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Two
我第一次見梁出雲,他開了一輛銀色跑車,在一群不相幹的路人甲乙簇擁下,停車,下車。一點都沒有慌亂,後來我知道,以他女朋友更換的速度來說,他應該是習以為常這樣的場景了。那天,我記得他是左腳先踏下車的,他的皮鞋擦的很亮,我總覺得如果我臉湊的近,都能照出我的樣貌。
我以為他會是一個中年,禿頂,啤酒肚,着名牌西服愛炫耀的老男人。
很明顯,我低估了我媽的品味能力。
他是一個和我媽同歲的中年男人,可他既沒有禿頂,也沒有啤酒肚;他是穿了西裝,但很明顯是手工定制的,任何地方你都看不出那件西裝的牌子。我不知道他開一輛不大衆的跑車算不算愛炫耀,但他捧着一束玫瑰走向我媽的時候,我知道這個男人很懂女人愛炫耀的心裏。
看到他,我就不訝異我媽會離開我爸和他再婚,因為如果是我,我大概也會選擇他這樣一個男人,而不是那個對我媽百依百順的男人。
有人問我,百依百順不好嗎?有錢就了不起嗎?
我覺得這不是錢一方面的問題,如果梁出雲只是一個肥的流油的暴發戶,我想我媽也不會跟他。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男人會比我爸對她好。
可他恰巧滿足大部分寂寞女人的幻想,多金,不俗,浪漫,謙虛,鎮定……舉手投足都能殺死一片女人。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想去征服?她們都蜂擁而至圍繞在他身旁,不是有多愛他,而是為了證明,她們還有美貌和實力去征服這樣一個男人。
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麽一種膚淺的生物。一心只想滿足自己自私的欲望。
那年,我媽35歲,她是17歲那年就生了我的。
而我那年18歲,連個男人的手都沒拉過,我不知道她心裏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那時的她真是風華正茂,與梁出雲走在一起沒人說他們不般配的。他們就像是一對20出頭的小夫妻,一個多金,一個貌美,走到哪裏都是羨煞旁人。
梁與我接觸不多,繼父和養女之間太過親昵會引來口舌這點,他倒是清楚的很。他從未一味讨好我,周末,我偶爾從大學宿舍回家,他瞧見了我,也只是禮貌性的對我打個招呼。
而那個時候,我一般不會禮貌性喊他“叔叔”,大部分時候就是看他一眼,然後匆匆走上樓去。我不知道在梁心裏,我是不是個沒有教養的女人。但他從來沒有給我難看的臉色。印象中,他沒有讨好性的給我買過禮物。就連我生日,他好像也不知道。
但他零花錢給的很多,多到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印刷□□的。
後來我好奇問我媽打探,他到底是幹嘛的。聽我媽說,梁是華裔,家裏人住在國外,他祖上很有錢,他老爸有很多女人,好多孩子。其餘不太清楚。反正梁是做大型貿易工作的,也投資開超市,商廈。實際的,我媽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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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了闊太太,交際的範圍不再是成天和一群大媽圍在一起打麻将,她很适應上流人的生活。她開始去國外shopping,買名牌手袋,高跟鞋;去參加酒會,結交名媛和有錢太太;她會和新結交的上流人一起去做spa按摩,做臉部護膚,去游泳……
梁出雲那一陣很忙,好像有個項目要做。
一個男人沒空陪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只好盡情花費他的錢。
他不回家,她也不回家。
很快就寒假了,那天,考完最後一場試,我拉着一個拖杆箱,背着一個大包,擠了兩輛公車回的梁家。
走出校門的時候,校門口接子女的車排成一條長龍,當然也有沒有錢,父母也不來接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女人都有好多男朋友來搬家,在我眼裏,那些女人很能耐。好幾任在一起,也不打起來。
我是一刻也沒有停下,匆匆撇了那些事物一眼,獨自一個人上路了。
我是學文的,但相對的,我一點也不喜歡李白,杜甫這些文人。你問我為什麽?我怎麽知道呢?這大概就像是我應該喜歡男人,但至今為止沒有一個男人被我喜歡一個道理吧。
我是這樣想的。
我回去的時候,梁正好在家吃早飯。
大大的報紙遮蓋住了他的半個身體,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敏銳的聽覺。他合上報紙,看到了我。
我站在餐桌前,離他有十步的距離,一手拖着行李箱,頭發被擠得亂蓬蓬的。餐廳的燈忽明忽亮的,大概是壞了。
“怎麽回來那麽早?”
