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今宵-1

記者會之後，莫約過了一周半，原本如沸騰滾水的新聞熱度也逐漸冷卻了下來，威廉的動物實驗并沒有重複出來，其他的看着也懸，三篇造假，足夠讓他被踢出實驗室。然而這并非李彥霖的主要目的。

他一如往常的上班下班，上課做實驗，可他心裏總有些空落，李麟前幾天跟他說，吳安雅看不出甚麽反常。照常的上班下班，甚至還有心去‘夏螢’喝一杯。

跟說好的不一樣。

也不對，他并沒有跟誰說好，他也只是一廂情願。

李彥霖有些難受。

‘要不，今天去找老板個請假罷。’這是他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心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總得回去找她，道歉，把她該知道的事情告訴她。然後，如果她不願，他就可以回來了。

打定了主意，他就照常整裝上班了。

李彥霖覺得今天過得特別慢，明明想去找老板請假，卻讓他一拖再拖。都拖過了中午，還在猶豫。結果竟然在走廊遇到了老板，提着公事包一副要走人的樣子。

“Boss。”李彥霖叫住了他。

“嗯？有事？”

“......沒甚麽，明天再找您。”

老人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你明天就想好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離開，有些懊惱。但他沒追上去，只是回頭繼續去做自己的事。

......她不應該在這裏。

這是李彥霖無意間撇見經過樓下那個人影的第一個想法。

他原是在跟人說話，但被那個走過的身影吸引了目光之後就顧不上說話的人，李麟沒告訴他，她沒詢問他，所以對方不應該在這裏，可越是這樣想，他發現這兩點都能被推翻，因為他熟悉吳安雅，她真想來，不會問他；李麟就更不用說了，他樂見他吃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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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石火間，他就跟原本說話的人道了歉，說自己有事，幾乎等不及回應就抛下了那個人。

他用最快的方式奔向下樓的樓梯，一路心跳加快，下了樓往那人走動的方向看去，那個站在走廊上研究系辦公室門牌的人，可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吳安雅。

他忍着喊她的沖動加快了腳步走過去，彼時，吳安雅正半身探進辦公室詢問甚麽，“安雅。”他的聲音讓對方回頭看了過來，他看着她眼前一亮，對他勾起一抹笑，像是昨天才見過一樣的親近，“我正找你呢，好巧。”

然後她又回去，用英文跟對話到一半的辦公室小姐說，“我找到人了，謝謝。”

辦公室裏的小姐看見是他還打了聲招呼，“原來是要找助教。”

“嗯，我朋友。”他意思意思回複了一下，幾乎迫不及待想拉着她的手離開。

然而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他勉力收好四溢的情緒，對着吳安雅說：“走吧，先去我辦公室。”

“你在忙嗎？抱歉，沒先跟你說一聲就來了。”

對她的客氣李彥霖總有些無奈，笑道：“說甚麽傻話，我還不知道你？不忙，随時有空，走吧。”

辦公室裏還有些人，他領着吳安雅進門時也吸引了一些目光，“先坐一下，”他拉了椅子給她，“我還有一堂課，但應該可以請人代課，等我一下，我去問問。”

才要走，衣服就被拉了一下，“你那堂課要上多久？”

他知道吳安雅意思，“一堂是三節，一節50分鐘。”

她放開他的衣服，微笑道：“果然應該先跟你說的。要不，我也可以去走走等你？”

“沒事的，我去問問。”他匆匆地離開，不想她再說甚麽客氣的話。

李彥霖原想找學弟，但可惜學弟的實驗走不開，也不曉得是巧還是不巧，口袋名單幾乎不是有事就是不在，沒奈何，他只得回去，吳安雅正坐在他位置上看手機，他走近時，她注意到擡起了頭，李彥霖有些無奈地說，“抱歉，安雅，我好像得去上課了。”

吳安雅看着他一會兒，“你要是擔心，要不，我跟你去？可以旁聽嗎？”

這個提議讓他很心動，可讓她枯坐在課堂上三個小時他又有些舍不得，“上課可能有些無聊，你想去咖啡廳坐坐嗎？有東西吃，也有雜志音樂甚麽的。”

吳安雅想了想，點頭道：“好啊，你帶我去？”

“嗯，跟我要去的系館順路，我等一下下課再來找你。”

說話時正好打了鐘，他聽着鐘聲，第一次有些不想去上課，頗有無奈地抄起桌上課本，“走吧。”

她站了起來，笑着調侃：“怎麽一副恨不得逃課的樣子？”

李彥霖無奈地回道：“是啊。”

兩人肩并肩的走着，在要去上課的路上，聊着瑣碎的日常，他沒有問她怎麽會來，即便這是他心心念念許久的事，但确實發生了，他又覺得不真實；她也沒問他好不好，也許她想問，只是還不是時候。

