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也是頭一回見着這種麻辣燙的吃法, 但考慮到對方是李蘇葉,便立刻釋然了。
李蘇葉吃東西慢條斯理,并且幾乎是吃兩口, 就要用紙巾輕輕擦掉嘴唇上的油漬。
陳拆看了幾眼她安安靜靜吃飯的樣子,引起對面人的注意,李蘇葉咽下青菜, 不明所以的擡眼。
他沒說話, 微微低着頭,方便筷子尾部擱在桌面上,握着的手向下稍一用力,塑料包裝紙立刻破開, 他習慣性的, 咬着筷子頭, 用手拉下來包裝紙。
塑料紙被他放到桌子裏側,他頓了下,此情此景令自己突然想起上回石南說的話。
是涉及成年人的話題及畫面。
他立刻松嘴, 掰開筷子, 拿在手裏, 動作一氣呵成。
像是不經意般的,目光緊接着就飄向對面的位置。
李蘇葉的視線就在此刻打了個彎, 從他的臉重新回到面前麻辣燙的碗上。
她立刻擡起胳膊, 從碗的表面夾了一顆丸子, 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怎的, 那顆魚丸滑溜溜的從兩根筷子間溜走,反複幾次都沒夾上來, 她有些動氣, 抿着唇。
就在她打算嘗試第六次時, 一只白瓷勺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先她一步舀起來那顆丸子,手臂向前伸直了些,準确的放進她的碗裏。
她低頭看了看,下一秒碗裏又多出兩顆丸子。
“這世界上有一種物品叫勺子。”
對面的人輕飄飄地說。
她「啊」了下,有些窘迫。
陳拆是看着她堅持不懈的失敗,又失敗,幾次下來開始跟一顆魚丸較上勁,也不撈別的菜,就專門盯着它非要用筷子夾起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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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蘇葉不會正确使筷子,她的姿勢很別扭,陳拆看她實在太費勁,要這麽較真下去這頓飯也不用繼續吃了。
“沒用過,是幹淨的。”他将勺子反過來搭到一旁的空碟子邊緣處,繼續問,“夠了嗎?
李蘇葉搖搖頭,又輕輕的說了句謝謝:“夠了的。”
陳拆是真餓了,他從一大早睜開眼就沒閑着,在城裏四處跑,沒工夫吃飯,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了又被黃毛拉出來看電影,胃都要餓抽了。
他一邊吃一邊偷偷睨着對面的人,吃的正歡,碗裏的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少許多。
于是陳拆又撈出來滿滿一碗繼續往嘴裏送。
李蘇葉還是老樣子,扒拉兩筷子就基本吃飽了,她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巴,喝點涼白開試圖沖刷一下嗓子裏那股火辣辣的灼熱感,接着就光明正大的看陳拆吃飯。
他應該是左撇子,習慣性用左手使筷子,吃飯吃得快但看上去也不影響養眼度。
似乎吃辣吃的渾身發熱,額頭上還冒着細細密密的汗。
陳拆單手把羽絨服拉鏈拉到底,筷子一撂,羽絨服脫掉随意扔在邊上,他裏頭穿的仍然是件短袖,前襟不小心濺到麻辣燙的湯汁,發黃的一點在白體恤衫上十分顯眼。
他抽出一張紙巾,皺着眉低頭狠擦了幾下,油漬變淡,範圍也變大一圈。他煩得很,但既然髒了就無所謂了,敞開吃完後回家立馬清理掉。
等他準備繼續吃下去時,忽然擡頭看了眼,李蘇葉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
他挑起話端:“剛才看的電影怎麽樣?”
李蘇葉歪了下頭,回答的很認真:“總體還不錯,是視覺盛宴。但故事情節老套,閉着眼我也猜得到下一幕要發生什麽。”
“嗯。”陳拆表示贊同。他看了眼馬上又見底的碗,覺得自己吃的也差不多了,往後面靠了下,秋千椅輕輕蕩起來,“如果當作無聊時的消遣片确實不錯。”
李蘇葉先是點點頭,随後才反應過來,愣住——
“你知道我在說哪部電影?”
陳拆其實有點兒撐了,低頭摸了摸自己肚子,随後低聲道:“是啊,我和你看的同場。”
他眼尾吊起來,勾着嘴角,又想笑。
李蘇葉一臉驚詫,張了下嘴巴,剛要再繼續之前的電影話題說兩句,放在桌上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電話是吳家歡打來的,接起來聽:“怎麽了?”
“打聽打聽你什麽情況呗。”吳家歡語氣都透着無限八卦。
她看了眼對面已經低下頭玩手機的陳拆,也沒避諱,問:“什麽什麽情況?”
“喂喂喂,跟我在這兒打啞謎呢?”吳家歡不滿,“我剛回家,當司機可累死我了。”
李蘇葉切一聲:“還不是你主動的?”
“我要不主動,他肯定還在當電燈泡呢!”
“瞎說什麽。”她忽然小聲反駁道。
聽她這語氣,吳家歡心裏有數了,“啧,還在一塊兒?”
“嗯。”她垂下眼。
“行啊你。怎麽樣,是不是想要和帥哥發展發展了?我跟你說啊,感興趣就先嘗試着了解對方,要真對你胃口,就趁早确立男女關系,談戀愛嘛。”吳家歡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
李蘇葉安安靜靜聽完了,沒吭聲。
吳家歡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伴随着幾聲撒嬌似的嗚咽,她摸着夫人的毛茸茸,對李蘇葉說:
“不耽誤你約會了,要給我家夫人洗澡了。下回再給你傳授我的戀愛秘籍,保證百發百中,不中我承包你一年夥食費怎麽樣?”
