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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長生不老藥,可以讓人金槍不倒……啊不對,刀槍不入,”三叔搖頭道,“聽說他爹被錦衣衛刺了二十多刀還不死……刀槍是不入了,可是變得青面獠牙,像個妖怪。不知道現在死沒死,要是活着,多半也被關在監牢裏,再也吃不到他最喜歡的糖醋鍋蓋面了。”
三叔想起哥哥,心裏也不好受,神色暗淡極了。
禾黍細細想了一遍,問:“長生不老藥……他做出來的麽?他還懂醫術,會煉丹?”
“哎!不知道他哪弄的,反正本來想讨好皇上,沒想到差點被滅門,”三叔兩腳踩水,嘆氣道,“謝氏一族,雖說聽起來是官宦世家,其實不過是小小的監正,正五品而已,像長生這樣的年輕人,仗着自己讀過書,會使劍,總是想往上爬,權傾朝野,官居一品什麽的。孰不知,這樣聰明、有才華有野心有背景的人,世上多的是,他也不是最出衆的。”
禾黍想起那日表哥對謝二小姐說的話,要給她更好的生活雲雲,原來他也有這麽多壯志和無奈,自己卻從未察覺到。
她輕聲問:“那表哥呢?他醫術高明,要是做了官,是不是好升一些?”
“你表哥?王濟陽嗎?”三叔趴在木頭上,耿直地說,“單論資質,他最多算一般般,不過勤奮倒是挺勤奮的,官場嘛,不好說,有時候你聰明也沒有,勤奮也沒用,運氣好也沒有用。”
禾黍聽不懂,心想表哥若真是有心仕途,娶謝瑩草總是好的。她悶悶地趴在木頭上,看水波搖晃,突然肚子“咕咕”叫了一聲。
三叔的肚子也跟着叫了一聲。
“哎……行屍怎麽還不散?他們不會餓死嗎?”
他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三叔要更久一點。
三叔悶悶地說:“聽說船要是在海上遇了險,沒吃沒喝就只能吃人。婦孺體弱,往往最先被吃。可是我不想這樣蠻荒,縱使活下來也不堪回首……如果實在餓得沒辦法了,就……”
“就怎樣?”
“就讓你吃我。”
“……不用,我可以吃魚。”
河水清澈,綠得發藍,隐約可以看到水底的石頭,石縫裏布滿了苔藓,小魚在裏面游來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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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想吃生魚……
兩人悶悶地趴了一會,木頭漂進了水深處,望不到岸。本來禾黍肚子餓,感覺度日如年,可是一擡頭天怎麽又黑了。
還要多久才能漂到金陵……
三叔咬着木頭說:“金陵的細點太油膩了,又放那麽多糖,什麽鴨血包子啦,鴨饨啦,還有鴨腸啦。我喜歡吃鹹的,比如熏雞。”
“不要提吃了……”
“他們喝的也甜,酒釀這個,酒釀那個,可是說話卻不甜,張口吊閉口筆,吊這個一筆,吊那個一筆。”
禾黍好餓,此生無意山珍海味,唯念表哥遞的半個饅頭。若是能找到解毒的良藥治好他,不管前面是龍潭虎穴還是萬丈深淵,她都願意去嘗試……
咦?
“不對啊!三叔你不是才醒麽?怎麽會知道我表哥的名字叫王濟陽?”
三叔也疑惑道:“是啊……我怎麽會認得他……讓我想想……他是不是……哎哎哎哎哎!”
他突然兩眼放光,禾黍順着他的眼光望去,驚喜地說:“有船!有船!”
不僅是一只船!而且是一只雕梁畫棟的富貴大船!船弦上挂着四只大紅燈籠,像是從金陵開來的!
船上應該有人的吧,禾黍招招手,船漸漸減了速,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瞪大眼睛使勁兒看,有兩個人站在船邊,不知道在做什麽……你推我搡的……
船上兩個人在吵架,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白白淨淨的,穿着絲綢的衣服,領子上繡着一只玄鳥,他看禾黍和三叔拼命招手,幽幽地說:“救他們做什麽。”
“好不容易遇到了活人,為什麽不救!”這一個皮膚黑一點,人也長得結實,輕輕一擡手,就把他推到了一邊。
“可是,”他摸着右手臂上血跡斑斑的繃帶,低頭道,“可是我們已經被咬了,變成食屍鬼豈不是很難看?我不想讓人笑話。”
“阿玄,你瞎了嗎?那浮木上趴着的是個女孩!好像年紀不大!腿很結實!”
“那又怎樣呢?”
