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事情峰回路轉,一下子又有了希望。

陳大夫半途就上了馬車,施了銀針,周荇宜醒了過來,但是時而糊塗時而清醒;到了府裏,陳大夫搓着手冷汗連連,“我早就勸大長公主不要用這劑猛藥,她不聽,這果然就出了事了。”

蕭陳氏在房間裏急得直抹眼淚,蕭翊和蕭钊那裏遣人送了信,也在趕來的路上了。

不一會兒,藺北行終于在蕭阮的期盼下領着段琪安來了,一進門,段琪安和陳大夫對答了兩句,便沉着臉要把人全都轟出去,孫嬷嬷不肯,段琪安惱了:“我替人看病向來就是獨來獨往,除了我的藥童,誰都不能在房間裏。你們既然不信我,那就不用看了,世子,我的身份既然被你揭穿,只怕我也不能留在府裏了,日後你多保重。”

他拎起藥箱要走,蕭阮慌忙攔住了:“段大夫,你別生氣,我們這就都出去,我祖母的性命,就交托給你了。”

“砰”的一聲,門被毫不客氣地關上了。

藺北行有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就是這個脾氣,能人異士嘛,都是有點古怪的,但他的醫術的确高明,從前我親眼看到他把一個咽了氣的病人給救活了,想必大長公主的病,也不在話下。”

“你怎麽找到他的?”蕭阮輕聲問。

“我的人在西南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段琪安這個人,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反過來排查了一些在西南行醫的大夫,這才對上了號。他在西南很有名氣,但因為很早以前得罪了西南十六洞的一個洞主,為了避禍就改了名字。”藺北行面有得色,“你要不是找我幫忙,只怕找上十年八載的都不一定能夠找到。”

蕭阮凝視着他,淚光盈盈。

藺北行被看得有些心癢癢的,只可惜,這廳裏這麽多人,連半句不得體的話都不能多說。

“藺大哥,大恩不言謝,要是段大夫能把我祖母的病治好,我……”她哽咽着道,“我就是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後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藺北行傲然道:“我幫你找人,自然不是貪圖你的恩情,再說了,我能要你做什麽事?”

一旁的蕭亦珩一聽,本能地覺得不太妥當,立刻下意識地補充了一句:“是啊,他能要你一個姑娘家做什麽?這就算是我們蕭家欠了他一個人情,日後如果有什麽驅弛,我一定在所不辭。”

正說着,外面傳來了“哐啷”一聲,院子門被重重地推開了,蕭钊幾乎是踉跄着沖了進來,一把抓住了蕭阮的手,那手指都在顫抖:“阮兒,你祖母怎麽了?怎麽好端端地就暈倒了?”

蕭阮不知道要怎麽說,好半天才哽咽着道:“祖父,等祖母醒來,你自己問她行不行?”

蕭钊心急如焚,目光落在了孫嬷嬷身上:“你說,荇宜她到底怎麽了?”

孫嬷嬷含淚看着他,恨恨地道:“不知道。”

“陳大夫,你……你總能說了吧?大長公主到底怎麽回事?”蕭钊幾步到了陳大夫跟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領,向來儒雅溫文的蕭太傅,眼中赤紅一片。

“我不知道,大長公主不許我們多嘴一個字。”陳大夫的臉色黯然,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蕭大人,只是你是她的枕邊人,居然沒有察覺出大長公主的不對勁嗎?”

蕭钊定定地看着他,頹然撒了手,坐倒在了太師椅上。

等待最是煎熬。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日頭漸漸西斜。

房間裏是令人窒息一般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遠處那扇薄薄的木門上,屏息聽着裏面的動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開了一條小縫,藥童從裏面探出頭來叫了一聲:“來兩個幫手,服侍一下病人解尿。”

孫嬷嬷領人飛奔着進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藥童把門打開了,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病人醒了,有沒有可以主事的人?我師父有要事交代。”

蕭钊和蕭阮幾乎同時應了一聲,搶步進了卧房。

卧房裏的光線有點陰暗,一股隐隐的鐵鏽味傳來,床前的木盆中有一灘血跡。周荇宜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眼神卻已經清明了,看見蕭阮,她扯了扯嘴角,喃喃地叫了一聲:“阮兒,別怕。”

蕭阮哽咽着拉住了她的手:“祖母,我怕,我怎麽能不怕?你不要這樣吓我了好不好?”

