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他就是個倒黴鬼 (5)

得回去和我娘子商量下。”娘子的算數那是一等一的好,只要娘子點頭,他就沒什麽問題。

“行,那你回去慢慢想,我那邊呢可是發了招賢告示,保不齊天亮就有大批滿腹經綸的才子等着入駐書院呢,到時候,可就不是我剛給你開的這個價碼了。”敢情說了半天他白費口水了,這個吃軟飯的。

東方暨明手持折扇,在屋裏繞了一圈又一圈,于是他道:“有何為憑?”

“有終身字據為證,見證人我都給你找好了,你簽字就成。”

說話間,小刀領着甄捕頭來了。

鄒玄墨說:“甄捕頭你來得正好,我和驸馬爺這裏有紙契約,麻煩你給做個見證,親兄弟明算賬,免得日後說不清楚。”

這二位,一個富甲天下,一個權勢滔天,甄捕頭仰慕二位男神大名久已,聽說可以做見證人,當下就二話不說點頭允了,還在見證人一欄裏簽了他狗爬式的大名:甄英俊。

東方暨明腦子一團亂麻,直嚷嚷:“沒有筆呀。”

“在我這呢,驸馬爺,請。”甄捕頭将筆雙手奉上。

鄒玄墨有些等不及了,催促道:“想好了就簽,你可真磨叽。”

東方暨明豁出去了,提筆,唰唰唰,寫下自己的名字。

鄒玄墨持了字據,看了半晌,咧嘴呵呵一樂:“總算成了。”

“衍之,你……”他怎麽有種被人給算計了的感覺。

“天一亮,你就上山,打今兒起,你就是蒼梧書院的一員了,你要擔負起文淵堂的授課重任來,我代表蒼梧書院全體師生歡迎你的加入。”

思索半天,東方暨明問了這麽個問題:“我教書,你幹啥?”

“我當院長監督你這先生啊。”鄒玄墨笑得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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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有些亂,待我捋捋啊。”

“行,你慢慢捋,大門在那邊,慢走不送,明早的課,別遲到就成。”鄒玄墨吹了吹那一紙契約,神秘兮兮笑着去內堂找他娘子去了。

身後,東方暨明喊:“衍之,那五十兩的底薪是一天還是一個月?”

“一年。”一聲驚天悶雷砸下來。

“鄒扒皮,你陰我!”

屋內是茶盞墜地的碎裂聲……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鄒扒皮這是給他娘子報仇啊!

東方暨明一屁股跌坐軟榻上,叫苦不疊:“娘子,為了替你還債,為夫的逍遙日子到頭了……”

39、039:橫生醋意 ...

東方暨明入駐蒼梧書院在細奴的意料之外, 卻也在情理之中。尚恩将這個消息帶給細奴的時候,鄒玄墨和東方暨明已經離去多時。

尚恩正伺候細奴梳妝,尚恩道:“主上安排好東方先生,很快就下山與少夫人彙合。”

細奴盯着銅鏡中的尚恩看了會兒,卻問:“公主鳳駕大概什麽時候能到?”

尚恩說:“也就這兩天了。”尚恩在妝盒裏挑挑揀揀, 最後拿了支金步搖給細奴發上簪,細奴揚手, 将自己原先佩戴的一枚白玉簪子,遞了過去, 說:“那個太沉, 還是戴這個吧。”

郡主以前不是頂喜歡金光閃閃的金步搖嗎?

