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他就是個倒黴鬼 (10)
問起細奴中毒因由,細奴與他說了下嫁鄒玄墨的始末, 蔣去病破口大罵簡敏那毒婦。
“幹爹認識太後?”細奴聽他直呼太後名諱, 心想, 幹爹與太後定是舊識。
蔣去病怒道:“你當我為何多年隐居此處,我就是為了躲避簡敏那惡人, 她利用檀妹, 陷檀妹于不義,從而導致榮楚湘盲了雙目, 最終與鄒慕白夫妻失和,那個女人何其惡毒。”
“幹爹口中的檀妹可是戚居士?”
“是她。”
蔣去病長嘆一聲, 給煙鍋子裝了旱煙, 燃了, 又開始吧嗒吧嗒抽他的煙鍋, 末了,他說:“戚檀,是我師妹, 我師傅的獨女。”
“想當年,我和檀妹雙雙下蟒山游歷,結識了郊外踏青的鄒慕白和他的前妻榮楚湘,榮楚湘與檀妹一見如故,從此結為閨中密友,檀妹受榮楚湘之邀去瀾香山小住,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檀妹對風流潇灑的鄒慕白暗生情愫。”
“後來呢?”
“後來,後來榮楚湘就就有了你現在的相公,你相公總不至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幹爹——”細奴跺跺腳,表示抗議。
蔣去病哈哈一笑,“你想聽,我便說與你聽,這都是上輩子的陳芝麻爛谷子了。”
細奴說:“相公和戚居士不睦,症結應該就在此處,我想将當年的經過知道的更詳盡一些。”
“身為媳婦,窺探公爹公婆私隐,當心給你相公知道不高興。”蔣去病擔憂道。
細奴眼珠一轉,笑道:“幹爹偷偷說給我聽,不讓他知道就行了。”
“幹爹說說嘛。”
蔣去病纏不過,道一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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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慕白愛不愛榮楚湘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鄒慕白愛簡敏那是一定的,簡敏也就是你口中的太後,簡敏出身貧寒,榮楚湘和鄒慕白時常接濟她,久而久之,鄒慕白對簡敏由憐惜,最終生了男女之情,當然,他和簡敏有私情的事,榮楚湘是不知情的。檀妹因為榮楚湘的關系,間接認識了簡敏,她們三人一度關系很要好。鄒家是什麽身份背景,你是鄒家媳婦應該比我清楚,榮楚湘有了身孕不方便出門,便時不時邀了簡敏和檀妹來瀾香山小住,這一住就是小半月,檀妹無意間撞到簡敏與鄒慕白私會,檀妹指責簡敏忘恩負義,簡敏威脅檀妹,若是檀妹敢向榮楚湘告密,她就将檀妹暗戀鄒慕白的事告知榮楚湘,簡敏認識榮楚湘在先,檀妹在後,檀妹認識榮楚湘不過數月,簡敏和榮楚湘可是有十多年的交情,屆時榮楚湘肯定選擇相信簡敏而不是檀妹,誠然,簡敏堵贏了,檀妹沒有向榮楚湘告發她。”
蔣去病突然就不接着往下說了,細奴聽到興頭上,催促道:“幹爹怎麽停了,接着往下說呀。”
“再往下有損你公爹鄒慕白的光輝形象,我再說就不合适了。”鄒玄墨那小子要知道他跟細奴說他老爹壞話,還不跟他急?
細奴聽到關鍵處,自是撓心撓肺,道:“幹爹是當年僅了解真相的幾個知情者之一,幹爹再不還原事情原委,相公和戚居士這結怕是永遠無法解開。”
細奴丫頭貌似說的也在理。
蔣去病權衡再三,決定全都告訴她:“你當故事聽聽就行了,對于劇中人物咱不作評價啊,你是小輩,即便長輩有錯,你也不可妄作評判。”
“這個我知道。”細奴催促:“幹爹你繼續說,我不多嘴。”
“其實吧,我對鄒慕白其人真沒什麽好感,高大挺拔,超級有錢,模樣俊美,是女人都會喜歡他,正是他的這種優越感,間接導致三個深愛他的女人反目成仇,也深深傷害了三個女人愛她的一顆心!”
