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就是個倒黴鬼 (4)
書房外有動靜,藏弓揮袖熄了燭火,縱身隐于橫梁之上。
書房門開了,細奴手持風燈進來,喚:“相公。”
“相公你在哪兒?別躲了,快出來吧。”細奴持風燈在書房轉了一圈,沒找着人,心中納悶,自言自語:“剛剛燈還亮着,眨眼就跑沒影了?”
細奴手指順着書架上的書冊一溜兒滑過,繞着屋子踱了半圈,索性在他的位子坐下,圈椅內尚留有他的餘溫,應是離開時間不長,細奴持了狼毫在指間把玩了一會兒,又放了回去。
放眼桌上批複了一半的公文,細奴伸指順着他的筆鋒細細描摹,指上濕漉漉的,細奴凝眸瞅着右手食指上沾染的墨跡,瞅了一會兒,幽幽一嘆,起身,提了風燈出去。
橫梁上,藏弓一臉防備,臂上弩~箭收了回去。
将門帶上的瞬間,細奴拍拍狂跳不疊的胸口,繼而,彎唇一笑,好在她沒有做賊的念頭,倘若她才剛稍有異動,她敢肯定,橫梁上那個家夥手中弓~弩一定将她紮成刺猬。
蒼梧山下一處隐秘巨石前方,小刀備了馬匹恭候多時。
直到巨石開啓,鄒玄墨和鳴劍先後從裏面出來,小刀說:“主上,馬已備好。”
“裕泰豐現在情況如何?”鄒玄墨張口就問。
“裕泰豐火勢發現的早,已經全面控制,倒也沒什麽打緊,關鍵是妙禾畔挽救不及已經為大火吞噬……”小刀一臉愧疚,沒敢接着往下說。
‘妙禾畔’三字一出,鄒玄墨腳步一頓,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來,小刀為他氣勢所攝,低頭。
百年老店一夜間慘遭火噬,任誰心裏都有些不好受。
鳳眸微眯,伴着一聲冷笑:“好一招聲東擊西,果是有備而來。”
綿延山道上隐隐傳來“噠噠噠,噠噠噠”的馬蹄聲響,三人三騎于月色下打馬飛馳入城,守城官兵聽到城下馬蹄聲至,出聲欲斥,脖頸橫上一戟,班頭吓得雙腿一軟便跪下了,那人低喝:“打開城門。”
“壯士饒命,我開……開……開城門。”班頭一喊話,底下兵丁開了城門,三人三騎飛馬而入,轉眼沒入暗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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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久無動靜,班頭怯怯偷眼一瞧,哪裏還有壯士影子,心頭一松,登時跌坐地上,一抹黑影自城樓飄下,小刀打馬過來,黑影飄落他身後,打馬飛馳而去。
夜半,與‘妙禾畔’茶樓臨街的‘莳花館’傳來“篤篤篤”敲門聲。
“誰呀?”