“今年考試考得早。”
“回來,怎麽也不打個電話,我可以叫司機去接你。”
“不用了,我手腳又沒斷。”
我說完那句話,就在猜測梁會怎麽回我。
他後來說:“很好,自食其力啊。”眼角帶着笑意,一點也不顯得做作。
“是啊,你是娶了我媽,又不是娶我,我憑什麽打電話要你來接我,你又不是我爸。”
我回答梁,他低頭繼續看報,不在同我說話。
我拉着箱子獨自上樓了。箱子在上樓時尤為的重,感覺像我拖了一箱屍體去埋屍,不僅心裏沉重,也冒着被抓的危險,手腳更得笨拙。
其實我有梁的名片,我也知道,只要我打電話,他可以随便排派一輛車叫司機去接我。可我沒有這樣做。我幻想了一下他來接我的場景,我腦海瞬間就出現我開學那天,我媽硬是要送我上學那個鏡頭,鏡頭拉遠,水泥馬路的盡頭,一排車列着,他下車,給她和我開門,她勾着他的手,擁在他懷裏,沖我揮手。
我再回頭看她,鏡頭拉遠,拉遠,遠到沒有盡頭。
那天,我走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她走在別人羨慕的目光中,那刻,我想,再不要他來派車來接我,也不要他再來。
我以為我媽出門很快就會回來,可是我在梁家裏待了一禮拜多,也沒聽見我媽要回來的消息。我漸漸懷疑她是不是不回來了。
梁最近公司沒有事情,他幾乎天天都在家,很得空。但我和他依舊很少交流,除了早上會在客廳吃早餐遇見他,我一般見不到他。吃過早飯,他就會和約好的球友去打高爾夫,之後去汗蒸。下午是吃完飯回來的,回來就直接進書房看書,寫字了,只有傭人換茶的時候才允許進屋,然後一直在過了晚飯點,半夜,餓了,才離開房,自己煮東西吃。
當然,後來,我和梁熟悉了,也知道,他不是所有空閑的時候都這樣打發。他例外的時候,都是在泡女人。
我想那天早上我改變了他的節奏。我找他談話,問他我媽的事情。
他含糊其辭的過去了。
我覺得他很擅于敷衍女人,特別是他的眼睛,好像天生會騙人,他看着你不管說什麽話,你都覺得真。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着。一個人起來,手拂過樓梯扶手,坐在階梯上,點上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煙。
我沒想到會那麽巧,他那天夜裏會覺得口渴,下樓倒水喝,他看到了我在抽煙。
我覺得他的敏銳像極了貓科動物,比如豹子之類的。還有他對瞄上的獵物神不知鬼不覺的獵殺很獨特。你永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靠近你,就算他站在你身後一公分的地方,一下子抽掉你手裏的煙,即使那樣,你也很難發覺。
那天,我想抽煙,才發現手裏煙沒了。
他靠在樓梯一側的牆上,那面牆貼着磚紅色的玫瑰印花牆紙,他穿了深藍色睡袍,左手叼着我的煙,神情淡淡的看着我。
“女孩子,可不能不學好,抽煙是壞習慣,特別是大晚上抽煙。”
你永遠不知道這個男人下一刻會做什麽動作,說什麽話教訓你。這大概就是梁身邊有很多女人的緣故。他把我手中的那支還燃着的煙,燙到那鮮豔的牆紙上,直到那根煙滅掉。
後來,我問他為什麽那麽做?
他回答我說:“我要你每天上樓的時候,都看到牆紙上被煙頭燙到的痕跡。看看多豔的玫瑰,就被這煙給灼傷了風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這樣訓人,但他顯然不會以身作則,在教訓完我以後,他掏出随身帶的雪茄,坐在我旁邊點燃。
我問:“你不是叫我不要抽煙嗎?為什麽你自己還抽?”
