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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黍也沒什麽話好說,屋子裏真的一個人都沒有,杯盞擺得整整齊齊,酒還是溫的。
人怎麽突然就都沒了?表哥呢?
謝瑩草揭開一半蓋頭,看看這,瞧瞧那,說:“這些黏黏的東西是什麽?”
“我看看。”
那個人不容她們閑逛,急得要掀桌子:“沈神醫,謝小姐!快跟我回去接生吧!我給你們跪下了……”
這邊這麽着急,可是陳媽還沒尋到,表哥又不知去了哪裏,若不是情況緊急,他一定不會丢下她的。沈禾黍擔憂地說:“謝小姐,府上還有什麽人,可以幫忙尋人的?”
謝瑩草說:“嗯……我得去後廚看看。”
下午陳媽還說過後廚有人發了瘋,不知又是什麽情況。
“沈神醫還猶豫什麽?快呀!說不定他們一會就回來了呢?”
謝瑩草笑道:“說不定他們就是被你抓走的呢?”
“謝小姐!我馬六的為人……我、我我在沐洲那是出了名的一等一的——慫!”
禾黍輕嘆道:“好了好了!我們先去救人吧,說不定他們一會真的會回來。”
“哎哎!”馬六忙在前面帶路,人心裏着急的時候,嘴上便會絮絮叨叨個沒完,“我娘子胖,但是屁股窄,不會出什麽事吧?”
髋部窄不好生産。“她疼了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師父說過婦人産子,往往九死一生,禾黍不好保證什麽,努力回想書上是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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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家不是很遠,出了謝府左轉兩百步就到了,院子裏有一棵棗樹,低低矮矮才種不久的樣子。屋裏漾着溫暖的燭光,漂出若有似無的肉香。
“哎呀!不好!”馬六到了門口,突然踟蹰着不肯進去。
“怎麽了?”
“我出門時她撕心裂肺地喊疼,此刻怎麽突然沒了動靜!也沒有孩子的啼哭聲!”
謝瑩草掀開蓋頭說:“我倒是聽見有吃東西的吧嗒聲。”
禾黍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猜來猜去的,一把推開門,把馬六丢了進去。
“娘子?娘子!”
“嗯。”馬六瘦得像柴火一樣,他娘子卻頗為肥胖,從鼻孔裏懶懶地應了一聲,低頭啃着什麽東西。
“孩子呢!”
他找了一遍,又問:“孩子呢!”
“還在肚子裏踢騰呢,”她吮了兩下油膩的指頭,“看看雞熟透了沒?再給我撈塊呗。”
“說了肉要熟透了再吃,你能不能等一等!”馬六嘴上跟她吵吵,手下不停,在鍋裏翻來翻去。
“哎喲哎喲!你快點啊!我必須不停地吃,這一停,肚子就疼得厲害!”
禾黍沒聽過必須不停吃東西的病,但見她熱火朝天地吃雞,肚子也“咕咕”響了。
“沈神醫!你也吃一塊!”馬六遞了一只腿給她,香氣撲鼻,皮上都是黃色的雞油,要是有糯米飯拌一拌就好了。
“不……不必了。我衣服都濕了,先喝碗熱湯。”她不用別人招待,自己拿起勺子盛湯。想想謝瑩草也一樣濕冷,又幫她盛了一大碗。剛才怕謝瑩草忌諱,就讓她幫忙燒點水,還好她沒有大小姐的架子,高高興興地去了。
好肥的母雞,她吹了幾下,油花散不開,她捧着碗閑聊道:“看你肚子也不太大,足十個月了嗎?”
“去年入冬有的。”
那不是才八個月餘……
“哎喲哎喲!”馬六的娘子突然邊吃邊叫,“疼疼疼疼!”她一個勁地往嘴裏塞肉,邊嚼邊喊疼。
禾黍忙附身撐住她的腿,用手按壓了幾下,登時滿頭都是汗。
怎麽跟師父說的不一樣呢?
“神醫!怎麽啦!”
“醫書有雲:所謂十産,正産、催産、傷産、凍産、熱産、橫産、倒産、偏産、礙産、盤腸産。你娘子這應該是倒産。”
“那那那那!怎麽辦呢?”
“師父說過遇上倒産,就要把手伸進去,将孩子轉個圈……”
這樣孩子沒了,大人還保得住。只有遇上手法很輕的高人方能平安度過。禾黍看他焦急的神色,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心想表哥表哥你去哪裏了啊,由你來做就好了。
娘子聽了哭道:“那那那那快轉吧!我覺得它突然動得少了!”
“我……”禾黍淨了手,卻遲遲沒有行動,“我……我師父說可以用鉗子……好像要先用火燙一下……”
馬六把沾滿灰的火鉗子給她,急道:“你師父說,醫書說,神醫!你到底救不救得了她!”
“我……”她滿頭都是汗,雙手捧起火鉗子,鎮定地說,“這是我第一次行醫……但是!你可信我?”
