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怪事橫生

六月十三，陽光溫煦，暖風輕柔。

王老爺雖說心緒平和了不少，可除此之外病情方面并沒有其他很大的好轉。

這日翠雲探望完王老爺之後對王素雲開口道，“夫人，這幾日我這頭上的金釵丢了幾支，想去房裏拿些我的首飾回去，不知夫人應不應允哪？”

翠雲手腕嬌柔的一擡，輕撫了一下自己的發髻。

石榴順着翠雲的手瞧去，見平日裏她總戴的那只金鳳簪子果然不在頭上。

王素雲擺擺手打發道，“反正都是老爺買給你的首飾，你愛去就去吧。”

停了下又想起什麽似的道，“只不過老爺一病你就搬出了府，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所以将房間收拾了一下，給石榴姑娘住了。”

“什麽？”翠雲聽了此話臉色大驚。

“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嗎？”王素雲擡着眼皮兒問着。

“沒有沒有，”翠雲揮了揮手絹恢複了平常神色道，“只是我這煙花之地出身的女子，怕住過的地方有晦氣，再影響着妹妹。石榴妹妹，沒遇到什麽怪事吧？”

翠雲神色關切的問道。

“沒有，原來那房間是雲姐姐的，我住的好着呢。”石榴答着。

王素雲站起來道，“要拿首飾就快去吧，別在這兒打擾老爺休息了。”

翠雲出了流雲閣，石榴一聽首飾在自己房裏，也跟着去了。

到了房間之後，只見翠雲将先前預備好的一面方巾拿了出來。

她将梳洗臺上的首飾盒子全部打開，将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兒的放進了方巾裏面。

原來是要将首飾都拿走啊，石榴擡手摸摸腦袋問道，“雲姐姐是以後不再回來了嗎？”

翠雲看向石榴，見她手上的白玉石手鏈很是漂亮。于是停了手上的動作問道，“妹妹這手鏈真好看……不是在首飾盒裏拿的吧？”翠雲看看手鏈，又看看桌上的首飾盒。

“不是不是，”石榴見翠雲誤将手鏈當成了她原先首飾盒裏的東西了，連忙護住手腕道，“這是相公送給我的！”

“相公？”翠雲打量着石榴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成親了呀。”

石榴點點頭，杏眼彎彎道，“我相公就是明遠。”說着又摸摸手鏈道，“之前相中了一對石榴花墜子沒舍得買，早知道他要送我這條手鏈，我就買回來湊對啦。”

聽完話翠雲吃了一驚，“想不到和尚還能娶妻啊。”

又點點頭一扯嘴角笑道，“那小和尚模樣身板倒是不錯，我要是年輕上幾歲啊，也相得中。”

石榴瞪大了眼睛，怎的這翠雲姐姐都有了王老爺了，還要來記挂自己的相公明遠？

她急忙一跺腳護食道，“那可不行，明遠是我相公！”

翠雲輕笑一聲沒有理會石榴的抗議，她忙着将箱箱櫃櫃翻一個遍，搜刮着房裏一切值錢的東西。

石榴看着翠雲忙碌的身影，只覺得這個雲姐姐這幾天對自己跟之前很不一樣，沒那麽熱情溫柔了。

翠雲拉開床頭樟木櫃子的門，裏面一個咧着嘴的破舊布娃娃将她吓了一跳。

她嫌棄的将那娃娃用兩根手指頭提起來往地上一扔，扇扇鼻子道，“什麽破東西這是！”

她回過身去往櫃子裏瞧了瞧，見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便将櫃子門關上了。

石榴撿起地上的布娃娃一瞧，只見娃娃大約有人的手臂那麽高，嘴巴是用參差不齊的紅線縫起來的，咧着嘴角似笑非笑，猛的一看确實有點可怖。

可是那娃娃眼睛大大的，兩個小辮子垂在胸前，細細看來也是可愛。

只不過不知在櫃子裏放了多少時日，布娃娃渾身上下有不少大片大片的污漬。

石榴拍打了拍打娃娃身上的灰燼，将它放在了梳洗臺上。這布娃娃還挺沉。

只見此時翠雲已經裝完了金飾首飾，滿滿當當一整個方巾，險些系不上。

翠雲給方巾打着結，時不時的往床幔處看上一眼。

最後她将方巾往肩上一背，對石榴朗聲道，“我走了！”

石榴被她突然提高的聲音吓了一下，忙擺擺手道，“雲姐姐慢走。”

