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蕭钊剛才一心只在周荇宜的身上,此時才發現,這一行五人,除了蕭阮這個孫輩之外,剛好兩兩成對。

明樂縣主身旁的那位年輕人,一看就是明樂養着的面首,兩人神态親昵;鄭晉偉和周荇宜年少時曾經有過一段暧昧,後來成了好友又十分親密,此時兩人在一起,一個和離,一個鳏居多年,傻子也知道鄭晉偉心裏想的是什麽。

就算鄭晉偉沒有那個心思,可明樂縣主和這個面首擺在這裏,周荇宜若是也學了樣,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一時之間,蕭钊的腦中一片空白。

昨日聽到蕭阮提及周荇宜要來賞梅,他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終于下定決心再來碰碰運氣,今日一大早就遣人向啓元帝告了假,然後特意跑到這觀梅亭附近在寒風中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沒有被鄭晉偉派來的人清場,等到了周荇宜。

此時此刻,手裏拿着的白梅因為在寒風中被折了太久沒了神氣,蔫蔫地挂在枝頭,而周荇宜手中的紅梅在枝頭傲然怒放着,仿佛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是真的已經沒有希望了嗎?

破鏡再難重圓,覆水永世難收。

他的心裏仿佛刀絞一般,連呼吸一下都疼得難以忍受。

那個曾經在春光中一身紅衣、策馬飛奔的嬌美少女,笑容璀璨、鮮活動人,京城中所有年輕男子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盼着她的目光能有落在自己身上幾分,他也一樣。

明帝賜婚的旨意下來之後,那一道道豔羨的目光讓人飄飄然,他在人前矜持淡然,人後卻欣喜若狂,半夜裏趁着夜深人靜,一路從府裏跑到了公主府,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才将胸口的狂跳平息了下來。

然而,最後,他把一切都弄砸了。

兩人成親了三十載,琴瑟和鳴才不到十年,就被蕭秦氏毀了。他親眼看着周荇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卻還一直自以為是,覺得周荇宜遲早有一天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後來周荇宜對他越發冷淡,甚至遠走江南。這十年來,很多亂糟糟的消息從江南那邊傳過來,包括鄭晉偉的,他也越發委屈和懷疑,總覺得周荇宜當初嫁給他是迫不得已,所以才會這麽狠心,一走就是十年,他寫了這麽多書信想要讓周荇宜回來,也石沉大海,把他一個人扔在京城苦苦思念……最後,這些莫須有的猜忌釀成了這樣的大錯。

現在,難道兩個人真的要漸行漸遠,再也不會有半點交集了嗎?

“荇宜,你真的……真的不能再聽我說幾句話嗎?”蕭钊顫聲問,“我還有話想對你說,我……是做錯了事,可你難道連一次悔改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嗎?”

“蕭太傅,”周荇宜客氣地道,“你言重了,你乃國之重臣,談什麽悔改不悔改的,煩請多多保重身體,陛下和大乾社稷,都還需要你匡扶呢。”

蕭钊慘然一笑:“好,我明白了。日後我依你所想,盡我所能輔佐陛下。你以後也要多多保重身體,若是有什麽喜歡的、想做的事情,盡管去做,不用顧及我了。”

“多謝蕭太傅。”周荇宜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走了……”蕭钊貪戀地看了她幾眼,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差點一頭從亭子的臺階上栽了下來。

“祖父!”蕭阮眼中含淚,飛奔上去扶住了他。

“好孩子……”蕭钊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陪你祖母去吧。”

蕭钊走了,下人們将備好的屏風、火爐都一一放好,亭子裏暖和了起來,放眼望去,林子裏的白梅清麗脫俗,在一片寒風中傲然挺立,非常漂亮。

鄭晉偉本來就是個懂得享受的世家子弟,這會兒又抱着讓周荇宜解悶的心思,一邊沏茶,一邊挖空心思想着京城裏的趣事;明樂縣主和她的小情人也十分捧場,一唱一和地說着笑話。

但是,周荇宜看起來興趣缺缺,目光時不時地透過那一片白梅,落在了遠處龍潛寺的飛檐翹角上。

賞完梅、品完茶,鄭晉偉定了今日寺裏的素齋,大家出了亭子,快到轉角的時候,周荇宜的腳步頓了一下。

順着她的目光,蕭阮一看,路邊的泥土中插着一枝白梅,約莫到小腿肚高,花朵蔫蔫的。

是蕭钊剛才折的那枝梅花。

“蕭钊這是瘋了嗎?”鄭晉偉頭疼,“他以為這樣插進去,這梅花還能活不成?”

“是啊,在土裏只怕晚上就死了,還不如帶回家去養在水裏還能活幾日。”明樂縣主惋惜地道。

“走吧,”周荇宜淡淡地道,“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們還能管他不成。”

一行人走得遠了,蕭阮卻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截梅枝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幾朵梅花眼看着就要從枝頭墜落,就好像蕭钊那蕭瑟凄涼的背影。

在龍潛寺吃了素齋,快結束的時候,念空禪師過來拜見了周荇宜,一行人坐下喝茶聊天,一直到了末時,周荇宜這才起身道別。

送出門外的時候,念空禪師忽然想起了什麽:“大長公主,勞煩你替我向蕭太傅帶個話,前陣子他來找過我好幾次,好像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我幫忙,不過我都外出雲游了不在廟裏,也不知道他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周荇宜愕然,好一會兒才道:“念空大師,你不知道嗎?我和他已經和離了。”

念空禪師大驚失色:“什麽?”

