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客廳陽臺的玻璃窗上結滿了冬日獨有的冰花， 每朵冰花都美得千差萬別，白花花的綻放在玻璃窗上，正午的陽光悄然打在上面， 顯得十分晶瑩透亮。

李蘇葉在窗上呵了口氣，那片區域瞬間變得更霧蒙蒙的。

她轉過身，将隔絕客廳及陽臺的厚重窗簾拉到兩側。

霎時間， 大片的不帶溫度的陽光灑進客廳內。

吳家歡躺在床墊上， 用被子蒙住腦袋，哀嚎一聲：“姑奶奶，我求求你啦，放過我吧。”

“已經十一點多了， 照平常的日程， 我在學校都要吃午飯了。”她冷漠的說。

“唉， 好吧。”家歡認命般的，在被子裏重重嘆了聲氣，聲音透過棉被多了些厚重感， 悶悶的， “這不是放假嘛， 多睡一會兒也沒關系的，就舒服舒服一天。”

“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嗎？”

家歡掀開被子， 只露出一雙眼睛， 好奇勁兒上來了， 追問：“什麽？”

李蘇葉露出一抹笑：“舒服是留給死人的。名言名句， 有沒有聽過？”

“……”家歡咽了口唾沫，“好狠的女的。”轉而一把掀開蓋在頭上裹在身上的被子， 撅着嘴巴， 手臂一伸長， “我不睡了，那手機遞給我可以吧。”

李蘇葉照做。

家歡四仰八叉的又一頭栽倒進柔軟的床墊，側着身，手機壓在被子上，找了個極其舒服的姿勢，刷起社交軟件來。

李蘇葉也拉開書桌前的旋轉椅，坐下去，從左側摞起來十公分高的練習冊卷子裏，準确的翻找出她今日需要完成的作業。

幾分鐘後。

一聲驚天動地的「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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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歡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雙膝跪在被子上，用膝蓋向前走了幾步，端着手機送到李蘇葉眼皮子底下，大驚小怪道：“這是什麽玩意！”

她淡淡瞥了眼，沒說話。

“李蘇葉！”吳家歡激動的喊她名字，“你發朋友圈了啊！你為了個男人，發朋友圈了啊？！”

她側過頭，挑了下眉毛，扯了扯唇，聲音涼薄：“幹嘛？這事也需要報備嗎，用不用我寫個千字說明書給你啊。”

家歡沉了下屁股，跪坐在自己雙腿上，低着頭仔細研究了下，擡頭說了句：“妙啊。”

“這不動聲色的就給人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她咂了下嘴巴，豎起一個大拇指，“行啊小蘇姐，你這簡單的一句話肯定把人撩到心坎裏去了，好牛。”

這形容前言不搭後語的。

李蘇葉被她這前後反轉弄得措手不及，愣了下，咕哝道：“說什麽呢。”

“你看啊，這條朋友圈，只有你倆彼此知道是什麽意思，別人看也看不懂對吧。這種暗搓搓的暧昧氛圍感直接拉滿啊，你說要是等帥哥看到你這條朋友圈是什麽心情。”

吳家歡歪了下頭，“以我的經驗，他應該迫不及待的來找你了，你快看看微信，他是不是私聊你了。”

李蘇葉拖長音「啊」一聲，遺憾的說：“很可惜，這張照片我早就私聊發給他了。”

“……”家歡仰天長嘯，“為什麽啊！天殺的，你要學會欲擒故縱！”

她又恨鐵不成鋼了。

李蘇葉攤攤手，“我沒那個興趣，打直球不好嗎？委委婉婉扭扭捏捏的，不是我風格。”

“那你倒是直接表白啊，還發什麽朋友圈，這就不委婉了……”家歡小聲說。

她忍了忍：“我樂意。”

家歡哼了聲。

家歡雖然對于這條朋友圈驚訝了一陣，但三分鐘熱度很快便過去，她開始百無聊賴的看起短視頻。

李蘇葉的聖誕節很顯然是和吳家歡在家裏度過的。

對此，平時在一線城市裏過慣了燈紅酒綠生活的家歡十分不适應，她放下手機，抱怨着：“聖誕節诶，我們都不出去快樂一下嗎？”

早起讀書的李蘇葉無情的拒絕她：“你現在身在小城鎮裏，并且還是寄人籬下的狀态，指望過哪門子大小姐的聖誕節？”

