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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寺大人立刻閉上眼睛。等她說“好了”才睜開。他把包袱和酒丢給黑衣人:“這有些幹糧,清點人數,分級供給,應該撐得了三天。”
“好!長生!”
“罩哥。”
他叫長生?倒也好寫。禾黍好奇道:“你爹是希望你長命百歲嗎?”
他沉默了一會,反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別人都可以看,我卻要閉上眼睛?”
“這……”禾黍一時也答不上,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長生終于側過臉去。
禾黍沒話找話,紅着臉說:“剛才我看見你的臂上刺着什麽東西。一只蝌蚪?”
“是一顆流星。”
流星?
罩哥插嘴道:“他出生那年,發生了墜星。”
禾黍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咧着嘴說:“小長生莫非是文曲星轉世?”
“那道未必,你看他這文才……呵呵呵……咳!他祖父謝大人碰巧是時任欽天監監正,覺得很激動,就給紋了這麽個東西。”
謝長生捏着右臂,對罩哥說:“你我同年,我一直覺得你才是文曲星轉世。”
禾黍哈哈哈哈哈咧着嘴笑,原來你也是謝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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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話說了一半,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
“禾黍!禾黍!”那人一身紅衣,拿着折扇,看見她很高興,跌跌撞撞地奔過來。
表哥!禾黍一顆高懸的心這才落下,忍不住抱住他哭:“表哥!表哥你沒事!你沒事就好!”
“昨天你走了以後,突然沖進來幾個黑衣人,不由分說,就把我們都帶到了地牢。”
“他們是在救你。現在上面的人都變成了行屍。”
“行屍?”
她把剛才的經歷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嗯!對了,表哥你可看得懂這個?”禾黍小心翼翼拿出《腐記》。
他饒有興趣地翻了幾頁:“書上說的是死人複生之術。好像真有人跟着做了,還留了筆記……他說地上長出個小肉球,長啊長啊,開花結果,過了一年,終于長成了一個人形的果實,然後有一天……這個果實睜開了眼睛……”
“是行屍嗎?”
“嗯……不是!他說這個果實會說話,有喜怒哀樂,就是個普通的人。不像你說的行屍。”
“那我看錯了,還以為行屍怕火,剛才我還靠放火救了謝長生。”
你一言我一語了半天,禾黍這才想起長生還立在一旁,忙介紹道:“這位就是大理寺主寺謝大人,身手很好,救了我……”
謝長生冷漠地說:“她也救了我。”
王濟陽認真地謝了他,又讨論起《腐記》來。
“表哥,我覺得很奇怪,人既然可以懷孕分娩,他又何必大費周折非要從地裏種一個人出來呢?”
王濟陽也覺得費解,繼續往下讀:“說起初,他非常喜歡這個果實裏生出來的人,與它一起生活,可是後來……他發現……這個人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什麽缺點?”
王濟陽惋惜地指着殘頁說:“這書只有一半,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你從哪裏拿的,可見過另一半?”
從謝瑩草閨房裏順的。禾黍搖搖頭:“剛才我看見衙門裏有整整齊齊的幾本書,便拿來纏在手腕上擋行屍,我們翻翻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地牢裏昏昏暗暗的,黴味裏夾雜着奇異的飯香。王濟陽揉了揉眼角兩個穴位,說:“開飯了!你餓不餓?”
“餓,一口雞湯撐到現在。”
他去罩哥那裏領來一個饅頭,半打豆子。罩哥把人分為三級,長生和其他黑衣人是京城來的高手,手中有劍,殺行屍也殺不服管束的人,是第一級,可以分到些蛋、牛肉、魚幹。王濟陽醫術高明值得尊重,和沐洲的衙役、年輕力壯的人一起被定為第二級,分到些饅頭、油餅、米飯和各種果子。
禾黍、謝瑩草這些婦孺沒什麽用,又容易成為累贅,和謝家半死不死的叔表遠親、牢裏的犯人一起被定為第三級,只能吃一點豆子。
那些老爺子平時被擡舉慣了的,此刻氣也沒用,幹吹胡子,沒人聽他們絮絮叨叨。
王濟陽随手分了一半饅頭給她,兩人坐在牆根下邊吃邊聊天。
黑暗處傳來輕輕的笛,不知是什麽曲子。
王濟陽說:“好像是遼東一帶哄小孩子睡覺時唱的。”
禾黍靠着他,心裏暖暖的,想起小時候的日子。
這幾本都是《沐洲縣志》,翻了一遍無非是父母官的政績,沐洲的風土人情。
王濟陽說:“好奇怪。”
“怎麽了?”
“這縣志十年修一次,你看這一本和這一本,都沒有提到謝家。”
二十年前的縣志上真的沒有謝氏家族,莫非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搬到沐洲來。
“縣志上記載……二十年前……天上落下一顆巨大的流星,正砸在沐洲的北邊,生生砸出了一條河。”
“那就是了!”禾黍滿嘴饅頭,模糊道,“那個謝長森就是這一年森的!他爺爺是青天的監監正。”
“是欽天監,掌管天相、風水、占蔔、歷法,是大明唯一一個可以世襲的官位。”
那謝長生也沒“繼位”呀!