蔣去病眼睛望向虛空,仿似回溯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天午後。
榮楚湘有了九個月的身孕,大腹便便,不方便出門,頂多在園子逛逛,戚檀挽着榮楚湘胳臂,陪她在園中散步,九嫦采了花過來,榮楚湘拿剪刀精心修剪了,教戚檀插花。
“姐姐這一手插花絕技,妹妹佩服之至,只是妹妹笨手笨腳的,總學不會。”戚檀插花插得亂七八糟,回頭,還得榮楚湘耐心指點。
“你是心不靜,有心事。”榮楚湘一語道破玄機。
戚檀否認:“哪有。”
榮楚湘心道,你就嘴硬吧。
“慕白近來也不知忙什麽,莫不是出府去了,我有多半月沒見他了。”自打有了身孕,他們夫妻分房而居,慕白搬去書房,榮楚湘有陣子沒見到慕白,突然就想念的緊。
戚檀心說,姐姐你引狼入室尤不自知,戚檀考慮要不要将自己看到的告訴她。
九嫦沖戚檀暗暗搖了搖頭,手指了指榮楚湘肚子。
原來九嫦也知道了,戚檀咬唇,臨到口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榮楚湘撫了撫高高隆起的小腹,臉上帶了幸福的笑痕,“我猜這胎一定是女孩兒,太乖了,也不鬧我,讓我省心不少。”
“肯定是小小姐,小姐準備的衣裳全是女孩兒款式。”九嫦說。
這事戚檀知道,忍不住就笑了,“我猜姐姐這胎是男孩,老話不是說,酸兒辣女,自是有些道理可循的,姐姐這女孩兒衣裳可能還得等一年才用得上。”
“你這牙尖嘴利的丫頭,動不動拿老話堵我的嘴,說得你生養過似的。”榮楚湘手指戳了戚檀額頭一記,戚檀紅了臉,羞道:“人家就随口說說,姐姐壞死了,又打趣人家。”
榮楚湘收了笑,道:“算算日子,你師兄這兩日也該到了,對了,你們打算幾時完婚?回頭姐姐給你備份大禮。”榮楚湘真心喜歡戚檀,想她能多陪自己些時日,只是之前她已經答應了半月後,蔣去病來接戚檀回蟒山。
戚檀心有戚戚焉,若是沒遇到鄒慕白,她肯定安心嫁給師兄,現在怎麽辦呢?她發現他對師兄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戚檀很苦惱。
“姐姐不要亂說,我從來當師兄哥哥的,不是姐姐想的那樣。”
“啊?可你師兄對你……我明白了,那檀妹可有真心喜歡的人,要是有,不妨告訴姐姐,姐姐幫你說和說和。”
榮楚湘見戚檀久不說話,就問她:“我二弟楚歌你是見過的,你覺得他咋樣?”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戚檀無意蔣去病,榮楚湘就想着幫自家二弟榮楚歌與戚檀撮合下,戚檀皺了一張小臉,苦聲道:“姐姐再這樣,我可真惱你了。”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了。”榮楚湘知道戚檀這是沒瞧上她二弟,便也就此作罷,氣氛有些尴尬,榮楚湘适時轉了話題,“小敏這幾日也不知跑哪瘋去了?來了瀾香山小半月,我統共見她面屈指可數。”
九嫦擺擺手,示意她千萬把緊口風。
“她……家中有事,想必回家了,來不及和姐姐說。”戚檀眼神躲閃。
“小敏爹不會又要逼小敏嫁哪個土財主?”
