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對不起,疼嗎?

謝嘉樹這人的性子在醫院裏是呆不住的,盡管醫藥費一分錢也不需要他掏腰包的,可是呆不住就是呆不住,妹妹謝嘉玲了解哥哥這樣倔強的臭脾氣,所以也沒有做過多的阻攔。

在護士臺那裏辦了出院手續,才知道鋼子那貨比他更早一步先溜了。

鋼子說,他這輩子最讨厭地地方就是這鬼醫院,生老病死都看透了,活着還有個什麽勁?

謝嘉樹雖然覺得他的話有點偏激,但也确實就是那麽個理。

就像小時候,大人們總喜歡問他們,“哎呀,小朋友們啊,你們長大了最想幹什麽呀?”

鋼子總是拖着老長的兩條鼻涕,‘呼哧呼哧’地就不小心吸到了嘴裏去,他有很嚴重的支氣管炎,冬天猶為嚴重,奶聲奶氣的聲音裏也帶着點病态的沙啞,“我……我想當警察,為民除害,鋤強扶弱!”

鋼子喜歡看武俠片,尤其是金庸大俠的《天龍八部》,他覺得裏面的蕭峰很帥,一心一意為國為民,堪稱俠之大者。

嗯,鋼子想成為一個好人,提問的人很滿意地摸了摸鋼子柔軟的頭,接下來眼神裏的期盼是對着謝嘉樹的。

謝嘉樹慢條斯理地撫了撫上衣衫子上蹭起的一點皺褶子,因為學習成績一塌糊塗,所以他總想在人前表現地很是文質彬彬,他說,“我就想知道月亮上有沒有蚊子?”

然後在場的所有小朋友都一窩蜂哄然大笑起來,那個提問的大人也沒想到一向規規矩矩的謝嘉樹小朋友會說出這麽荒唐的一個夢想,不過轉念一想,她忽然給謝嘉樹葉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臺階下,大人的臉上從來都是溫和無害的笑容,她對着底下的一窩小朋友和藹甜蜜地說道,“小朋友們,謝嘉樹小朋友的意思呢,就是他長大了想當個宇航員,大家說這個夢想好不好呀?”

沒等小朋友們扯着嗓子附和說好的時候,謝嘉樹卻一下就戳穿了自己的意圖,他說,“我不是要當宇航員,我就想知道月亮上有沒有蚊子?”

因為他打小皮膚就雪白而且容易過敏,所以他最讨厭夏天被蚊子咬,如果月亮上沒有蚊子他就特別想搬到月亮上去住,看,多麽樸實一夢想,可那個本想打個圓場的提問的大人卻一臉黑線地看着謝嘉樹,這孩子真是一根筋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鋼子至今跟謝嘉樹提起這一段的時候都笑得止不住肚子疼,他就是有那麽一股子的擰巴勁,擱現在就是純粹一熊孩子。

鋼子的地攤場子被砸了,雖然過錯不在他們倆這一方,可到底是惹了一場麻煩出來,其實不管在什麽地方做生意或是上班,大家都會欺生,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

因為鬧市打架鬥毆事件被警/察局通報批評了一番,現在那個夜攤場子也暫時封了起來停業整頓,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重新開業起來了。

謝嘉樹問鋼子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他摸着光溜溜的腦袋說,“回家種地,結婚生孩子了呗,還能怎麽辦?”

他說得輕松,謝嘉樹卻聽出了他語氣裏的不甘和不舍。

“伯父伯母他們催得很急嗎?”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指的就是結婚生孩子這檔子事了,謝嘉樹揀了顆花生米放進嘴裏嚼了起來,他和鋼子倆沒事幹的時候就喜歡在他租住的房子附近的燒烤攤子喝兩杯。

“他們老一輩人不都是這樣嘛,生完了兒子就想着要抱孫子了,焦蘭阿姨是有了浩浩這個孫子了,要不然你還不跟我一樣被催成狗!”