周荇宜苦笑,雙掌合十:“讓你見笑了。”

念空禪師怔了半晌,宣了一聲佛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蕭阮很是擔心,不知道蕭钊是有什麽要事,這麽着急地找念空禪師。她的心裏也分外矛盾,即盼着祖母能找到屬于她的幸福,又盼着祖母能給祖父一次機會,最起碼,不要像現在一樣形同陌路。

但除了那日從龍潛寺出來後有些情緒低落之外,随後的日子,周荇宜便恢複了正常,看不出半點對蕭钊的眷戀。她每日裏莳花弄草、烹茶閑聊,日子過得很是自在。

鄭晉偉常常過來探望,但周荇宜看起來也沒有和他重續前緣的意思,只是把他當成了密友;明樂縣主和她的小情人也過來過幾趟,有一次甚至帶了個十分俊美的年輕人過來,吓得蕭阮偷偷在外面瞧了好久,幸好,周荇宜只是和他聊了聊天,并沒有什麽奇怪的言行。

眨眼之間,一年一度春節就要到了。

公主府上熱鬧得很,除了聖上賜下的,還有其他各府各地送上來的年禮,周衛旻更是興致勃勃地來了一趟公主府,拉着蕭阮,練了一套新學的劍法給周荇宜看,說是獻給皇姑婆的新春賀禮,末了還非得拽着蕭阮問,他的劍法如何,比起藺北行有沒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蕭阮只好哄了他幾句。

慕呈青則是送來了一整套親筆寫的春聯,狀元郎現在名聲大噪、一字千金,這樣的春聯真是求也求不來,更別提是狀元郎親手過來貼的了。

兩個人一邊貼一邊聊,從春聯的字體書法到春聯的意境對仗,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分外投機。

貼到蕭阮住的院子的時候,藺北行興沖沖地來了,一見這場景,頓時黑了臉。

“貼春聯讓下人來就是,你動什麽手?”他惱火地問。

慕呈青瞟了他一眼:“春聯和福字就是要自己親手貼的才有意思,親自祈的福最能沾上福氣。”

“那我來。”藺北行毫不客氣地從他手裏搶過了春聯,駕輕就熟地刷了米糊,“啪啪”兩下就貼好了,“快看看,貼得整不整齊?”

慕呈青氣得夠嗆:“你搶我的幹什麽?有本事自己去寫。”

藺北行正中下懷:“這話說得很對,這裏有筆墨紙硯嗎?我來寫一幅,把你的換下來。”

蕭阮慌忙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就這麽貼着吧,慕師兄,今天辛苦你了,快去前廳坐下喝杯茶。”

“喝什麽茶,都這麽晚了,難道是要留下來吃年夜飯不成?”藺北行毫不客氣地趕人,“快走吧,我還和蕭阮有些事情說,就不送你了。”

慕呈青氣樂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說得太對了,一起走吧,我想藺世子想必也沒有臉面留下來蹭年夜飯吃。”

“你幹什麽,撒手!”藺北行陰恻恻地道,“再不撒手,你大過年的受了傷可不能怪我。”

……

這邊兩人正吵吵鬧鬧,那邊有人進院子禀告了:“二姑娘快些去前廳吧,你的父母、兄妹都過來了,正在等着你呢。”

藺北行傻了眼了。

今日說好了,蕭阮的父母家人都到公主府來吃年夜飯,可憐藺北行,才貼了兩張春聯,就不得不在慕呈青幸災樂禍的目光下一起離開了公主府。

除了老二蕭涵因為軍務在身無法回家,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吃完飯後,一家人又一起喝了茶聊了天,蕭亦鳴撓撓頭,憨憨地問了一句:“祖父一個人呆在家裏吃年夜飯,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去陪他吧,祖母,你能不能和我們一起回家啊?”

周荇宜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蕭珏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蕭陳氏忍不住責怪了他一句:“亦鳴,來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怎麽又胡說了?”

“不礙事,大人的事情太複雜,小孩子不懂,随口說的話而已,大過年的,不要責怪他了。”周荇宜笑着朝着蕭亦鳴招了招手,蕭亦鳴乖乖地跑了過去,伏在了周荇宜的身旁。

“亦鳴,”周荇宜柔聲道,“祖母和你祖父分開了,以後都不會再回蕭府。”

“為什麽?”蕭亦鳴不解地仰起頭來問,“祖母和祖父不就是應該在一起的嗎?”

周荇宜搖了搖頭:“至親至疏夫妻,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送走了家人,按照慣例,除夕夜是要守歲的,為長輩、為家族祈福。前廳所有的燭火都點燃了,茶水點心也備好了,只是戌時一過,周荇宜便撐不住了,蕭阮把她趕回了主屋睡覺,自己則捧了本話本,準備堅守到淩晨。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燈芯傳來輕微的“噼啪”聲。

今晚值夜的是木琉,陪着蕭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只是說着說着,沒過一會兒她便沒了聲音。蕭阮一看,這丫頭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

蕭阮心裏好笑,剛想過去替她蓋件衣服以免着涼,忽然,她聽到了屋檐上傳來了幾聲“叽咕”。

她愣住了。

這好像是黃毛小兒不說話時候的鳴叫聲。

作者有話要說:藺北行:哼,文人總是多狡猾。

藺北行: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o^)/~

醋哥:不要臉!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