榮楚湘皺了眉頭,上兩回是慕白拿了一千兩出面擺平,那這回呢?總不能每回都是慕白出面吧,小敏早晚是要嫁人的,小敏爹為人市儈,當小敏搖錢樹,希望她能嫁人大富之家。
第一回,小敏爹給小敏找了一個土財主,六十多歲了,死了正室,小敏嫁過去做填房,不合适,年齡差太多。
第二回,小敏爹不知怎麽勾搭上了花名在外的縣太爺,小敏進門就是十三姨,這個更不靠譜。
不知道這回又鬧的哪出?
“改明兒你幫我跑趟小敏家,将這包銀子給她送去,她家中姊妹多,度日艱難,沒幾個銀子傍身,她那爹又要逼她嫁不喜歡的人。”榮楚湘給了包銀子戚檀。
戚檀心說,姐姐你心底太善,你當簡敏是姐妹,簡敏卻拿你做擋箭牌,她早已攻克你夫君鄒慕白的心,俨然以瀾香山半個女主人自居,整個瀾香山大概也就瞞着姐姐你一個了,戚檀有心告訴榮楚湘真相,瞥見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終是開不了那個口。
“檀妹臉色好差,可是身體不适,要不要找大夫給你看看。”榮楚湘發現了戚檀的反常。
戚檀抿唇笑笑,“姐姐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呀。”
“對哦,我忘了,我發現我最近記憶力在減退,總忘事兒。”榮楚湘揉揉額角。
“懷孕會是這樣子啦。”戚檀說。
“你又知道。”榮楚湘呵呵一樂。
“姐姐——”戚檀羞紅臉跑了。
看着戚檀婷婷袅袅離開的背影,榮楚湘凝了臉色,只因簡敏曾與她說過,戚檀趁她身子不便屢屢勾引慕白哥哥,被她撞見好幾回,讓她一定要小心提防戚檀。
檀妹喜歡慕白?
她是該信小敏,還是檀妹?
榮楚湘有些頭疼,放下縫了一半的小孩衣裳,去貴妃榻上捱了一會兒,眼皮突突跳的厲害,只得起身,她沒有喚九嫦跟随,挺着肚子出了門,路過庭院的風水石,看見慕白的小跟班青硯垂頭喪氣坐在假山石上給水裏丢石子。
青硯在,慕白一定在府中,這會兒慕白應該是在書房。
榮楚湘沒讓青硯通報,她想,她有日子沒見着慕白了,去他書房找他應該不違規,雖說慕白不喜工作的時候被打擾,可他們是夫妻,她從不曾踏足他的書房,今日頭回過去,只因想念夫君,是可以被原諒的。
庭院裏靜的很,一個仆婢都沒有,已經到了門口,榮楚湘又退了出去,不多會兒,她手中托了茶碗回來了。
榮楚湘試想了很多種可能,見了慕白她該說什麽,門打開,裏面竟是空的。
慕白不在?
正準備退出去,屏風後似有動靜,難道慕白在午睡?
榮楚湘擡腳進來,來不及放下茶盤,越過屏風,然後她看到小榻上兩個相擁而眠的身影,榮楚湘近乎聽到心碎裂的聲音,手中茶盤落地,驚醒了戚檀。
戚檀手撫隐隐發痛的頭睜開眼,發現身邊躺着同樣衣衫不整的鄒慕白,面前是榮楚湘驚怒的臉,此刻榮楚湘早已是淚流滿面,顫着手指着他們:“你,你們……”
向來脾氣火爆的榮楚湘再也不管不顧,推倒屏風,拿起能拿的東西一股腦砸過來,戚檀也不避,任她打罵,榮楚湘怒氣難消,狠狠甩了戚檀一巴掌,戚檀嘴角見血,榮楚湘咬牙切齒道:“你真令我惡心,馬上滾出瀾香山,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你!”
蔣去病就是這個時候到的瀾香山,青硯說鄒慕白正忙,沒空見他,蔣去病懶得理會青硯,他只想見了鄒慕白馬上帶檀妹走,待到了書房,就撞見這不堪的一幕。
“檀妹!”
