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君言情暗然悄升溫
算了……我還是乖乖聽他的話吧……
我伸出爪子扒了一下床沿,借着腳下蹬地的力量躍上了他的床榻,卧在床板上看着他。
見我跳了上來,他便放下了卷着的床幔,吹熄了蠟燭,撐開了被子。
我卧在靠牆的一面,他在我旁邊躺下,這床委實不夠寬敞,我的原身塊頭還是很大的,這麽排排躺開,我敢肯定,晚上他稍微翻個身都能翻地上去。
就在我想着該怎麽騰出一點地方的時候,他突然摟住了我,把我圈在了他懷裏,然後頭一靠,枕在了我毛茸茸的頸窩裏。
“……”
我還愣着,突然就覺得頸窩裏一陣濕熱,我眨了眨眼睛,發現他居然抱着我哭了。
我從來沒被人抱着哭過,一時之間有些恍惚。他哭的時候并不發聲,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淚。我看着他被眼淚濡濕的纖長睫毛,一種無法言喻的難過竟然如海水般漫上了胸腔,我的心髒仿佛被繡花的銀針輕輕地被刺痛了一下。我伸出爪子在他背後輕輕地撓了撓。
他哭了一會兒,待好一些了,就輕輕地抱着我,和我說了很多話。
我雖然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思考這些低聲細語,但可以肯定,他念叨的這些話,我字字句句都聽進去了,一定永遠都忘不了。
就這樣,大概又過了一個月,我已經和沈念君混的很熟了。
這裏的“熟”,是我以人形出現在他面前,這次是真的“溫言”和他熟了,而不是那只被他叫做“小溫”的小白狼了。
過去的一月裏,我只以原身去尋過他兩次,都是和以前一樣送些獵物去,然後和他一同吃飯。
其餘時間,我就都是以人形去找他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上他那坐坐,還能蹭口飯吃。我也會順便也看他教苗苗寫字,看他做飯幹活,和他唠唠嗑。
今天上午,我也像往常一樣去蹭飯。可還沒走到客棧口,就見到了很多人。
北荒這地方什麽時候來過這樣的大隊人馬?我一時有些震驚,就先躲到了客棧旁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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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正點頭哈腰的和這群人寒暄着,奇怪的是我并沒有見到沈念君的身影。按照他平時有活搶着幹的性子,按理說并不應該。
就在我一頭霧水的思考着這是什麽情況的時候,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沈念君。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沈念君看着我,“先離開這吧。”
“啊,好。”我有些木讷的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邊走邊想,猜測這群人應該是受朝廷所托,押送被流放的犯人來這裏的。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這間客棧都沒人住還能堅強的在這裏開設着了。
這些朝廷裏派來的軍隊都是出手闊綽,且不肯虧待了自己的軍爺,他們定然不會在邊關苦寒之地委屈自己,不會和這些犯人一起風餐露宿。
但朝廷裏哪會天天都往邊關發配流放犯,因此,這些人估計來一次給的錢就足夠這小客棧支撐到下一次來人。
這麽想着,我已經和沈念君走到了那棵熟悉的老梅樹下。
不等我開口問,沈念君就先道:“陪我在這裏待一會吧,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的話。”
我點點頭道:“好,我陪着你。”
我能感覺得到,沈念君現在有些心亂如麻。
若換做平時,他是定然不會這麽不把我當外人的直接說出要我陪他的話,所以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我有些不爽,難道他只有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才不和我見外嗎?
罷了,還是先搞清楚他有什麽事吧。
“我那天晚上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沈念君坐在樹下,頭也不擡的問了我一句。
我道:“記得,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他又道:“其實,關于我的故事,我那天只和你講了上半闕。”
“那麽下半闕呢?”我順着他的話鋒問了下去。
“其實,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麽明明受着壓榨,卻還是要守在客棧裏給老板娘幹活,對吧?”沈念君擡頭看了我一眼,“因為她曾經,救過我的命。”
“啊……原來是這樣……”我有些驚訝的附和了他一句。
“我曾經,也是被流放到北荒的人。那一年我只有十三歲,我的家人們都被砍了頭,我因為年紀小,才活了下來,但還是被判了流放邊關,永遠不得回到皇城。”
“我跟着押送我的軍隊路過這間客棧時,老板娘正抱着苗苗站在門口,當時的軍隊并不敢私自花錢住客棧,但我當時意識到,老板娘可能是我唯一的救星。”
“我當時說要去如廁,押解我的官兵很不耐煩的把我推進了客棧裏。”
“後來,老板娘留下了我。她謊稱我是栽進了糞池裏,撈不出來了,一個人和那些官兵周旋了三天,才算是把這事瞞了過去。”
“後來我問她,那天為什麽冒着那麽大的風險救我。”
我問道:“那她說什麽?”