時過境遷, 竟是連喜好也變了。

在尚恩錯愕的目光裏,細奴說話了:“尚恩, 不忙的話, 陪我去蒼梧城裏逛逛吧。”

尚恩說:“好。”

前往膳廳的路上,遇到灑掃的仆役, 看見尚恩和一女子過來,仆役讓向一邊, 畢恭畢敬道:“尚管家, 早。”

尚恩臉色微變, 對那仆役說:“還不見過少夫人。”

仆役呆了一呆, 看了眼細奴,尚恩低喝:“大膽。”

仆役低頭,怯怯喚聲:“少夫人恕罪。”

“辛苦你了。”細奴笑笑, 擡腳走了。

尚恩白了一眼那沒眼色的仆役,跟上細奴。

趁着細奴用早膳的那刻,尚恩将之前鄒玄墨分派的工作逐一交代下去,‘裕泰豐’的修繕工作以及‘妙禾畔’的重建方案都需要她這位大管家在旁監督,尚恩去庫房取了修繕工程所需要的款項,簽了字,然後交給了各部門主管,并且再三叮囑,修複工作務必做到盡善盡美,屆時主上可能會莅臨檢查,底下人領命去了。

尚恩在記事簿上将新撥的款項明細做了批注,擱筆。

掐了掐眉心,尚恩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濁氣,放松了下緊繃的神經,擡頭,就見細奴站在門邊抱臂看着她笑。

“讓少夫人久候了,實在對不住。”尚恩有些抱歉,她一時不察,竟是過去一個時辰了,也不知道少夫人來了多久?

細奴勻步過來,“尚恩,你專心工作時的樣子,很美。”細奴由衷贊道,尤其尚恩掐眉心的那個動作,細奴覺得莫名熟悉,這個動作她在相公書房曾見過多次。

“少夫人說笑了。”尚恩臉一紅,不敢看細奴含笑的臉,只對門口值守的小厮說:“少夫人要出門,去備車來。”

細奴伸手取過尚恩的記事簿,尚恩下意識要阻攔,思及細奴當家主母的這層身份,尚恩收手,有些無措的看着細奴手指撫着那字看了半晌,目光微暗。

細奴将記事簿放下,手在上面撫了撫,笑道:“我就是好奇,尚恩的字是什麽樣子。”

“我的字很醜,拿不出手的。”

字醜,總比她不識字好吧。

“尚恩,你太謙虛了。”鄒玄墨的字細奴識得,尚恩的字細奴剛剛也見識過了,他們二人字體如出一轍,顯然,尚恩的字是鄒玄墨教的,這個認知令細奴心裏很不好受。

“尚管家,馬車已經備好。”小厮進來回禀。

尚恩此刻就站在細奴身邊,那小厮只管回她,竟沒搭理細奴,一進一出,只當細奴空氣一般的存在。

細奴在心裏說,我是空氣,你看不見,看不見。

其實這小厮壓根不知道與尚管家在一起的女子是誰?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這是尚管家教他的。

小厮的無意之舉,讓尚恩很尴尬,主母在此,哪裏容得她一個管家指手畫腳。

“少夫人深夜前來,底下人不認識,難免失了禮數,少夫人莫怪。”尚恩向細奴賠罪。

“尚恩,你毋需有太多顧慮,我只是暫住,這裏依然是你做主。”是的,她只是暫住,她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待繁花落定,一切回歸原樣,尚恩依然是這裏的半個女主人,所有人近乎都是這麽看待尚恩。

細奴徑自出了門,尚恩愣了片刻,擡腳跟上。

小刀套了車在門外候着,細奴神情恹恹在尚恩的攙扶下上車,尚恩剛準備在車轅坐下,細奴向她伸手。

尚恩微愕,這個動作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初見時的情景,那日,也似這般,高高在上的郡主坐在華車裏,向她伸出手。

尚恩握住細奴手,爬上車。

“坐那遠做甚,過來我身邊坐,說話方便些。”細奴拍拍身側的空位。

“謝謝少夫人。”

細奴嗤鼻:“跟我還客氣。”

尚恩不再多言,只得挪到細奴身邊坐了。

細奴看着尚恩,然後握了尚恩手。

相公誇她手巧,可是在她看來,尚恩比她什麽都好。

尚恩的手,很小巧,手感嫩滑,酥軟,握着肉呼呼,白嫩嫩,一看就沒做過粗活,哪像她,十多年的婢女生涯,她的一雙手早粗粝不堪,掌心磨了暗黃的老繭。

細奴是真心羨慕尚恩,“好漂亮的一雙手。”細奴手撫着尚恩絲滑軟綿的手背撫了撫,尚恩一哆嗦,細奴掌心的老繭在尚恩手背上帶了一道細微的劃痕,細奴手下一頓,忙道:“抱歉,我手太粗糙,劃傷你了。”