大哥捏着下巴,笑着說:“我覺得是天賜良緣,你不想臨死之前還是個處男吧?”
禾黍他們使勁劃着水,朝大船的方向漂過去。她心裏慌慌的,猶豫道:“三叔,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鹹鹹的味道。
“海風吧。”
這是河不是海啊……
三叔突然笑道:“是不是腌肉啊?”
聞着有點像腌肉,也有點像血。禾黍心裏慌慌的,低聲說:“三叔,當心些。”
三叔不管那麽多,順着墜矛的繩子爬了上去。
這船好漂亮,簾幕是紅梢裁的,下面還墜着珍珠。廳裏杯盞翻倒,滿地酒污。禾黍指着匾,一字一字念道:“畫中仙?這是什麽船?怎麽還有琴?”
“這是花船,可能是金陵來的。”
三叔悠然地坐下,捏了一塊糕。
花船是什麽船?禾黍小心道:“船上的東西,還是先別吃吧。”
“沒事!”他嘴裏鼓鼓囊囊的,“甜!我就知道又是齁甜齁甜的。反正不管什麽細點,都是吊甜的一筆。沈醫官,你幫我找找有沒有吊豆子醬的一筆?”
“三叔,至少要給主人說一聲吧……”
“沒事沒事!不用客氣!”主人掀開簾子,抱拳道:“在下張柴,幸會幸會!”
他身材高大,膚色黝黑,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阿玄默默跟在他身後,低頭不語。
三叔咽了糕,正色道:“幸會幸會!在下沐洲謝天石,這位是沈醫官,我們在沐河上漂了一天了,多虧相救!”
“不客氣,”他對沐洲謝氏不感興趣,看了一眼着禾黍,問,“姑娘餓不餓?”
禾黍嘿嘿一笑,抹去脖子上的水珠:“餓。不過……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沒有。”
那大概是她耳鳴了吧。
“你弟弟為什麽不說話?”三叔直來直去,心裏這麽想,嘴裏就這麽說了出來,“你們吵架了麽?”
張柴瞄了一眼阿玄:“他從小就害羞,沒有出息。”
三叔勸解道:“我說……呃……我要說什麽來着?”
張柴向禾黍請了茶:“姑娘喝點水吧?”
“好。”她捧起茶杯,卻見桌上躺着半段鮮紅的指甲。不知是誰留下的。
“燙麽?”
“不……”她搖搖頭,口幹舌燥,卻抿着唇遲遲不敢咽,裝作不經意地問,“除了你和弟弟,這船上還有別人嗎?”
“沒有了,姑娘,你可願意幫我個忙?”
“當然願意了,你救我們上來,我一定要報答的。”
“好!你願意的話,就簡單多了!”
禾黍手臂突然一空,匕首本來綁得緊緊的,不知怎麽就到了張柴的手中。三叔笑道:“這招偷天換日做的好,張賢侄不會是怪盜吧?”
“我只是覺得一個姑娘家,帶着匕首反而危險,容易傷到自己,所以就代為保管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沈醫官可兇着呢。不過……我怎麽覺得你們這麽眼熟,是不是從哪見過?”
張柴拽住禾黍的手臂,把她往房間裏拖:“兇一點好!我喜歡。”
“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禾黍看向三叔,他完全沒有戒備之心,笑呵呵地說:“吊行屍兇的一筆,我們要不就永遠別下船了吧?”
“三叔……”
“嗯?”
張柴笑道:“聽話,不然你兒子性命不保。”
我左一個三叔,右一個三叔,你哪一個眼睛看見他是我兒子了,我就那麽顯老嗎?
禾黍有點生氣:“你……你你你……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要……我要……我要你跟我來。”他把禾黍推進卧室,“咔嚓”一聲,合上了銅鎖。
“你!”
禾黍餓了這麽久,頭昏眼花,沒有力氣反抗他,軟軟地拍門道:“三叔!三叔!”
叫了半天,外面也沒有什麽回應,三叔莫非真找什麽豆子醬去了。禾黍癱坐在地上,心想早知如此,不如剛才多吃兩塊糕,有點力氣好打架,現在這樣不但自己扛不了多久,還很蹉跎……
她捏住領口,顫聲說:“我還當你是行俠仗義的好漢,沒想到是個壞人!”
“姑娘,江湖只有輸贏,沒有好壞。你要學的太多了?”
說完,他突然一拉,把禾黍拽進懷裏,用力嗅着她的頭發。
“你聞着像——沐河。”
我剛從水裏上來!禾黍被他一拽,失去重心倒在床上,拼命搖頭道:“別別別碰我!”
