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矯揉造作(中)

“不好了!愠世子落水了!”

歐陽愠沒入水中之後, 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荷花塘深達數十丈,每年都會發生宮人無端淹死的事情。

衆人紛紛朝着荷花塘蜂擁而來,卻只能看見水面的層層漣漪,還有冒出的一連串的泡泡。

“糟了,愠世子生于北地,該不會是不懂水性吧!”

“人都沉下去了,還能活着撈上來了麽?”

“什麽?你們是說愠世子已經淹死了?!”

此時, 不知是誰人揚着嗓門大聲嚷嚷了一句:“愠世子沒了!她死了!”

段瑞與易連城幾乎是同時奔到了荷花塘邊,兩人對視了一眼,似乎是突然之間達成了某種協定, 暫且放下個人恩怨,皆縱身一躍,跳入了深潭之中。

蕭長恒的人四處張望了片刻, 并沒有發現歐陽愠的蹤跡, 這才折返亭臺去向蕭長恒禀報。

***

這時,喬桐還并不知道荷花塘那邊發生的事,沒有貴女願意接近她, 她倒也覺得自在了。

喬桐現在有自己的小金庫,她十分疼寵小老虎, 今日為了給它拉風,給它戴了一只金項圈。項圈上系了一根七彩線編織的長繩。

任誰看見一個姑娘牽着小老虎,也會覺得這畫面驚人又奪目。

貴女們更加嫉妒了,甚至有人暗暗搓搓的想着, 待回到家中,定然也養一頭畫風新奇的寵物。

蕭長恒走過來時,就見喬桐正逗着小老虎玩耍,隔着幾丈遠的距離,他的步子稍頓,想起了那日在獵場,他為了射殺沈墨,反而将箭矢對準了喬桐的畫面。

蕭長恒瞳孔一緊,他承認自己的卑劣,但他仍舊卑劣的想着,他之所以對準了喬桐射箭,也是因為知道沈墨一定會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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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蕭長恒,從頭到尾,至始至終都不曾想過真正傷害喬桐。

自我洗腦之後,蕭長恒內心的愧疚總算是開始好轉。

沒錯,一切都是沈墨的錯!

如果不是沈墨存在這世上,他斷然不會傷害喬桐!他和喬桐之間也不會有任何的阻礙了!

如此想着,蕭長恒将那日差點對喬桐造成的傷害統統怪罪在了沈墨頭上。

他一心認為,喬桐終有一天也會明白他的苦心。

蕭長恒自是知道盛京貴女們都在有意疏遠喬桐,他暗暗發誓,終有一日會讓那些人都匍匐在喬桐的腳下,為今日的行徑而後悔不已。

蕭長恒走了過去,溫和的看着正逗着小老虎前爪的小姑娘,道:“表妹。”

喬桐擡起頭,稍稍錯愕。

她對蕭長恒的情義很複雜,原本他是自己的好表哥,可自從做了那些夢,還有那天晚上親眼看見了蕭長恒用長劍挾持母親之後,喬桐有點怕他了。

這無疑令得蕭長恒很是不悅,他淡淡一笑,宛若沒有察覺到喬桐眼中的疏離:“表妹,母妃上次有意讓你在宮裏多住幾日,你怎麽遲遲不過來?如今在段家住久了,連表哥都不想親近了?”

他一步步的靠近,眼神中帶着不太正常的冷光。

喬桐憨笑一聲:“宮中規矩甚多,我不習慣。”

蕭長恒神色依舊溫柔:“有我在,你可以随心而為,不必在意規矩。”

喬桐不知道說什麽,這個時候蕭長恒已然靠近,兩人之間僅僅隔着一只小老虎,小東西沖着蕭長恒露出剛長出不久的虎牙,甚是兇悍。

好像是做出了防備的姿勢,只要蕭長恒一靠近,它就撲過去撕咬他。

喬桐也不明白,那麽可愛的小老虎,為什麽也有這麽兇的時候,明明在小舅舅跟前,它慫的像只貓兒。

夾道上,一青年走了過來,他明明步子很大,但看上去卻是獨一份的雅致:“桐桐,過來,該回去了。”

沈墨喚了一聲。

喬桐微怔。

這是沈墨第一次喊她的小名。

喬桐沒有過多思量,純碎是本能,正要轉身時,卻是被蕭長恒握住了手:“急什麽,時辰還早,今晚宮裏放煙花,表妹不想留下看看?”

