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今年的夏天,熱得尤其早,剛六月頭上,熱浪就一陣陣襲來,樹上的蟬鳴聲一聲接着一聲,讓這盛夏更添了幾分躁動。
窗外的老槐樹枝葉茂盛,将盛夏的烈日阻隔在外,幾支栀子花插在窗口的花架上,一陣清幽的香氣襲來。
蕭阮半靠在羅漢榻上,手裏拿着一本詩集凝神看着,她的手邊上放着一碗冰鎮過的葡萄,皮都被剝好了,一個個水靈靈圓滾滾的,她用個小叉子插上,時不時地叉上一顆放進嘴裏。
這本慕呈青的詩集她已經幾乎會背了,但她還是喜歡時不時地拿出來品讀幾番,慕呈青的文筆瑰麗,寥寥幾句便将江南山水的清靈躍然紙上,令人遐想連篇,很多詩句百讀不厭,有種齒頰留香的感覺。
這樣有才氣的男子,恃才傲物了一些,也是難免。
蕭阮心裏贊嘆不已。
禾蕙坐在小杌子上繡花,偶爾擡頭看上蕭阮一眼。
門“吱呀”一聲開了,木琉端着托盤走了進來:“二姑娘,喝點百合蓮子湯吧,大夏天的消消火,段大夫還在裏面加了特別的藥劑,說是能開胃。”
“段大夫來了?”蕭阮放下詩集站了起來,“祖母呢?她醒了嗎?”
“醒了,孫嬷嬷正在伺候她穿衣。”
“我去瞧瞧。”
“哎,姑娘,你喝了湯再走!”
蕭阮只好回過頭來,“咕嘟嘟”地把一碗湯都喝完了。
從蕭阮居住的小雅苑到周荇宜的主屋,中間隔着一個小花園,花園裏的石榴花開得正豔,蕭阮忍不住摘了一捧,興沖沖地穿過了月洞門,不一會兒就到了主屋前。
“祖母,你看,這石榴花真好看。”還沒進門,她便迫不及待地叫了一聲。
廳堂裏有客人在。
羅漢榻上,念空禪師和慕呈青正在對弈,周荇宜則坐在旁邊的一張杌子上觀戰。
一聽蕭阮的聲音,三個人齊齊回過頭來看她。
嬌嫩的肌膚仿佛上好的瓷器,透着一層溫軟剔透的光,少女的身姿妙曼、容顏嬌美,手中那捧豔紅的石榴花,非但沒能分去她的半點嬌美,反倒被映襯得有些俗豔了。
慕呈青呆呆地看了片刻,耳根隐隐發燙了起來,猝然避開了眼去。眼前的黑白棋盤,仿佛都成了蕭阮的笑臉,他的腦中空白一片,手中的白子在棋盤上胡亂一填……
念空禪師笑了起來:“呈青,落子無悔啊。”
慕呈青一看,他把自己填進了念空禪師做的局中。
高手過招,哪有一着可以失誤的,慕呈青一路兵敗如山倒,不一會兒就繳械投降。
念空禪師把棋盤一推:“好了,你的心思已經不在了,就不要下了。”
慕呈青有些羞愧:“是我修為不夠,沒能靜下心來全神貫注。”
蕭阮這邊把花插好了過來見禮:“念空禪師,今天怎麽得空過來了?慕師兄,是什麽事情靜不下心來?說給我聽聽,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呢。”
慕呈青趕緊摒除了腦中的雜念:“沒……沒什麽。你這石榴花真好看,不過,你比它更好看。”
蕭阮嫣然一笑:“能得慕師兄的誇贊,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念空禪師打趣道:“呈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世上大多數女子,都是喜歡聽甜言蜜語的,日後一定要多多誇獎你師妹。”
慕呈青恍然大悟:“多謝念空禪師點撥。”
大家說笑着,重新一一落座。
念空禪師剛剛雲游回來,一聽說大長公主前陣子病重,立刻就登門探病了,正好,慕呈青上門找他,也就跟着一起來了。
“沒想到我出去了一趟,大長公主就出了這樣的岔子,”念空禪師有些感慨,“幸好,今天一看,大長公主的氣色好了很多,我也就放心了。”
從蕭家搬出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周荇宜和蕭钊的和離,已經被啓元帝默許,蕭秦氏謀害皇族罪證确鑿,已經被處死、周荇宜沒有了雜事的糾纏,閉門謝客、全心養病,又有段琪安的精心治療,病情大有好轉,原本腫脹的雙腿漸漸恢複了正常,頭暈目眩的症狀也改善了很多。
雖然段琪安說,消渴症徹底治愈的可能不大,這一輩子周荇宜可能都要和湯藥作伴,但比起前世,這樣的結果好得實在太多,蕭阮心滿意足。
“是啊,祖母現在好多了,那天暈倒是可真把我吓死了,”蕭阮一臉的心有餘悸,“多虧了段大夫。”
她往四下看了看:“祖母,段大夫呢?”