“姐姐,師兄,請你們相信我,真的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子,我真的沒有,我被人算計了。”他是看見簡敏來了書房,她就是想來警告他們,适可而止,誰知道,她剛進書房,腦袋一疼,人跟着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她就和鄒慕白躺床上了。
戚檀試圖解釋,榮楚湘拒絕聽她說話,“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們全都是騙子,僞君子!”
榮楚湘終是傷心過度,暈厥倒地,好在蔣去病眼疾手快扶住她,九嫦急火火找了來,看見戚檀,先是一呆,怎麽是戚檀?不是簡敏!
九嫦怒目瞪向戚檀,惡聲道:“我只當簡敏不要臉,原來,你比她還不要臉,馬上滾出瀾香山,小姐要有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還不快去找大夫,你是死人啊!”九嫦罵青硯,青硯見主上依舊沉沉睡着,直覺怪異,摸摸頭,正準備出門去請大夫。
蔣去病說:“我是大夫,我幫夫人看看……”
“滾開,你們全都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九嫦又打又踢,眼睛通紅通紅的,滿布恨意,“小姐瞎了眼才會引狼入室!”
“九嫦,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姐姐的事。”戚檀剛走兩步,頭疼欲裂,又跌在地上。
蔣去病火氣上來了,一把推開對她拳打腳踢的九嫦,探手幫榮楚湘把脈,濃眉一凝,喊道:“不好,孩子怕是不保。”
聽聞榮楚湘胎兒不保,九嫦眼淚簌簌就滑了下來,“求蔣公子救救小姐,救救小小姐。”
蔣去病嘴角一撇:“怕是要讓你家小姐失望了。”
九嫦只當孩子保不住了,急得大哭,蔣去病抱了榮楚湘出了書房,回頭喊:“還不跟上。”九嫦哭着追上他,青硯瞥了瞥書房,也跟了上去。
“姐姐——”身後是跌跌撞撞出門的戚檀。
蔣去病重重磕了磕煙鍋子,擡頭,就見細奴滿臉淚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問道:“幹爹,那個……小小姐……最後得救沒有?”
“小小姐?”蔣去病撓了撓後腦勺,明白過來,哈哈一笑:“自是得救了,你幹爹我可是神醫的傳人,我要沒兩把刷子,你哪來的相公。”
細奴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那個小小姐就是……相公?”
“可不就他小子。”榮楚湘一心想要個閨女,就連縫制的衣裳也全都是女孩穿的,當時他送她回房,他看見好些女孩衣裳整齊碼放在她床頭櫃上,桌子上的針線笸籃裏還有件縫了一半的粉色小裙褂。
“哦,那确實挺讓婆婆失望的。”細奴這樣說。
蔣去病樂了,“丫頭,你婆婆當年要真生個閨女,你能嫁給你相公?你能來蔡莊?能遇上你幹爹我?”
“呵呵,幹爹說的是哦。”細奴破涕為笑,心裏始終覺得婆婆挺可憐,問道:“婆婆都那樣了,公爹怎麽還能睡得那麽死,真讓人費解。”
“你算是問對了,那是因為簡敏給鄒慕白喝的茶裏加了藥,刻意讓他沉睡,好方便她做下那場捉~奸在床的戲碼,她千算萬算,獨獨算漏了我。”
“可簡敏後來怎麽就搖身一變……”成了權傾天下的皇太後?
“簡敏有個市儈又貪財的爹,剛好宮裏張榜選秀女,就将她送進宮了,誰知入宮沒多久就得了聖寵,由秀女到皇後,再到皇太後,這個女人确實挺有本事。”說起簡敏,蔣去病也不得不嘆服,雖說那個女人手段陰毒上不了臺面,可那個女人顯見成功了。
細奴現在只關心榮楚湘的眼睛,問道:“幹爹可有法子治愈婆婆的眼睛?”