焦蘭是謝嘉樹母親的名字,因為幾年前帶浩浩時不小心從高凳子上跌下來腿跌傷骨折的緣故住進了療養院進行康複訓練,本來以為骨折現象漸漸好了以後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下地走路了,可偏偏天有不測風雲,謝嘉樹的母親忽然中風發作導致右半邊身子失去了知覺整個就出獄了一種癱瘓的狀态,如果說一開始骨折對謝家來說是一個晴天霹靂,那這樣幾乎喪失勞動能力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偏癱簡直就像一道閃電轟得一下把謝嘉樹整個人都劈得是外焦裏糊。

既然事情發生了,那又能怎麽辦呢?生活并不會因為你可憐或是你不幸而停止前行,療養院雖然每個月都要交一千多元的員工護理費,但所幸是謝嘉樹的母親拿到了當地農村的最低生活保障,不過即使這樣,每月謝嘉樹還要從自己的生活費裏多拿出一千元來交納護理費才夠。

謝媽媽其實一開始是不願住療養院的,因為額外的護理費用對孩子們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但奈何老伴早已因酗酒溺水而亡,不過就算謝嘉樹的父親不死,謝家也指望不上他什麽東西,謝嘉玲倒想辭了工作在家服侍照顧母親的呢,但孫世昌到底不是個東西,他說你一潑出去的水照顧個啥玩意,甚至謝嘉玲一往娘家跑,孫世昌就以為自家的這個老婆不知道貼了娘家多少錢,到時又是一頓好打。

這樣的日子其實擱在誰家都快要承受不住下去了,可是最後還是悶悶不太做聲的謝嘉樹承擔起了這所有的負擔,撫養浩浩,贍養母親,因為這樣的信念他從來沒有懈怠過,甚至對自己都還有點殘忍。

那幾次秦海對他的針鋒相對或是批評有一小部分是出自秦副總自己的私心,可是有絕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出在謝嘉樹自己身上。為了能多掙錢他不僅做了這快遞的主業,還接了一些送外賣的單子和清晨送牛奶的工作,也許是太過勞累的緣故以至于快遞發貨的時候總是将區域發錯或是貨物發丢,後來謝嘉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得不償失,所以漸漸放掉了手上的這些副業,一心一意只撲在了快遞這一門行當上來,至于鋼子跟他提的擺地攤這個活計,因為是晚上出攤,基本上九十點鐘就可以收攤回家,而且有鋼子撐着整個攤子,謝嘉樹也是想着能多掙一分錢是一分錢,畢竟浩浩的手術已經開始迫在眉睫了。

攤子被砸了,他心裏的難過也不知如何排解,大冬天的飕飕寒風中跟鋼子喝完了整箱罐裝啤酒。其實人心裏一旦藏着事就特別不容易醉,兩個人從一開始的碰杯到後來漸漸地自斟自飲,鋼子別看他是大老粗的一人,其實特別不能喝酒,啤的稍微還好點,白的幾杯下肚就醉的不行了,好幾次幾個朋友在一起聚聚喝酒的時候,鋼子都是喝得不省人事然後是謝嘉樹背着回家的,而謝嘉樹呢其實也不是特別能喝,但難得的是他有很好的自制力,當他覺得快醉了的時候多一口都不會喝下去,因為他知道,母親會擔心,妹妹會擔心,還有浩浩,浩浩還在等着爸爸回去給他洗澡教他寫字給他讀故事書……

鋼子有時就特同情這個兄弟,但更多的時候都是羨慕的,雖然為了生存的打拼很辛苦也很疲累,但是謝嘉樹因為有心中的信念所以那種滿滿的充實感總能沖淡他心中所糾結的那些掙紮和疲憊,可是鋼子不同,鋼子覺得心裏有個洞,無論他怎麽努力,那個洞都無法被填滿。

他抿了一口劣質塑料杯子裏的澀澀啤酒,忽然苦笑了搖了搖頭自嘲道,“以前覺得愛情多偉大,山崩地裂似的,以為自己愛得多牛逼多不可一世,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再回過頭去看,沒有了那個人,咱還不是該結婚的結婚,該生娃的生娃,愛情算個什麽幾把玩意,平平淡淡才是咱小老百姓該享的福!”

