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蕭阮一半喜、一半憂。

喜的是蕭爾沅的這件事算是掀過去了,藺北行和她沒有交惡;憂的是蕭家居然和靖安王府有這樣的過節,以後若是藺北行真的得了勢翻起了舊賬,祖父這個始作俑者只怕很難逃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蕭珏在祠堂裏實打實被關了十天,期間蕭陳氏去找蕭钊求了情,蕭钊并沒有松口。

十天後,蕭钊親自去了祠堂,和蕭珏長談了一番,也不知道他們在裏面說了什麽,最後蕭珏總算是出來了,蕭陳氏心疼得很,抱着她哭了一通。

蕭珏自始至終也沒有和蕭阮賠禮道歉,蕭阮自然也不會用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只盼着蕭珏能夠從這次教訓中清醒過來,不要再做什麽不切實際的美夢。

很快,春闱開始了,全家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蕭亦珩的身上。

春闱一共三日,學子們在貢院裏也被關了三日。

結束那天,蕭陳氏帶着兩個女兒去貢院門口迎候,眼看着學子們一個個出來臉色蒼白、步伐虛浮,還有幾個一出來見了日頭就暈了過去,把蕭阮吓得一個勁兒朝裏張望,深怕蕭亦珩也出了什麽意外。

門口等着的有好幾個熟識的,寧國公世子夫人也在,看起來比她們還要緊張,雙掌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彌陀佛。

“蕭二姑娘。”

蕭阮回頭一看,是平王妃。

她上前打了聲招呼,納悶地問:“周小王爺不是身上還不舒坦嗎?怎麽也來參加春闱了?”

平王妃樂了:“是啊,他還疼着呢,我讓他別來了,反正家裏這麽多田産鋪面,多養他一個閑人也沒什麽,他一聽就跟個炮仗似的點着了,偏偏要來,還和我打了賭了,要是他能進前三甲,我就得在祖宗靈牌面前跪上三天三夜,說上一千句周衛哲是個棟梁之才……”

蕭阮掩着嘴笑。

這個周小王爺,中了激将法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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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前面一陣喧嘩聲傳來,一霄書院裏平水齋的同窗一溜兒地出來了,蕭亦珩和武寧侯世子一左一右扶着周小王爺,平王府的下人們一窩蜂地擁了上去,七手八腳地想要去擡人。

周小王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讓開,自己則松開了好友的手,挺着胸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家馬車走去,經過平王妃身旁時,他還重重地哼了一下,以示不屑。

平王妃忍住笑,和蕭阮道了別,追上去了。

慕呈青也出來了,他的臉頰瘦了一圈,臉色也略顯蒼白,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目光炯炯。慕王氏忙不疊地上前,下人們送上了湯水和點心,他喝了幾口,回頭看向蕭阮,打了聲招呼:“蕭師妹。”

蕭阮嫣然一笑:“慕師兄,看來你胸有成竹,金榜題名不在話下。”

“那是自然的。”慕呈青傲然道,“等着師兄奪個三鼎甲給你瞧瞧。”

“哎呦我的小祖宗,”慕王氏倒是被他吓了一跳,“哪有你這樣吹噓的,等放榜了再說行不行?走走,回家去了。”

慕王氏拖着慕呈青走了。

蕭亦珩在一旁聽得真切,滿心不是滋味,等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湊到了蕭阮旁邊,支支吾吾地問:“二妹妹,你……算過沒?”

“算什麽?”蕭阮聽不懂。

“就是那個知道衛哲打板子的法子……算一算這放榜……”蕭亦珩有點中氣不足。

蕭阮恍然大悟:“大哥,你放心吧,必定在一甲之內。”

“那我和他……會是誰厲害?”蕭亦珩得寸進尺地追問。

蕭阮想了想問:“慕師兄會問這個問題嗎?”