“無事。”尚恩搖搖頭,很快将手縮了回去,她很想說,郡主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否則原本一雙纖纖玉手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突然想起榮荻的再三叮咛,臨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把你照顧的很好。”當年他答應她的,他做到了。

說了這句,細奴心中微微泛起一絲酸意,再不做聲,她撩起窗簾,偏頭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潮。

尚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麽,抑或說錯了什麽,總之,她覺得少夫人似乎很不開心。

細奴忽然道:“小刀,去妙禾畔。”她就是想看看流琴的破壞程度到了何種地步,她考慮到底是讓藏弓生擒流琴,還是徹底誅殺,以除後患。

“好嘞,少夫人坐好,車子在前面路口車子要拐彎。”小刀說。

車子拐彎的時候,尚恩下意識伸手挽住細奴臂彎,眼睛一瞬不瞬凝定在細奴臉上,車身晃了晃,細奴身子微傾,尚恩瞥見細奴頸下兩處紅印子,驚問:“少夫人脖子怎麽了?”

“昨兒夜裏,讓蚊子給咬了。”細奴将領口向上提了提,将那紅印遮起來。

細奴衣下遠遠可不止這兩處紅印子,那只‘色蚊子’昨兒夜裏回來,她正在好睡,那只‘色蚊子’二話不說上來就扒拉她衣裳,把她全身啃了個遍,猶不停手……細奴不知道她家那只‘色蚊子’可有對尚恩也做過同等事?

這一路上,細奴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尚恩模樣出挑,又識文斷字,工作能力強,為什麽這麽多年了尚恩不曾嫁人?

是尚恩沒有找到理想的夫婿,還是尚恩在等某人?

抑或某人早就習慣了尚恩的服侍,不允許尚恩下嫁他人?

自打細奴嫁過來,細奴就鮮少見到尚恩,僅有的一次會面,細奴還頂着一張花貓臉,是怕她見到尚恩,抑或,怕尚恩認出她呢?

細奴總覺得,尚恩是在刻意回避她,如果不是她昨夜搞突然襲擊,下山來,尚恩是否打算躲她一輩子?

早上他下榻的時候,細奴其實已經醒了,因為細奴聽到了尚恩的聲音,故而很不恥的偷聽了他們的談話。

“主上這就要回書院了嗎?”尚恩打了水進來,桌上放了一套嶄新的衣裳,尚恩取了幫他換上。

“東方要在書院任教,我得回去安排下。”他将長發從衣裳領子翻出來,伸展雙臂,尚恩幫他系好腰間扣帶,整理好衣裳,撫平衣上褶皺。

他背過身,在銅盆淨面,尚恩持了潔淨布巾就站在邊上候着,他接了布巾擦了把臉,擡頭,就看見尚恩低低的在哭泣:“都是尚恩玩忽職守,才會釀成大錯,尚恩有負主上信任,尚恩無顏再見主上。”

“又不是你的錯,你哭什麽。”

“是尚恩的錯,尚恩要是早發現,妙禾畔就不會……”

“都說了不怪你。”他輕拍尚恩背,柔聲安撫。

“主上真的不怪尚恩?”尚恩眼中含淚,凝眉望住他。

他伸手拭去尚恩臉上淚痕,笑道:“我怪你作甚,都說了不關你事。”

“可是……”可是她會過意不去的。

“噓,少夫人昨夜很晚才睡,你小點兒聲,別擾了她休息,待處理完山上事物,我就下山來與你們彙合。”

“少夫人在裏面?”尚恩一怔。

“嗯,我不在這幾日,少夫人就交給你了。”

“主上放心,尚恩這回保證完成任務。”

