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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湛長空黑。
雲善淵扶着有些昏沉的頭,從夾縫空隙中看向船艙外,只見天空在剎那間黑雲密布,不多時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隔着重重雨聲,她竟然能聽到甲板上船工們的話語。
“都快把蓑衣給穿起來。”
“木老頭,你注意江上的風向!這天變得也太快了,都說這段水路不好走,看來是真的。”
“就算不好走,俺也想走這一趟,聽說能見到總舵主啊!平生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這話俺也知道。”
總舵主陳近南,耳熟又陌生的六個字讓雲善淵對自己的處境多了一分認識,她是死後得遇機緣開始了新的一生。
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上輩子她死在了一場大爆炸中。爆炸火災發生在深夜,她從熟睡中驚醒,感到了滾滾熱浪一下子沖破了窗戶,根本沒給人逃跑的機會。
正是這股爆炸的巨大能量,無意觸發了家中落灰的某件旅游紀念品,那個不知是銅是鐵的巴掌大小蓮花擺件居然是一個殘破的法器。它傳承自某位劍修,只渡有緣人,世世代代後流入俗世。
雲善淵的身體被烈火焚燒,在她痛苦不堪無路可逃之時,似乎幻覺般地看到殘蓮之中顯出了一把虛影的長劍,就聽見了帶着無限浩然之氣的提問聲。
‘爾如有來生,可願習無上劍,破萬般法,參世間道?’
願意!
她不願這樣死去!
雲善淵在大火中口不能言,心中卻是冒出了一股強烈的不甘與渴望。
那把虛影長劍化作光影沖向了她,時空一下就扭曲了起來,随即火舌吞沒了整個大樓,而雲善淵的靈魂卻得僥幸進入了另外的時空,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
雲善淵在被劍光包裹住後,靈魂仿佛是被滋潤安撫了一般安穩了下來。
她了解到那個蓮花法器是劍修大能為了提攜意圖習劍的後人而煉制,并非是誰得到後就能被醍醐灌頂一下子竄入大宗師境界的誇張金手指。
憑借自己一劍一劍領悟出來的道,這才是浩然破天的劍修之道。
蓮花法器只能提供一些機緣,指引後人的靈魂能夠進入不同的世界歷練,當神魂之力越發濃厚穩固時,以魂凝體可得重生。而最後是不是能破碎虛空,以劍證道,這都要取決于修行者本人。
雲善淵卻非常清楚,去異世歷練的這些機緣,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運。起碼她是借此才得以有了新生的機會。
蓮花法器留下了一道劍光,滋養了她的神魂,使她得以耳聰目明。
還給予了一個書包大小的靜物儲放空間,可以随着她的魂體穿行不同世界做應急使用,但所存放之物不可違背不同世界間的運行法則,所以還要慎重對待。它化作了一道金色細細紋纏在她右手的小指根部,外人卻是看不見它的存在。
最後蓮花法器的殘識留下一段話,‘一切修行,皆需修心。所謂修心,一為入世,一為出世。出入之間,彰顯大道。以此谏言,告誡後人。’
由死到生,這次借屍還魂的對象還是有些出乎雲善淵的意料之外,她成了七歲大的史湘雲。根據小女孩身軀中殘留的記憶,可以推定是紅樓的史家長子孤女,但情況又沒那麽簡單。
史湘雲在為父親送殡的路上被江湖中人劫走,來人自稱是天地會的,一同被劫的還有一位看起來大概十歲左右的男孩。他們走了一段陸路後就被綁上了船,那是史湘雲最後的記憶,後來她發起高燒一命嗚呼,使得雲善淵的靈魂借屍複生了。
雲善淵在接受了史湘雲的殘留記憶後,先是驚訝于自己居然來到了書中的世界,但連法器、借屍還魂都出現了,也就不必太過執着虛虛實實之間的界限。
上輩子的學生時代,她讀過紅樓夢也知道史湘雲是誰,但先不談一本書不可能說清楚一個世界的所有事情,也不談曹公所撰的紅樓全本并未傳世,更不說時隔多年書裏的事情早就記不清了,眼前的情況是紅樓中人生活在清朝康熙年間。
想到兩者的畫風融合在一起,僅僅從發型上來說就足夠奇怪。
雲善淵想到賈寶玉是個月亮頭,她就有種莫名的出戲感。
但月亮頭恰好佐證了另一件事,這并不是雲善淵從前所知正史上的清朝,正史上月亮頭是要到晚清才有的發型,清代初期時應該是金錢鼠尾式的發型。說句良心話,再俊美的人都撐不起這種一撮毛式的發型。
七歲的史湘雲留下的有用記憶并不多,而其中有一個名字引起了雲善淵的注意,她聽過韋小寶韋大人。所以,這個世界裏不只有紅樓中人,還有鹿鼎之事。
雲善淵有些不解,她在這個世界能悟出何種劍道?而這些都不是目前的重點,眼下要解決的問題是,她被天地會的人綁架了!