“唉——”吳家歡大聲嘆氣，躺在客廳的床墊上，她翻個身，挨着李蘇葉那方向近了些，撐着下巴擡頭看正在認真學習的李蘇葉，突然感慨，“最近要考試嗎？怎麽這麽努力學習。”

說完又兀自繼續道：“好像是快期末了，這樣吧，看你這麽用功讀書。要是這學期你考個前五十，媽媽送你禮物！”

她沒看吳家歡，切了聲，平淡的敘述道：“別想側面用考試排名來衡量我的智商和能力，這兩者不是因果關系。再說了，你這個大學生，不也要期末了？”

後者好像被「大學生」這個稱呼冒犯到，抱着棉被在裏面滾一圈，聲音悶悶的：“別嘲諷我。”

聽她語氣有異樣，李蘇葉放下課本，終于舍得施舍一寸目光過去，一頭霧水地問：“我怎麽了？”

人裹在被子裏，半天沒出動靜，後來實在憋不住氣，像條蟲似的拼命向上拱身子，雙手胡亂地抓着，這才露出半個腦袋，頭發在被窩裏蹭的張牙舞爪的。

吳家歡一轉頭，只見李蘇葉盯着自己，她扁着嘴，“沒什麽，不關你的事，是我太敏感了。”

她不說還好，這下徹底勾起李蘇葉那渺小的好奇心，腿撐在地上往後用力，四個滑輪帶着椅子滑出去半米遠，她轉過來，正臉面對着吳家歡，後者臉上是恹恹的表情，她一眼看穿。

李蘇葉歪歪頭，好心發問：“說說吧？”

深知自己逃不過這劫，吳家歡吞吞吐吐的：“其實……也沒什麽。”

李蘇葉一雙黑眸定定的看着她，耐心的等待下文。

“開學以後有一回出去玩，我那幫狐朋狗友的你也知道大概什麽樣兒。然後你說巧不巧，就碰見這麽個男的，帥的我叫爸爸，就一見鐘情了呗。”

吳家歡撐着身子坐起來，頭發像雞窩似的亂糟糟，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劉海兒，繼續說，“像我這種帥哥收集者必不可能放過他是吧？我就去要他聯系方式，他不給，我就尋思還能有人拒絕美女？”

聽到這兒，李蘇葉忍不住翻個白眼。

“那這當然激起了我可有可無的勝負欲，我就想必定得給他拿下。正好那天的局有個男的和他一個學校，”她停頓了下，“是個……是個好學校吧，至于多好，反正我是考不上。”

“我使出渾身解數，這男的紋絲不動啊，整的我都有點懷疑自己。後來可能是被我纏煩了吧，他問我哪個學校的，我說我隔壁美院學設計的，然後——”

吳家歡磨了磨後槽牙：“他就挺陰陽怪氣的叫了我一聲「哦——美院大學生啊」。你說氣不氣人？”

李蘇葉沒聽明白，不解地問：“這怎麽了嘛？”

“他嘲諷我是藝術生啊！雖然我們學校确實不怎麽樣吧，但好歹我也是考進來的不是？

他就算是什麽清北985211的就能瞧不起其他學生了嗎？真是長得再好看也讓我反胃。”

一說到學歷這事，雖然李蘇葉是複讀生，但她那會兒純粹是高考自己任性，連卷子都不寫才落榜的，而吳家歡卻是屬實沒天賦的同學。

那會兒倆人上初中的時候，李蘇葉就只有每天在學校的時間用來學習，回家把作業對付對付也就完事了，考試時能混個中等或者中上游的成績。

但吳家歡不同，從小就被她爸安排得明明白白，什麽數理化語英能補課的一個也不落下，最後中考依然一塌糊塗，就花錢在九中借讀，同時送她去集訓學美術，一整個寒暑假都泡在畫室裏。

李蘇葉點點頭：“這倒是。現在人對學藝術的好像刻板印象很嚴重，都是學習不好的或者家裏有錢的才轉藝術，就挺好笑。”

