歇斯底裏吼道,按在她胸前的手力度又重了重,此時此刻,憤怒的他絲毫沒有發覺手下的地板雖然平坦依舊,卻比往日要暖和上許多。

國師的吼叫聲,已然驚動了疏風,疏風箭步如飛趕了過來,只見眼前煙霧缭繞,卻隐約能意識到眼前的畫面都打滿了馬賽克,國師仿佛将赤身裸體的李羨魚按壓在了身下,他連忙閉目,輕喚了一聲,“君上,不可犯戒。”不可犯色戒。

這四字猶如醍醐灌頂,國師瞬間大徹大悟,對,他剛剛差點就犯了殺戒。

“哪有?”李羨魚被國師按得不能動彈,可是一扭頭,卻看見了池中立着的巨石,她知道,此石上刻了忘川二字,剩下的一字掩在水中,看不清。忘川嘛,不就是忘川石忘川河啥啥的……現如今看來?“國師,你叫忘川啥來着?”

“來人!”國師怒吼一聲。

“忘川來人?”李羨魚伸了伸脖子,“國師你的名字好奇怪!國師我好冷,能不能讓我起身先穿件衣服!我的身子要是被人看見了,國師你得對我負責任的!”

李羨魚一提醒,國師才驚覺她身上一絲-不挂,而自己的手正按在她……平坦而一覽無餘的胸前。可是他目前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聽覺上,因為他聽到一句——我的身子要是被人看見了,國師你得對我負責任的!

“君上!”暗衛在池口彙聚,即将沖入。

“給本座退下!”國師複而怒吼。

話一落音,所有暗衛消逝無蹤,上天的上天,入地的入地。不過他們皆在心中腹诽,君上今日真無聊。

***

李羨魚精神恍惚,如同三魂不見了七魄,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她只覺得像是做了一場惡夢。正準備睡覺的宮人們見了她,都吃了一大驚,只見她衣衫不整,長發散亂,走起路來都像是踩着滑板鞋,輕飄飄如同女鬼。

“她是……被人淩-辱了嗎?”一宮人小聲問道。

李羨魚擡起無神的大眼睛瞥了她一下,忽然撲到床上痛苦不止!蒼天啊!你為何要這般待我!

片刻後,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背。

李羨魚手一揮,“你別安慰我了!誰都安撫不了我受傷的心靈!”

“不是啊,你趴錯床了,這床是我的。”宮人很無辜,她不過臨睡前出個恭。

李羨魚捂住臉嘤嘤地哭,啓動優雅的小碎步頭繼續趴在手臂上保持水平線地移了開來,直移到自己的床鋪上,才趴下來低泣不止。

“誰欺負你啦?”宮人問道,島上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吧?而且,她們個個都比她好看啊,怎麽就獨獨欺辱了她呢?難道是晚上天太黑了沒看清臉?

“國師!”李羨魚此言一出,宮人們嘴巴全部張得跟雞蛋一樣大!

“在什麽地方!”宮人們全部圍了過來,她們也要去!

“溫泉池!”

宮人們又是一驚,唏噓不已,國師居然喜歡在水裏!不對!大家夥立馬回過神來,這李羨魚又夢游呢!大家夥四散開來,有宮人忍不住嘟喃道:“做什麽夢也不能這樣糟蹋君上呀。”

李羨魚只覺得心如同被千萬只奔騰的草泥馬踐踏而過,她腦海中一遍遍地浮現起國師猙獰的面孔來——本座想掐死你!本座忍你很久了!本座從未見過像你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些話,一字一刀,将她的一顆少女心戳得如同蜂巢。

***

淩晨的海水極冰涼,拍打在李羨魚蒼白的臉上,她被疏風撈了起來,吐了口鹹鹹的海水在疏風臉上,疏風麻木地別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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