“啥?湘……她眼睛還沒好?”蔣去病有些不敢置信。
細奴顯見又要落淚,悲聲道:“沒有,相公找遍了天下名醫,始終沒能醫好婆婆的眼睛,聽嫦嬸說,婆婆在懷相公的時候哭壞了眼睛,自打相公生下來,婆婆就沒見過相公的模樣。”
蔣去病久久不做聲。
“幹爹,幹爹……”
“哦,丫頭。”蔣去病回過神來。
“難道婆婆的眼睛真的跟戚居士有關?”幹爹說了老半天,婆婆的眼睛到底是怎麽瞎的,她還是不知道,但是她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婆婆和公爹和離了,戚檀是實實在在嫁進了瀾香山。
“檀妹只是間接因素,主要還是……”蔣去病望向窗外綿綿細雨良久又不做聲了,過了半晌,他嘆了三嘆,疲累道:“那小子來接你了,幹爹困了眯會兒,你回去吧,路上慢些,小心路滑。”
“哦,我明日再來看幹爹。”
細奴開門出來,鄒玄墨手撐雨傘負着手背對她站在門外,也不知道來了多久,又聽了多少,細奴小心肝一顫,向他挪了過去,喚聲:“相公。”
“走吧。”他沒有轉身,握了她手,徑自走了。
他走得很快,細奴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偷偷給他臉上瞧,見他臉色如常,看不出絲毫異常,細奴總算放了心,他該是剛剛到,是她多心了。
蔣去病又裝了一鍋旱煙,燃了,吧嗒吧嗒猛抽起來。
望着廊檐下淅淅瀝瀝的雨滴,蔣去病重重吐出一口嗆鼻的濃煙,開始咳了起來,咳得他眼淚都出來了,他揉了揉潮濕的眼角,仰天又是一嘆。
他能告訴細奴丫頭,湘兒自打生了鄒玄墨,就去了懷陽?而他陪湘兒在懷陽足足住了三年?他能告訴細奴丫頭,湘兒之所以眼睛遲遲不好,那是因為,湘兒從來就不肯配合他,從來都是把藥偷偷倒掉,她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報複鄒慕白,讓鄒慕白為此痛不欲生,也讓他痛心疾首。
那個倔強,又可憐的女子深深觸動了他心底的一根弦,本該癡慕檀妹的一顆心,不知何時就轉嫁到了那個看似堅強,實則柔弱不堪一擊的女子身上,讓他進不得,退不得,只有眼睜睜看着她痛,而他比她更痛,身為神醫的傳人,他即便有法子治愈她的一雙眼睛,卻無法治愈她早已千瘡百孔的一顆心。
當檀妹熏瞎自己一雙眼睛賠給她的消息傳至懷陽,作為師兄的他挺身而出,這是三年後他第一次回涼州,他要鄒慕白在她們二人中做一個選擇,他告訴鄒慕白:“既然不愛,何不幹脆放手,我會給她一個全新的生活,我會是她的眼睛,我會呵護她一生。”
鄒慕白當淡淡看着他,然後,鄒慕白回他一記嘲諷的笑,鄒慕白說:“你守了她三年,直到今日,你終于還是說出你的心裏話了,三年都等了,多等三天又何妨,三天後,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複。”
三天後,待他再登門,卻是鄒慕白迎娶檀妹進瀾香山的日子。
在門口,他遇到了他當年親手為她接生的那個孩子,他已經三歲了,鄒慕白将他照顧的很好,粉雕玉琢,粉團子一般雪玉可愛,身上穿的依稀是女孩的裙卦,他識得這做工,那是她當年親手縫制的衣裙,他見過。
要不是知道那是個男孩子,他險些錯認他是女孩,只因那模樣長得像極了她。
他伸手想抱抱那孩子,在得知他便是檀妹的師兄蔣去病後,那孩子推開他,吐了他一臉口水:“你和戚檀蛇鼠一窩,你們全都不是好人,你還我娘,你還我娘……”小拳頭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公子。”
青硯将那孩子抱了回去,不多時,青硯再次出來,青硯說:“主上讓我告訴蔣公子一聲,榮小姐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與我們主上和離,一直沒有對外聲張,今日正式公布,以後,瀾香山沒有榮夫人,有的只是戚居士。”
該死的,她與鄒慕白和離三年他居然不知道,怪道她一直不回涼州?