“我找鄒二爺。”阿全遞了一錠銀子給門公。
“下不為例啊,聲音輕點兒,別擾了其他客人休息。” 門公得了銀子,低聲叮囑,放了阿全進去。
“我曉得。”
二爺鄒骅宸正在花魁唐仙兒閨房中好睡,被阿全的拍門聲驚醒,“二爺,二爺,出大事了。”
“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歇覺了。”鄒骅宸閉着眼睛嘟哝一聲,翻身繼續呼呼大睡。
阿全說:“二爺趕緊的,裕泰豐和妙禾畔同時走水,大家都忙着救火,大爺不在,二爺快些去瞧瞧吧。”
“我發夢呢吧,我怎麽聽着阿全說哪裏走水了?”鄒骅宸睡得正迷糊,張嘴打了個哈欠。
唐仙兒一臉惋惜,細指戳了他腦門一記,“你沒聽錯,是裕泰豐和妙禾畔着火了,可都是百年老店,也不知道燒成了什麽樣子,可惜了了。”
“我屮艸芔茻。”
得悉‘裕泰豐’以及‘妙禾畔’相繼出事,大哥人又遠在書院,鄒骅宸一咕嚕從床上蹦起來。
唐仙兒從身後黏了上來,手趁勢滑入他衣襟內,在胸口一陣婆娑,哝聲喚:“二爺,大半夜的你舍得丢下人家一個人擔驚受怕,別管了成不成,反正你是出力不讨好,嗯,二爺……”
“都火燒屁股了,你他媽盡說廢話,鄒家的事還輪不到外人多嘴,撒手,別怪爺翻臉。”鄒骅宸臉色一寒,唐仙兒一駭,松手,看着他衣衫不整沖出門去。
口是心非,分明就很着緊家族産業,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唐仙兒勾唇一記諷笑,翻身繼續睡她的美容覺。
“好端端的怎會同時着火,到底咋回事?”鄒骅宸匆匆下樓,一邊忙着系衣帶。
阿全說:“誰知道呢,打烊時聽說還好好的呢,誰知道人剛歇下,就發現起了火,裕泰豐還好,發現及時,倒也沒什麽大損失,就是妙禾畔怕是來不及了,火勢太大了,半邊天都映紅了……小的懷疑定是有人眼紅咱們,故意縱火。”
樹大招風,貌似有這可能。
“二爺,鞋,鞋掉了。”阿全撿了鞋子追下樓。
鄒骅宸接了鞋胡亂套在腳上,阿全急喊:“我的爺,鞋穿反了。”
“管不了那許多,趕緊随爺去看看。”
鄒骅宸趕到現場的時候,百年老店正處于熊熊大火中,周遭圍了好些圍觀群衆指指點點。
鄒骅宸十分肉疼,破口大罵:“這是哪個遭瘟的幹的缺德事,別讓二爺我給揪出來,定要他斷子絕孫。”
妙禾畔負責人宋良祈一臉清白迎了上來,“二爺,您可來了,您看這,唉……”
“老宋,你說你怎麽就,算了,算了,現在不是歸咎責任的時候,傷員都怎麽安置的?”
“呶,都在那邊呢。”宋良祈指了指街角橫七豎八的一群傷患,暗暗發愁。
“這裏距離瀾香山近,先将傷員送那兒去,夫人懂醫術,讓夫人先幫忙看症,還有,你速速派人将城裏的大小郎中,以及治療所需的傷藥全都送去瀾香山,動作要快。”
“二爺急人之困,宋某銘感五內。”宋良祈感恩戴德,腿一軟就要拜下去。
“得了,都什麽時候了,緊了下去安排吧。”
宋良祈千恩萬謝走了。
鄒骅宸忽然想起他來了有一會了,居然沒見着尚恩,鄒骅宸喊:“尚恩人呢?”
“看見尚管家沒有?”阿全逮着一個人問。
“尚管家命小的報官後,一直忙着救火,咦,剛還在那兒的,怎麽轉眼不見了。”那人手指了指某處,端着水盆急急走了。
阿全四下尋找尚恩身影,驀然看見望着殘垣斷壁發怔的尚恩,阿全回頭喊:“二爺,找到尚管家了。”
鄒骅宸疾走幾步,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礙手礙腳的阿全,鄒骅宸窩了一肚子邪火,擡腳向着那抹纖細身影過去,他揚聲喊:“尚恩。”
那呆立的身影看着面前沖天火舌,久久凝定不動。
“大哥信任你才将生意交給你看着,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你打算如何向他交代,說話呀?”一把扳轉她肩頭,髒兮兮的小臉上遍布淚痕,比之往常不茍言笑的清秀佳人模樣,此刻的她,好不狼狽,好不可憐。
尚恩眼神呆滞,嗓音嘶啞,竟是未語淚先流,“二爺。”
鄒骅宸原本還想罵她幾句,見她這副楚楚模樣,以致到口邊的話生生打了個旋兒,聲音溫柔的連他自己都驚到了,“你,別哭,這事本就不賴你,誰也不想的,好了,不哭了噢。”
阿全看着自家二爺目瞪口呆。
這還是他家二爺嗎?