李彥霖送她到店門口，又補充了一次等下課來找她，吳安雅沒嫌他有些焦躁，只是彎着眼眉讓他去上課，“我在這裏等你。”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婆媽啰嗦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逃課。

道了別，懷着郁悶不已的心情，上了史上最不專心的一堂課，三個小時出奇難熬，他該講的講了，學生要問的問題也回答了，講到了預定進度，還有半節課，幹脆開放問問題，沒問題下課。

大學生是無法控制的，即便網羅了各種天才的學院，八卦依舊長了腳，跑得飛快。話音才落立馬有人問起：“助教，剛你領着的，是女朋友嗎？”

李彥霖似笑非笑，“這題不考。還有沒有，沒事我要收了。”

課堂哄然大笑。

更多層出不窮的怪問題冒了出來。

他一個沒理，“下課下課。”

他知道這些會演變成流言，八卦，但他不在乎，最在乎的人都來了，他還在乎這些作甚。

三個小時下來已經接近五點，現在日照長，看着還是日光充足，李彥霖匆匆地往回趕，他不知道自己怎會如此焦躁，明知她肯定在的，卻恨不得早一刻也好，快點看到她。鄰近咖啡館，他才慢下腳步，終于有些近鄉情怯之感。

他慢下腳步，站在咖啡館附近，可一旁忽然冒出了一句齊聲式的口號：“助教加油~~~”

看了過去是剛課堂上的那群小鬼，正在馬路對面喊得歡樂，還引得經過的行人側目。

李彥霖終于笑了出來，擺了擺手讓他們走。

推門進去咖啡廳時，他并未一下子就看見吳安雅，那是個面寬型的咖啡廳，進門看見吧臺，吧臺左右各自分布桌椅，左右縱深各自有窗，找了一下，吳安雅正坐在他系館過來的那側，靠着一扇窗。

桌上擺着一杯咖啡，她低着頭正翻着一本書，他進來時的開門聲似乎也沒引她擡頭，看得很專注。李彥霖走了過去，腳步聲終于引了對方擡眼，看見是他，眼前一亮，随後頗有些腼腆問起：“我剛沒聽見下課鐘啊。”

“提早下課了，今天進度快。”

對方理解的點點頭，“其實也沒有很久。”然後像是想到了甚麽，笑了起來，“我剛才好像聽見了有人在喊助教加油，聽起來好像告白前的打氣，你進來時，有看見是怎麽了嗎？”

李·準備告白·助教表示：“......”

頓了頓，他回答：“沒甚麽，只一些小朋友在跟助教玩鬧罷了。”

吳安雅依舊眼眉彎彎的看他，附和道：“挺有活力的。”

李彥霖不知怎地，覺得此刻的她是疏離的，明明就坐在對面，已經近在眼前了，他卻還說着違心的話，一遍又一遍，他原先覺得非得到等一個适當的時機才能說的話，揭開的謊，顯得不足挂齒。

明明為此索盡枯腸，費盡心機，可等真達成了目的，卻覺得自己太蠢，浪費了太多時光，拖着她的青春，她的感情，只是為了成全自己的自私、幼稚、跟膽怯。

他明明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

這些年，他費盡心思去證明她愛他，她的長情，可那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嗎？

他卻還任她難受、哭泣，孤寂相思。分明，他一點都不想看到她這樣，這些年，他到底在做些甚麽？葉景淳的鬼魂又出現了，他罵他的話語不停地重複在腦海，那些時不時會在腦中回放的話，把他拖在自責與愧疚的深淵裏徘徊、游蕩、掙紮。

‘你說你在乎，在乎個屁，在乎她，你會讓她難受，讓她哭，讓她愛上你又把她遠遠抛開？你只是自私個的混蛋。現在她躺在醫院裏了，你開心了嗎？得意了嗎？高興了嗎？李彥霖，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到底懂不懂愛人？算了算了，你不要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他媽的你就一輩子不要回來！’

“彥霖，”吳安雅的聲音把他帶回了現實，她坐在對面，緩聲細語，溫柔平和地對他說：“照你的意思，我已經來了，你準備，都告訴我了嗎？”

李彥霖眼前的她迅速模糊了，模糊成一個人影，他忍不住擡手遮住了臉，感覺手無法控制地顫抖，他止不住熱淚不停地滑落。原來她知道了，看穿他設了這個局，卻還束手走了進來，甚至還等着他把身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才問出口，他到底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做才足以回報，她放在他身上的點滴情意。

終于，他嗚咽着不成句的聲音對她說：“跟我回家，我甚麽，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