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更哪堪鏡花水月
正始十九年歲末,楚東海郡高氏作亂,東海郡守慕白芨破之,歷時月餘。
本是去看高氏招婿的熱鬧,沒想到看了一場更大的熱鬧。須臾之間,東海郡守兵臨長天島,慕白芨聲名鵲起。一衆看客不由對此前藉藉無名的東海郡守起了好奇心,探尋他履歷之後發現,這年輕有為的郡守非比尋常。
慕白芨初仕楚廷是正始八年,正是他制毒,以數典忘祖、德行有虧為由脫離慕氏的那一年。也是在那一年,楚君行新政,在選拔官員上實行舉薦與科舉并行之制。慕白芨便是第一批吃科舉螃蟹的人,他在策論殿試中拔得頭籌,授內臺正史令。不出半年遷秘書丞,旬月,又連升三級,拜散騎常侍,侍楚君左右。炮仗式升遷之路止于正始十年,質楚的秦太子出逃,他被牽連貶谪到了天高皇帝遠的東海郡,一做郡守就是九年。就在大家夥以為他此生就此沉寂之時,他又幹了這麽一樁大事。
高氏經營東海日久,兵強馬壯,楚君早有整治之意。如今看來,當日明是貶谪,實為籌謀剪除高氏。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能夠在如此短時間搗毀百年世家的高氏,慕白芨絕對是第一人,讓人不得不驚嘆!
更讓看客們驚掉下巴的是,與慕白芨一起平亂的乃是兩年前本該故去的晉王殿下。
當年楚君冊封晉王為太子,正位東宮,豈料接了聖旨後醉酒跌入蓮花池殒命。此事當時就疑點重重,其後老楚君又不發喪不立冢,民間早有傳言晉王尚在,但事過多年,沒人見到過活着的晉王殿下,久而久之,也便不再對晉王活着抱有期望,老君上的行為也只能用不願面對現實來解釋。
然而在高氏謀亂這檔口,晉王殿下回來了,且是攜平亂之大功重回的廟堂。一時間,議論紛紛。
外界風起雲湧,東極島依舊安靜。蕭湛與慕氏衆人攻破長天島,處理着善後事宜。換臉成慕白蔹的高若兮則留在東極島養傷,其實她傷得不重,被容瑾冰凍的手臂早已活動自如,對外稱病只是不想過多接觸慕白蔹身邊人,以免露出破綻。
此時,她靜靜地坐在銅鏡前挽發髻。慕白蔹喜愛簡單的發型,時常是随手編個發插上發冠便了事。高若兮總覺得小家子氣,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娃娃。但是現在,她是慕白蔹,她必須按着慕白蔹的喜好裝扮,模仿她說話的語調和神情,穿上她一直覺得品質普通的衣裳。
高若兮回憶着與慕白蔹相識的種種場景,學着她的模樣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她從未做過這樣的大表情,笑起來顯得分外僵硬,看似明媚卻依舊暗藏愁緒。那一刻,她心生煩躁,眼中閃過一道陰郁之色,手也沒有停下,煩亂地拆掉發髻。
銅鏡之中的美人,長發覆面,漸生頹敗之氣。她望着銅鏡裏陌生的容顏,指腹緩緩劃過額頭,劃過眼睛,劃過鼻尖。
容瑾不愧是與慕白蔹朝夕相對之人,換上的這張臉紋理分毫不差,就連鼻尖那顆淺淡的黑痣也點了上去。只要她神情動作多像些慕白蔹,絕沒有人可以發現她是假的。可每每她做一個慕白蔹式的神情,心底都空落落的,更多陰暗的思緒湧上來要将她淹沒。
這種情緒在見到蕭湛之時更甚。
蕭湛動身去長天島前來看過她。
一襲煙青色衣衫,濯濯如蓮,眉宇間是她始終渴求的溫柔。更可笑的是,那雙空濛漂亮的眼睛裏竟滿是小心翼翼。那雙手想要觸碰她,又顧忌着什麽,最終收了回去。
在鐘毓山莊的這些年,她何曾見過這樣神情的蕭湛,她見到的永遠是一副清貴疏淡的君子模樣,如瑤臺之仙人,又如水中月霧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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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不到,在慕白蔹面前的他竟是如此真實而低姿态。高若兮五味陳雜,在心底暗自自嘲,許是沒有怎麽掩飾,她面容微微松動,洩露了些許情緒。
蕭湛見她露出此等神情,眉頭不由一緊:“阿蔹,我知你心中難受。”
難受?高若兮愣了愣,慕白蔹那沒心沒肺的還會難受?人人寵着她,有何事需要她難受?
高若兮雖對蕭湛的說法嗤之以鼻,這次倒是控制住了表情,沒再流露出什麽。
聽蕭湛繼續說道:“容瑾非良人,他可傷你一次,便可傷你下一次。莫要再惦念着他,此番,也算有些好處,讓你看清他的為人。”
原來,他以為慕白蔹在為容瑾凍傷她而難過。高若兮摸了摸手臂傷處,想到當日情景,不由心顫。容瑾是真狠,冰入骨髓,若是再晚點脫身,不僅手要被廢,人也會被重創。怕是誰也沒想到,她遭受重傷,不過是劃花了慕白蔹的臉而已。
“嗯,昔日是我年少無知,以後不會再對他有所念想。”高若兮給了蕭湛一個放心的眼神。
聽她這麽一說,蕭湛卻更不放心了:“有些事一時難以接受,那便交給時間。”說着他上前一步,像是做了某個重要決定,執起高若兮的手:“待此間事了,你随我回鳳闕,擇日成婚。相信我,我會護你一世長樂安康。你我同進退、兩不疑,一如我父君與母妃。”鄭重地承諾,誠懇的語調,雙眸期許中帶着忐忑。
高若兮卻只覺心中悲涼無限。
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慕白蔹,蕭湛這些深情的話語并不是對她說的。
同進退、兩不疑?高若兮想起蕭湛那番話,心頭越加煩亂,她将梳妝臺前物品掃落在地。
原以為頂替了慕白蔹,她會高興。因為那意味着她将得到親族的無私愛護,不需要在意高門貴女的條條框框,最重要的是,還有蕭湛溫柔的呵護。可是,在東極島的這幾天,她沒有一絲喜悅,心底的不甘卻越發洶湧。
如果這世上再沒有慕白蔹該多好。惡念纏繞心頭,高若兮從櫃子裏取出子母鈴:“這世上真的沒有東西可以毀掉子母鈴嗎?”
