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陰沉沉的， 厚厚的濁雲籠罩着整個天空，寒風吹過，街道兩旁的枯枝呼呼作響。

李蘇葉乘坐的出租車漸行漸遠， 陳拆收回視線，手抄在外套兜裏，打算過這條馬路， 天氣冷的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路口處， 信號燈卻突然變紅。

他罵了聲，怎麽這年頭還有不帶倒計時的信號燈。

好像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全世界都在作對似的。

皺着眉，掉頭往反方向走。

大約步行了五六分鐘，人行道右手邊有家小超市， 陳拆停住， 思考兩秒鐘， 走進超市。

撩開軟玻璃門簾，超市裏的暖氣撲面而來，卻混合着空氣裏一股古怪的味道。

他伸出手， 掌心合十， 使勁揉搓幾下， 再貼到兩頰上，一瞬間手掌心變得冰涼。

陳拆十分有目的性的朝收銀臺走去， 同坐在款臺後看電視劇的收銀員說了句什麽。

……

兩分鐘後。

陳拆從超市走出來， 手中多了包煙。

他迅速拆開外面的塑料包裝， 打開煙盒抽出一根， 咬在嘴邊，打火機按下去， 一只手半攏着火， 将煙點燃。

煙草的味道瞬間充斥着整個鼻腔， 他閉着眼睛吸了一口，又睜眼吐出煙圈。

這支煙是近幾年來的第一支。

以前抽煙都是因為年紀小，為了顯成熟，在別人面前撐面子。尤其是上職高那陣子，也不知到底是從電影裏學的，還是聽了別人的鬼話，認為抽煙是能夠打開成年人世界大門的基礎。熱乎勁一過，就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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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煙那陣子是他能夠回憶到的，最難捱的一段生活。他沒聽信別人的，慢性戒煙。而是選擇最果斷的方式，克制自己從某天起一根都不碰。

剛開始的一個月內，他用食物填補這期間沒有吸煙的空虛。而因此他的體重也突然暴漲，整個人看起來并不健康。

好在他自控力很強，這種狀态維持了不過幾個月，便不再對香煙有沖動的欲望，身體狀況也恢複到之前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當初戒煙的過程太過痛苦。自從後煙酒不沾，關于上瘾的事物他一樣都不想碰。

眼前忽的就浮現出一張臉，是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十分漂亮的臉。

他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看着手裏半截的煙。

……

這支煙抽的很快，他捏着只剩一小段的煙屁股，碾在龜裂的牆壁上，煙頭最後一抹微弱的火星也被湮滅。

陳拆站在原地，揉了揉被凍的有些發僵的手指，笑了一聲。

貼着胸口的位置一陣震動，拉開羽絨服，把手機從裏懷口袋拿出來看來電顯示，是石南打來的。

“幹嘛？”他又是平常那懶洋洋的聲調。

“明天有空沒？”石南正在爬樓梯，大口地喘着氣，怕他說沒有，連忙補充道，“替我爸媽問的！”

“說重點。”他一腳踩在路邊的雪裏。

石南實話實說：“讓你明晚回家吃頓飯。”

“哦。”

聽他這不愠不火的語氣，石南有些摸不着頭腦，“你這是答應了？我跟你說啊，爸媽跟我念叨有一段時間了，說見不着你人，想你了，我都幫你推掉好幾次了，但這回應該是不行了。你要是再不回家，估摸着他倆得急上火，逮着我不放……”

“知道了，我回去。”他出奇的沒不耐煩，等石南說完以後才表示同意。

馬路上忽然一陣鳴笛，噪音傳到電話另一邊，石南聽到後問：“你在外面？”

“是。”陳拆感覺自己左手都快被凍的失去知覺了，換了另外一只手聽電話，“你在哪？”

石南正在掏鑰匙，一針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才回答：“今天不是平安夜嘛，我來我女朋友家，給她布置點驚喜啥的，她串休，還在上班。”

石南女朋友叫莉莉，在城中心的大商場裏做櫃臺銷售，平時做白班，但逢節假日。

如果正常上班的話會多給兩百塊。于是她就和另一位想要請假的同事換了班，今天輪大班。

陳拆說知道了，他原本想的是如果石南在店裏，就回去一起吃個飯。

但……

平安夜。

石南似乎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啊，今天聶旋哥他們來了，你去店裏能碰上他們幾個。”

他嗯一聲。

在石南挂斷電話前一秒，陳拆忽然問：“你女朋友很在意平安夜這種節日嗎？我是說女生們。”

“應該是的。她們就算嘴上說不在意，但如果你沒有準備禮物肯定還是會生氣鬧別扭吧？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平安夜有什麽好過的，西方人的節日湊什麽熱鬧，而且明天還是聖誕節。

