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雪中的你

郭嘉抿嘴笑道:“正是,我終究尋得了有緣人。”

曹昂平日裏就很尊敬郭嘉,見他終于脫單,也是發自內心的替他高興,抱拳道:“恭喜先生!不知是怎樣的女子才入得了先生的眼呢?”

正說着,書房人被人輕輕推開。

端着托盤的林珺小心的走了進來。這個年代的碗,或者說盅,多為淺口的,不太适合盛液體,略微颠簸些就容易灑出來,讓她很是煩惱。

她為了照顧托盤上的那兩碗魚湯,不得不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上。

所以直到她準備将托盤放在案臺上的那一刻,才發現正對着郭嘉坐着的人,是曹昂。

只一眼,她就發現了曹昂的憔悴,深凹的眼眶,發幹的雙唇,下巴上也是一片烏青,冒出了淺淺胡須。

驚心、欣喜、心虛、恐懼、愧疚……她心中一瞬間迸發出的難以描述的複雜感情,想多看他一眼卻又沒有勇氣。

她手抖之下打翻了半碗魚湯,湯汁濺出來灑在她的裙裾上。

此刻的林珺是動人的,嬌俏的,可她的一切在曹昂眼中卻是那麽的刺眼,尤其是裙上的污漬,簡直就是她嫁作人婦最*裸的證據。

他找了她那麽久,急了那麽久,換來的竟是她悄悄的嫁人,悄悄的為她夫君做羹湯的結局嗎?

林珺低頭,看到曹昂握緊的雙拳,關節隐隐發白,知他氣急,更加不看與他對視,看不到曹昂又是驚怒,又是悲恸的雙眼。

郭嘉舉起那被潑了一半的魚湯,輕啜兩口,才道:“昂公子,請嘗嘗這魚湯,看煲的是否鮮美?”

曹昂嘴角浮現一絲艱難的笑容,只道:“多謝先生,昂還有些要事,就不叨擾了。”

他一刻也坐不住了,起身疾步離去。

林珺怔怔的望着曹昂搖晃的背景,只覺一瞬間卻恍如隔世,直到他徹底消失在眼前,才有勇氣追了出去——卻最終卻還是停在了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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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還是坐在房裏安靜的喝着湯,他看着院中面如死灰的林珺,心中嘆道,真是一點都未變啊,無論是這湯的味道,還是雪中絕望的你。

他踱步到自己的寝房中,打開櫃子,取出一件洗的發白的女式紅色鬥篷,想了想,又疊好放了回去,換了自己的一件深色鬥篷。

若不是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厚鬥篷,林珺幾乎都忘記了站在雪中的刺骨感。她這般住在未婚男子家中,曹昂會怎麽想,大約會覺得她是個極其随便的女人吧。

這段日子,他找過自己嗎?看他生氣的樣子,或許是早就發現自己失蹤了吧,沒想到會在別的男人家中找到她,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你是故意的吧。”林珺輕聲說,并未回頭看身後為她披鬥篷的郭嘉。

郭嘉不語,等于是默認了,但并未告訴她自己欺騙曹昂說林珺是他新娶的夫人的事。

林珺很想問他,如果只是為了掃清曹昂成長的道路,郭嘉大可将她一刀殺了或者送去他地,為何要将自己鎖在兖州,鎖在他眼下呢?

可她不敢問,她怕問了,郭嘉就會真的将她送走,那她真的什麽也沒有了,什麽也得不到了。

任務與感情從來都無法兼得,她早已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收拾下東西,明日與我一同去接天子。”郭嘉平靜的說。

“為什麽?”林珺終于轉過身,從來猜不透郭嘉心思的她,惱怒的說,“我求了你那麽久,你今日來這麽一出後,就改口了?”

“嗯。”郭嘉颔首道,“既然公子已放下了,你想來便一同來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曹昂放下了?他明明……他明明那麽生氣啊。林珺心虛的想到,也許鬼才說放下了就真的放下了吧,猜度人心是他的專長。

“回屋吧,外面冷。”郭嘉牽住林珺鬥篷的一角,“我與你講講公達。”

這天夜裏,無數人各懷心思,夜不能寐。

——

次日一早,林珺裝扮為郭嘉的小厮,一同踏上了接天子的征程。

“為什麽你有馬車坐?你上次随軍出征還騎着馬呢。”林珺與郭嘉擠在一輛小馬車裏,這馬車也不知是哪個奇葩設計的,竟只有一邊有窗,根本不通風,還颠簸的緊。不過對于他們二人來說,還是聊勝于無的。

郭嘉道:“這般冷的天還去騎馬,豈不是腦袋壞了?你怎知我上次出征騎的馬?”

林珺撇嘴道:“無意間看到的,我記性好。”

郭嘉聞言笑道:“林珺對我等都很關心呢,不知文若、公達、仲德、子揚、元常與我,如何能得您青睐呢?”

這便是林珺常常問的荀彧、荀攸、程昱、劉晔和鐘繇等人了,她并不傻,知道自己常常詢問這些人确實極為怪異,但郭嘉不問原因,她也不解釋。

實際上,郭嘉這種自诩聰明的人比曹昂好對付些,他不會百般的試探她。

林珺倚靠在馬車上,嬌俏的一笑,指了指郭嘉說:“汝等,皆生的俊俏。”

郭嘉:“……”

兖州到洛陽的路程雖不遠,但到底是大軍出征,天氣又惡劣,行軍速度很是緩慢,須得行近十日,才能抵達洛陽。

最嚴重的是,冬日夜間特別的寒,将士們大多都冷的睡不着,即使是能歇在馬車裏的郭嘉也是凍得直發抖,這一抖,就給抖病了。

林珺也不知是自己穿的厚些,還是古代的冬天就沒有現代冷,竟是出奇的抗寒,每晚都睡得香甜。她望着咳嗽的郭嘉,心中竟出現一絲絲不合常理的欣慰感——郭嘉不就是應該是這幅體弱多病、嬌喘連連的人麽,騎什麽馬。

曹操得知郭嘉生病,還專程來探望了兩次。他并未認出化了濃妝的林珺,還特地囑咐她好生照料郭嘉,到了洛陽一定要請大夫看病雲雲。

林珺将郭嘉的發髻拆下,讓他能平躺在馬車中,還讨來一床棉被,将郭嘉裹成一個面團。

行軍休息時,她也常下車燒開水——畢竟喝水治百病。也幾次遇見了曹昂——或者說是她在茫茫人海中尋到了他。

她深知自己無論化妝成何樣,他都能通過她的身影将她認出。

但這一路上,他甚至看也未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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