“他?他自然就是那種老子天下第一的……”蕭亦珩的聲音一下子頓住了。

慕呈青向來毫不懷疑自己天下第一的才學,而他卻需要靠別人的肯定才能有信心,這其中高下立判。

蕭阮定定地看着他,輕聲道:“大哥,你不要和他比了,柳柳姑娘要是真心喜歡你的話,不會因為慕師兄比你有才華就移情別戀的,更不會因為你高中而重新喜歡上你,你要是能放下,就放下吧。”

蕭亦珩呆滞了片刻,猝然轉身快步往前走去:“走吧,回家了。”

蕭阮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前世,柳柳對蕭亦珩有情,卻決然地用慕呈青做擋箭牌和蕭亦珩一刀兩斷,蕭阮猜想,是柳柳知道自己和蕭家嫡長子有雲泥之別,連做個小妾都是高攀了,所以索性痛下決心一刀兩斷,保留彼此之間最後的一點尊嚴,也好過日後感情消磨殆盡後的一地蒼白。

這一世,兩人之間還是隔着天塹鴻溝,強求的話也一樣不會有好結果,還不如趁早讓蕭亦珩死了心。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霄書院平水齋的學生,幾乎都進了前三甲,就連周衛哲也不例外,據說平王府連擺了三天的流水席來慶祝,周衛哲更是神氣活現地來蕭亦珩和蕭阮這裏顯擺了一番,說他的小繼母“這下口服心服,再也不敢對他大呼小叫了”。

蕭亦珩自然不會止步于前三甲。

又過了幾日,前三甲貢生殿試,蕭亦珩一早就去了金銮殿,蕭陳氏則去了育王寺祈福,盼着能有好消息盡快傳來,蕭珏陪着一起去了。

蕭阮原本也要一起去的,但周荇宜的身體不太好,前陣子着涼病倒了,這病去如抽絲,蕭阮不放心,便留下來陪着祖母了。

陪着說了一會兒話,周荇宜睡着了。

蕭阮悄悄地退了出來,剛在前廳坐下,有管家慌裏慌張地前來禀告:“二姑娘,太子殿下來了,說是來拜見大長公主。”

蕭阮心裏“咯噔”了一下,還沒等她迎出門外,周衛熹就進來了。

蕭阮剛要見禮,周衛熹擡手把她攔住了,笑吟吟地道:“阮妹妹也在,那可正好,第一次登門,我替你帶了件禮物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他招了招手,內侍送上來了一個檀木盒子,蕭阮連忙推辭:“太子殿下,無功不受祿,我……”

“阮妹妹,”周衛熹凝視着她,眼裏有着一絲不解,“我們好歹也算是親戚,這又不是在宮裏,你這麽見外幹什麽?還是說我做了什麽事讓你不高興了?”

“怎麽會?”蕭阮恭謹地回道,“太子殿下龍章鳳姿,素來就是令人仰慕的,只是我從江南來,也不知道什麽禮節,上次賞春宴就被別人笑話了,再也不敢肆意妄為了。”

“笑話什麽?我看倒很是率性可愛,”周衛熹不以為然,“旁的女子都一個個嬌嬌怯怯的,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只有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蕭阮愣住了。

前世她和周衛熹相處了這麽幾年,一直以為周衛熹喜歡的是溫柔賢淑的女子,她也努力收斂本性,久而久之,那一段在大長公主庇護下快活任性的江南時光都褪去了顏色。可現在看周衛熹這神情,難道,從前她和身邊的人都弄錯了周衛熹的喜好?

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蕭阮的心緒紛雜,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太子殿下說笑了,我可瞧見了,皇後娘娘一直看着崔家的五姑娘呢。”

周衛熹怔了一下,臉色有些郁郁,好半天才道:“是啊,母後很喜歡她。”

蕭阮心裏頓時明白了。

皇後的确看中了崔茱兒,但周衛熹莫名對賞春宴上射柳的她有了不一樣的好感,所以私自前來想要試探一下。

這樣看來,前世周衛熹對崔茱兒也并不是什麽真心實意的喜歡。

“皇後娘娘聰慧睿智,她身為天下女子表率,那眼光一等一的好,自然明白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崔家五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長得花容月貌、身姿妙曼,對太子殿下癡心一片,你們倆站在一起,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蕭阮搜腸刮肚地想着誇獎的話,最後鄭重地加了一句,“太子殿下聽皇後的,總是沒錯。”

“阮妹妹,其實我……”周衛熹欲言又止。

蕭阮裝着沒聽見,一臉憂慮地道:“太子殿下,這陣子我祖母的身子一直不見好,我憂心得很,只想着侍奉祖母跟前,旁的什麽心思都沒有,若是我的應對有什麽不得體的地方,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周衛熹這才想起自己來蕭府的借口:“大長公主怎麽了?”