二爺向來不是最不待見尚管家的?今夜怎麽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阿全還是頭回見到他家二爺這種怪腔怪調說話,在阿全的記憶力,二爺對他最喜歡的仙兒姑娘也不曾有過這種溫柔嘴臉,尚恩吶,你的臉可真大!
圍觀人群突然就從兩邊整齊劃一分開,一行四人匆匆越過人群過來了。
為首那人身罩黑色披風,臉上映着火光,一臉沉怒而來,身後,兩個黑袍男子分立左右,後面牽馬的人是小刀,阿全認識。
“主上來了。”
“主上。”
“……”
鄒玄墨闊步而來,望着面前付之一炬的百年老店,深深閉眼。
看到鄒玄墨,鄒骅宸有了主心骨,興沖沖喚了聲:“大哥”。
見他面色不好,只得退立一邊。
“主上,尚恩有罪,請主上責罰。”看見他,尚恩泣不成聲,雙膝陡然跪地。
“又不是你縱的火,你傻不傻呀,哪有自己認罪領罰的,先起來再說。”鄒骅宸真被尚恩給氣死,伸手欲拉尚恩起來,尚恩跪着不動。
“大哥,你倒是發句話啊,冤有頭債有主,這怎麽能怪尚恩呢,尚恩是無辜的,怪也要怪那縱火之人,尚恩一個姑娘家她不可能面面俱到,這些年她為大哥所做的一切,大哥難道看不見嗎?”
“說夠了沒有。”他一聲斷喝,轉過身來,鄒骅宸被他駭人臉色吓了一跳,乖乖閉嘴,拿腳踢踢尚恩腳後跟,示意她起來,尚恩不為所動,只低低的掩面哭泣。
平複了心中怒氣,鄒玄墨道:“小刀,送尚恩回貞觀樓安置。”
“我不走,我要留在這兒。”
鄒玄墨眉頭微蹙:“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尚恩不敢。”
小刀給尚恩丢了一個眼色,扶起尚恩。
“不必麻煩小刀,小刀要忙的事挺多,反正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既然大哥來了,我……我走了,剛好順道送尚恩回去。”從小刀手裏接過尚恩,阿全要過來幫忙,被他一把霍了開去,半擁半扶着尚恩走了。
身後,鄒玄墨喚:“二弟。”
鄒骅宸身子一僵,突然就邁不動步子。
“今夜你做的很好,大哥謝謝你。”
見鬼了,聽到大哥第一次叫他二弟,第一次誇他,他居然感動的想哭。
尚恩用力握了握他胳臂,鄒骅宸沖尚恩笑了笑,澀澀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言謝。”話落,扶着尚恩走了。
鄒玄墨一聲沉喝:“折戟,報官。”
“尚恩第一時間就遣人報官了,只是官府遲遲未有動靜。”小刀說,回頭,看見一群官兵模樣的人過來了,小刀低聲道:“主上,甄捕頭來了。”
37、037:東方暨明 ...
鄒玄墨走得倉促, 來不及知會細奴就下了蒼梧山,細奴輾轉難眠,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這時,房門發出輕微聲響,她看到一個黑影闖入, 細奴一臉戒備。
近了,更近了, 床帏撩起,細奴持了發簪沖着來人刺了過去。
“是我啦。”來人一個後仰, 險險避過細奴致命一擊。
“卿卿?”
聽出傅卿書的聲音, 細奴松了一口氣。
憶及書房看見的那個黑影, 細奴心提了起來,急問:“你怎麽想起這時候來找我, 可曾被人發現?”
