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順手就從李蘇葉手裏拿過來那只不鏽鋼盆, 問:“沒想吃的?”

“不是,”她擡頭看了眼陳拆,表情顯得迷茫又苦惱, “種類太多,我選不出來。”

說完她自個兒都覺得十分尴尬,默默想, 估計陳拆要把她當成公主病的大小姐了。

她張了張嘴, 想為自己剛才的言論給出一個聽上去合理的解釋。但又覺得難以措辭,講來講去還要長篇大論的,也沒人愛聽, 不要為難對方的耳朵了。

事實是, 她也沒嫌棄麻辣燙店內的環境, 而是真的不知怎麽選擇。

每天吃飯都像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她從來都會避免去吃自助餐之類的餐廳。

因為那麽多種類的食物一下子擺在眼前時, 她實在不知要先吃什麽後吃什麽。

所以後來她幾乎只吃一些她吃過并認為味道還不錯的東西, 一樣可以吃到膩, 接着再換下一樣。

她曾經的記錄是,連續八天叫同一家外賣的同一個菜品配米飯, 最後吃到店家給她打電話, 問她需不需要嘗嘗其他菜, 她當然冷漠的說不要, 後來也不點這家了,開始尋找下一家。

“行吧。”陳拆确實有點無語, 他想了想, 繼續問, “有什麽忌口嗎?”

“沒什麽。”她回答的爽快。

“那我選了啊,要不要加方便面?”

“呃,也可以。”

“午餐肉吃不吃?”

“吃吧。”

“粉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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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

“……”陳拆問一樣,李蘇葉答一句。有時候說不,有時候說好,兩人光自選食材就花了快十分鐘,磨磨蹭蹭的旁邊好幾個人都時不時瞟他倆,估計都尋思這倆人在幹嘛,挑挑揀揀,旁若無人的。

李蘇葉原先自己看的時候是真不知道要怎麽選,可陳拆挨個問,她又頓時覺得取向很清晰,想吃什麽不想吃什麽都說得出來。

于是陳拆邊問,她邊回答,偶爾卡殼一下還是因為在思考這些食材是否夠兩人食用。

陳拆也沒不耐煩,聲音輕,微微着頭,舉着夾子指着每樣詢問。

等都選完了,李蘇葉是真開始不好意思了,回味過來甚至還覺得有些尴尬,兩頰和耳尖又開始變得紅。

陳拆把裝滿食材的盆遞給從後廚走出來的老唐,回頭見她這副模樣,問:“很熱?”

“可能有點。”她不自然別開視線,嘟囔着。

他點點頭,告訴她可以脫掉外套。

李蘇葉「嗯」一聲,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

老唐問陳拆是不是老樣子,他想了下,說:“正常辣但是微麻。”

“好嘞,你找位置坐吧,待會兒我給你送來。”

“行,謝了哥。”

“跟我還客氣啥!”老唐笑眯眯的。

而後端着盆,用胳膊擋開布簾回後廚去了。

陳拆轉身,看着乖巧立在身後的李蘇葉,下巴微微揚起,“找個地方坐。”

李蘇葉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不先結賬嗎?”她一直站在那裏等付錢來着。

“我結完了。”他簡短的陳述。

陳拆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靠窗戶的兩桌座椅是類似秋千的,兩根結實的尼龍繩挂在天花板上,繩上還纏着綠色的塑料葉子做裝飾,稍一用力椅子可以輕輕晃起來。

他尋思小姑娘家應該都挺喜歡這種。于是胳膊向前探了探,示意她可以坐下。

“說好我請客的。”李蘇葉在秋千椅邊上站着,也不坐,下颚繃得緊,盯着陳拆看。

“幾十塊錢的東西——”他頓住,又掀起一邊眉毛,“說起來你也算請過我了,第一回 去面館吃飯你給我加了道菜還幫我結賬,第二回黃毛叫外賣,你給我打了折扣,不是嗎?”

她眨了下眼,以表驚訝,因為完全沒料到他會說這話。

“兩碼事。”李蘇葉堅持道。

她說了這頓要請,不管多或少,就必須是她來付錢。

陳拆啧了一聲,有點不明白她腦回路。

怎麽回事兒啊,他憋了半天才好似想通什麽,眉尾揚着,連帶着耳朵尖都跟着動了動,聲音也不由自主提高幾分,像是不可置信般問:“我看起來很窮?”

李蘇葉:“……”

她睜着一雙眼,表情十分無辜。

就好像你在和朋友興致沖沖讨論一檔綜藝節目,對方也給予回應,可聊着聊着才發覺不對勁,最後謎底揭曉,朋友其實在看新聞聯播。

就如同他倆現在完全不在同一頻道上。

“那行,”他撈過來桌上現有的調料,挨個看了看上面寫的是什麽,把等會需要的先挑揀出來,才漫不經心繼續說,“你加我微信,這頓麻辣燙三十五,紅包轉給我,行吧?”