沈念君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他的臉頰滑過:“她說,因為見我的那天,我懷裏緊緊抱着一摞書。我是個讀書人,她不識字,在這天寒地凍的邊塞,我是他的女兒能識字的唯一希望。所以她不管冒着多大的風險,也要讓我留在她的客棧裏。”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卻還是想不通為什麽老板娘這麽堅定的要讓女兒讀書識字。
我還沒問,沈念君就繼續道:“這間客棧,原是老板娘和她的丈夫一起開的,他們是沙城的一對兒小夫妻,她丈夫原本是地主家裏的小雜役,因為刻苦好學,自己偷着地主兒子的書來讀,後來和她成了親,兩口子就一起開了這間客棧謀生活。”
“可她男人到底是自己苦學過幾年的人,不甘心一輩子就這麽過去,她也鼓勵他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男人最終去應了試,可這一去,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已經高官厚祿飛黃騰達,還是已經成了黃土白骨,她說,男人走的時候她剛剛有了身孕,男人連他們的孩子都沒見過一面,就這麽杳無音信了。她哪裏甘心,含辛茹苦的一個人生養孩子,絞盡腦汁的要讓孩子讀書識字,将來進到那皇城去尋一尋素未謀面的親爹。”
聽完這個故事,我的心情瞬間陰沉了很多。
這樣的事情,在人間的戲折子上一抓一大把,無非就是個陳世美秦香蓮的翻版罷了 。我早就看多了這樣的戲,本以為不會有什麽感觸,可現在,戲臺上的故事真是的發生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方才感受到了這有多麽殘忍,多麽悲涼。
一個女人在邊塞獨自生養一個孩子,這要受多少苦啊。
我一時難受的有些語塞,沈念君也已經說到哽咽了。
我看了看周圍,對沈念君道:“他們來了這麽多人,這裏怕是也不會太安全,不如你先去我那裏坐坐?”
他擡頭看着我道:“嗯,好。”
我帶着他回了我獨居的小山包,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邀請他來我這裏坐坐的,只是一直沒時間,這下子,也算是機緣巧合了。
我拿出茶壺和茶葉,切了一杯熱茶遞給他道:“你先喝口水壓壓驚吧,我這裏安全的很,絕不會有人能尋來的。”
沈念君捧着茶杯,對我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我的小木屋,一杯熱茶下肚後,心情也漸漸地平複了下來,指着門前的兩棵梅樹問我道:“這裏的梅樹是你栽的嗎?真好看。”
我笑了笑道:“這兩棵樹差不多得和我太爺爺同歲了,你看我像是活了一百多年嗎?我又不是什麽神仙。”
沈念君饒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就是神仙。”
我突然有些心底發虛,心想莫不是他看出了我并非凡人?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凡人怎麽可能看得出我是不是妖族的呢,他又不是修真界的弟子,沒有天眼的。
于是我便反問道:“我怎麽就是神仙了?”
沈念君低下頭,思索了片刻道:“你會在我快凍死的時候給我披衣服,會在我昏迷的時候吹曲子給我聽,還會砸錢給我解圍,還有現在,在我無處可去的時候收留我,你就是神仙,是老天爺派來照顧我的神仙。”
我:“……”
饒是我做這些事情本來就是自發與自願的,并沒有寄希望于他會回報我或者是把這些當做是個受恩于人一般銘記在心裏,但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我還是情不自禁的有些動容了。
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打小就被我阿爹阿娘和哥哥們保護與寵愛着長大,但作為一匹意氣風發的少年雪狼,我對比我弱小的個體也有出于本能的保護欲。
這種欲望得到滿足以及心意被人看重并珍視的感覺突然讓我覺得很幸福,身為一只狼妖,我居然在一個凡人男子身上體會到了這樣前所未有的快樂,這是一件多麽奇怪的事情啊。
而沈念君似乎并未察覺到我此刻的心理活動,他只是出神的望着門外的兩棵梅花樹,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嘿,你在想什麽?”我邁了兩步走到他身旁,問道。
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頭看了我一眼,緩緩道:“你可以再為我吹奏一支曲子嗎?就在那裏”
他指了指樹下。
我一時有些驚住了,他竟然如此喜愛我的簫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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