傅卿書說:“放心啦, 我很小心的。”
細奴憂心忡忡說:“相公今夜突然下山了,山下一定是出了大事。”會是什麽事呢, 難道連她也不能說?
“還用說,一定是流琴的手筆。”來得可真夠快呢。
“你是說流琴在山下給相公制造了麻煩?”
“除了她還能有誰?流琴向來都是單獨行動, 又不受你支配, 自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怪不得相公急匆匆下山去了, 流琴究竟都做了什麽?
細奴驚道, “卿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流琴這麽做一方面是在打擊鄒玄墨,另一方面是在警告你, 她對你近來的表現很不滿。”
“她究竟做了什麽?卿卿,快告訴我。”
“是的,我知道,孫耀祖告訴我,流琴剛到蒼梧城,就在天下彙旗下兩家百年老店放了一把火。”
“她怎麽能這麽幹?”細奴驚駭,情急向外沖,“不行,我得下山一趟,我得阻止她。”
傅卿書道:“來不及了,阿奴,妙禾畔已經燒沒了。”她也是剛剛收到消息,特來告訴她,讓她好有個心理準備。
“流琴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為所欲為,肯定是太後默許了的,太後是在警告我們,你還不明白嗎?”
“當初太後讓我嫁他,只是讓我想方設法牽制他,迷惑他,太後并沒說過要咱們殺人放火的話呀。”細奴心神俱亂。
“阿奴你太天真了,太後的話你怎能當真。”
傅卿書說的沒錯,太後的話當不得真,太後騙了她,太後口中所謂的大義都是不成立的,她也是最近才明白。
掩不住墨玉雙瞳滾滾湧出的兩行淚水,細奴跌坐地上,傅卿書緊走兩步扶起她,瞥見她悲傷的模樣,驚問:“阿奴,你不會真的愛上他了?”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感情,我也需要愛。”淚水滾過唇角時,她沖着傅卿書凄楚一笑,“卿卿,我想我能明白你那時的感受了。”
“明白又能如何,無論我們此番任務完成與否都是必死無疑,阿奴,我們沒有退路了。” 傅卿書這句話一出,細奴不由得苦笑起來,“我自出宮那日就知道了,太後又怎會放任我們如此逍遙。”
“你,該不會是也服用了……玉真散?”傅卿書大駭,“我只當太後最寵你,又有公主和皇上護着你,你的日子會比我們好過些,原來,你也和我們一樣。”
“誰說不是呢,說到底我們都是最低賤的奴才,主子讓你生,你便生,讓你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細奴望着傅卿書,櫻唇動了動,淺淺一笑,“好在我們終于出宮了,卿卿,我們還有一線生機。”細奴的眼睛在夜裏亮晶晶的,轉過頭來,雙眸如星地盯着傅卿書,咧齒一笑。
傅卿書凝眉道:“你是說?”
“普天之下太後最忌憚之人莫過相公,我記得相公也曾說過,只要他想,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卿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這能行嗎?你是他妻子,他護着你是應該的,我與他不沾親不帶故,他憑什麽保我。”
“你是相公的小弟子呀,怎能沒關系?”
“相信我,卿卿。”
“我……你容我再好好想想。”細奴這是要帶着她一起背叛太後,叛出影子軍團?傅卿書困惑了。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三天後,我在竹林等你消息。”
目送傅卿書離開,細奴猶豫再三,最後,她做了一個更大膽的舉措,她開門出來,站在橡樹下,清聲道:“出來吧,我有事囑你去辦。”
良久,庭院并無異動。
細奴輕嘆一聲,道:“我所料不差的話,你該是四大金剛中的老大,藏弓,不必再躲躲藏藏,出來吧,我們在書房已經見過一面。”
話落,黑影自橡樹上飄了下來,單膝跪地:“少夫人有事請吩咐。”
“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潛入寝室,且來去自如,你也可以當做沒發生,藏弓,你可真夠沉得住氣呀,佩服,佩服。”細奴輕笑一聲,見他目不斜視,行止有度,始終與她保持三尺見方距離,遂道:“相公現在一定很想抓住縱~火元~兇,我這裏有些線索,可助你一舉擒獲她,你立功的時候到了。”
細奴淡淡一笑,目光又盯向藏弓,“如何?”