“蘭後呢?”
表哥把水壺遞給她。
“謝監正癡迷于天相,認為這顆流星是大吉,主動請纓要到沐洲來。這才有了沐州謝氏。”
“咕嘟咕嘟”禾黍喝了兩口水,咽下饅頭渣說:“表哥你等一會,我去倒點水。”
“全喝完了?”
“沒有。不過冷了。我去罩哥那裏讨點熱的。”她哼着歌走了兩步,卻見謝長生獨自一人坐在火堆旁,他換了件白衣服,束着綁腿方便打架。
“謝大人,你換了衣服,我都認不出了。”
“那件濕了。”
她的衣服也濕了,可是沒有換的。
“嗯。有… …有熱水嗎?”
他沉默不語,禾黍自己找到小陶罐,舀了一點水出來。
“你還要回去找表哥?”
“嗯。”
“可是他這會不希望你回去。”
“你怎麽知道。”
昏黃的油燈下,王濟陽正側身和謝瑩草說着什麽,他把手裏的半個饅頭遞過去。謝瑩草蒙着麻布,不知道是什麽表情。
“你不用傷心。他給你們一人一半,公平得很。”
“不是的。雖然同樣是半個饅頭,但是他給了我一半,自己留了一半,而對謝瑩草呢?是把所有的都給了她。”
禾黍突然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解釋道:“謝小姐是他的夫人,我是他的妹妹,當然不一樣了。”
謝長生淡淡地“嗯”了一聲:“我不關心。”
她立了一會,踟蹰要不要回去,卻見表哥朝這邊看過來,靈機一動在火邊坐下,把頭靠在謝長生肩上。
“謝公子,我烤烤衣服。”
謝長生突然順勢把她攬進懷裏,冷漠地說:“既然想做戲,就要逼真一點。”
從小到大,除了表哥,她都沒怎麽和男子說過話,一時臉燙如火,慌亂地想要掙脫,剛推了幾下,他突然來了一招飛花式,把她放倒在地上。
“你你你… …要幹什麽!”
他單膝跪地俯下身子,與她鼻尖對鼻尖,輕聲說:“怕不怕。”
“你要幹什麽!”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想做戲,最好不要找我。因為我會讓你演砸的。”
禾黍愣了,半天說不出話。
“來烤火。”
她忙爬起來,理好衣衫,卻發現自己腰間多了一個——鵝蛋。
“多謝你… …”
他沒有答話,默默撥弄着柴火。
禾黍摸着暖暖的鵝蛋,心裏五味雜陳,有意和他找話說:“你祖父是二十年前來的沐州麽?”
“是。”
“後來你父親接任了欽天監監正?”
“是。”
“那你為什麽不繼續做監正大人,而是跑去當捕快?”
謝長生沉默了,禾黍以為他并不願意談論這件事,忙抱歉地說:“我亂講的。”
“沒事。你相信這世上有妖怪麽?”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但是滿朝文武都知道家父是個妖怪。”
“為什麽!”
“家父為官時沒有什麽作為,但一向很和善。誰也沒想到有一天在朝堂上,他竟然會變成一個… …怪物,面目猙獰恐怖,不但驚擾了聖駕,還說出了一句不能說的話。”
這… …禾黍将信将疑地說:“他說了什麽?”
“他說‘末日将至’。”
末日将至… …後來的事情禾黍也聽說過,謝氏一夜之間滿門獲罪,念在祖輩的功績,才得以保全性命。
“皇上有意調我去大理寺,徹查此事。”
原來如此。禾黍想安慰他,裝作輕描淡寫地說:“其實我見過妖怪的。有一次和師父進山采藥,看見了一只比狼還大的動物,師父說是《山海經》裏的猙。”
“後來呢?”
“我們用五靈脂把他趕跑了。”
“五靈脂?”
“五靈脂性溫,味苦甘,是飛鼠的糞便… …”
謝長生竟然笑了。
“你們随身帶着這個?”
禾黍也越想越好笑,仰頭開懷道:“這類藥一般都是我做,路上看到糞便,我就揀一點,揀一點… …”
他們一起笑了,謝長生捏了捏她的袖子:“幹不了的。”
“沒事。”
“長生!長生!”罩哥突然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神色很驚慌。
“你可以大聲說,讓沈姑娘也聽一聽。”
“好吧。前幾天沐州死了幾個人,屍體漂在沐河裏。這本不是什麽大案,我們很快就抓到了兇手,把他關在這個地牢裏候審。可是剛才我一看… …”
“怎麽了?”
“他… …”
“他死了?”
“不是!他身上長了一個… …”
“一個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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