蕭钊站在床前一動不動。

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削病弱的病人,居然會是他那個雍容高貴的妻子。這些日子,周荇宜一直深居簡出,除了蕭阮,幾乎不見別人,連他想見上一面都很困難,見了面也往往沒說幾句就乏了,把他趕去書房睡。

久而久之,他也有點冷了心,再也沒有心情去拿自己的熱臉貼冷屁股了。

萬萬沒有想到,周荇宜屢次說的“乏了”并不是托辭,她居然是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得那麽嚴重。

他這個做丈夫的,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還在那裏為了些許冷淡置氣。

若是萬一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了……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荇宜……”他顫聲問,“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是我不好,我……”

“這位大人,別假惺惺的了,”段琪安一邊收拾藥箱,一邊慢條斯理地道,“你自然是不好的,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這是怎麽做一家之主的?”

“是我不對,居然沒察覺出她得了病……”蕭钊喃喃地道。

“我說的大事,當然不是你夫人病了這件事情,”段琪安冷笑了一聲,“她的确已經病重,但還不至于到膏肓之症,這一次發病這麽急,是因為這一陣子食用了過量的禁忌之物徹底引發了消渴症的并發症,這個家裏,有人想要你夫人的命!”

段琪安的話,仿佛平地一聲雷,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蕭钊站立不穩,扶住了床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怎麽可能?”

段琪安看向孫嬷嬷:“你家夫人這陣子的飲食有無異常?”

孫嬷嬷的臉色慘白:“大長公主的飲食一直和平常一樣,并無變化,就是她到了京城之後,比以前容易餓了很多,家裏的飯菜點心又很對她的胃口,因此一天之中常常要吃個五六次,陳大夫說了,少食多餐這對大長公主有好處,我們也就仔細伺候着用了。”

“那你們有沒有察覺,她食用了過量的甜食?”段琪安皺着眉頭問。

“沒有啊,”孫嬷嬷搖了搖頭,又想了一會兒,猛然拍了一下腦袋,“這一兩個月以來,廚房裏倒是每天定時會送過來點心給大長公主服用,難道是這個原因?可是,我們不知道大長公主不能吃甜食啊!”

陳大夫有些詫異:“段大夫,你的醫術高明我沒有話說,但這消渴症在很多醫書上都有記載,食用甜梨可以緩解症狀,甚至治愈,怎麽可能不能食用甜食呢?而且,大長公主的飲食向來很有節制,應當不會過量食用。”

段琪安嗤笑了一聲:“什麽醫書,醫書能有我懂嗎?甜梨是特例,和其他甜食不同,夫人的尿甜而膩,必定是這一陣子攝入了太多的甜食,消渴之症最忌食甜,持續食用後用不了多久,病人便會病情加重,腎虛精虧,下肢癰疽而死。你們以前的病症緩慢加重,說明食糖尚在控制範圍之內,但這一次突然發病,如果不是你們刻意改變了飲食習慣,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暗中作祟。此人手段隐秘,應當是有高人在暗中指點,或者,他自己本身就是個大夫。”

陳大夫滿面怒容:“一派胡言,你這是在懷疑我嗎?我自大長公主開府之後就随侍左右,怎麽可能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

“我沒說,不關我的事,”段琪安背起藥箱,撣了撣身上莫須有的灰塵,一臉的不耐,“這人我是給你們暫時救回來了,但以後的事情不要找我,左右這病人是要被人害死的,別砸了我的招牌。”

“等一等!”蕭阮倏地站了起來,她的唇緊抿着,哭得紅腫的雙眼死死地盯着段琪安,“段大夫,你怎麽知道我祖母的尿甜而膩?”

“我親口嘗的。”段琪安瞟了她一眼,對這個嬌滴滴哭得雙眼紅腫的姑娘沒什麽好感,“怎麽,嫌我髒?”

蕭阮搖了搖頭:“段大夫,我信你的話,一個願意嘗病人尿的大夫,必定不會是嘩衆取寵之輩。孫嬷嬷、陳大夫,我信你們都是清白的,不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但為了祖母,還請你們多多諒解,也當是還自己一個清白。”

孫嬷嬷和陳大夫連連點頭。

蕭阮看向蕭钊:“祖父,請立刻請大理寺的人前來協助徹查,從上到下,包括你我在內,都不能有一個遺漏!”

“好,阮兒你說的對,”蕭钊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來人吶,把府門關上,不許進出,誰敢行此惡毒之事,我一定要親手把這個人揪出來千刀萬剮!”

作者有話要說:不得不使出我的洪荒之力來雙更了!晚上九點見,小天使們多多留言給我打打雞血叭!

ps:古時候的消渴症和糖尿病有很多相似之處,具體的治療和禁忌我參考了糖尿病,也加了我的一些想象,一切為劇情服務,如果有什麽不對,大家溫柔輕拍鴨~~

感謝小天使我是大魔王扔了1個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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