“少夫人想下山。”藏弓道。
細奴點了點頭,笑道:“嚯,反應挺快嘛。”
“藏弓只負責主上人身安全,至于其他,不在藏弓負責範疇,請少夫人明鑒。”
“哦?照你的意思,你只對相公一人負責咯?如果我告訴你,相公現在有生命危險,你可信?”
藏弓身形微動,臉上有了波動。
細奴又說:“風雲雨雪霧霜露,琴棋書畫詩酒花,你不過見到我們其中三個,還有十一個在山下,她們此行的目标就是相公,你覺得,她們會放任相公毫發無傷回到書院?抑或,她們放火就是為了引相公下山,好趁機……”
細奴的激将法顯見湊效,藏弓不等她說完,迫切道:“我可以帶少夫人下山,不過,我有個請求。”
只要能下山就行,至于其他,她已經管不了許多。
貞觀樓。
甄捕頭前腳剛走,後腳就迎來一位不速之客,小刀将人親迎進來,就聽那人道:“見你一面實不易呀,衍之兄。”
“這不是見到了。”看見來人,鄒玄墨神情舒緩,竟是笑了。
東方暨明詫異地看着他,奇道:“妙禾畔都燒成了灰,你竟還笑得出來?”
“不笑,難道我還哭不成?”俊臉上滿布笑痕。
“啧啧啧,說你沒變,我還真不相信,今日一見,我始信了,你是真的變了很多。”東方暨明搖頭深笑。
“說說看,我哪裏變了?”他不還是他嘛,唯一的不同,就是他那一把大胡子沒有了。
“那日得了你的飛鴿傳書,我一時玩性大起,遂冒名諸葛景來書院應征教書先生,熟料師尊大人面尚未見到,卻被一不明身份的女子三言兩語給打發了,這事你給解釋下。”想他東方暨明好歹也是範陽有名的大才子,居然敗給了一女子,說出去他都覺得丢人。
“沒什麽好解釋的。”得知細奴将他邀請的客人給打發了,他當時的心情說不出的舒爽,只覺得解氣,東方暨明不是向來自诩大胤文采第一人,拽得不得了,還不是敗給了他家娘子。
“那女子可是你新聘的女先生?”能出如此考驗智商的題目,不是先生,也是當世才女。
鄒玄墨搖頭,“難道一定是女先生才有如此大才?東方,你未免太武斷了些。”
“難道不是?”東方暨明一怔。
“不是。”鄒玄墨笑得愈發得意了。
“快快道來。”他對這女子好奇的很,東方暨明迫切想知道高人出處。
“梁溫書。”鄒玄墨道,“我新婚夫人。”
“啥?”東方暨明給自己唾沫嗆到了,“你夫人!”
“正是,她在大胤宮的名字,喚作,細奴,你應該不會陌生才是。”鄒玄墨補充道。
東方暨明徹底傻眼了。
“你說,細奴,是你娘子?”細奴,那不就是……
“如假包換。”鄒玄墨點頭。
東方暨明一樂,折扇敲打額鬓,繞着屋子轉了半,圈笑道:“還真是不打不相識,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想不到,她最後竟嫁了你。”
這叫什麽話,他娘子不嫁他,難道還能嫁了別人?
鄒玄墨聽東方暨明話中有深意,故而問道:“東方何出此言?”
“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前不久剛尚了公主,細奴與我娘子昔日……”東方暨明折扇這麽一比劃,鄒玄墨恍然大悟,“敢情送公主十八式的人正是東方你呀!”鄒玄墨笑得一臉諱莫如深。
“什麽十八式?”東方暨明一愣,鄒玄墨眼眸一利,勾唇一笑:“少跟我面前裝清純,我還不知道你!”