“你這丫頭。”他搖頭笑了笑,出門去了。

尚恩破涕為笑。

猶記得那日彩環端了豆汁兒從‘蒼苔院’回來,叫她提防尚恩,她一直沒鬧明白彩環是什麽意思,直到她再三追文,彩環才道出實情,她始知道,婆婆有意讓他納了尚恩,也是從那時候起,她對尚恩有了新的認識,尚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髒兮兮且無家可歸的小丫頭,現在的尚恩有身份,有地位,有理想,更重要的是,在他心裏有一席之位。

胸口突然就憋悶的難受,似乎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都在叫嚣,一股鑽心的疼痛直逼心間,細奴臉色煞白,那疼痛來得突然,讓她猝不及防,扶住車廂,細奴張嘴欲喚尚恩,甫一張口,竟是噴出一大口血,那刺目的殷紅染了尚恩衣裙。

尚恩驚駭:“少夫人!”

馬車還在徐徐前行,尚恩扶住已然疼暈過去的細奴,急喊:“小刀,少夫人吐血了!”

小刀将車靠邊停了,撩起車簾,眸色一深,吼道:“你怎麽搞得,好端端的少夫人怎會吐血?你究竟做了什麽?”

“我什麽也沒做,我也不知道,剛剛還好好的。”尚恩吓得臉色青白,他答應主上好好照顧少夫人的,這才不到半天,人就出事了,她要如何向主上交代?

尚恩急得哭了起來。

鄒骅宸哼着歌兒出了瀾香山別苑,身後,跟着他的跟班阿全,阿全偏頭看見不遠處停靠的馬車,阿全喊:“二爺,好像是小刀的車。”

“會說話不?你确定那是小刀的車?”鄒骅宸将小刀二字咬得極重,擡手就給了阿全後腦勺一巴掌,那是他鄒家的車好吧,小刀駕車倒是真的。

阿全呵呵一笑,“小的一時嘴快,說溜了嘴。”

“走了。”鄒骅宸負手走了。

昨兒半夜他撇下仙兒跑了,想來想去得過去安撫一下,仙兒到底跟了他有日子了,他鄒二爺可是最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阿全豎着耳朵,他好似聽到了尚恩的聲音,阿全說:“車裏好像是尚恩。”

鄒骅宸本來都走出老遠了,突然聽到阿全說尚恩在車裏,鄒骅宸再也邁不動腿了,只在原地踏步子,踏着踏着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又倒了回來,“你剛說誰在車裏?”

鄒骅宸手指剜了剜耳窩。

“尚恩呀。”阿全剛報了尚恩大名,見他家二爺濃眉倒豎,高擡了手,顯見又要抽他,阿全忙改了口,“哦不,是尚大管家。”

鄒骅宸罵道:“沒大沒小,尚恩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阿全心想二爺也就是嘴上讨厭尚恩,心裏對尚恩還是很……維護,阿全覺得,愛護似乎更貼切,哪回尚恩遇到麻煩,不是他家二爺幫忙解決的,阿全覺得他家二爺對尚恩就是對其他姑娘有些不一樣,究其細節,阿全也說不清楚為什麽。

阿全實則就是個話痨,愛八卦。

阿全伸長耳朵聽了聽,就忍不住又多了句嘴:“小刀不好好駕車,爬車裏幹嘛?我怎麽聽到尚……管家的哭聲了。”

阿全這句話可謂激起千層浪,鄒骅宸張嘴來了句:“我屮艸芔茻。”

鄒骅宸撸了袖子,以最快速度朝着路邊停靠的馬車奔了過去,一把将下垂的車簾給扯了半副下來,張嘴便罵:“小刀,你作死啊,看我打爆你的……”狗頭二字未及出口,鄒骅宸拳頭挨着小刀腦門僵住了。

原來車裏除了小刀,尚恩,還有一個女人。

這女人看着有點面善,一時半會兒鄒骅宸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啥情況?”尚恩身上的血顯然是她懷中的女人造成的,那女人此刻緊閉着眼睛,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

“二爺,少夫人突然吐血了,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啊。”尚恩眼淚就像倒豆子似的簌簌落下來,鄒骅宸此刻還緊握着雙拳保持揍人的姿勢。

尚恩管懷裏的女人叫少夫人,鄒骅宸驚道:“大嫂?”