周荇宜也有點納悶:“剛才還在替我改藥方呢,怎麽一眨眼就沒人了。”
蕭阮打心眼裏感激這位段大夫。
段琪安嘴巴毒、脾氣傲,除了在藺北行面前稍稍收斂之外,別人那裏都沒個好臉色,但他的醫術的确高明,對病人也盡心盡責,現在就連陳大夫也已經對他心服口服。
“宮裏送來的葡萄很好吃,我還想給他帶點回靖安王府呢。”蕭阮有些遺憾地道,“念空禪師、慕師兄,你們也帶點走。”
大家坐着聊了一會兒,慕呈青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不着痕跡地朝着蕭阮看上兩眼,終于下定了決心,恭謹地問:“大長公主,我聽說公主府裏有一株紫薇花,此時正值花季,十分漂亮,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前去欣賞一二呢?”
大長公主身體不便,念空禪師陪着她,蕭阮正好也找慕呈青有事,便陪着一起去了後花園。
兩人走在青石磚鋪成的小徑上,木琉和禾蕙跟在後面,四周傳來一陣草木的清香,偶爾還有鳥兒的鳴叫聲,清幽中透着一股意趣。
“你怎麽知道公主府裏有株紫薇樹?”蕭阮好奇地問。
這紫薇樹長得很高,已經超出了圍牆,但若不是走得近了也看不到,寧國公府在京城的另一頭,慕呈青總不能閑着無事就來這裏逛吧?
慕呈青頗有些赧然:“蕭師妹,其實我一早就想來探望大長公主,只是來了幾次大門都緊閉着,說是不見客,所以,我只好一有空就在這四周走走,盼着能有大長公主和你的消息。這附近的角角落落,我現在閉着眼睛都能畫出來。今天幸好念空禪師過來,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才能進來。”
蕭阮怔了一下。
為了怕打擾周荇宜的靜養,公主府這一個多月來的确閉門謝客,誰來都不見。
難得慕呈青這麽有心,她心裏頗有幾分感動:“慕師兄,謝謝你這麽牽挂我們,以後我和門房說一聲,你什麽時候要過來盡管過來就是。”
慕呈青一喜:“那可太好了。”
說話間,後花園的紫薇樹就在眼前了。
此時正值紫薇花期,這顆紫薇樹有些年頭了,樹冠茂盛,樹葉綠得發亮,一簇一簇的紫薇花仿佛一朵朵紫色的雲,在碧空下枝頭間爛漫。
慕呈青原本只是找個借口出來,想和蕭阮單獨說一會兒話,此時倒是真的被這美景震懾了。
蕭阮也輕呼了一聲,飛快地跑到了紫薇樹下,揚起臉來往上看去:“前幾天來的時候還是花骨朵呢,今天都開得這麽漂亮了,我都要舍不得摘了。”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花瓣輕飄飄地起舞,慢慢地在蕭阮身邊飄落。
蕭阮伸出手來,追逐着那花瓣,裙袂飄飄,腳步輕盈,仿佛淩波仙子一般。
慕呈青定定地看了片刻,胸口一陣激蕩,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面醞釀着,即将破土而出。
蕭阮手裏抓住了幾片花瓣,興沖沖地回到了他身旁:“慕師兄你看,要是把它們做成書簽,會不會很漂亮?”
“沒你漂亮。”
慕呈青脫口而出。
蕭阮樂了:“慕師兄這也學會了甜言蜜語嗎?”