翠雲穿着花衫扭着腰肢出了房門。

石榴将她送到房門口後又回到房裏，只見一個金戒指落在了房間的地上。

石榴撿了金戒指，心想肯定是翠雲的，于是便追了上去。

追到池塘處，在距離翠雲幾步遠的地方，石榴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聽到翠雲一面謾罵一面整整雲鬓嫌棄道，“這老不死的，快進棺材了也不肯告訴老娘銀子藏在哪兒，真是白白浪費老娘的青春！還得裝模作樣的哭喪，我呸！”

翠雲往地上啐了一口嘟囔道，“可惜了阿南那小子，不知道怎麽樣了……”

石榴握緊了手裏的金戒指，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将它扔到了池塘裏轉身走了。

好想回靜雲寺啊，石榴雙手撐頭躺在床上想着。

這山下雖好玩，可總歸不如山上清靜簡單。

這時靠牆的床幔突然又動了起來。

石榴毫無察覺的翻了個身，那雙隔着帳幔想要伸出的手又垂下不動了。

濟度住持就給了常和明遠十日的下山時間，眼看日期将盡，王老爺仍是時醒時瘋，不過好在能下床走路了。

這日，常和大師找來王夫人道，“夫人，老爺這是心病成魔，只是誦些靜心養神的佛經怕是不頂用，還需解除心魔才是啊。”

“心魔？”王夫人一聽此話也很是焦急，“那老爺的心魔是什麽呢？大師能不能一并給除了？”

常和大師捋捋胡須搖搖頭道，“若是能知道這心魔是什麽，恐怕王老爺的病情早就好了大半了。”

“大師是說……你也無能為力？”王夫人眼角含淚。

常和大師沉重的點了點頭，他拿出一把佛香來遞給王素蘭道，“這佛香可靜心寧氣，待明日老衲走後夫人可每日燃于王老爺房內，百利而無一害。”

“大師要走？”王夫人有些不安，“你看老爺現在這個樣子……大師不能多留幾天嗎？”

常和大師搖搖頭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王夫人見狀只好忍着淚點了點頭。

石榴随便披了件衣裳在房裏對鏡理着頭發，窗戶篤篤篤的響了起來。

她捏着編好的一節花辮子走到窗前開了窗戶，只見是明遠笑意盈盈的站在窗前。

“明遠明遠，你怎麽來了？”石榴見着明遠開心的杏眼彎彎，“我好久沒見你了呀。”

石榴松了捏着頭發的手，伸出窗戶将明遠的雙手拿到窗臺上握了起來。

明遠往外抽了抽手道，“淨瞎說，每天給王老爺誦經的時候你不是都在。”

石榴緊緊抓着明遠的手不讓他往外抽，鼓起腮幫抱怨道，“那不算，誦經念佛時的明遠根本不是明遠，不算不算。”

明遠被她耍賴的模樣逗的一笑，眨眨清澈的眸子道，“對了，師父說明日咱們就要回靜雲寺了，我來跟你說一聲，走的時候你可把人家的房間收拾好，別弄的亂七八糟的。”

“我什麽時候将房間弄得亂七八糟啦……”石榴小聲辯解着，偷眼瞧了一下亂糟糟的房間，明顯底氣不足。

“我還不知道你嗎？”明遠将她編了一半的花辮子散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柔風吹過，垂在石榴脖頸間的發絲輕舞飛揚，她的衣領扯開的有些大，玲珑有致的鎖骨在發絲的輕撫下若隐若現。

明遠癡癡的瞧着，待反應過來之後面上一紅，拿手放在嘴邊咳嗽一聲道，“我，我先回去了。”

“這就走啊？”對自己美貌絲毫不自知的石榴往前探探身子不舍道，“再待一會兒嘛，”說着她搖搖明遠的手臂嘟起嘴巴可憐巴巴的眨眼道，“就一會會兒好不好？”

看着這樣的石榴明遠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他擡手擋住通紅的臉頰轉過身子背靠在窗戶上點點頭小聲道，“好。”

“太好啦！”石榴把下巴往明遠肩上一搭，整個腦袋落在了明遠的頸間與他頭碰頭。

只見她蹭了蹭明遠的臉頰道，“明遠明遠，我好想你啊。”

