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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蜻蜓一點一點飛過水塘,落在荷葉上。
謝瑩草朦朦胧胧地瞧了好一陣,突然嘴唇一濕。
是清甜的河水。
“咳!”她用力地喘着氣,心想我這是在哪。
“你沒事吧?幸好我們路過得巧,不然你就淹死了。”禾黍扶她起來,用荷葉喂了點水。
“這是哪。”
“青田村。”
這裏青山環繞,只有三十戶人家。
她顫顫巍巍地起身,對着王濟陽行了禮。
“多謝公子相救。”
禾黍笑着說:“明明是我給你喂的水,也是我扶你起來的,你謝我表哥做什麽!”
“他的衣服是濕的,一看就是剛從水裏出來。”
王濟陽有些手足無措。
“姑娘你... ...家在哪裏?”
“我家在沐州,”她低頭抿唇道,“我叫謝瑩草。”
“我叫... ...謝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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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昏暗的油燈,王濟陽看了看謝瑩草蒼白的臉,終于緩緩開口道:“謝小姐這幾天不是一直在我身邊嗎?”
“王公子……我頭疼……”她突然劇烈地咳起來,一個字也說不出,緊緊握住他的手。
如果這個是謝瑩草,外面那個是誰?她才是禾黍從閨房裏帶出來的呀。
衆人齊齊回頭,只見“謝瑩草”捧着燈,陰森森地頂着蓋頭。
罩哥和長生同時出劍,一招并蒂雪蓮就把她困在中間。
“把臉上的布取下來。”
“不……”
罩哥不耐煩了,劍刃一轉把蓋頭劃成兩半。昏黃的燈光下,“謝瑩草”捂着臉,滿嘴是血。
“這!”他驚得一抖,“這不是行屍嗎!”
她也是謝瑩草,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不知怎的,她的眼睛發白,牙齒變長,臉上和脖頸布滿了口子,流着惡臭的膿血,分明就是行屍!
謝長生一看她的臉,立刻怔住了。
“你發什麽呆!殺了!”罩哥一劍取她眉心。
“住手!”
謝長生突然接了這一招,把“謝瑩草”攬在身後:“不要傷她。”
“你看看清楚!”
罩哥以為他犯傻,連出十三擊奪命殺,卻都被一一擋住。
“沒事吧?”
“謝瑩草”哭着搖頭,伏在他肩上。
看到長生輕輕攬着她,一言一語這麽關心,甚至不惜和罩哥動手,禾黍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嫉妒。但見“謝瑩草”一直哭,忍不住安慰道:“我覺得她不是行屍,行屍是不會哭的,只會咬人。她一路都和我在一起,沒有傷害過誰。”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馬六家裏,手指被咬了一個口子以後,就一直很難受……”
王濟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猶豫不決。
天哪,有兩個謝瑩草,禾黍心想我一定是生活在噩夢裏。
她轉向謝長生說:“應該是複刻人,複刻人也會感染屍毒。”
但是好像感染後并沒有喪失理智、到處亂咬。
謝長生看了複刻人好久,眼神裏盡是禾黍從未見過的溫柔。
她打斷道:“謝大人,你有沒有在聽我說?”
“沒有。”
就知道。
“她讓我想起一個人。”
你的前塵往事麽?禾黍不想聽,告辭道:“我還有事。”
“我想到了——家父。他那日也是這幅模樣,臉色青灰,牙齒鋒利。”
他父親……
“家父或許是個複刻人。”
禾黍想了想,糾正道:“應該說接任欽天監的那個是複刻人,真正的你爹可能從未離開過沐洲。”
那麽,亦有可能,他父親和二叔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王濟陽聽懂了幾分,猜測了幾分,撫着謝瑩草的頭發說:“所以你和謝長生可能是親兄妹。”
她淡淡地說:“這有什麽關系,不管怎麽算,堂兄都是是嫡長子。”
是啊,這有什麽關系。不過禾黍不喜歡她冷冰冰的樣子,不像那個複刻的謝瑩草,總是笑嘻嘻的。她倆容貌一樣,性格卻大相徑庭。
複刻人躲在長生身後說:“大哥,爹常提起你。”
“你兩天前才長出來,怎麽會見過我爹?”
“我記憶裏有。”
“那是我的記憶。”
“你記得的我都記得,我記得的你卻未必記得,”複刻人笑嘻嘻地說,“比如這幾日王醫官和我說的話,你要不要猜猜看。他說... ...青田村窮鄉僻壤,我嫁過去太委屈了,他覺得很愧疚,一定要給我更好的生活。”
“我... ...”
“你說過沒有”
“說過,可是... ...”
謝瑩草一動怒,俯身劇烈咳起來,王濟陽忙摁住她胸前的的天突穴。
“你碰哪裏,你對我不愧疚麽... ...”
禾黍默默看着,根本插不上話。
“你準備把這個複刻人怎麽樣?”
“什麽複刻人不複刻人的?我與你們有什麽區別?”
“你長得像行屍。”
“我長得像你!”