她騙了他。
他很想去找她,終猶豫了,她既然誠心瞞他,他又何苦巴巴的湊上去惹她心煩。
适逢看到城門口張榜懸賞他的榜文,他趁着天黑溜出城,恍惚中,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牧馬山,便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二十三年。
他一遍遍麻痹自己,自己愛的是檀妹,才不是那個狠心的女子,可午夜夢回,為何她屢屢出現在他夢中讓他寝難安枕,他想他大概是在深山待太久,想女人了,為何每每看見孤苦無依的蔡大娘母子,他就會無端想起那對母子,甚至屢屢将蔡大娘看成那個女人的臉,總是想着接近她。
蔣去病這一夜再度失眠了,只因他再次夢見了那個盲眼的女人。
夢裏,是他們曾經居住的懷陽掌家老宅,她頭偎在他肩頭與他比肩坐在屋頂上看日出,聽他描述日出時的盛景,然後,輪到她講,她說“我一生只會講一個故事,那就是玄天觀主。”
“蔣去病,你又睡着了,你就不能專心聽我說話。”
“你說,我一直有聽着呢。”他張嘴打了個哈欠。
她說:“騙人,我剛剛聽到你的鼾聲,你告訴我,笪生是誰?”
“笪生就是掌上珠啊。”他說。
她面上帶笑,問:“還有呢?”
“你說真正的啓隆帝就是鄒慕白的先祖,鄒十三。”
“你記得?你剛剛不是睡着了嗎?”她深感訝異,睡着了,記性還這麽好。
“因為我一直有聽你說話啊,是你不肯相信我。”他頗無辜道。
她抿唇一笑。
他持握她手,說:“湘兒,我喜歡聽你說話,喜歡聽你不厭其煩講玄天觀主的故事,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湘兒,我想永遠和你在這裏住下去,住一輩子可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好。”夢裏,霞光漫天,她臉泛紅暈,終是羞澀點了頭,他們擁抱了,他吻了她。
然而現實是,他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她的答案,他默默仰首望天,正午的太陽刺得他眼睛生疼,然後聽到她冰冷不帶溫度的聲音說:“蔣去病,你個瞎子!”
現在回想這句話,他怎麽覺得那麽怪呢。
她那時候究竟答沒答應?
她究竟是罵他瞎了眼看上她?還是......意有所指?
有時候,他甚至大膽猜想,她其實是點頭了的,只是他正好擡頭看天上的日頭,以致錯過了。
他越想越有這種可能。
蔣去病再也無法淡定,翻身爬起來,開門,沖了出去。
52、052:書院來了老叫花 ...
自師尊大婚以來, 平靜了月餘的蒼梧書院今日再度沸騰了,只因書院迎來了一位重量級大人物——大長公主殿下。
“媽呀,我剛剛看見尊貴的大長公主殿下了。”
彩環異常興奮,有生之年她居然有幸得見大長公主,彩環覺得她此生無憾了, 彩環将這個消息帶進蒼苔院的時候,榮楚湘和九嫦面對面坐在廊檐下曬太陽, 榮楚湘張着雙手,兩只手臂上繞了一指寬的羊毛線, 九嫦正坐在她對面一圈圈繞線, 手裏已經繞了一個碗口大的毛線球。
“你剛剛說看見誰了?”榮楚湘微微側過臉, 以便她聽得清楚些。
九嫦白了花癡狀的彩環一眼,“她早起說夢話呢。”回頭吩咐彩環, “前日下了場大雨, 庭院滋生雜草,你快去竹裏館, 将院子拾掇幹淨,趁着天氣好, 将鋪蓋拿出來曬曬, 衍之和細奴這兩日約莫就回來了。”
彩環渾渾噩噩點頭, 眼看都要出蒼苔院了, 彩環又折了回來,說:“主上和少夫人不在,這裏夫人最大, 夫人覺得公主殿下下榻哪裏合适?”