沈墨的目光落在了被蕭長恒握着的那只小手上,他眸色瞬間一冷,伸手拉住了喬桐的另一只臂膀:“愠公子出事了,我帶你回去。”

喬桐一聽,是事關愠表哥。

通常情況下,都是愠表哥讓別人出事,喬桐從來都沒有想過歐陽愠會自己出事。

見沈墨神色凝重,便知事态嚴重,喬桐掙紮着抽離了自己的手,對蕭長恒道:“表哥,我先回去了,愠表哥慣是頑皮,也不知道這次會闖了什麽禍!”

蕭長恒低頭看了一眼空空如已的掌心。

曾經也是如此,每一次沈墨出現,喬桐總會離他而去!

沈墨的視線與蕭長恒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宛若經歷了電光火石,又瞬間移開。

就這樣,沈墨當着蕭長恒的面,強勢的牽走了喬桐。

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惹怒了兩位當朝數一數二的貴公子,她邊走邊問:“小舅舅,我愠表哥這次又幹什麽?”

沈墨斜睨了她一眼:“她溺水而亡了。”

喬桐一僵,随意笑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小舅舅,你真逗。”愠表哥很是擅長水性,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別說是宮裏的荷花塘了,就是把愠表哥扔入護城河,她都能凫上幾個來回。

沈墨薄涼的唇角微微一動,他低頭看着一人一虎,腦中突然冒出了“家”這個字。他心思一動,長臂将喬桐整個人圈入懷中,又轉頭與蕭長恒對視一眼。

這無疑是男人之間最為幼稚的競争,他在向蕭長恒宣示自己的主權。

喬桐擡頭看了一眼沈墨,很想告訴他,他二人這樣的姿勢.....其實不太好。

蕭長恒的眼眸逐漸變得赤紅,身邊心腹靠近時,聽見了他指關節摩擦的聲音:“二殿下,事情已經辦妥,不過易公子和段瑞還在潭中打撈,遲遲不肯上看,您看.......”

“随他二人!”蕭長恒廣袖一揮,憤然轉身離開。

***

喬桐回到侯府後,當真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

愠表哥他.....竟然淹死了!

喬桐抱着小老虎遲遲沒有回過神,這怎的可能呢,她的愠表哥風流無度,撩遍了盛京上下,還曾揚言她的風流韻事是要永垂史冊的,她還沒達成所願,怎就死了呢?!

綠蘿走了過來,她也同樣面露悲色,要知道,像歐陽愠這樣既對姑娘們溫柔,又好看的讓人流口水的貴公子,委實是打着燈籠都尋不到的,奈何“紅顏薄命”!

“姑娘,奴婢聽說大公子今日在宮裏一直在撈愠世子的屍首,直到耗盡了所有力氣,才被人救了上來,眼下正獨自一人在灌酒,下人們怎麽勸都勸不住。長公子眼下最疼的人就是您了,老太君讓人傳了話過來,是想讓姑娘去勸勸大公子。人死不能複生,大公子當真是有情有義,平時倒也沒見大公子與世子爺這般情深義重。”

到了此刻,喬桐的腦子還是一片漿糊。

歐陽愠死了,她怎就那麽不相信呢!

小老虎仿佛也感受到了小主子的不悅,在她柔軟的胸脯上蹭了蹭,嗷嗷叫了幾聲,以示安撫。

喬桐抱着小老虎去見了段瑞。

段瑞身上還穿着今日入宮時候的袍子,是湖藍色的錦緞祥雲紋,他的衣裳已經幹了,但胸口被酒水浸濕了大片,那個昔日裏穩重如山的少年,此刻抱着一只酒壇子,宛若失去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段瑞從不會輕易動怒,但此刻誰也不敢靠近他,就在方才,已經數個小厮被他揍過了。

段珏與段易在一旁幹着急着,見喬桐過來,段珏忙道:“四妹,你可算是來了,你快去勸勸,這都喝了兩壇子烈酒了,再這樣下去,他會醉死的!”