尚恩點頭。

“這……遠水也解不了近渴是吧,不如先把大嫂送到娘那邊,讓娘先給瞧瞧,反正都到家門口了。”鄒骅宸張臂就要抱細奴下車,小刀手中飛~刀抵在鄒骅宸喉間:“不準碰少夫人。”

“嘿,小子,能耐了你。”鄒骅宸伸手去掀小刀手中飛~刀,被利刃劃破了手指,鄒骅宸破口大罵:“愚蠢,你再阻撓,人都死了。”

“反正不能進瀾香山,更不能讓戚居士給少夫人瞧病。”小刀堅持,主上是不會同意那個女人給少夫人瞧病的。

尚恩卻道:“就依二爺的。”

40、040:戚檀 ...

鄒骅宸抱着昏迷不醒的細奴急火火沖進‘瀾香山’, 阿全拎着皂靴在後面喊:“二爺,鞋又掉了。”

尚恩和小刀緊跟着鄒骅宸,尚恩見他跑得滿頭大汗,急喊:“二爺你慢點,當心摔着少夫人。”鞋都跑掉了一只, 萬一摔着了少夫人怎的好。

“你管了把心放進肚子裏,這可是我大嫂, 我怎可能摔着她。”鄒骅宸加快了奔跑速度。

阿全懷裏抱着皂靴,逢人就問:“可見到咱們夫人?”

“不知道。”

“沒看見。”

鄒骅宸抱着細奴去了戚檀的寝室, 裏面沒人, 鄒骅宸怒吼, “娘呢?”

阿全扯住一托着茶盤的婢女問:“綠兒,夫人現下何處?”

“夫人在知味堂。”綠兒道。

一行人沖向‘知味堂’, 老遠就聽到“咚咚咚”搗藥聲響。

“娘——”鄒骅宸大呼小叫抱着細奴沖進門來。

“喲, 難為二爺還記得家裏有個老娘,難得, 難得。”戚檀繼續搗藥,她并沒有擡頭, 故而沒見着鄒骅宸眼中的急切。

鄒骅宸将細奴放在榻上, 揚聲喊:“大嫂吐血暈厥過去了, 娘快給看看。”

戚檀聞聲擡起頭來, 隐約覺得屋裏人影晃動,似乎圍了不少人,尚恩沖着戚檀點了點頭, 喚聲:“居士,拜托你了。”

“你們這是?”

“哎呀,娘,別可是了,緊了救人要緊。”鄒骅宸上來就去奪母親手中的藥杵,戚檀側身避開,“你幹嘛?”

“我不幹嘛,娘你趕緊給大嫂看看吧,娘——”鄒骅宸着急上火,怎奈母親四平八穩,一點都不着急。

聽說二爺剛剛抱進去的是大少夫人,門口一群人好奇的很,擠擠挨挨,都想一睹大少夫人風采。

“去去去,該幹嘛幹嘛去,都圍這兒幹嘛使。”阿全揮袖将門口的丫鬟仆傭全給攆了出去。

“你們幾個也出去。”戚檀發了話。

“娘,大嫂真的很危險。”

“我知道,你也給我出去,礙手礙腳。”戚檀放下藥杵,在銅盆裏淨了手,尚恩遞了布巾給她,戚檀擦了擦手,道:“尚恩留下。”

“小刀,走了,不是我吹,娘的醫術,全大胤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鄒骅宸瞪了小刀一眼,擡腳出去了。

阿全扯了扯兀自站立不動的小刀,見他不為所動,阿全低聲罵:“和你主子一樣,全都是糞坑裏又臭又硬的臭石頭。”