她點點頭,又扯出一抹笑。

陳拆看着她的表情變化,知道這是開心滿意的模樣。

李蘇葉坐到晃晃悠悠的秋千椅上,把自己微信二維碼調出來給他掃,倆人就這麽互加了微信。

陳拆微信名字很簡單,單字陳,頭像與他本人風格十分不符合,是一張文房四寶的圖片。

當然李蘇葉也沒好到哪裏去,她頭像一片黑,昵稱一個标點符號兩樣加一起看的人特壓抑。

陳拆看李蘇葉頭像和昵稱半天,又點開她的朋友圈,空空如也,直接就是關閉狀态。

朋友圈背景倒是唯一有點生氣的,是一張紫粉色調的晚霞,從一間房間的窗戶拍出去,構圖看的舒服,色調也有人情味。

退出她的朋友圈,手機鎖好屏,手指搭在手機屏幕上,有一搭沒一搭敲打着。

在兩人沉默的時間裏,李蘇葉也做了同樣的事情,随手點進他的朋友圈,和自己一樣處于關閉狀态,沒什麽新鮮事。于是她退出來,返回到聊天對話框界面。

正準備發紅包時,忽然想起什麽,輕輕擡眼看陳拆,“好像還沒自我介紹過,我叫李蘇葉。”

一字一句的說:“木子李,蘇轼的蘇,樹葉的葉。”

他一點頭:“陳拆。”

李蘇葉正想給他打個備注,随口問:“是哪個chai?差事的差嗎?”

一聽到這個字音她腦海裏第一個反應的就是這個「差」字,陳拆掀了掀眼皮,懶懶地說:“提手旁加一個斥責的斥。”

拆。

“拆遷隊的那個拆字。”他又補充道。

“……”這倒是始料未及,陳拆,蠻有趣的名字。

在備注欄上敲下他的名字,在點擊确認鍵前,她忽然改了主意。李蘇葉悄悄彎着唇角,删掉已經寫下的名字,惡作劇般的換成了三個字。

紅包已經發出去,陳拆低頭擺弄手機,卻遲遲都沒領紅包,李蘇葉忍了會,終于再次提醒他:“記得收紅包。”

類似場景令她想起下午在咖啡廳時,關昕囑咐自己千萬要收紅包,她當時也是這個狀态,漫不經心一點兒也不着急,可換到自己身上才體會到那種心情,就希望對方趕緊收錢,立刻馬上。

雖然對于李蘇葉來說,真是沒幾塊錢,但她也不知怎麽,內心火急火燎,有個聲音一直在說——

快收呀!

她握着手機等,微信新進一條提示,「拆遷隊」領取了您的紅包。

陳拆一擡眼,看見對面的姑娘捧着手機,聽到一聲提示音後,她眉眼松了松。

他看着這一幕差點笑出聲來。

“滿意了?”他笑着問。

李蘇葉默了默,沒否認,臉上帶着微笑,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又是一陣沉默。

在陳拆無聊的轉着手裏的碗碟時,他聽見對面的人聲線清清冷冷的提議道:“下次我來定。”

他一愣,手上的小瓷碟忽的從他手中滑落,砸在餐桌上。陳拆猛的回神,低頭看了看有沒有被他剛才這一下給摔到哪兒,好在老唐買的這碗夠結實,狠砸了一下屁事沒有。

李蘇葉看着他撿起桌上那只瓷碟,重複着:“下次吃飯的地點,我定。”

陳拆說好。

折騰這麽半天,老唐才挺着啤酒肚端着一大碗麻辣燙到他們桌邊,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手在圍裙上抹了一把,笑眯眯道:“餓了吧都?趕緊吃吧!”

李蘇葉禮貌一笑:“謝謝。”

老唐送過來以後也沒急着走,瞥了瞥臉色淡然看起來十分安靜的姑娘,又扭頭看坐她對面同是一副冷漠樣子的陳拆,小算盤打得緊。

陳拆看他半天都沒動地方,眉毛掀起來,漫不經心道:“老唐你也坐下來吃點兒?”

邊說還邊挪了幾公分,佯裝給老唐騰點位置。

“我可不不不,”老唐急急的擺手,“這幾年我聞到這股味道都要吐了,根本吃不了。你可不知道,一般做開飯店的,都不愛吃自己家做的菜,聞着味道都覺得真膩的要死。哎……你說我當初幹點啥不好,非得開這麽個麻辣燙店呢?”他叉起腰,絮絮叨叨的。

陳拆将虛握着的拳頭松開,屈起一根手指,在桌邊警示性的輕輕敲了兩下。

老唐意會,他是個話唠,這會兒也極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們吃好喝好,需要什麽喊我,我先回去忙了啊,一會兒聊一會兒聊。”

邊轉身還邊給陳拆翻了個白眼,後者就當沒看見似的,輕蔑的翹着嘴角。

老唐哼了一聲。

李蘇葉從旁邊小竹筐裏抽出一雙方便筷子,先遞過去,又給自個兒拿了一副。

陳拆遞給她一只幹淨的小碗,她從旁拿過來店裏給調好味道的芝麻醬,舀了一大勺到自己碗裏,又加了些陳醋進去,用勺子攪勻了後才換成方便筷子在麻辣燙碗裏撈食材上來,放到她的調料碗裏蘸着吃。

陳拆手裏還捏着沒拆封的筷子,挑着眉目睹李蘇葉吃麻辣燙前的幾個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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