可我和莉莉說了要回家吃飯，她就放過我了。所以我得趁着今天平安夜補償一下子。”石南頓住，突然意識到什麽，“怎麽問這種問題啊？”

“随便問問。”他答。

“別扯淡了，我會信？快點說，誰啊誰啊？”

“什麽誰。”他裝傻。

石南切了聲：“我還真是好奇哪個小姑娘能讓你這麽上心，還要過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眼珠一轉，八卦的問：“喂，不會是……”

陳拆身邊的異性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再思及近期的，只有一名人選。

石南回憶着，似乎前陣子聽黃毛說這倆人在電影院偶遇，然後就約着吃飯去了。

他瞪大眼，這事從前哪裏出現過呀。

“行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拜拜。”他作勢就要挂斷電話。

“诶诶诶——”石南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幾乎是咆哮的，“過節記得買禮物啊！我跟你說啊……”

愛說什麽說什麽。

陳拆直接按下紅色鍵挂掉。

但不能否認，石南對于男女□□類的相關，命中率百分之九十。

他有些心不在焉，順着人行道慢慢向前走。對于石南的大段話裏提取出幾個關鍵詞，分別是「禮物」；

「補償」；「過節」。因為大腦在思考，注意力完全被轉移，此刻也不覺得有多冷。

在他所能想到的任何事物裏，好像每一樣都不足以能夠表示他的心意，或輕或重。

送禮物的時機很重要，也許現在還沒達到。

他不想因此給對方任何負擔。

陳拆走到街對面，邊走邊想着，眼前忽然出現一家水果店，透過落地玻璃窗，他看到擺在窗邊有一整籃包裝好的蘋果，每只上面都系着粉紅色的蝴蝶結，籃子邊插着一只牌子，上面簡單粗暴的寫「平安果」三個大字。

——

李蘇葉和吳家歡在家裏，一個寫作業一個打游戲，開着藍牙音箱放音樂。

因為家歡來了，她便可以不愁三餐的菜單。今晚家歡點了炒米粉，她倆邊看劇邊吃，一切都是稀疏平常的，甚至催眠般的忘記下午那兩小時的小插曲。

但二十分鐘前她收到一條微信，是陳拆問她在幹嘛。

她說在家學習，而後對方就沒了音信。

李蘇葉看着眼前的英語題目，明明每個字母都認識，打亂組合拼在一起成單詞及句子就令她心煩意亂，因為她心思根本沒在卷子上。

手指時不時的點一下屏幕，亮起，一條新消息也沒收到。

吳家歡游戲又輸了一局，她氣憤的一拳砸在軟綿綿的被子上，然後站起來去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冷飲，轉身朝李蘇葉晃了晃手中的飲料，“要不要喝？”

外面還在飄雪花，倆人在室內卻都是吊帶短褲。窗簾一拉，誰也不愛。

李蘇葉沒回頭，卻知道她拿的什麽，嗯了一聲。

家歡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瓶飲料，走過來放到她書桌上。從她上一把游戲就看出來，李蘇葉一直不停的檢查手機，好像是在等什麽人的回複一樣，并且變得越來越急躁。

從她緊皺的眉頭，還有寫字速度，以及劃在卷子上的力度都能證明。

她十分好奇，一抹身，坐到她書桌上，立刻惹來一道視線。

“幹嘛？在等人？”家歡擰開飲料，自顧自咕咚咚喝了一大口，饒有興致地問。

李蘇葉沒理她，往後靠了靠。

“交朋友了？”家歡笑眯眯的，雙手搭在桌沿邊上，身子向前傾了傾。

李蘇葉還是不說話，抿着唇，慢慢擰瓶蓋，灌了一小口。

“說說嘛。”她推了一把李蘇葉，撒嬌般的，“就算你不說，看你這狀态我也知道。你再使點力氣卷子就要被劃破了。好奇死了，我還沒見過誰能讓你這麽生氣？不會是上次的……你們到哪一步啦？”

李蘇葉将水瓶擰緊，放回桌面上，小聲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言下之意，別問了。

她态度雖然不鹹不淡，但家歡從中還是得到一丁點信息，起碼她沒否認。

吳家歡張了張嘴巴，眼神不可置信。

“卧槽，真的假的……”

家歡還打算繼續分析什麽，李蘇葉手機忽然叮的一響，她馬上看了眼，松開眉眼。

随後立刻起身，往身上裹了件羽絨大衣，拿着家門鑰匙匆匆向門外奔去。

家歡的聲音還在身後：“去哪啊你——”

她才不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沖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