感受到石榴溫熱的氣息與嬌嫩的臉頰，明遠身子一僵，不敢亂動。

花林裏香風吹來，粉雲花瓣四處飛舞，兩個小小的人兒在窗戶邊伫立，偶偶私語。

石榴聽了明遠的話将房間收拾整潔。

她看看梳洗臺上孤零零坐着的髒布娃娃，覺得它挺可憐的，遂拿塊抹布沾了些水在布娃娃身上細細的擦了一遍。

布娃娃幹淨了不少，不過有些陳年污漬怎麽也擦不掉了。

石榴停了手，将布娃娃拿出去夾在晾衣繩上晾了起來。

石榴擡手眯眼看着陽光，想到明日就可以回靜雲寺了，不由得愉快的哼起了小曲兒。

這時王夫人從園子裏路過，聽得歌聲便進來跟石榴打了個招呼。

她看到石榴挽起了袖子，手上濕漉漉的，又瞧瞧晾衣繩上挂了東西，直道，“石榴姑娘，你真是太客氣了，這些活計讓下人幹就好了。”她一面說着，一面不好意思的上前幫石榴整了整晾衣繩。

王夫人擡眼看到晾衣繩上的布娃娃，突然往後退了一大步，若不是後面的丫鬟扶着，她幾乎就要跌倒在地。

只見她面色驚恐，抖着手指指着那娃娃顫聲道，“這，這是從哪裏來的？”

石榴見王夫人受了驚的樣子，趕忙上去攙她，只當她是被布娃娃的樣子吓到了。

石榴擡頭看看，被濕抹布擦過之後，布娃娃臉上有兩道明顯的水漬，就像是流了淚一樣，咋一看确實吓人。

“這是翠雲姐姐先前在櫃子裏拿出來的，我見髒的很，便拿水擦了擦。”石榴解釋道。

那王夫人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布娃娃，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打擊一樣一手扶着額頭，一手沖丫鬟們擺了擺道，“快扶我回房。”

“王夫人，你怎麽了？”石榴有些擔憂，莫不是被這娃娃吓到了？

“沒事，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王夫人一面撐在丫鬟的肩上走着，一面又扭頭囑咐道，“還得煩請石榴姑娘請常和大師去我房裏誦一章清心咒。”

石榴瞧着王夫人慘白的面色，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六月十九。

石榴将晾幹的布娃娃放在梳洗臺上，收拾好了小包裹就等着動身。

“石榴。”明遠敲敲石榴的房門，“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啦。”石榴背着包袱蹦蹦跳跳的開了房門，見明遠拿好了東西正站在門口等他。

石榴正欲出去，又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什麽似的道，“明遠明遠，你等我一下。

王夫人那麽害怕這個布娃娃，将這布娃娃放在梳洗臺上豈不是不妥？

石榴想着又回到了房裏，還是放回原來的櫃子裏比較好。

“師父在房裏等我們呢。”明遠催促。

“馬上就好！”因了着急，石榴一把提起了布娃娃。

只見那布娃娃的後背勾到了梳洗臺的鈎子上面，石榴一使勁，刺啦一聲布娃娃被扯開了一個大口子。

石榴一愣，将布娃娃翻過來瞧着，果然有一條很長的口子，裏面的棉花都露了出來。

石榴将兩邊扯開的布往裏攏了攏，突然覺得手指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石榴奇怪的扯開口子扒了扒浮在表面上的棉花，只見幾根白森森的骨頭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呀！”石榴驚呼一聲松開了手，布娃娃頭朝下掉在了地上。

“石榴，怎麽了？”明遠站在門口急忙問着。他覺得石榴的聲音不太對。

“明遠明遠，好吓人啊！”石榴退到門邊上指着地上的布娃娃道，“你看，白骨！”

明遠尋着石榴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地上布娃娃的背部果真露出了幾根森森白骨。

明遠心裏一驚，也顧不得佛教禮數，走進石榴的房間裏撿起了娃娃。

他将娃娃拿在手裏掂了掂，又将裂開的口子扯的更大，瞬間更多的白骨露了出來。

明遠仔細一瞧，這居然是一副完整的胸骨骨架。

石榴捂了眼睛不敢看，卻又忍不住留出了一條手指縫瞧着。

只見明遠清秀的臉龐面色一沉，将布娃娃的腦袋也扯開了。

這一下把明遠吓得也後退半步。

布娃娃腦袋裏，包裹着一顆真的人腦袋。

已經完全白骨化了的人腦袋。

兩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觑。

正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了丫鬟驚慌失措的喊聲，“夫人，夫人，不好啦，後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