耳後生風,小刀手中飛~刀脫手而出,擦着阿全耳朵插在了旁邊的門板上,阿全吓得呆立當場。

“刀護衛好威風,煩請你看清楚了,這裏是瀾香山,不是天下彙!”戚檀手中飛~針說時遲那時快突然脫手,小刀一個後仰險險避過,臉上還是被飛針劃破一道血絲。

尚恩急得直跺腳,“小刀你快出去吧,這裏有我盯着就行了。”

“小刀!”尚恩給小刀使了一個眼色,小刀看了眼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細奴,緩緩退了出去,臨走,拎了呆若木雞的阿全出門,順帶将門給帶上。

鄒骅宸坐在臺階上正給腳上套靴子,擡頭看見小刀臉上淺淺的一絲劃傷,撇嘴道:“娘的飛針并不比你的飛~刀慢,能讓娘動怒傷了你,你還挺有本事。”

小刀只不說話,眼睛死死盯着緊閉的大門。

鄒骅宸又道:“說句你不愛聽的,大哥可以給娘臉色看,那是因為他姓鄒,他是我們鄒家的當家人,娘念他是小輩兒,不予他計較,讓着他,并不是怕他。”

“然而你就不同了,你是一個護衛,你憑什麽在主子面前耀武揚威?大哥不認可娘沒關系,娘是鄒家女主人的身份可是不争的事實,這點無可更改,你得承認。”

鄒骅宸擡手拍拍小刀肩,誠摯道:“我真的好羨慕大哥,有你們一群衷心擁護他的兄弟,像榮荻,藏弓,折戟,鳴劍,還有你,小刀,對了,附加一個女漢子尚恩。”

小刀堅毅的臉,有了一絲松動,“主上從未嫌棄過二爺,主上一直都很疼二爺,想必二爺也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愛之深,責之切。”

“我知道,那日大哥對我施行家法,是你通知了娘來救我,你雖然沒現身,但是你百發百中的一手飛~刀絕技無人能及,小刀,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我也是授了……你不用套我的話,總之,主上不是真的想打你,因為你,是他唯一的弟弟,主上要對天下彙交代,主上曾經答應老爺要照顧你一輩子,他就一定會做到。”小刀對鄒骅宸說不上喜歡,但也絕對不讨厭。

“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是大哥授意你的。”鄒骅宸擡起左腿,屈起二指“梆梆梆”敲了敲,苦笑道:“從我七歲那年偷騎大哥愛駒閃電,摔斷一條腿,那時,我便知道,大哥是真心疼我,否則大哥在知道我落下殘疾後,也不會一怒下掌殺了閃電。”他之所以調皮搗蛋,無非是想引起大哥的更多關注以及愛護。

“主上對二爺從來都沒有壞心,他只是心裏過不去那道坎,畢竟夫人的眼睛是因為……”

門“吱吖”一聲開了,戚檀擡手撫了撫鬓發出得門來,小刀迎了上來,躬身一揖:“居士,少夫人……”

“她只是痰迷心竅,不打緊,很快便醒了。”戚檀淡淡道。

痰迷心竅難道不該吐痰嗎?可是少夫人明明吐的是血呀,戚居士難道看不見尚恩身上沾染大片的血跡?

小刀納悶了。

“宸兒,娘累了,扶娘一把。”戚檀伸手,鄒骅宸一個箭步竄上來,扶着戚檀走了。

小刀看着那母子二人,心裏直覺得怪異,似乎哪裏不對,可他又說不上來。

“少夫人怎樣了?”小刀進了知味堂,尚恩蹲在床邊,雙手緊緊握住細奴手,正低低的啜泣。

“問你話呢,戚居士怎麽說?”

尚恩擡手抹了把眼淚,不答反問:“難道居士沒告訴你?”