“我看不必你費心了。哪天我過去看看夫人,不要讓它再胖了。”
夫人是吳家歡養的一只貴賓犬,她寵的緊。
“哈哈哈聽到沒夫人?不準再胖了啊!”
李蘇葉又聽見電話那頭有兩聲可憐巴巴的嗚嗚聲,她彎了彎唇角,挂掉吳家歡的電話。
說起來夫人,還是李蘇葉上高二時在回家路上發現的,彼時夫人還是一只小又瘦的髒髒狗,軟趴趴的坐在路燈下面,一副可憐模樣,李蘇葉原本對寵物沒什麽興趣。可夫人實在太瘦弱,她離近了才發現,夫人身上有傷痕。
送到醫院檢查才知道,這麽小一只身上多處骨折,不是被原主人欺負就是被其他人虐待過。
李蘇葉看的心疼,可她把夫人帶回家裏又沒法日日悉心照顧,對夫人更是不負責。
後來吳家歡聽說了這事,自告奮勇的把夫人接到家裏面,還特意請了一位有養寵物經驗的阿姨照顧。
再後來夫人在悉心照料下傷好的差不多,也被養的胖起來,整只狗看的都精神不少,再加上吳家歡喜歡給夫人折騰造型,就真成了「夫人」,每次帶它出門都是昂首挺胸,衆狗焦點。
……
電話挂斷以後,李蘇葉瞥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挺晚了。
“我們走吧?”
他擡頭,“行。等我一下,我去和老板打聲招呼。”
陳拆單獨又回到後廚,他靠在門邊上,敲了兩下旁邊的桌子。老唐正大汗淋漓,指揮着新招來的小廚怎麽操作,一回頭看見陳拆,囑咐小廚細心着點,帽子戴好了,別把頭發掉進去,要是客人投訴就扣工資啦雲雲。
“怎麽年紀越大越喜歡啰嗦?”陳拆看着小廚戰戰兢兢的模樣,淡淡問。
老唐「嗨」了一聲:“可別先急着嫌棄我,以後你老了也這樣,我看你到時候會不會比我強。”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裏。”他不以為然,“我的人生座右銘為沉默是金。”
“去你媽的沉默是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老唐摘了圍裙走過來,一拳頭輕飄飄打在陳拆胸膛上,笑道。
陳拆也跟着笑了笑。
“要走了?吃好沒有啊?你哥我什麽都缺,就不缺一碗麻辣燙。”
“吃得很好,把心放在肚子裏。”陳拆說。
“沒問你,我說那小姑娘。”
“她啊……”他認真回想了下,除了那顆丸子引起的小小情緒變化,似乎整體來說還不錯,“挺好的。”
“那就行。”
老唐拉着陳拆從後門出去,倆人聽着後廚嗡嗡的噪音,先是沉默一陣,老唐才問:“斌子……後來聯系過你沒?”
問出這話以後老唐小心翼翼的看着陳拆,後者還是沒什麽情緒波動,一張臉仍然保持漠然神态。
老唐等了半晌,才聽到他沉着聲音回答自己:“沒有。”
就倆字的簡單答案,陳拆延遲了一分鐘。
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老唐長嘆一口氣,說不上來這是同情斌子的遭遇,還是在為陳拆的未來擔憂。
他從兜裏摸了摸,拿出一盒什麽,輕輕推了一下像個雕塑似的杵在邊上的陳拆,慫恿道:“來一根?”
陳拆搖搖頭:“早不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老唐邊說邊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默默叼在自己嘴上,聲音變得模糊,“但總歸是解悶的玩意兒嘛,少抽幾根不成瘾的。”
陳拆斜他一眼:“嫂子不罵你?”
老唐用手指了指連火光都沒有的煙頭,手舉起來,澄清道:“看見沒?我可沒抽啊,別和你嫂子瞎說。”
陳拆切了一聲,回身拍了拍老唐肩膀,“我先撤了。哪天空了再過來跟你這老頭子聊天,今天可忙着呢。”
“诶等等。”
老唐還是沒抽煙,拿在手裏,眼睛從後門往裏瞥了眼,壓低聲音問:“跟你來這姑娘,你倆要那個?”
陳拆瞅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兒特欠揍。
在他動手前,他趕緊接着說:“要真的,我勸你可想好了啊。不是一路人就別硬往一處走,這道理你比我明白。”
表情嚴肅,根本沒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陳拆沉默了。
飯店後門半開着,裏面透出冷白色的光線打在他半張臉上,眼皮輕輕一下下扇着。
已經入冬,外頭冷得緊,老唐只穿了件開衫,他瞥着陳拆短袖袖子翻折到臂膀處,瑟縮了下自個兒脖子,看着都替他冷。
老唐岔開話題:“你小子身體素質可真行,不愧是二十出頭的愣頭青。啧,太冷了,進去,趕緊進去吧。”
說完他便哼着小曲兒拉開後門,走回到後廚了。
陳拆見狀,哼笑一聲,也進去,把門帶上。
老唐覺得話說到這份兒上,應該足以引起陳拆的重視,他滿懷期待的回頭看着态度依然十分懶散的陳拆,嘴巴瞬間癟下去了。
“別瞎操心,想的多老得快。”陳拆向前走,越過老唐,頭都沒回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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