他回:“因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
他邊側過頭吐煙霧,邊回頭對我笑,我敢說,我從未見過比他笑的純質又邪魅的男人。
“我媽不會回來了吧?”
“是啊,她跟一個年輕男人跑了。”
他用一種毫不在意的口吻對我述說,讓我有種錯覺,他再說其他人的事情。
我問他:“那個男人很帥嗎?”
他回:“帥啊,不然你媽怎麽能甩了我,跟他跑了。”他低頭猛抽了一口煙,接着補充了一句。“簡直比金城武還帥。”
我笑,回梁:“金城武到了你這個年紀,興許還不如你長得帥。”
梁不回我,只是低頭猛抽了兩口煙,然後吐出煙圈,一瞬間,煙霧缭繞,我受不了,咳嗽了,他将沒抽完的雪茄滅了。
他下樓倒水,他再上樓的時候,我已經回房了。
那一夜,我沒有睡,把前幾天拿出行李箱的衣服又整了回去。我想,第二天早上就離開。我和梁本來就沒有瓜葛,是由于我媽嫁給了他,所以我認識了他。現在,我媽和他離了,我也沒有必要讓他照顧了。如果上流人也那麽八卦的話。我想:“如果再住下去,大概要招人口舌了。”
那天,梁比我預期的還要早坐在餐桌那裏看報。
“你通神嗎?那麽快就知道我想帶你去旅行。”
我想他知道我要走,故意那樣說的。
我回:“不是,我準備離開。”
他問:“為什麽?”
我笑,回:“我媽都和你離了,難不成你還想幫她養女兒?”
他說:“我沒孩子,我對你好,等你以後給我送終。”
我回:“你想讓我給你送終,那你準備給我留多少遺産?”
我知道梁和我媽離婚,給了她不少撫養費。但婚姻另一方出軌,法律上不支持給出軌方撫養費。他對女人總是很大方的。我一直這樣認為。
他問我:“你想要多少?”
我對錢沒有概念,我把責任推卸與我是學文的。我沒想他會這樣問我,感覺很認真,好像真是死了要把錢留給我。
我很倔,不想認輸。“越多越好咯。誰會嫌錢多啊!”
我覺得那刻,我一定像我媽離婚問他要贍養費的臉一樣,面目可憎。
“好啊,那都留給你,我晚上就找律師來寫遺囑。”
“你神經病啊!”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那樣罵他?他每句話都順從我的意思說下去了,沒有反駁,沒有貶義,沒有給我臉色。大概我是我為他不值了。我媽給他戴綠帽子,他還要給人家養女兒。我不知道他的腦子不正常幹我什麽事,我為什麽要為他不值?也許很多事情都是沒來由的。
就像他說要把錢都給我一樣,沒來由。
我把行李箱一推,那個早就不堪重負的陳舊箱子破碎了,裏面的衣服散了一地。
梁看着我的內褲,撿起一件短袖。
他問我:“你買這樣的衣服,是嫌我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嗎?”
我回:“我把你給的零花錢存起來了。”
“存起來幹嘛?準備還給我?真準備自食其力啊?女生不能這樣糙着養,不然有個窮小子随便忽悠你幾句,你就被人搞大肚子了。”
接着他反問我:“你爸沒跟你說過?”
我搖頭,把地上的衣服收起來。他沒有叫下人來幫我整理,而是走過來,幫我整理。
梁壞壞的笑着,拿着我的內衣。我知道梁要說什麽,一把奪了過去,瞪着他,對他說道:“我把錢存起來,是怕你有一天破産要讨飯,等那個時候我準備拿來施舍你的。”
我以為梁會諷刺回來,但他只是笑着回我:“哦,那你存着吧。我陪你去買新的就成。”
他幫我把整理好箱子擡回了屋裏,然後我就住了下來。
他真得很會哄女人。我不知道我是他哄得第幾個女人,也不知道在他心裏我和那些女人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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