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今天這牛腱子醬得真不錯!”爺爺夾起幾片醬牛肉放進郎霆宇碗裏,“多吃點,長牛勁兒!我們羊羊這手藝真是沒得說!”
“謝謝爺爺!”郎霆宇輕點着頭捧着碗接下爺爺夾的菜,“爺爺,我晚上能不能帶羊羊出去一趟,給她買條裙子參加個聚會?”
求之不得啊!爺爺仰着頭笑得爽朗,“好好好!去吧!多玩會兒再回來。”
白羊羊一聽差點摔了筷子,“那party我不去啊昨天就跟你說了!”她抗議道,“你自己練一天累成那樣還要出去玩,真是服了你了!”
“誰說我是去玩啊!”郎霆宇夾了一塊牛腱子丢到白羊羊碗裏,繼續道:“墨狼的三周年慶,我是老板,總得去露個面。你不去,難道讓我拉着瘸腿的阿元去嗎?”
話是這麽說,可白羊羊實在對自己沒有信心。當着生人說個話都困難,更別說去當助理,估計只夠添亂的。
嚼着牛腱子暗自思量着,白羊羊腦中靈光一閃,覺得自己想出了個好主意:“要不讓芮芮陪你去?”芮芮漂亮又會打扮,性子又活潑,去這種場合最合适了。
“芮芮太妖嬈了,去了容易出緋聞,我讨厭緋聞。”郎霆宇淡淡地,就把她的建議給否了。
“去吧,年輕人就應該多出去玩一玩。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霆宇身邊的朋友,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爺爺咪了口小酒拍板道, “就這麽定了!”
“謝謝爺爺!”那頭話接得飛快。
“謝什麽!我還得謝謝你帶我們羊羊出去玩呢。晚上回來記得把門鎖好啊!”
“知道了爺爺,放心吧!”
白羊羊目瞪口呆地看着這爺孫倆你一言我一語地就把自己給安排了,連個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她,只能惡狠狠地瞪了郎霆宇一眼,自顧自地扒起飯來。
“啧!得想辦法從家裏開輛車過來。”郎霆宇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那輛破舊的普桑确實不能再開了,太危險了。現在每天訓練太消耗體力,他也怕一個不留神出了事故。
“太遠了,不然你可以騎小綿羊去。”白羊羊說道。
郎霆宇想了想,“小綿羊可以。”
暗自估算了一下從小院兒到溫榆河的距離,白羊羊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會覺得小綿羊能騎得過去。不過他這人的想法一直讓她猜不透,随他去吧,待會把小綿羊的電充足了,晚上他能走到哪兒便是哪兒,跟自己也沒關系了。
北京的夜景是很妙的。
街的一邊是沉寂了幾百年的老城牆,那肅穆的暗紅包圍起來的同樣古老的建築,與一起見證着這四九城滄桑歷史的老人們一樣,伴随着夜幕的降臨便悄然睡去。而在街的另一邊卻剛剛華燈初上,夜越是黑,年輕的生命們便越是叛逆般地燈紅酒綠起來。
老城區的街道本來就不寬,白天尚且能将就通行的道路,到了晚上便被不夜城的弄潮兒們堵得水洩不通了。街道兩邊都停滿了汽車,來往車輛相互避讓着,緩慢地在街中心不寬的路面上行進。
白羊羊駕着小綿羊在車流中艱難地穿梭,滿心都窩着火。後面的某只大灰狼以“不去就扣阿元工資”為由,強拉着“臨時助理”白羊羊來給他當司機。這交通狀況本就讓她緊張得不得了,偏偏後面還有個不怕死的,忽然環住了她的腰把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困了,我先睡會兒!”郎霆宇在耳邊喃喃道。
“喂!起來啊!別睡啊!待會兒掉下去!喂!”白羊羊拼命控制着已經有些搖晃的車龍頭,緊張地喊着。可郎霆宇似乎沒聽見似的,依舊整個人趴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地上了主路,小綿羊終于跑起速度來了。耳邊的呼吸聲很均勻,那溫熱氣息有節奏的彌漫在白羊羊的臉邊,弄得她心裏愈發毛躁起來。
個狗狗的!他還真睡了!