類似的刻板印象吳家歡聽過不少，耳朵都磨出繭子，之前她家庭聚餐的時候也是，什麽七大姑八大姨的話裏話外都有些嫌棄的意思，覺得她不務正業才落個去藝術學院的地步。

“我不否認大部分學藝術的确得用錢堆出來。但我還挺喜歡現在的專業的，起碼要比對着課本學習的情緒高漲很多。

唉，反正說那些話的人蠻惡心的，就好像他們多高尚似的。怎麽，三流學生就不能有夢想了嗎？

等哪天我成了頂尖設計師，讓他們高攀不起，求着我要設計稿，我漫天要價，氣死他們。”家歡惡狠狠的說。

相關的刻板印象李蘇葉也親身經歷不少。作為一名複讀生，她再了解不過學校裏那些應屆生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了。

可她早就不在意，別人愛說什麽是他們的意願。就算她澄清高考是她故意落榜又如何，能堵住一個人的嘴，還能指望堵上全世界人的嘴巴嗎？

更何況大家相不相信都是另外一說。

她沒功夫費那個嘴皮子。

流言雖然害人，但何必讓自己費那九牛二虎之力，最後結果還不都是一樣的。

相信的人自然無條件站在你這邊，想要诟病你的就算條理清晰樣樣證據擺在他們眼前也不會承認。

李蘇葉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也許，的确有人性本惡。

但是吳家歡看起來傷心是真的，李蘇葉猜想可能她對那帥哥還耿耿于懷，更覺得這才是她昨日匆匆跑回來到她家門口可憐兮兮等着的真正原因。

于是她決定大發善心，低着頭拿起手機操作一番，再保持一貫的冷靜風格道：

“今年既然過不了聖誕節，就去買那些聖誕限定的化妝品套裝，錢不夠再找我報銷。”

吳家歡聽到自己手機一條提示音，她伸手抓過來一看，一條新的轉賬信息赫然在微信置頂的聊天窗口裏。

她感動的幾乎都要痛哭流涕了，試問人生有這麽個富婆姐們，還要什麽男人啊？

家歡只穿着吊帶和內褲，蹭的一下從床上蹦起來，一把子抱住李蘇葉，嗚咽道：“嗚嗚嗚，你可真是我的寶貝，這些年沒白疼你。”

李蘇葉破天荒的沒推開她。雖然仍是下意識的皺眉，她平淡地說：“晚上吃火鍋吧。”

家歡放開李蘇葉，假裝抹了把眼淚，抽嗒嗒的：“沒問題，我的寶貝就算是想吃天上的月亮尖兒，我也給她摘下來。”

被她的話逗樂，李蘇葉笑一聲，食指伸出來朝她腦門兒推了下，明明沒使勁，人就順着她的力氣又故意倒回床墊上，呈大字躺着，轉頭說：

“我等下去火鍋店買現成的吧，家裏是不是有鍋來着？我記得我上次給你買過。”

李蘇葉又坐回書桌前，「嗯」了聲：“在廚房收納櫃裏，上回吃過我就收起來了。”

說完又想起來什麽，囑咐道：“買兩份小酥肉。”

“知道了——”吳家歡拉長聲音，閉着眼睛念叨，“肥牛卷，午餐肉，手打蝦滑，魚豆腐，菠菜，娃娃菜，貢菜，鴨血，火鍋手擀面，對不對？”

對于李蘇葉的口味喜好，吳家歡了如指掌，以上說的每樣都是她的火鍋必點菜，就算吃不了也必須都點上，一樣吃一些，剩下的打包打回家，第二天還可以煮個麻辣燙或者下在面條裏吃。

聽聞，李蘇葉心情頗好的應一聲，繼續看書了。

吳家歡翻了個身，實在挺不住了，聲音漸小：“那容許我現在我睡一覺，下午起來再去買菜。”

“睡吧。”她欣然同意。

過了會兒，李蘇葉拿起來手機。

雖然不太同意吳家歡的戀愛觀，什麽女生要學會欲擒故縱之類的。但她心裏癢癢的，打開看一眼，的确沒有新消息進來。

不過朋友圈圖标旁那有個紅色圓圈，上面寫着數字，她順勢打開，都是一些熟人對她朋友圈的點贊。

但是沒幾條評論……

她無趣的撇撇嘴，心裏有股說不出的失望。單手握着手機，大拇指去夠左上角的返回鍵。但第二次不小心碰到了手機頂部，朋友圈立刻被刷新。

……

映入眼簾的最新一條朋友圈。

她傻眼，看到的瞬間只覺得人都麻了，渾身血液也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