“你醒了。”這時同樣被綁來的男孩聽到了身邊的動靜,他不再閉目養神,“你是史大人的女兒吧。”
雲善淵聽到這句話,男孩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這倒也也不難理解,她身上還穿着喪服,對京城史家情況有所了解的人,就能分析推測出她的身份。
如此一來,這個男孩的身份也不會是平民百姓那麽簡單,他的衣着雖未過分的張揚,但衣料材質均是上品,非一般人可以用得起。
雲善淵沒問對方的身份,船艙有些昏暗,但她的目力清晰地看到男孩腰間的黃帶子,他是皇室中人。
天地會的人綁了皇家中人,這次綁架究竟臨時起意,還是預謀已久?史湘雲是被牽連其中,還是沖着她來的?
這些問題在一時片刻間都得不到答案。故而,雲善淵只問關鍵,“我暈了多久?那些人有沒有說想要把我們帶到哪裏去?”
“你暈了兩天,我們被綁到了船上,這些反賊不可能為你去找大夫。”
男孩見雲善淵一個小女孩,在被綁架高燒暈厥醒來後沒有哭喊的表現,他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柔和,這時候哭鬧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能遇到一個有頭腦的綁友顯然更有利。
“你醒了就盡量撐住,他們晚點應該會送吃的來,你一定要吃一點。有力氣才能跑。聽他們的意思是要往南走,還要換船出海,我們可以找機會逃走。”
男孩的後半句話聲音放得極低,就算被綁之人多半想逃走,可這意圖也不用大聲嚷嚷出來,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也打斷了他下面的話。
船艙的門從外面被打開了,雲善淵聽到了鎖扣開啓的聲音,而她下一刻就懂了為什麽男孩特意提到多少要吃一點。
大漢拿着一只邊緣殘破的瓷碗,其中放了四個窩窩頭,窩窩頭上還有好幾個灰色的指印,着實讓人一點食欲都沒有。
大漢将碗‘哐當’一聲放在了地上,看着雲善淵嘲諷地說,“呵,這人不是醒了嘛!”
大漢說了這句就又看向男孩,“我就說她燒着燒着就能退了,壓根不用去看郎中,你可別再鬧騰!我知道那種老把戲,你想找大夫是假,想逃是真!
我告訴你,可別做這些無用功,把我惹急了,直接給你一刀。別以為自己有多金貴,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今後你們這些鞑子狗不會再有好日子過。
吃吧,沒讓你們死之前,不許餓死!”
男孩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似乎對于大漢的嘲諷充耳不聞,伸手拿起了兩個窩窩頭,然後朝着雲善淵使了一個眼神。
雲善淵看着自己沾滿塵土的手,又看到那本就不幹淨的窩窩頭,她真是從未想過還有這一天,看來真是天降大任,必被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了。她還是抓起了兩個窩窩頭。
大漢就往空了的碗裏倒了一碗水,轉身就想要離開。
“大叔,能不能多給我一些水。”雲善淵見破碗裏的那些水,根本就不夠兩個人分的。照這一點都不善待俘虜的态度,估計是不可能随叫随到給水喝,還是趁此機會讨要一些才好。何況這具身體剛剛熬過了一場高燒,正是缺少水分的時候。
大漢當即就皺起了眉頭,想要破口大罵,轉身就看到了雲善淵楚楚可憐的眼神,小女孩的身體還有些瑟瑟發抖,像是不多給一些水,她就會委屈地哭出來一般。
雲善淵的性格本與軟弱搭不上邊,但這時她不介意示敵以弱,七歲的孩子經歷了這一切不哭才奇怪。此刻,她卻是奇怪地流不出眼淚,但表現出小女孩害怕委屈的一面并沒難度。
只要大漢不是太過喪心病狂,看到小孩明明非常害怕卻沒有大吵大鬧的委屈表情,多少都能引起大漢的恻隐之心。
她要的也不多,只要一點水解渴而已。
“真是麻煩!還以為自己是侯府小姐呢!”大漢缺還是把銅水壺往地上一擱,“沒多的碗了,要喝自己倒。”
大漢說完這句是真的頭也不回地快速出了船艙,然後立馬從外面落了鎖,聽到他腳步聲在雨聲中越來越遠。