第一次行醫!馬六也滿頭是汗,不知道怎麽回她。他娘子随手抓起一塊骨頭砸他,正中額頭:“馬慫人!你抖什麽!大不了娶小……不對!是續弦!”
他們吵吵嚷嚷個沒完,禾黍充耳不聞,師父說手要穩,心要狠,她右手一轉,握住胎兒的腳,輕輕一推,又一拉,終于看到了孩子的頭。
不知過了多久。
“好了!”她激動地擦擦汗,“孩子出來了!”
卻見馬六伏在床邊發呆,夾了塊雞肉,在娘子嘴唇上磨來磨去:“讓你少吃點,讓你少吃點,你也不聽,現在兒子長那麽胖,生不出來了吧?”
這個孩子其實不胖,因為不足月,巴掌都是透明的,軟軟地蜷縮着……
他突然從禾黍手裏搶過孩子,也放在娘子嘴邊磨來磨去的:“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孩子是紫色的,沒有了聲息。他娘子也一樣沒有了聲息。禾黍呆立一旁,愧疚不已,這倆人莫非是被她殺死的,自己哪裏有臉勸解馬六。
師父說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陰晴圓缺。道理誰都明了,可是人總有那麽一點私心,有那麽一點不舍。她還不是抱着師父骨瘦嶙峋的身體不放手,不放手……
她背過臉去,掩飾住溢出的淚水。
“怎麽了?”謝瑩草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生了麽?”
“嗯,只是遇上了倒産,孩子又不足月。兩人都……都沒了。”
“沒了?”
謝瑩草定睛看了半天:“我是瞎了麽?他倆不是好好的?”
禾黍忙轉身,果然看見馬六娘子坐了起來,閉着眼睛,孩子也胸口起伏,分明是在呼吸。
“這!”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只是她這個郎中當的!連人是生是死都分不清!禾黍狠拍自己的腦袋:“該死!該死!我該死!”
“你還吃不吃?”馬六一個勁把孩子往她嘴裏塞。
“你們三個真是的!還不快給他裹層布!”
聽到謝瑩草這話,禾黍才清醒一些,四指搭上馬六娘子的脈搏。不滑不虛,中氣十足像個壯漢。真的是奇怪了,産後應該血虧陰虛,她怎麽恢複得這麽快。她疑惑地說:“你娘子懷胎才八個月,怎麽就突然分娩了?”
馬六說:“本來好好的。今天下午去謝家的後廚幫忙,被瘋子撞了一下肚子。”
“瘋子?”
“你看,她腿上還被那瘋子咬了一口。”
傷口處已經潰爛,流着膿血,禾黍俯視了一會,剛才好像僅僅是道小口子而已,怎麽轉眼就腐敗了。
“先用酒澆一下,我去備點金瘡藥。你家裏有硫磺粉麽?”
“啊!”謝瑩草突然尖叫一聲,把孩子丢回床上,“這小東西咬我!”
“啊啊啊!娘子!”馬六突然也尖叫起來,從她口中拽出自己的半段手臂。肉都沒了,被他娘子兩口啃食了個幹淨。
“這這這這這!”這跟師父說的不一樣!
馬六娘子眼睛發白,牙齒是都是血,面目猙獰!突然張大嘴,朝禾黍跳過來。
這這這這這!這可怎麽辦!
“馬馬馬夫人!”
屋子狹小,禾黍繞了幾個圈,跳到桌子上。“馬馬馬馬夫人!你不會是死不瞑目變成厲鬼了吧?我我我我……”
“厲鬼”撲了幾下,又轉向謝瑩草那裏。
“啊啊啊啊!”謝瑩草也繞着屋子轉了幾圈,突見馬六也有點不對勁。
他翻着白眼說:“娘子……你還沒有……穿褲子……”
說完也變成猙獰的模樣,兩人一前一後把謝瑩草堵在中間,青面獠牙,随時準備發力撲過去啃咬。
謝瑩草忙抱頭躲避,忽聽禾黍喊:“趴下!”她還沒來得及趴,禾黍就端起一大鍋滾燙的雞湯潑了過來。潑在馬六身上,肉立刻變成半生不熟紅色,冒着白煙。
“好……好像沒用!”
“當然沒用啊!”謝瑩草哭道,“你沒看到他少一條胳膊都沒事嗎,潑一碗毒雞湯能有什麽用?”她和禾黍大眼瞪小眼愣了一會,突然“啊“一聲踩到一塊雞胸肉,摔倒在地上。
“啊!”禾黍也腳底打滑,重重摔倒了,這雞湯真的太油膩了… …
馬六的牙齒好像變鋒利了,撐破了牙花上的肉,看上去血淋林的。
死了,這次真的死了。或許會疼,或許會變成這種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樣。可是當她閉上眼睛,漸漸沒有那麽害怕了,滿心都是濕漉漉的青草味,表哥拉着她,朝師父的背影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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