東方暨明見蒙不過去,哼哈半晌,點頭道:“你現在大小也是已婚人士,閨房之樂麽,湊個趣罷了,想不到你消息倒蠻靈通,我們夫妻床笫間的秘事也能讓你知曉,我是真服了你。”
“東方啊,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尚公主這麽大的事,怎麽也不知會一聲,可是怕我付不起禮金?”
“天下最有錢的人就是你,我巴不得收到你的祝福,只我沒臉見你呀,你想啊,我清高了小半輩子,臨了,做了公主裙下之臣,說出來怕你笑話我,瞧不起我。”他也是頂要面子的人,尤其怕見他這位好友。
“驸馬爺!”細奴的聲音乍然入耳。
38、038:肥水不流外人田 ...
看見攜裹着霧氣而來的細奴, 東方暨明兩眼不由得一亮,笑道:“喲,說曹操,曹操到。”
細奴向東方暨明微笑福了福身,說:“驸馬爺說笑了, 是細奴到,不是曹操啊。”
東方暨明笑意更深:“我知道, 我就是打個比方。”這就是那位讓他顏面盡失的女子。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嫂夫人這廂有禮。”東方暨明抱扇拱拱手。
這位非是別個, 當朝驸馬爺!她區區一介民婦, 豈是驸馬爺說拜就能拜的, 這于理不合呀。
細奴聞言大驚,當即還禮:“細奴實在不敢當驸馬爺一禮。”
“今非昔比, 你現在可是衍之的夫人, 自是當得。”他與衍之是多年好友,衍之略長他倆月, 喚她一聲嫂夫人在情理之中。
“東方公子可是當朝驸馬爺,這怎麽好意思呢, 細奴實不敢當。”
“我說當得便當得。”
“不可, 不可, 驸馬爺真真折煞細奴了。”
“無妨。”
“驸馬爺請上座。”
“好。”
“驸馬爺請喝茶。”
“唔, 茶不錯。”
“相公烹的茶自是極好的。”
“可關鍵在這奉茶之人不是麽。”
“驸馬爺又逗細奴開心。”
“豈敢豈敢。”
“……”
實在是叔可忍嬸不可忍,本想刻意晾她一晾,誰曾想這二個久別重逢, 居然當着他的面,你來我往客套個沒完沒了,當他是空氣呀。
鄒玄墨速度轉頭,看到一臉奴顏婢膝的細奴,俊臉登時就冷了下來,“誰個準你下山的?三更半夜不睡覺瞎晃悠什麽?山裏有狼你知不知道?”
“沒誰,是我自己要下山的,黑燈瞎火的我有什麽可晃悠的,連只兔子毛也瞧不見,哪裏來的狼,相公可真會開玩笑。”
“即便沒有狼,也有沒安好心的狐貍。”
“咦?山裏果真有狐貍?那敢情好,改天獵一只來,剝了皮做圍脖使。”
被暗喻狐貍的東方暨明哧的一笑。
“驸馬爺你別光顧着笑,三更半夜不睡覺的可不止我一人哦,驸馬爺不也從範陽流竄到了蒼梧。”
正低頭喝茶的東方暨明一口茶噴了出來,他今天始知道‘流竄’這詞兒還可以這麽用的,這丫頭誇人也能誇出新标杆,确實不容易。
鄒玄墨清咳一嗓子,“東方你別打岔。”回頭,他看向細奴說:“我問你話呢,回答我。”
“回答什麽?相公剛剛有問我問題?”