慕呈青的臉上發燙,顧左右而言他:“這……這書簽若是做好了,能不能也給我一份,也好留住這紫薇花的美景。”
“慕師兄所請,我自然無不應從。”蕭阮笑吟吟地道,“對了,我正有些疑問,想向慕師兄求教呢。”
兩人在紫薇樹前站定了,蕭阮熟讀了慕呈青的詩集,有些詩句不太理解,正主在這裏,正好請教一二;慕呈青又驚又喜,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一來一去,從詩詞談到了美景,從美景又談到了書法,兩人志趣相投,看法相近,聊着聊着,彼此真有幾分惺惺相惜了起來。
讓蕭阮意外的是,和第一次初見相比,此刻的慕呈青褪去了倨傲,言談舉止間少了些許鋒芒畢露的尖銳,變得好相處了很多。
“師妹,其實,我今天來,除了探望大長公主之外……”慕呈青忽然沒了剛才的侃侃而言,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吞吞吐吐了片刻才下定了決心,迎視着蕭阮的目光正色道,“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想要來謝謝你。”
“謝我幹什麽?”蕭阮奇了。
“謝謝你在一霄書院對我說的兩句話,”慕呈青鄭重地對她一躬到底,“我一開始并不太明白,但仔細回味了之後,覺得很有道理。”
蕭阮已經忘了自己說了什麽了,困惑地問:“哪兩句話?”
“你的君王賢士說,還有那句所信者目也。”慕呈青提醒道。
蕭阮這才想起來,赧然一笑:“你還記得那幾句話?都是我胡說八道狡辯的。”
慕呈青凝視着她,低聲問:“你該知道我的身世吧?”
蕭阮不知道他忽然提這個幹什麽,只好點了點頭。
“這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從來都沒人可以碰,我心裏自卑得很,恨不得把這個出身從世人腦中抹平,”慕呈青苦笑了一聲,“可偏偏我又覺得自己才高八鬥、無人能及。到了京城之後,我誰都看不起,又覺得誰都看不起我,半點都不想和人相處,連朋友都沒一個。”
蕭阮心裏頗有幾分唏噓。
的确,這就是前世慕呈青的境遇,所以他榮寵上天時恃才傲物,落入泥地時無人幫扶,偏激偏執,到了最後徹底成了反賊叛軍。
“幸好,你當頭棒喝了兩句,這才明白自己從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從前最在意忌諱的東西,忽然就看開了,”慕呈青笑了起來,“現在我覺得京城裏的世家子也有他們可愛的地方,比如周小王爺,他的嘴很欠,可人卻很有趣,和他在一起很開心;還有你哥,雖然傲氣得很,可人卻很仗義。”
蕭阮長籲了一口氣。
怪不得慕呈青有點變了,原來是從“外室子”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仔細想想,蕭阮覺得自己也變了。
從前只想和慕呈青敬而遠之,讓蕭亦珩遠離戰死的厄運;現在,她卻和慕呈青惺惺相惜,頗有幾分知己的感覺。
雖然她無法避免太子和三皇子的皇儲之争,也沒有能力将寧國公府從泥淖中拽出來,但她卻希望慕呈青能有更好的結局。
“慕師兄,你能想明白,那是最好不過了。”她嫣然一笑,“今日我也正好有件事情要叮囑你,你一定要聽我的。”
慕呈青的心神一蕩:“師妹你說,我一定言聽計從。”
“我算了一卦,這兩年你和風月之所犯沖,萬萬不可再踏足歌館、青樓,”蕭阮鄭重地道,“切記切記。”
慕呈青怔了一下,忽然臉漲得通紅:“師妹,你別誤會,我會去那裏只是她們喜歡唱我寫的詩,我和她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絕對沒有別人所說的花眠宿柳!”
蕭阮愕然:“我知道啊,我沒有誤會……”
慕呈青急眼了,正要再好好辯解一番,忽然,一聲重重的咳嗽傳來,兩人齊齊回頭一看,藺北行正站在不遠處,眼神陰冷地看着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來啦,你們期待的反派們一個個過來露臉啦,看看你們歡迎的力度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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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