暗自在路邊尋找着小石塊或者減速帶什麽的,白羊羊估摸着,順勢颠一下看能不能把他颠醒,要是颠到地上也不能怪她——路不平嘛!
“不去溫榆河,去三元橋。”
“你沒睡着啊!”
白羊羊心裏忽然有些點奸計未得逞的失落。
郎霆宇緊了緊雙臂,在她耳邊深深嘆了一口氣,倒像是他還累壞了似的。“你騎得太不穩了,怎麽可能睡得着。”
“我騎車技術好着呢!”丫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技術好怎麽把我的車撞花了?”
“嘿!你還瞧不起人了!姐姐我發起瘋來我爺爺都攔不住!”
小綿羊猛地加速,倒真的差點把猝不及防的郎霆宇甩下去。寒風呼呼地刮過,跟小刀片劃在臉上似的,卻依舊沒壓制住白羊羊的瘋勁兒,小綿羊開足馬力在路邊疾馳,左躲右閃很是帶勁。
“嗚~~~”大風把郎霆宇羽絨服的帽子掀掉了,頭發在風中狂舞着,北風吹得他睜不開眼睛,情緒卻随着速度高漲起來。他叫着,趁機把白羊羊摟得更緊了。
事實證明,狼嚎不僅能讓狼群興奮,也能讓羊興奮。白羊羊聽見了後座的呼喊聲,自己也莫名地興奮起來。
“嗚~~~”她也學着郎霆宇的樣子嚎着。
“嗚~~~”後座的嚎叫像是故意在比賽似的,愈發響亮了。
“嗚~~~”當然,前面的也不會輸。
尖叫聲飛起來了,發梢飛起來了,笑容飛起來了,心也飛起來了......
倆人一路笑鬧着,終于來到了東三環邊的一個高檔小區前。穿着制服的保安在崗亭裏站起來對着郎霆宇敬了個禮,按了下身前的按鈕,升降杆便開始上升了。
“向着地庫,全速前進!”郎霆宇還沒瘋夠,指着一個方向,發號施令。
白羊羊也還在興頭上,弓着身子,在升降杆還沒完全擡起的時候就發動了小綿羊低頭沖了過去。郎霆宇猝不及防,頭差點撞到升降杆上。
一路沖着下坡來到了地下車庫,白羊羊終于叫不出來了。
那車庫,真叫一個星光熠熠!
一水兒的高檔轎車挨個停着,雖然白羊羊不太懂車,但看那些車們騷包的造型就知道個個都身價不菲。
“靠邊就是了。”郎霆宇道。
白羊羊聽到了,下意識地把車龍頭轉了向,可目光還留戀在身邊形形色&色地車上。
有些車的設計真的很有趣,活像張人臉,表情卻各異。有的挑着自己的劍眉怒視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開那車的人是什麽心情,總之那車看起來倒是很生氣!還有一輛像個小人兒瞪着方型的眼睛,散熱隔栅是圓的,像張成“0”型的嘴巴,又蠢又萌,特有意思。白羊羊看着,也忍不住學起那表情來。
“看路看路!!!”耳邊郎霆宇的聲音陡然變得焦急起來,白羊羊轉過頭,發現一輛坦克般的奔馳車已在自己一米開外,慌亂間她用最後的理智思考了0.1秒——賠不起!于是手一歪調轉車頭,朝着旁邊的一輛車沖了過去。“嘩啦”一聲,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小綿羊的輪子還在吱溜溜地轉着,白羊羊覺得自己渾身都快摔散架了,強忍着疼痛才勉強支起了身子。她擡眼看了看那輛被小綿羊刮花的車,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還好,是輛奇瑞。
“你怎麽騎車都不看路的!”郎霆宇也被摔到了地上,現在半邊屁股生疼。
白羊羊自知理虧,低着頭支支吾吾道:“被你們這兒的車吓到了嘛......”