“居士說少夫人是痰迷心竅,可我覺得不是。”

尚恩點頭道:“少夫人的确是痰迷心竅所致,是我惹了少夫人不高興。”

“你?”小刀不信。

尚恩說:“在書院的時候,夫人有意撮合我和主上,少夫人知道了,心裏氣不過,才會氣血上湧,從而嘔血。”

是尚恩說的這樣子?

小刀半信半疑。

尚恩眼睛通紅通紅的,道:“小刀,你難道信不過我?”

小刀搖頭:“不是,我只是……有些事情沒想通罷了。”

“尚管家,夫人說是尚管家衣服髒了,著藍兒送了套衣裳過來,希望尚管家別嫌棄。”藍兒送了衣裳進來。

小刀釋然,才剛的确是他想多了,戚居士眼睛沒問題。

“謝謝。”尚恩接了衣裳,擡眸再看小刀,小刀說,“我去外面守着。”小刀再度将門帶上。

尚恩解了外裳,褪下,接過藍兒遞上的衣裳,藍兒幫着尚恩将衣裳整理好,就聽尚恩問道:“居士眼睛多久看不見的?”

藍兒回頭瞥了眼外面,抿了抿唇,小聲道:“榮夫人眼睛失明後,我們夫人為了找到治療榮夫人眼睛的法子,生生将自己一雙眼睛在熏爐上給熏瞎了,夫人說,要是找不到治療榮姐姐的法子,她寧可賠了自己的眼睛給榮姐姐。”

主上今年二十六,榮夫人是在懷主上的時候哭壞了眼睛,照藍兒的說法,戚居士豈不是眼睛瞎了二十六年!

仔細回想,自打她來了天下彙,的确鮮少見到戚居士露面,多年來,戚居士都是深居簡出,前陣子,主上要對二爺施以家法,戚居士是距今以來第一次露面人前,沒有一個人發現,戚居士眼睛其實看不見。

“夫人失明這事兒除了老爺,也就二爺,還有我們幾個貼身丫鬟知道,夫人要我們對外保密,想不到誤打誤撞,被尚管家給撞破,尚管家千萬保密啊。”

“我知道,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這母子二人,一個瞎了,一個殘了,這是否代表上一代的恩怨可以終結了呢,這事究竟要不要報告主上知道?

尚恩心情很複雜。

戚居士說,“少夫人之所以暈厥,是因為她中了一種較為罕見的毒,玉真散。”

“玉真散來自大胤宮,是宮廷專門懲治妒婦的奇藥,只要該女子嫉妒了,玉真散就會發揮它奇特功效,直到該女子穿腸肚爛,嘔血而亡,少夫人是初犯,又送來及時,故而尚有的救。”

尚恩急問:“居士可有法子破解玉真散?”

戚檀說:“你算是問對人了,玉真散是我當年獻給簡敏的,你覺得它有解無解?”

尚恩悲喜交加,當即跪下叩頭:“求居士搭救少夫人,尚恩做牛做馬願報居士大恩大德。”

“若是二十多年前,配置一瓶半瓶的解藥倒不是什麽難事,關鍵我眼睛不便視物,配置解藥尚需些時候,我剛剛以金針刺穴,将她體內的毒暫時封住不止擴散,接下來,就是研制解藥了。”

“多謝居士。”尚恩喜上眉梢。

戚檀道:“你別謝我,導致她毒發的人,正是你,尚恩。”以尚恩和衍之的親近程度,是女子都會誤解。

“尚恩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戚檀嘆道。

“居士?”

“衍之若是知道簡敏對他娘子用毒,以他的脾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事先別讓他知道的好。”

尚恩憂心忡忡,“可是今日好多人都看見少夫人吐血了,主上要是問起,我該如何自圓其說?”

“就說……痰迷心竅,一會兒,我會派丫鬟送套衣裳給你換,還有,對外口徑必須一致,你們從來不曾來過瀾香山,也不曾見過我。”

“尚恩謹記居士教誨。”

“丫頭,我幫了你如此大忙,你怎麽還一口一句居士叫我,喊我聲夫人會死呀!”