男孩等到船艙門被關上,他看着瓷碗中的水,目光有些許糾結。可還是吃起了一個窩窩頭,慢慢地咀嚼,仿佛吃得是某道珍味美食一般。
雲善淵見男孩的動作,她也不再猶豫,先拿起了碗喝了一口水。她真是急需補充水,一碗慢慢咽了下去,又再喝了一碗。
水涼,寡淡無味,但比起之後要多不好吃就有多不好吃的窩窩頭,已經是在正常可接納範圍內。
窩窩頭,冷、硬、糙。還不能一口吞,不只是對胃不好,還要考慮到慢慢吃容易覺得飽。只能一邊喝水一邊才得以下咽。
雲善淵沒光顧着自己,碗只有一個,男孩也不能硬塞窩窩頭。她往碗裏添了水,把碗移到了男孩跟前,“給。”
男孩猶豫了一下才拿起了碗,雲善淵注意到他特意選擇了剛才自己沒有碰過的那邊,也不管那一側有些破損,就着碗喝起水來。
兩人相顧無言地解決了一個窩窩頭,把另一個放到了衣服中。
一是因為實在不想吃下第二個難吃的窩窩頭,但也考慮到萬一饑餓需要應急可當做儲備糧。
外面的風雨越發得大了,可以感覺到整艘船在風雨中晃得越發厲害。
雲善淵先是穩住了水壺,而後問男孩,“你剛才說找機會逃走,那知道他們有幾個人嗎?我們現在在哪一條河道上?你有計劃了嗎?”
男孩擡頭注視了雲善淵片刻,像是覺得她的冷靜與她的年齡與身份有些不符合,剛才她對那大漢的示弱不過是演戲,但對此男孩也并未表露出其他情緒來。
“包括剛才的大漢,綁我們的是三個天地會的反賊。我還看到了另外四位船工,可也不能排除還有更多的人。直到上船之前,我和你才被摘去了蒙面的頭套,我沒能看清走得是哪一條陸路。
但是根據馬車的駕駛速度,還有順流而下的船速,以及我看到的那條河道寬度。他們應該是避過了京城的搜捕,轉道進入了京杭大運河無疑。”
就憑這一番話,雲善淵知道她的臨時綁友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纨绔子弟,這算是不幸中好消息了。
雖然盡信書不如無書,而且對紅樓與鹿鼎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加之這個複雜世界的時間與正史不同,很難讓雲善淵做出精準的推測。
不過天地會、水路向南、陳近南、韋小寶、可能會出海,又聯系到史湘雲記憶中也聽過鬧了幾年的三藩叛亂已經是強.弩之末,這些消息綜合在一起讓雲善淵有了一個大致地判斷。
三藩叛亂時期,韋小寶的天地會香主的身份已被康熙發現,他帶着幾個老婆隐居在通吃島,而後施琅圍攻臺灣,鄭克爽出海逃到通吃島,陳近南似乎就是在通吃島被鄭克爽所殺。
此時,船上天地會的人要去見陳近南,目的地也就是臺灣附近了。
“朝廷還沒有韋大人的消息嗎?”雲善淵繼而發問,通過韋小寶的行蹤,可以佐證她的推測方向是否正确。她知道男孩一定清楚一些情況,盡管以男孩的年紀所知的消息也可能會流于表面。
男孩答到,“沒有。這與我們的處境有關嗎?你知道什麽?”
雲善淵并未隐瞞她所知,“我被抓的時候,好像聽到有個人說什麽韋大人、陳近南、出海。我們是不是會被帶到某個島上去?”
男孩聽了這句話微微皺起了眉頭,然後緩緩搖頭,不确定地說,“海上的情況複雜,如果他們的目的地是臺灣,我們想要再逃就難了。還是要在其之前設法走,至于韋大人,我們不能依靠這些不确定的消息。”
雲善淵也沒想過找韋小寶幫忙,這只是最後的一步。以韋小寶的性格應該會保住兩個孩子,不會讓他們被殺害。
但是天地會的三人是沖着陳近南去的,而這位傳聞中的英雄人物在書中是悲涼地死在了鄭克爽手中。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兩個肉票說不定會先一步與鄭克爽見面,那位可不是什麽善良的好人,落到他手裏能好處嗎?
有機會的話必須逃,不能等待被動地救援。
雲善淵想到這裏對男孩點了點頭,她才問了男孩的身份,“你知道我是史家的人,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男孩瞥了一眼自己腰間的黃帶子,又看向雲善淵的小孩臉,他最終淡淡地說,“我叫艾四。你就叫我四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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