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One
我八歲的時候遇見一個人,然後改變了一生。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一個葬禮上,那天我才知道他就住在我家不遠,可我用了八年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他這麽一個人。
炎熱的夏季,院子前的空地上搭着紅藍黃相間的臨時屋頂,我甩了甩我的短發,身旁是一個超大型的鼓風扇,風大到能把一個成人吹走,可我還是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裏。我擡頭,看着那塊色彩絢麗的帆布,周遭的人紮着白布,來往的人眼紅成一片。
我知道有人死了。
我不知道我死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哭?或者我想得太早,我才八歲,離死這個字眼還很遙遠。
屋裏的人還在用餐,門被鎖起來,那是一扇有欄杆的鐵門,一道道豎着,像極了監獄。
“裏面的人好像都在監獄裏。”我不知道幹嘛要說這麽一句話。
“我不覺得,他們很久沒見了,圍在一起吃飯,感覺很好。”
我轉過頭,看到了他。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他那年16歲。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來參加葬禮的。他就住在我家不遠。
我問他:“你是人是鬼?”
他說:“你覺得呢?”
我說:“鬼啊。”
他笑着,與那哭喊聲格格不入的回我:“如果你死了,要上天堂還是地獄?”
我說:“離我死還很遠。”
我不想上天堂,也不想下地獄,那年,我覺得活着還不錯。我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我了在想什麽,他笑的很另類。
小時候我沒什麽朋友,長大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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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沒有什麽娛樂,唯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早上一個人坐在離家不遠的一個三岔口,看行人走過。
早上別人都很忙,有開車上班的,有自己騎車去上學的,有邊走邊吃早飯的,有邊走邊交談的……他們很匆忙的離開這裏,只留下我一個人,但我知道,他們晚上都會回來,這種感覺很好。
我喜歡事情沒有開端就知道結局的優越感。
有一天,他騎自行車經過看到我。他和我打招呼,我沒有理他。
第二天,他又騎車經過這條路,然後把腳踏車在我面前停下,放了一瓶牛奶在我面前。
牛奶放在玻璃瓶中,是每天清晨送牛奶的師傅都要送的那種,玻璃瓶是要隔天還給人家的。我喝完了牛奶,隔天把玻璃瓶放在了路口。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給我牛奶?我覺得他很奇怪?更加奇怪的是我自己,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要去喝他的牛奶?然而我就是這麽做了。然後接下來的9年裏面,我每天早上都喝了他的牛奶。
他25歲了。長相不錯,又上了名牌的大學,家裏也算富足。适當的年齡,适當的工作,也該有段适當的婚姻。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戀愛,也不結婚。
他工作了,自行車變成了助動車,他還是每天早上給我送一罐牛奶。
我17了,高二,快高考了,最後一年決定住校,周末也不回來。我想我有段日子不能喝他送的牛奶了。
有一天早上,我忘了是哪年,但我記得是5月12號6點一刻。他開車經過,把事先準備好的牛奶放在我面前,然後照例摸了摸我的頭。我沒有像往常一樣,什麽話也不說,看着他的背影離開。
“哎,你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那麽問?我沒有談過戀愛。周圍更加沒有好朋友出謀劃策,但就是問出了口。也許在那個清晨,一切就是應該這麽發展。好像17歲總是該談戀愛的年紀,四面到處都是“我愛你”,“我不愛你”的橋段。也許我被這些字眼污染了,就好像家旁邊一年前還清澈見底的魚塘,現在也污濁不堪。
他回我了,但并不是我想聽的答案。
“你還不滿18啊,還沒有長大。”
在那一刻的其他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我想,我會永遠記得,他說完這句話,對我笑着離開的身影。
那一天,我沒有喝他送我的牛奶,我把它捧在手心裏,一直到學校,一直到過期,一直到發酵,一直到酸臭,一直也舍不得扔掉。在我心裏,那是他最後一次送我牛奶。
我差不多一整年沒有回家。終于在2003,5月28號,我考完試,然後回到了家裏。
父親在燒飯,母親在家裏和人家打麻将。
我一個人拿着小板凳坐在外面對着吹風機“烏拉烏拉”的喊。
屋裏面在聊八卦。
“蘇家那個男小孩兒你曉得哇?長得挺白的,工作不錯,聽說沒對象,我想幫他介紹一個小姑娘呀。”
“你不曉得啊,他前不久結婚了。”
“結婚了啊,那麽快,鄰裏間怎麽也不請我們去喝喜酒啊,我都不曉得的麽。”
“去大飯店辦的,人家家裏有錢啊。不請你們不是更好,省得你們花禮金哦。”
“這到也是。”
我坐在屋外聽着他們談論他結婚的事情。
忘了說,他姓蘇,叫沐冉。我一直覺得他的名字特別好聽,很像女生的名字。沐:有如沐春風的意思。冉:冉冉升起的意思。蘇沐冉整個名字的寓意就是:希望他一生如沐春風,宛若一顆璀璨的星星,冉冉升起,永不墜落。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5月12號6點一刻,我坐在三岔路口,問他:“哎,你喜歡我嗎?”的那個場景。
他結婚了,沒有告訴我,連喜帖都沒有給我發一個。
後來我知道,他醉酒搞大人家女生肚子,然後匆忙就結婚了。
我記得我以前問過他會不會喝酒。
他這樣回答我。“你說怎樣才算會喝酒呢?”
“就是一般人喝這點酒不會醉,你喝了這點酒就醉了,就說明你不會喝啊。”
他低頭想了下,然後回答我說:“哦,那大概我不會喝。”
我挖苦他:“連自己會不會喝酒都不曉得,你念得什麽名牌大學啊。”
“是啊。我文科很差。”被我說了,他總是這樣很謙遜的低頭承認自己沒有那麽好。
我知道他喝醉搞大人家肚子後,我很想問他,你不會喝酒喝什麽酒啊?神經病啊!還是腦子進水啊!不過,我最終都沒有去找他。
我不知道他怎麽知道我回來了,我在回來的第二天早上去老地方坐着,看行人經過,卻發現空地上突兀的出現一瓶牛奶。
我也不知道我哪裏搭錯了經,離的老遠就跑上去,拿起那罐牛奶就往地上扔。
他碎了,液體灑了一地,還有玻璃渣子。我頭也不回的走了,然後再也沒去過那裏。
過沒久,我老媽和我老爸離婚了。她找了個有錢男人,然後把我也帶走了。我跟着她去過幸福美好的富太太生活。
他們兩個結婚前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所以離婚後更加不會問我要跟誰走?
不過他們幸好沒有問,因為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像誰也不想跟。如果他們問我可以離婚嗎?那我大概會回答說:“你們壓根就不該結婚。”
但我知道,這樣非被我媽或者我爸抽上幾巴掌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有存稿,13,14號五章一更新,以後二章一更新,直到更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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