段珏委實不明白,明明段瑞之前極為排斥歐陽愠,一看到她就躲得遠遠的,可歐陽愠一死,他怎會傷懷成這樣?

今日在禦花園,若非是幾人合力之故,他恐怕打算就那麽一直尋下去,遲早會竭力而亡。

喬桐被段珏搖晃着身子,她連連點頭,“我知道了,二哥。”

喬桐朝着段瑞走了過去,見段瑞如此,便也相信了歐陽愠已經淹死的事實,竟是沒有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愠,愠表哥騙我!她明明說她能凫水橫穿黃河,如何就淹死在了荷花池子裏了!”

喬桐哭的很悲切,生命中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之間就沒了,任誰都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段瑞眼眸赤紅,渾身的就酒氣,他一手抱着酒壇子,一邊也配合道:“對,她就是個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把我騙的好苦!”

喬桐知道段瑞與歐陽愠之間的事,想來大哥比自己還要傷心數倍,遂寬慰道:“大哥,你想哭就哭出來吧,若是酒不夠,我那裏還有幾壇子梨花釀。”

段珏,段易:“........”敢情喬桐不是來勸說的,她是來煽風點火的!

***

廂房內,歐陽愠慢慢轉醒。

她一睜眼就看到了一臉淡漠的沈墨。

歐陽愠的胸口一陣憋悶抽痛,今日當真是嗆的好生難受,按着她與沈墨原本的計劃,今日會有人提前将她救走。

可她今日剛落水,便有人大聲宣揚,冀州世子爺已經被淹死的消息。

到了這一刻,歐陽愠算是明白了沈墨的全盤計劃,她坐起身子,靠在了床頭,問道:“沈墨,你這是要逼着我做回女子?”

其實,他二人心裏都很清楚一樁事。

如今,只有徹底撇下冀州世子爺的身份,才是應對蕭長恒的最好辦法。

沈墨仿佛在陳述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神色極淡:“蕭長恒已經鐵了心要治冀州的欺君之罪,眼下讓你死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而最重要的是,段家的長公子可以順利娶你了。”

歐陽愠一僵。

她是打算娶了段瑞,而不是讓段瑞娶她?!

沈墨今日這一出,徹底擾亂了她所有的謀劃。

歐陽愠氣不打一處來:“沈墨,你!這一切都是你事先計劃好的?你知道蕭長恒會對付我,就直接利用這次機會,制造我已經淹死的假象,如此一來,我便只能恢複女兒身!”

沈墨不置可否,道:“從此歐陽愠就不在這世上了。唯只有冀侯的養女,也就是你!此事我已命人快馬加鞭通知冀侯,不出一月,冀侯定會抵達盛京操辦你的喪事,冀侯護犢如命,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會将你怎麽樣。”

聞言,歐陽愠終于算是看明白了,她中了沈墨的連環計!

沈墨一開始就知道蕭長恒知道沈家真正的那位公子的存在,之後又設計讓她去蕭長恒手中搶人,如此一來,她定然得罪了蕭長恒。一旦蕭長恒開始對付她,那麽她無疑就很容易露出女兒身。

事情發展到了此刻,她似乎被沈墨拿捏的死死的,一點辦法都沒。

如今,謀劃大業的事情變得遙遙無期,她還得放棄冀州世子的身份再重新來過!

這個沈墨太奸詐了!

歐陽愠一人氣憤時,沈墨道:“段瑞會盡快求娶你,從今往後,冀州與段家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歐陽愠:“.......”她還有的選擇麽?

“沈墨,你到底是什麽人?你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麽?”歐陽愠實在好奇,她雖是知道段家卧虎藏龍,但萬萬沒有想到僅在一個回合之內,她就徹底敗給了沈墨!

沈墨未至一言,清俊的容顏如過盡千帆後的卓然,他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對一切都是胸有成竹。

之後,轉身走出了屋子。

只留下歐陽愠一人慢慢接受眼前的事實。

***

喬桐和段瑞在水榭飲酒的消息很快就被沈墨知道了。

下人過來禀報時,沈墨微怔。

那小妮子,真不讓人安生!