鄒玄墨一臉黑線。
東方暨明笑崴了嘴。
“沒什麽好說的。”細奴對上他那雙寒眸,把頭一低,扯了他袖子,搖了搖,小聲道:“哎呀,當着外人面,能不能給我留些面子,人家還不是擔心相公的安危嘛。”
她在山上為他牽腸挂肚,他倒好,見面就訓斥人,好沒道理。
“幾個宵小之徒我還沒把她們放在眼裏,就憑她們也想要了我的命,做她的春秋大夢去。”鄒玄墨的怒火依然高漲。
細奴索性附耳過去跟他低低咬耳朵,“相公別再氣了,回頭我補償你哦。”沖他意有所指眨了眨眼睛。
他突然就洩了氣。
‘妙禾畔’被她的姐妹一把火燒了,到底是她理虧,細奴耷拉着腦袋,時不時偷眼看他的反應,才剛也是出于無奈,才會出此下策。
借着幫她撫平腰間的褶皺,在她那細腰上捏了一把,說出的話可得作數。
細奴收到他的暗示,臉頰紅雲騰升,鄒玄墨重重咳了一記,硬着嗓子說:“可記住了?”
“下次不會了。”細奴笑得一臉恭順,就連耳朵也紅了。
“你還想有下次?”鄒玄墨陡然圓睜了眼睛。
細奴忙擺手,“呃,沒有下次,沒有下次,就這一回。”細奴高豎了食指向他保證。
“你記得便好。”沉怒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尾音竟還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氣。
藏弓直覺皺了眉頭,主上數落完了少夫人,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他了?
果不其然,冷然逼人的目光順着細奴臉上拐了一個彎兒,就拐到了藏弓身上。
鄒玄墨沒好氣道:“還有你,少夫人說什麽你就信,枉你跟了我這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瞥了眼藏弓,鄒玄墨一股邪火直沖發頂,瞧瞧,這就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精銳,耳根子也恁軟了。
到底還有沒有腦子,娘子只需略施小計,藏弓就中招了,屁颠屁颠把人給帶下山,将他的囑咐一股腦兒的全抛諸在了腦後。
“主上息怒,屬下願戴罪立功。”藏弓單膝跪地請命,他已經閑置太久,是該松動松動筋骨了。
“好,你倒說說看,你要怎麽個立功法兒?”
“屬下三日內必将那縱火之人生擒來,交由主上處置。”目前也只有依照少夫人的法子了,祝他好運吧。
“好,就三日為期,三日內若抓不到縱火元兇,你也就不用回書院了。”是該給藏弓一個深刻教訓了。
“屬下一定不負主上厚望。”
“厚望不敢說,只要你能抓住那縱火之人,一切都好說。”
藏弓低低應了聲‘是’,拿眼偷看細奴,心想少夫人你可得說話作數啊,我正是聽了你的吩咐才會被主上罵,少夫人可一定要助我抓到那縱火賊子,否則,我可被你害慘了。
細奴微垂着腦袋,卻是時刻注意着藏弓的動向,見他無事了,細奴投給藏弓一個放心眼神,順帶比劃了三根手指,藏弓黑着臉出去了。
“相公,你渴不渴?”說了許久話,肯定是渴了,細奴倒了碗水端給他,附帶擠出一抹乖巧的笑容。
原本一肚子火待發作,皆為她那一笑化為無形。
很不情願接了細奴奉上的茶水,他道:“我處理完這邊事物,天亮前我就趕回去了,你說你何苦來回折騰。”
“相公安全無虞,我才能安心吶。”細奴涎着臉皮,極盡讨好之能事,“相公肩膀酸不酸,我幫你捏一捏。”
“下手太輕,加把力。”他舒服的眯了眼。
細奴手上加了力道,柔聲問:“這樣呢?”