剛剛駱一急火火的來請示夫人,誰曾想進去沒一會兒灰頭土臉出來了,然後讓她來問,要如何安置公主殿下。
彩環哪裏知道駱一剛進來蒼苔院,碰見九嫦彙報大長公主殿下駕到,就被九嫦劈頭蓋臉給罵了出去,遇見興沖沖回來報告消息的彩環,駱一只好向彩環求救,然後,彩環比他還倒黴。
九嫦脫了鞋朝着彩環狠狠丢了過來,怒道:“還不滾!”
彩環摸摸被砸疼的額頭,嫦嬸突然怎麽了?她可是做錯了什麽?
彩環低頭拾了鞋,小心翼翼上前,怯怯将鞋遞了回來,見九嫦氣的直喘粗氣,彩環愈發納悶了,她到底哪裏做錯了,嫦嬸以前挺随和,從不亂發脾氣的呀。
“嫦嬸,我要是做錯什麽,還請嫦嬸指出來,我好改正。”彩環不怕死的說。
“你還有臉問,看我打死你個嘴欠的丫頭。”九嫦拿鞋底又要抽彩環,吓得彩環跑過去躲在榮楚湘背後,大叫一聲:“夫人。”
“你發的哪門子邪火?彩環又沒說錯什麽,她有什麽錯?”榮楚湘開了腔,彩環唯唯點頭,“夫人說的對,我有什麽錯?還請嫦嬸指出來。”
死丫頭知道找靠山了。
九嫦拿着鞋指了指彩環,說:“好,今兒看在小姐面,我不打你,你還不緊了去曬鋪蓋,将院子的雜草清理幹淨。”
“我……”她還沒搞明白嫦嬸為什麽沖她發火,彩環不想糊裏糊塗離開。
榮楚湘側過臉對彩環說,“去吧,九嫦也就吓吓你,我在,她不敢把你怎樣。”
“哦。”彩環人下了臺階,想起夫人還不知道書院來了貴客,雖說夫人眼睛不便視物,可貴客登門,不能失了禮數。
彩環說:“駱一叫我問問夫人,公主殿下要如何安置?”
“死丫頭,你不說話會死啊!”九嫦要被彩環氣死,扔了毛線團,捋了袖子就過來扇彩環嘴,彩環捂着頭直給榮楚湘椅子下鑽,嘴裏直嚷嚷:“我到底說錯什麽了嘛,嫦嬸就是要打死我,也要讓我做個明白鬼成不?”
“你給我出來。”九嫦伸手從椅子下扒拉彩環,彩環撅着屁股,半個身子躲在椅子下就是不出來,“才不要,出去好叫你打我。”她又不笨
“你出不出來?”九嫦拿了鞋底子就抽彩環高跷的屁股兩下,彩環大喊大叫:“夫人,你說過嫦嬸不敢把我咋樣,嫦嬸是真打我,好疼啊!夫人救我。”
榮楚湘手猛拍椅子扶手,喝道:“夠了!”
九嫦持鞋的手僵在空中,就聽榮楚湘道:“去将毛線團拾回來,細奴丫頭回來還要教我織毛衣呢。”
彩環在椅子下聽得一愣一愣的,毛衣是什麽?
少夫人懂得可真多!