沈墨過去時,喬桐和段瑞正掏心挖肺的訴說着彼此的內心苦悶。

段瑞也就罷了,可喬桐......她怎麽也像失去了一生摯愛似的?哭的好不傷心。

沈墨蹙了眉,直接上前抓住了喬桐的手腕,将她從石杌上拉起,口吻霸道:“胡鬧!”她只能在自己面前喝醉,其餘任何人都不行。

喬桐還在痛苦,因為太過激動,鼻孔裏突然冒出了一只小泡泡。

沈墨:“........”

綠蘿在一旁不敢靠近,沈墨的聲線緩和了下來:“下次再找你算賬!”

旋即,沈墨對綠蘿喝道:“把姑娘扶回去,沒有我的允許,今晚不準她踏出院子半步!”

喬桐已經哭的沒什麽力氣了,她正想和段瑞感嘆一下人生世事無常,沒想到沈墨會突然出現,就連小老虎都怕他,喬桐自然不敢違背他的意思。

綠蘿戰戰兢兢的扶走了喬桐,心道:真是祖宗啊,這哪裏來勸大公子的?!

沈墨目送着喬桐離開了水榭,上前一步揪住了段瑞的衣襟:“跟我過來!”

段瑞一想到歐陽愠和沈墨之間可能也有不可描述的過往,并且歐陽愠在死之前,還與沈墨暗中接觸過。

段瑞內心堵悶,雖是被沈墨一手提着,還是紅着眼問:“她生前有沒有跟你提及過我?”

沈墨步子很大,直接拖着爛醉如泥的段瑞往前走。

段瑞的性子,沈墨最是了解。

倘若歐陽愠将來真的是負了他,只怕段瑞這一生就會毀了。

所以,沈墨沒有任何猶豫,這才設計讓歐陽愠徹徹底底放棄冀州世子爺的身份。也便早早斷了她的野心。

段珏與段易兩人看的一愣一愣的,他二人見小舅舅出面,倒也放心了,就是不知道小舅舅打算将段瑞帶去哪裏。

***

這廂,段瑞被沈墨一路拖着,一個身高七尺多大的男子,好像完全喪失了對生的希望。

他與歐陽愠定情才也将将幾日,還有一肚子的話沒有問清楚,那人卻是狠心的離開了這人世,獨留他一人備受孤獨。

沈墨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哀其不幸,畢竟曾經何時,他比段瑞還要放縱自己。

“進去吧。”沈墨揪着段瑞,将他推入了一間屋子,之後就将房門合上,吩咐了暗處的影衛嚴加看管此處,任何人不得靠近。

屋內燭火透亮,段瑞聞到了淡淡的熟悉的氣息,像是五月盛開的玉蘭花。

他朝着光陰婆娑之處望了過去,就見一墨發披肩,面容白皙的女子倚靠在秋香色的迎枕上,正眸光溫和的看着他。

這女子五官精致,眼神空靈澄澈,好看的唇溢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段瑞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知道人死之後,魂魄會徘徊在人世一陣子,他只是沒有想到,歐陽愠會以他夢中幻想的那樣出現。

他曾在無數個夜裏将她幻想成姑娘,還有肆無忌憚壓着她,為所欲為的暢快。

段瑞癡癡的看了幾眼,徑直朝着床榻走了過去。

歐陽愠原以為眼前這少年不過是被她撩撥上了,沒成想她“死”了一次後,倒是看到了他的真心了。

段瑞在床榻邊落座,眼神在歐陽愠臉上,墨發上,細長的脖頸上來回的看,最終,目光盯在了她傲挺的胸脯上,那裏與尋常的時候不一樣。

段瑞以為自己在做夢,既然是夢裏,便不用顧忌太多,他想探個究竟,伸手就碰了上去。

歐陽愠:“........”用這個方式迎接她歸來,是不是太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段瑞:我要挂號。

護士:哪一科?

段瑞:心理科?男科?

護士:你什麽病?

段瑞:心跳不穩,心情焦躁,抑郁成疾,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直還是彎,一看到心上人就羞澀的不行。

護士:........來個電擊試試吧。

段瑞:(⊙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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