郎霆宇自認脾氣不錯,此時卻也掙紮在爆發的邊緣了。他拍了拍胳膊上的灰,幹脆盤腿坐在地上,正色道:“那你告訴我,你剛才怎麽要這麽來一下。”他學着白羊羊拐車龍頭的樣子拐了一下胳膊。
白羊羊也在地上坐好,習慣性地又開始搓起衣角來,嘟着嘴巴滿眼委屈。
“我看那輛奔馳長得像個坦克一樣,看起來很貴的樣子,我不敢撞……”
“那你怎麽不剎車?”
剎了,沒剎住。暗自思量着,白羊羊也沒敢開口。
郎霆宇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氣極反笑,“你還知道選個便宜的。”
“奇瑞我還是賠得起的。”
“你說這是奇瑞?”郎霆宇哼笑一聲,拿出手機打開手電光照在那車的标識上,“你确定?”
見他那架勢,白羊羊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比車燈還圓,“我不懂車啊,你別告訴我這車比那個奔馳坦克還貴啊!”
“你選的是對的,這車價格只有那車的三分之一。”
那還行!“那坦克多少錢?”
“三百多萬。”
白羊羊瞬間覺得她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四海八荒,她一個弱女子再怎麽努力也渡不過一個“窮劫”了。
幾乎要掉出淚來,她擡眼可憐巴巴地望向郎霆宇:“那……這個奇......這個車的車主你認識嗎?有他電話嗎?他人好說話嗎?”
“挺好說話的。”郎霆宇說着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了灰,又一把把白羊羊也拉了起來,低頭對着她勾起了嘴角,“你又欠了我一筆錢。”
“你的啊?”怕什麽來什麽,“早知道我還不如撞坦克呢,賠誰不是賠。”
“那輛也是我的。”
“那反正我橫豎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呗?”
“聰明!”
鬥完嘴,白羊羊反而“噗”地笑出了聲。人吧,就是這樣,欠錢欠多了,臉皮自然就厚了。算上婚禮上撒的錢,上次刮花捷豹的錢,白羊羊都不清楚郎霆宇給她記了多少錢的債務了,想想,也不差這一筆。
“诶,我撞壞的這塊漆多少錢?”帶着調侃般的語氣,白羊羊朝着車努了努嘴,問道。
郎霆宇看她一副釋然的樣子,也笑了起來,“車值錢,漆不值錢。”他說,“回頭等阿元好了,讓他買罐漆回來塗一塗就好。”
“胡說,你當我傻啊!”白羊羊說着,已經忍不住捂着嘴笑開了。
郎霆宇不語,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視線相撞,都紅了臉。
一時無語。
尴尬和暧昧的界限其實很明顯,白羊羊卻覺得自己怎麽好像有些分不清了。她擡眼,看見郎霆宇正看着她,眼神清亮,似有光。她有些慌亂,又低下了眼睛。
郎霆宇此時心裏不比白羊羊平靜多少,三十歲的人了,他實際卻沒有多少處理感情的經驗。即便平時遇事沉着冷靜,眼下的情況他也有點沒轍了。
總得有個人開口緩和緩和氣氛,“上去坐坐吧?”半晌他忽然開口道。
白羊羊搖搖頭,“不去了。被車庫吓到了,上面估計更吓人,怕自己犯傻,又賠錢。”
郎霆宇掩嘴笑開了,“這小區就車庫吓人。”
“那也不去了。”白羊羊堅持道,“早點弄完早點回去,你明天還要早起呢。”
郎霆宇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會把錢還給你的。”半晌,白羊羊咬着嘴角輕聲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只是自己回想着和郎霆宇這些日子的過往,好像不少恩怨都跟錢扯上了關系,細想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麽關系。
“不用還了,我逗你玩的。”郎霆宇倒難得誠實了一次,“爺爺免了我的學費,算是,沖抵了。”
“老摳門居然不收你學費還親自教?”白羊羊簡直難以置信,“他從來不做虧本生意的,這次怎麽轉性了?”
郎霆宇笑而不語,周圍便又安靜下來了。
“你陪我去吧,我指周年慶。我們公司的人都挺好的。”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說 ,“你願意信我嗎?”
他又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白羊羊觸上了,又慌亂地躲開了他的視線。她能感覺自己從臉到耳朵都燒得通紅,輕咬着下嘴唇,她微微點了點頭。她沒有擡眼看郎霆宇是什麽反應,總之她自己已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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