袖中有紫紅色光芒浮動,低沉幽詭的聲音響起:“也許有。有容氏之國,多術士,擅禦獸,獨步天下。有容氏國主與大祭司更是個中佼佼者,但這兩人皆命喪弑君劍。據說是此劍可破一切術法,故而能殺術士。子母鈴之堅固,源于無比的靈氣,說不定也可以用弑君劍來斬斷摧毀。你若真的迫切要毀了它,不妨試一試。”
“弑君劍在何處?”高若兮急切地詢問。慕白蔹與容瑾此時正在子母鈴幻境之中,摧毀了子母鈴,也就意味着抹殺了兩人。于高若兮而言,知道她秘密的人都死了,百利而無一害。
“長天島輝夜塔。”血玉蕭的光芒熄滅,住在蕭裏的影子丢下一個地名便再度沉寂。
高若兮沉下心思量起來。
正始二十年歲首,鳳闕城喜氣洋洋。東海郡大捷,可謂是錦上添花。更讓百姓高興的是,晉王殿下果真活着,不日将攜長寧郡主歸來。
與滿城喜氣相比,湘王府書房的氣氛顯得沉悶而陰郁。
湘王立于書案前,正在描摹一幅丹青仕女圖,神情格外專注。畫中女子身形輕盈飄逸,足尖落于荷葉之上,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除湘王之外,書房裏還坐着一個灰袍人。他全身罩在寬大的衣袍裏,看不清臉,唯一能讓人分辨出他身份的是他手指上的銅戒。粗略的線條勾勒出一頭牛的形象,是楚國十二部衆中醜字部首領的信物。灰袍男子正是執掌醜牛的禁衛軍都統沈廉之,湘王的心腹愛将,亦是他摯友。
“落英樓欺人太甚!”沈廉之憤而捏碎了茶杯,“陽奉陰違!當初就不該信他!”
“與虎謀皮,就應當想到後果。”湘王倒是比沈廉之能沉住氣,筆尖不辍,仍在細細描摹畫中女子的眉眼,朱紅筆落下,眉間頃刻間有蓮紋綻放,顧盼間,眄生光彩,“落英樓主身份成謎又詭谲多變,不好相與。當日我便勸你不要被輕易蠱惑,可你對我的話充耳不聞,一意孤行毒殺蕭湛。”
聞言,沈廉之騰地站起來,情緒頗有幾分激動:“當時若不動手,他現在就是儲君!還有殿下你什麽事?我從不後悔當日的決定,時光倒轉,我還是會選擇殺了蕭湛!為你我的前程,更是為了我枉死的妹妹!”
湘王描摹的筆一頓,最後一筆遲遲落不下,良久他擱下畫筆,擡眸深沉地望着沈廉之:“你總算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昔日朝堂之上,晉王有楚君的偏寵,又有先太子舊部的支持,湘王府可謂是處處落下風。沈廉之毒殺晉王,為湘王掃除了通往楚國王座的障礙。這一切看似是為了湘王,實際只是他的私心作祟。所以在當初湘王不認可他下毒之時,他不管不顧。
沈廉之緊了緊拳頭,許是說出了實話,他不再掩飾心底的恨意:“這些年,我每時每刻都想殺了他!只要一想到靜之,我就恨不得啖其血肉,啃其筋骨。殿下,你不恨嗎?如花美眷香消玉殒,從此天人永隔。這一切本不會發生,如果沒有蕭湛!”
湘王沉默。
沈廉之繼續說道:“輕信落英樓,讓晉王活着回來了,是我大意。當初沒能殺死他,現在殺也來得及。他死了,方能解我心頭之恨!也只有這樣,你才能成為楚國的主人!”
湘王神色一震,卻見沈廉之起身往外走。他眉頭一皺,攔在沈廉之身前,“莫再做糊塗事!美人膝毒殺蕭湛一事,我早已善後,他抓不住我們的把柄。先前既忍了那麽些年,那便再忍一忍。如今的湘王府足以與晉王府分庭抗禮,我們無需對他緊追不舍,省的節外生枝,落下新的把柄。”
沈廉之并不聽勸:“殿下放心,若是事敗,廉之一力承擔,不會牽連殿下!”
說罷,他繼續往外走。
“廉之,你能否在對待蕭湛這件事上冷靜一點!”湘王眼中浮現怒色,手腕一轉欲制住沈廉之。
沈廉之動作也快,堪堪避過湘王的手,未被他抓住。
罩住他整個人的灰袍帽兜在這一番糾纏中掀開,昏黃的燭火映照出沈廉之的面容。蒼白秀麗,眼角一點美人痣,襯得他整個人有幾分妖冶之感。
細心的人就會發現,沈廉之的面容與湘王筆下蓮上起舞的仕女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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