鋼子的感慨發自肺腑,一頓燒烤吃下來兩個人都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鋼子後來回了老家相親了一個姑娘,是在鎮上的服裝廠裏當裁縫的,姑娘容貌長得不咋滴,身材嘛,還有點黑胖,但難得是人講話非常溫柔看起來也是個很賢惠居家過日子的女人,鋼子爹媽一看這姑娘本本分分又勤快懂事就喜歡的很,奈何鋼子對人家不感冒。

那天謝嘉樹在店裏幫一個熟客大爺寄件寫單子,誰承想鋼子拎着個軍綠色的解放包又跑了回來,估計是跑得時候太急了氣還沒喘勻呢就拿着個搪瓷杯子在飲水機處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

謝嘉樹看他這火燒眉毛的樣子,忽然就有點沒好氣地笑道,“當初是誰大義凜然地說回家就好好種地結婚再生個娃的,這會子,倒又開始當逃兵了?”

鋼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摸了摸胸口至今還有點驚魂未定地說,“你都不知道我媽多瘋狂,恨不得我立馬跟人姑娘結婚造個娃出來,關鍵是你都不知道那姑娘,哦,不,那大嬸長那樣——”

鋼子用手比拟了一個冬瓜的形狀,謝嘉樹差點笑到噴茶,“倒跟你饑不擇食的形像挺般配。”

他們倆之間經常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也只有鋼子,謝嘉樹與他說話時能多幾分笑容,然而就在他笑容凝固在嘴邊的那一刻,他卻忽然想到了沈瀾,想到她低頭為他剝橘子時微微輕顫的睫毛,想到她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上那些盈盈掉落的眼淚,想到她偷偷編織的謊言裏那些善意的漏洞,似乎太久太久,謝嘉樹的腦海裏也有這樣一種疑惑,他為何會想起她,而且當她與他擦肩而過時不再戲谑地拿他開玩笑找他岔子的時候,他心裏的那種空落落的感覺……

他想起上一次在醫院裏他那麽說秦海似乎确實是有那麽一點點的過分了,可是他就是個死認理抹不下面子的一個人,沈瀾不搭理他,他自然也只是分揀着自己的貨物,做着自己分內的工作。

可是為何他會為了她眸子裏黯然失色的那一刻而感到心疼呢?

謝嘉樹對着電腦屏幕發呆了半晌,其實今天晚上不是他去總公司發貨,但是心裏癢爬爬的,他找了個理由打發本來該去發貨的快遞員小黃早早下班歇息去了。

他利索地穿上印有‘元豐’快遞公司标志的工作服,戴上頭盔,踩着電動三輪車就風馳電掣地趕到了公司。

因為來得早,其他家的承包商還都沒有成群結隊地趕來發貨,整個廠區很安靜,他沒想到會在廠區的門口碰上沈瀾,或許是辦公樓區域的廁所又堵了,沈瀾用餐巾紙細細地擦拭幹了十根手指頭上水珠,正準備扔進垃圾桶的時候,正好與謝嘉樹撞了個滿懷。

沈瀾擡起眼來正要白他一眼的時候,謝嘉樹忽然嗫嚅着在嘴邊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沈瀾故意裝聾作啞地看着他,說,“你說什麽?”

謝嘉樹提高了一個音量,可依然是低沉悅耳的,“對不起。”

沈瀾驀地站在了原地,抱着胳膊,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後趁謝嘉樹不注意的時候忽然湧尖尖的高跟皮鞋踩了他一腳。

這種鑽心的痛,謝嘉樹猝不及防‘嗷’地慘叫了一把。

沈瀾這時才仿佛旗開得勝一般地沖他淡淡的笑了笑,一口雪白的牙齒口氣清新而幹淨,“對不起,疼嗎?”

不是所有被你傷害過的傷口,只要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消弭掉所有的痛楚。

謝嘉樹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簡直有毒,是誰說過的,這個老板娘充其量就是多傻白甜的白蓮花,可是此時此刻,他只覺得她好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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