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陳拆是出了名的記仇, 并且有仇必報。

他如願以償的令李蘇葉也展現出像他方才似的,不知要說什麽,啞口無言的樣子。

但事實上他說出那番話也是有私心的。

有些東西需要有來有回, 才算做有趣。

感情是極為抽象的概念,他還在慢慢摸索中,并且某種程度上正享受這個過程。

見李蘇葉一副震驚的模樣, 也不逗她了, 陳拆迅速表情管理好,反問:“真不玩了?”

她撇過臉,長發遮住半張臉,眼睫忽扇忽扇幾下, 很快掩掉那刻的不知所措。

李蘇葉聽到自己冷靜地回答:“不玩了, 我要回家了。”

短短一小時內, 她的情感變化過于離譜,令她暫時有些無法消化。如果說再這麽看着他人,估計會越來越迷茫。

她也不想的……

最初明明是見色起意, 可現在身旁坐的人仿佛是行走的吸磁, 多停留一秒就會在無形中更貼近一寸。

她深吸了口氣, 略帶絕望的自我承認,她興許是喜歡上陳拆了。

把興許劃掉會更準确些。

陳拆沒多問, 只是點點頭, 撈起一旁她的羽絨服, 遞過去。

“我送你回家。”他說。

李蘇葉正在經歷內心掙紮, 聽到這話,剛想堅決地說不用, 她的手機便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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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救命稻草般, 她幾乎是立刻, 給陳拆打個手勢,後者便半抱着她的羽絨服,邁開步子向旁邊走了兩步。

是吳家歡打來的電話。

“喂?你去哪兒了?”家歡的聲音從話筒傳進耳朵,有些空曠,帶着回音。

由此李蘇葉判斷,她此時此刻應該站在自己家門口的樓道裏。

她坐在椅子上,彎下腰,從椅子底拖出自己那雙雪地靴,靴子周邊還有剛才在外面踩雪後留下的水印,她側着頭,用肩膀和耳朵勉強夾着手機,打算換鞋子。

邊換鞋邊問:“你在我家?”

有些刻意的避開吳家歡的問題。

家歡「啊」一聲。

李蘇葉脫掉一只保齡球鞋,有些疑惑地問:“今天不是……我以為你要留在那邊玩。”

吳家歡嘆了口氣:“別提了,說來話長。你多久回來?”

“快了。”

換另一只鞋子的功夫,夾在耳邊的手機在她使用同側胳膊擡鞋跟時,險些滑落,她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人搶先一步,手機穩穩地擒在他掌心裏。

她擡眼,陳拆低着頭看自己,四目雙對,她霎時大腦一片空白。

吳家歡的聲音繼續從話筒中傳出來,喋喋不休着什麽,她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整個保齡球廳除了吧臺處及球道的位置燈光明亮些外,他們所處的休息區只有微弱的光線,甚至還需要借助前方球道的光亮才能照得更清楚。

陳拆此時就站在她十一點鐘方位,背後球道冷白色的光将他身型邊緣模糊化,也看不清楚他的臉。

見李蘇葉遲遲不動,他耐着心,像上次似的,大拇指摁在主屏幕這面,其餘四指壓在手機背面。

但都摸的是其中一角邊緣,耳筒輕輕放到李蘇葉耳邊,沒貼上,留了幾厘米的距離。

又伸出另外只手,朝地板點了下,示意她穿好鞋子。

李蘇葉的震驚溢于言表,但很快她便低下頭,随着她低頭的動作,她的頭發被輕佛到眼前,發絲掠過陳拆的指尖,指關節,虎口,及手背。

但他仍紋絲不動。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胡亂的嗯一聲:“你說什麽?”

吳家歡先前的一腔怒火忽然就洩掉,“唉,你先回家再說吧,我在門口等你。”

“知道,馬上。”

她頭一歪,耳朵離開手機,陳拆會意,立刻挪開手機,又往後站了一步。

她已經換好鞋子,直白道:“我朋友在我家門口等我,她沒鑰匙。”

“我送你。”

救命,怎麽又回到先前的話題。

她大腦飛速運轉着,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太麻煩了,你也沒有車子。如果我們一起打車回去,你還得再去其他地方,這樣輾轉很浪費時間的……”

聽出來她話裏拒絕的意思,陳拆掀了掀眉毛,「不麻煩」三個字挂在嘴邊呼之欲出,又聽到後面的話,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他不知道李蘇葉拒絕自己背後的意思,但他理解的,僅僅是表層意義。

陳拆腦海裏閃過的是前陣子老唐對自己說的話,像是忠告般的。

下意識緊閉上嘴巴,他的下颌線條變得十分明顯,硬邦邦的,崩得挺直。

兩人各揣心思,但都不怎麽愉快,從先前的愉悅甚至有些暧昧的氣氛轉變為寂靜。

沉默片刻,陳拆騰出手,将羽絨服給她。李蘇葉耷拉着眼睑接過來,默默穿上,這期間陳拆也換好鞋子,套上外衣,像是來時一樣,雙手拎着換下來的兩雙保齡球鞋。

“走吧。”他說。

李蘇葉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陳拆将球鞋放到吧臺,小哥見狀,意外道:“這就走啦拆哥?”