遠遠的傳來“吱呀”一聲開了,不一會兒,孫嬷嬷扶着周荇宜從裏面出來了。

“這些下人越來越憊懶了,也不叫我起來迎駕,真該好好責罰。”周荇宜強打起精神,“太子殿下快快請坐。”

周衛熹趕緊上前:“是我來的唐突了,皇姑婆的身體有恙,有沒有請太醫院的人來瞧過?”

“陛下操心國事,我這點小病,就不要讓他憂心了,養養就好了,”周荇宜笑道,“倒是太子殿下,聽說你這些日子協理朝政,很得陛下贊賞,可喜可賀啊。”

眼中喜色一掠而過,周衛熹謙虛地道:“都是太傅和幾位大臣教導有方,倒讓皇姑婆見笑了。”

“殿下謙遜聰慧,真乃我大乾之福。”

……

周衛熹小坐了片刻,不得不承認,他身為大乾的儲君,在帝後和帝師的教導下,談吐得體、進退有度,讓人如沐春風,和蕭阮聊江南的美景,和周荇宜聊先帝的事跡,小半個時辰一晃眼就過去了。

送來的紫檀盒子也被打了開來,是一方松花石雕花如意紋硯,這禮物挑選得也是一如既往的合意。

如果不是有過前世被負心薄幸的經歷,只怕蕭阮這一世也十有八.九要被周衛熹所蒙騙。

周荇宜的精神明顯看起來不佳,周衛熹眼看着也沒有什麽和蕭阮獨處的機會,不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送走了周衛熹,蕭阮有些心不在焉,扶着周荇宜回前廳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阮兒,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周荇宜拉着她的手,凝視着她。

蕭阮點了點頭,扶着周荇宜在椅子上坐下,她則搬來了一把小杌子,像小時候一樣靠在了祖母的膝上,悶悶不樂的道:“祖母,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你,擔心祖父,擔心大哥,”蕭阮輕聲道,“還有,擔心我自己。”

周荇宜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怕太子殿下喜歡你?”

蕭阮點了點頭:“瞞不過祖母的眼睛。”

“傻孩子,你在賞春宴上這樣,我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周荇宜笑了,“你是我從小養大的,你眼珠一轉,我就知道你要打什麽鬼主意。”

蕭阮不好意思地把臉埋了起來,嘟囔着道:“祖母怎麽還笑我?我都不知道絞盡了多少腦汁,才想出了這麽一個主意,現在我聽說皇後娘娘已經在和崔家議親了,這太子殿下怎麽又來這麽一出,是什麽意思?”

周荇宜沉吟了片刻,哂然一笑:“大約是想魚與熊掌兼得吧。”

蕭阮苦笑了一聲:“是不是凡是男子都想要左右逢源?”

“可能吧。”周荇宜淡淡地道,“不過你放心,皇後娘娘千挑百選替他定下了崔家的太子妃人選,也必定和陛下通了氣,以太子殿下的脾氣,不會因為這點小小的喜歡而去忤逆皇後的意願,他若是存了想納你為良娣的心思,別說是你,我先第一個不答應。”

蕭阮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那就好。”

“阮兒,”周荇宜定定地看着她,眼裏的悲傷之色一掠而過,“祖母有一句話,你一定要記在心裏,以後不管你嫁給了誰,也不管你的夫君如何地疼你愛你,你也一定要守好自己的本心,十分中留個兩分給自己,世間男子多薄幸,前頭濃情蜜意,轉頭就枕冷衾寒,這樣的事情,祖母看得多了,你要切記。”

蕭阮愣了愣,脫口而出:“祖母這是在說祖父嗎?祖父他有了你,為什麽又納了那個人為妾呢?是不是也想要左右逢源所以騙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反派們:周衛熹這厮來湊什麽熱鬧?!

醋哥:誰讓我家阮妹妹人見人愛呢[攤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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