“我……叫順嘴了,戚夫人莫怪。”

“哈哈哈,你這丫頭,心到底偏向榮姐姐那邊,也罷,這夫人之位也不過一個虛名,我要來何用,還不如安心做我的居士來得自在。”

“兩位夫人皆是仁厚之人,尚恩喜歡夫人。”

“诶?丫頭,你口中喜歡的夫人到底是我們二人中的哪個?”

尚恩澀澀笑了,不置可否。

戚檀長嘆一聲,“你倒是個實誠的,說個謊話騙騙我又何妨?”說罷,開門出去了。

41、041:誅心 ...

聽說是戚檀救了她, 細奴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登門向戚檀道謝,卻為戚檀所拒。

“娘昨夜幫忙照顧傷員一夜未曾阖眼,紅兒伺候娘才剛服了藥歇下,大嫂得空,歡迎來瀾香山串門兒。”

“今日多有叨擾, 二弟請留步。”

“大嫂慢走。”

鄒骅宸送細奴出門。

尚恩眼睛略有些浮腫,扶了細奴上車, 小刀臭着一張臉坐在車轅上,沖着鄒骅宸拱拱手, “二爺的恩情, 小刀領受了。”

“最煩你小子公事公辦的樣子, 咱倆年歲相當,奈何就做不得朋友?”

“二爺言重了。”小刀臉上表情微僵, 驅馬盡快駛離這是非地。

鄒骅宸看着離開的馬車, 回頭向一衆家奴叮囑道:“瀾香山向來閉門謝客,今日你們不曾見到大少夫人, 都給我管好你們的嘴,倘若誰敢走漏風聲, 二爺我多的是法子治他。”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 大哥對母親終是心有芥蒂, 他和大哥關系好不容易有所改善, 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能再橫生枝節。

“二爺還去不去莳花館?”阿全道。

“你眼睛沒毛病麽,二爺我受傷了。”鄒骅宸撩了手指給阿全看,深吸一口氣, “媽呀,疼死我了。”

“娘,我手流血了!”鄒骅宸嚷嚷着去找戚檀。

阿全臉皮狠狠抽了一下,我的爺,要不要這麽矯情。

車廂裏安靜的很,尚恩如坐針氈,時不時回頭看看歪在車廂一角閉目小憩的細奴,尚恩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在我面前不必有所顧忌。”細奴忽然說話了。

尚恩避重就輕,咬了嘴唇,鼓起勇氣道:“少夫人誤會尚恩了,尚恩心裏的确有一個人,但絕對不是主上。”

聞言,細奴慘白的臉色略有緩和,睜眼,低頭俯視尚恩,靜靜打量,若有所思的眸光落在尚恩誠摯的瞳孔。

尚恩對上細奴凄清且美麗的眸,咧嘴笑了笑:“尚恩的确曾偷偷模仿主上的字,那是因為主上授意尚恩,他不在的時候,天下彙一些零碎事務就由尚恩代為批複,主上對尚恩從來不曾有過那種心思,他一直拿尚恩當妹妹看待。”

“尚恩你不要再說了,我實在羞于見你。”細奴慢慢直起身,為自己的猜忌感到不恥,繼而轉臉面向車廂一角。

尚恩見她這副樣子,身子向細奴身邊挪了挪,頭偎在細奴肩頭,輕聲道:“少夫人不生尚恩氣了好不好。”

“我是在氣我自己。”細奴伸手摸了摸尚恩頭,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警告尚恩:“我吃味兒這事千萬別讓相公知道,否則我不再理你了。”

尚恩猛點頭,“不會的,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對,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決不能說給第三人聽,拉鈎。”細奴伸出小手指。

尚恩不解,起身看着細奴。

細奴小手指索性撈了尚恩右手小手指,勾了勾,兩根大拇指相觸,細奴說:“來,蓋個章。”

尚恩有樣學樣,笑道:“好,蓋章。”

駕車的小刀高懸的心終歸落到實處,擾擾後腦勺,澀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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