“嗯。”

“這才多久,玩得盡興了嗎哥?”吧臺小哥和他十分熟稔,對于陳拆平時來打球的喜好和時長了如指掌。雖說今天帶了個異性,但怎麽也不至于玩一盤就離開。

他不願過多解釋,扔下倆字「有事」,就和小哥告別。

李蘇葉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陳拆走到大門口前,停下腳步,轉身,口吻冷淡:“衣服系好。”

她聽話的默默拉好羽絨服的拉鏈。

陳拆為她拉開玻璃門,站在門後,給她讓步。

“謝謝。”她輕聲說,“那我先走了。”

……

身後的人沒反應。

她疑惑的回頭,陳拆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

于是她重複着:“陳拆,我先走了。”

他像是極力忍着什麽似的,對上她那張無辜不解的臉龐,又有一瞬間的窒息感,吐了口氣出來,“你打車?”

李蘇葉說是。

保齡球館開在街角處,面前就是一個小十字路口,剛好有一輛空着的出租車從遠處駛來,停在路口的紅燈處。

李蘇葉走下臺階,朝車子招了下手,陳拆關好大門,也走下臺階,站在她身邊。

信號燈變綠,出租車打着轉向燈停在路邊,李蘇葉又說了句「再見」,開門上車。

關車門前,她側頭看過去,陳拆還站在原位置,雙眼沒什麽情緒的望着她的方向,于是她又揮了揮手臂。

關好門,報出目的地,司機便立刻飛馳而去。

她坐在後座上,覺得心情難言。

順着衣兜摸出手機,打開微信界面,主頁面僅有的幾個對話人,她點開陳拆的。

時間還停留在上周他倆的記錄。

李蘇葉點開鍵盤,想要輸入什麽,猶豫着,不知道怎麽辦。

反複幾次後,她放棄掙紮,揿滅手機,揣進兜裏,眼不見心不煩。

她就這樣帶着一份複雜難以言說的情緒回到家,上樓梯時都無精打采的,提不起來力氣。

吳家歡早就聽到一樓有人近乎是甩上單元門的聲音,便趴在欄杆上,朝下喊:“你終于回來了!”

底下無人應聲。

家歡急急忙忙的将她未來一陣子的金主老板親自接進門。

“哎——”家歡長嘆一聲,“寶貝,我終于等到你了,我都快餓的前胸貼後背。”

李蘇葉恢複了些精神,打開家門,問:“怎麽不下樓去吃飯?”

“這不是想着等你一起嘛。”

她拔掉門鑰匙,“說實話。”

“我沒錢。”家歡可憐巴巴的看着她。

她冷嘲:“卡徹底被停掉了?”

家歡瘋狂點頭:“也不知道老吳哪根筋沒搭對,這回連飯錢都不給我留了,我現在真的是身無分文了,只有你可以收留我了嗚嗚嗚。”

“多久?”

小心翼翼看着李蘇葉的臉色,家歡沉吟片刻後支支吾吾道:“呃,這個嘛,當然是越久越好了,最好可以過完這個元旦……”

“……”李蘇葉冷冷的看着她。

家歡不由自主的吞了一下口水,預感不妙。

但誰知李蘇葉并未說別的,沒理她去換衣服了。

她清冷的聲音從裏屋飄出來:“老規矩,在我家這段時間你得負責我的一日三餐,我要是吃的不滿意就趕緊走人。”

吳家歡覺得照李蘇葉這氣勢,後面再添上一句「我這裏不養閑人」,就頗有霸總的味道了。

但她不敢說,嘿嘿笑着,嘴上說着保證完成任務。

家歡再了解不過了,李蘇葉雖然嘴巴對食物的挑剔程度令人有些頭疼。但假如她認定一道菜,吃個五七八天也不會嫌膩。

更何況倆人這麽些年的情誼,她記得清清楚楚李蘇葉喜歡吃什麽。

作為李蘇葉長到這麽大唯一親密的人,她在家歡面前的情緒變化已經算多的了。

而她實在想象不到有一天李蘇葉會為了什麽熱愛的事物做出相對「出格」的舉動,或者說一些不符合她人設的話,更別提會有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令李蘇葉改變她現有的性格及生活狀态。

用吳家歡的話來說,哪天你要是頭腦發熱一抽筋給我來個脫胎換骨大改變,那也許只能等到地球毀滅人類滅絕那一天了。

彼時李蘇葉用一種平淡且不能更平淡的眼神瞅着她,沒否認。

一直到今天吳家歡依然堅守她對于李蘇葉的看法。

但,她偶爾也會想,這種人出現在李蘇葉的生命裏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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