彩環剛剛捱了九嫦兩鞋底,心中委屈,聽榮楚湘提到細奴,彩環覺得還是細奴對她最好,從不打罵她,彩環突然就想細奴了。
“少夫人……”彩環咧嘴就又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才剛讓你受了委屈,你說你這丫頭哪裏不好躲,偏生給椅子下面鑽,可不撅了屁股白白讓人打。”榮楚湘這聲氣兒彩環聽着格外受用,從椅子下爬出來,伏在榮楚湘腿上哭了起來。
榮楚湘撫了撫彩環頭,道:“去吧,我會給你一個公道。”
彩環沖着九嫦扮了個鬼臉,在九嫦揚起手中鞋子的同時,撒腿跑出了‘蒼苔院’。
榮楚湘一雙灰眸瞪向九嫦,頗無奈道:“我讓你去拾毛線團,你也不去,我說了不準打彩環,你照打不誤,我的話你一再忤逆,你是覺得我管不了你是吧,既如此,你以後不用再跟着我,你走吧。”
“小姐要趕我走?”九嫦聞言一怔,手中鞋子掉在了地上。
榮楚湘說:“我讓你找個好男人嫁了,你不聽,大好的青春年華耗在我一個瞎子身上,我現在後悔了,我當初不該心軟留下你,反倒害了你。”
“九嫦從無他想,九嫦只想一輩子服侍小姐。”九嫦雙膝跪地,哭求道:“求小姐不要趕九嫦走。”
“九嫦啊,我這一生……也就這樣子了,你不一樣,你還有青硯,他一生未娶,你一生未嫁,他一直在等你,聽話,去找青硯吧,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裝聾作啞這許多年,就是怕我聽出他的聲音,你們本沒什麽仇怨,你們不該這樣蹉跎下去。”
“小姐什麽時候知道的?”九嫦一驚。
“你忘了?十年前,某天你在大門口撿了一個啞巴回來,說是見他可憐,要留他在府中做雜役。”榮楚湘艱澀笑了笑,“當時,我讓你去給他找身幹淨衣裳來換,結果,你卻拿了私下做給青硯的衣裳給他穿,我下臺階的時候刻意踏空石階,他沖過來扶我,我摸到他衣服上的盤扣,那是你盤扣的手法,那時候我便知道他是青硯。”
九嫦讪讪低頭,“原來什麽都瞞不過小姐的眼睛。”
“我眼是瞎了,可我心亮堂着呢。”榮楚湘握了九嫦手,“我只當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興許能好過點兒,我發現我又錯了,日日對着你們兩個在我面前別別扭扭演戲,我真的裝不下去了,我想說九嫦,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你嫁給青硯他還能委屈了你不成?要真是那樣,我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從來說一不二。”
九嫦垂淚道:“小姐難道不打算跟我一道回懷陽了?”
榮楚湘緩緩起身,艱澀一笑,搖頭道:“不去了,我,累了。”榮楚湘擡腳下了石階。
往年她們不都是在書院小住幾日再回懷陽,今年怎麽就不一樣了呢?
“小姐難道不等……”九嫦突然就說不下去了,小姐等了那人二十三年,可是那人始終沒有回來,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讓小姐寝難安席,九嫦擡袖擦眼淚,可是怎麽擦都擦不幹。
榮楚湘蹲在院子裏,伸手四處摸索毛線團,直到她左手摸到一只類似草鞋的東西,不是毛線團,她再探,再摸,然後,她摸到一只腳,她有些不确定,怎麽會有一只腳?手下抓了抓,然後就抓到一手泥,她龇嘴,想找東西擦擦手,然後手觸到一塊布料,在那塊布頭上擦了擦手,然後下意識縮手,人跟着退後一步,僵立在那兒。
她剛剛好像有摸到男人的那東西。
“你是誰?來蒼苔院做什麽?”
九嫦突然發現院子裏多了一個‘老叫花子’,九嫦鞋都沒來得及套上,人就沖了下來,将榮楚湘護在身後。
‘老叫花子’的頭發亂糟糟的,一臉虬髯,大胡子上沾滿了泥巴,前襟髒了一塊,褲腿一只長一只短,腳上的草鞋掉了一只。
用兩個字形容:邋遢。
果然是說什麽來什麽,她這是糟報應了,她十年前騙小姐她在門口揀了個要飯的,想不到十年後,還真來了一個臭要飯的。
為什麽是臭要飯的?
因為他的呼吸裏帶着一股刺鼻的煙屎味兒,九嫦這時候才注意到‘老叫花子’後頸別了一個短柄的煙鍋,煙杆末端懸着一個煙袋,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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