“太重了,輕點兒。”
細奴放輕力道,就像撓癢癢似的,撓的他心啊,肝啊,一顫一顫兒的蕩漾開了,要不是有礙事的東方暨明在場,他一準将她反手擒了,摁在懷裏好好懲戒一番。
折騰了半宿,細奴是真困了,張嘴打了一個哈欠。
鄒玄墨拍拍肩上小手,一臉心疼,柔聲道:“困了就去後面的榻上歪一會兒,走時我叫你。”
細奴眼皮澀的都睜不開了,他說什麽,她就做什麽,轉身朝內堂去了,臨走,還來了句:“驸馬爺請随意。”
“在衍之這裏,我從來都不客氣。”東方暨明高挑了一邊眉梢,呵呵一笑。
東方暨明才剛将這夫妻二人間的互動悉數瞧在眼裏,一臉豔羨,道:“恩愛秀完了,我們也該言歸正題。”
“合該如此,亦如我知道了你們夫妻間的秘事,你也瞧了我們夫妻平日的相處模式,這回兩廂也算扯平了。”
“這怎能混為一談,怎麽說我都是吃虧的一方。”東方暨明擺明一臉你占盡我大便宜的架勢。
鄒玄墨低頭,碗蓋刮了刮茶碗裏漂浮的茶末子,道:“照你這一說,我娘子伺候你娘子沒有十年,也有八年,期間還有你們壓榨她的無償勞動力,你若真要跟我計較,那咱們還真得好好清算清算這筆舊賬。”
不察他會有此一說,東方暨明沉默了,細奴做宮女期間确實吃了不少苦頭,這事他心知肚明。
迎客廳忽然陷入一種怪異的寂靜。
少頃之後,鄒玄墨道:“我的那個建議,你考慮得如何了?”
“那天不是被嫂夫人一道題給徹底否定了麽,你還敢啓用我?”
“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旁人,畢竟師兄弟一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給了你太久時間考慮,如今我們舊話重提,你沒道理拒絕才是。”
六年前他就邀請東方留院幫他的忙,東方執意下山闖蕩,前陣子得到東方的回信,言語中覺得他話鋒略有松動,故而,他不吝再次發出邀請,只因他确實忙,急需一個值得信賴之人幫他管理書院,東方是不二人選。
“我如今不是孑然一身,你也知我……”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比從前灑脫,更何況那位家室來頭還不小。
“我沒說你不可以攜家眷?”他開出條件。
“耶?”這樣也行?
東方暨明眸中一喜,驸馬府他早都住膩了,如果能和娘子一同住在蒼梧山,那裏的景致,娘子一定喜歡。
鄒玄墨又說:“底薪絕對不下這個數。”他張開五指,在東方暨明面前晃了晃。
東方暨明眼睛一睜,一亮,道:“五萬兩?”
鄒玄墨輕叱一聲,“切,你打劫啊。”
“五千?還是五百?”
鄒玄墨依舊搖頭。
“總不會是五十兩?”東方暨明十分憂傷,鄒扒皮,你也恁摳了吧。
鄒玄墨點,道:“對,就是五十兩。”
五十兩?還不夠他一頓酒錢呢,他可是驸馬爺,他的身價在京裏可遠遠不止這個價碼。
東方暨明怒了:“你打發叫花子呢。”
鄒玄墨将椅子拉近些,說:“這個數不少了,你想想看,細奴在宮裏做宮女,一年也不過二十兩,蒼梧地界兒窮山僻壤的哪能和大胤宮比,是不?書院不但給你免費提供吃穿住行,還有一年兩季的踏春、賞梅、游湖、狩獵之旅,更重要的是你還可享受天下彙的終身會員制服務,只要在天下彙旗下任一店裏選購物品,我們都給你一折,哦,不,九折優惠,你看很多了是不是,待你滿一年後轉正,我再給你天下彙百分之零點一的股權,比你那無實權的驸馬爺薪俸還高出兩倍不止,你不虧!你仔細想想。”
貌似是賺大發了。
東方暨明折扇敲打腦瓜,聽他說得天花亂墜,腦子早都一團漿糊,他算數不好,這筆賬他算不來,要不然也不會被細奴那天給狠狠開涮了一把。
“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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