罩哥聽着都頭痛,趕緊把她們分開。
“王醫官以後有的忙了。不過這個複刻人畢竟感染了屍毒,要關起來。”
謝長生點點頭。
複刻的謝瑩草急道:“我怕黑。”
王濟陽說:“你委屈一下,我們就坐在你門外。”
“不!”她突然哭起來,撲進王濟陽懷中,“王大哥,你妙手仁心、醫術高超,請你救救我!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
“我答應你,一定會想辦法的!”
“我不想這樣... ...我不想這樣... ...”
他輕輕撫摸着複刻人的頭發說:“你不要怕。斬龍草、水仙桃都是去腐生肌... ...啊!”
他捂着脖子退了兩步,只見複刻人謝瑩草幽幽地說:“你說會永遠陪着我的。”
“你被咬了麽!”禾黍吓得失了三魂六魄,忙撥開他的手查看傷口。
“沒有吧!”他松開手,脖頸沒有流血,也沒有牙印,倒是有一個桃花吻痕。禾黍臉一紅,立刻放開他。
世上怎麽有這麽多人愛他。
“我沒有被咬,我被舔了。”
你沒有被舔,你只是被狠狠地吸了。
他還不明白,疑惑地說:“是複刻人的習慣麽?”
“不要叫我複刻人,叫我謝二小姐。”
“謝二小姐。”
她莫非把大小姐的位子讓給了真的謝瑩草?
罩哥用刀把“謝二小姐”抵進了監牢,王濟陽跟着坐在門口,謝大小姐也默默在不遠處坐了下來。
“屍毒真有解藥麽?”
謝長生轉向禾黍:“你覺得呢?”
“師父說天下毒物相生相克,有是肯定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你表哥說的兩味藥呢?”
“斬龍草可以治疥癬,毒蛇咬傷,蠍蜂螫傷,不過對付屍毒恐怕是不夠的。”
她突然想起謝家花園裏那些會發光的草,問:“那個亮晶晶的草是沐州特有的麽?”
“是,叫星星草。”
答得好簡略。
“解藥往往都長在毒物邊,我想試試星星草。只是上面都是行屍,不好采摘。”
“嗯。還有什麽想法?”
她低頭踱了幾步:“我想等三叔醒來。他應該有辦法。”
“可以。我們還有兩天時間。”
謝長生莫非在等人,要三天之久。他提起劍,轉身去找罩哥。
禾黍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外面大概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地牢四處都滴着水,回響着此起彼伏的低吟。
王濟陽蒙着口鼻忙了半夜,無奈地說:“突然都發了燒。”
“風寒麽?”
“倒也不像。而且我們點了火的。奇怪... ...怎麽突然一齊病了呢?”連罩哥都有些發燒,壯碩的身軀往火堆旁一躺,像一堆柴。
“不會是中毒吧... ...”他們個個臉色鐵青,牙關緊鎖,還真像是中了毒,禾黍又問,“不會是屍毒吧... ...”
“應該不是吧。”
“有人投毒?”
“或許,讓謝大人當心些。”
謝四姑額頭滾燙,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寶兒... ...寶兒... ...”
寶兒是她短命的夫君。禾黍幫她蓋好衣服,感嘆道:“應該讓謝三叔種個寶兒出來。”
她又一想,何不多種幾個表哥?
王濟陽沒發現她的心思,笑着說:“若種出來的寶兒不愛她,愛年輕漂亮的小丫頭怎麽辦?複刻得了他的人,複刻不了他的心。”
那倒也是... ...
他又聞了幾次水,說:“全都不能喝了。”
他們這幾日喝的都是從地上滲下來的雨水,前幾天還好好的,現在借着光一看,怎麽是綠色的。
“聞着像硫磺。”
禾黍嘗了一口,酸酸澀澀的。莫非地上又發生了什麽變故,把硫磺給灑了?
王濟陽的心思都在瞧病上。“誤食了硫磺,傷肝損腎,腹痛難忍,眼角發紅。可惜我手邊沒有藥,診出病因也沒有用。”
“我帶了苦參、菊花、肉豆蔻。”
“禾黍!真的麽!”他重重拍了拍她的肩,“你真是活菩薩!肉豆蔻其仁入藥,可治虛瀉冷痢、脘腹冷痛、嘔吐。你快去煮一些來。”
“表哥你忘了,水都不能喝,拿什麽煮?”
總不能喝酒吧。
謝瑩草淡淡地說:“地窖裏有些積水,不知道能不能喝。”
“對對!煮沸了就可以。去煮一鍋清菊茶來,火旺的時候加一點炭火灰!”
“好。”謝瑩草隔着袖子,艱難地撿了幾支柴,禾黍猜她做不慣這些,伸手想接過來。
“不,我來吧,”她抱緊了柴火不放手,“日後王醫官的事情總要有人打理,我是他妻子,怎麽好讓你來。”
“嗯... ...”禾黍點點頭。
“禾黍,”王濟陽看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你何不先去休息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有被咬,我只是被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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