她想起謝長生柔軟而濕冷的唇,心裏膩膩的,搖頭流淚道:“不……”
“你不要叫!不要叫!我可以保護你!現在到處都是行屍,你們能有什麽地方去?我可以給你吃的,給你水喝,你只要乖一點就可以了……乖一點……一點點……”
誰保護誰,你自己就要變異了。他的瞳孔發黃,正在一點點變白。
禾黍身上的道袍有些散了,心裏空蕩蕩的,突然懷念起謝長生的氣息,還有他清冷的呼吸。他在哪裏呢,是不是也隐沒于千萬行屍當中……
他抓起禾黍的腳,突然看到一塊隐隐約約的淤青,“你也被咬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呃
☆、十二章
十二章
這是他的牙印啊……禾黍蒙住眼睛,心想我跟他又不會有半分可能,在這裏自怨自艾做什麽?張柴把她當做洩欲的工具,謝長生說不定也是一樣。她就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長相也算不得美……人也輕賤。現在外面到處是惡鬼一樣的行屍,餓急了,什麽良家,什麽大小姐,給你一塊糕點,你肯不肯?
他不過問了一句話,把禾黍徹底弄懵了,張柴也有點懵,怪不得二嬸說對女孩子,該千依百順的時候要千依百順,該強硬的時候要強硬。
他們倆各自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砰”一聲!門被砸出了一個洞,阿玄低聲說:“師兄,這樣硬上真的有意思麽?”
“你不懂!”
阿玄不待他說完,三步并作兩步飛身出招,兩手抓住他的頭。
“你要做什麽!”
三叔又勸解道:“我說……二位同門師兄吊相親相愛的一筆,何必為了一個女孩打架,況且這女孩已經心有所屬。”
張柴滿口都是鋒利的牙齒,含混地說:“他們是謝家的人,遲早會發現你就是那個……”
阿玄的手腕突然用力,往右一旋。
“咔嚓!”
頭顱登時轉了一個圈,眼睛上翻,脖子一層一層的,像個千層油糕。
“師兄,我說了,我,不,想,被,人,笑,話。”
三叔看到這一幕,似乎又受了驚吓,怔怔地說:“這……”
張柴沒死透,亦或者已經變了行屍,還在跌跌撞撞地往前爬。他的臉轉到背上去了,本該長臉的地方變成了一片黑乎乎的頭發。
“呃,”她攔住阿玄,說,“行屍好像不是靠眼睛看的。你看他的眼睛長在……長在身後,應該看不到我們,可是還是想撲過來,一個勁地朝有人的地方抓。莫非是……靠聽覺?”
三叔怔怔地說:“這……”
有阿玄在,禾黍膽子大了些,又走來走去試了幾次,點頭道:“也可能是靠嗅覺。”
“這……”
禾黍又走了幾步,忽見阿玄正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
他伸出指尖,點了點床。禾黍臉一紅,卻見床上放着一碟點心。酥皮流着油,好像是鹹的。
阿玄看上去很瘦弱,臉色慘白,他又點了幾下,低聲說:“蝦仁核桃餡,鹹的。”
“還有……還有這餡的?”
“嗯。我哥剛吃到一個茉莉花餡的,可是現在是夏天,哪來的茉莉花。”
禾黍心想,他吃到的可能是放了兩個月的餅子,莫名覺得好笑。但見他現在變成了一個跌跌撞撞的行屍,又覺得有點可悲。這個阿玄,出手倒是利落。
禾黍試探道:“你們是金陵人麽?”
“不是,我們都是小地方來的。”
小地方的人,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大船?
他看懂了禾黍的心思,說:“我們上船的時候,上面的人都死了,是被刀劍所殺……但,不是我們幹的。”
禾黍點點頭,肚子叫了一聲。
阿玄問:“仙姑你為什麽出家?”
大概是看她還穿着道袍才誤會的。禾黍搖頭道:“這衣服是我撿來的。我叫沈禾黍,是青田村的人。”
“哦,是啊,那個小男孩叫你沈醫官。你懂醫術嗎?”
“論醫術,我表哥才叫妙手仁……”她突然住了口,自己還說要找解藥救他,現在困在這裏都快餓死了,真是沒用!
“我要吃一點東西。”她大步走到床邊,左手捏起點心,右手接着掉下來的酥皮渣子,咬了一大口!嗯!又腥又鹹,好一只肥蝦!
“這是什麽?”阿玄摩挲着黑色的玉牌,問,“腰牌麽?”
這黑玉牌子本來被她小心地藏在衣服最裏層,怎麽吃了一塊餅,就到了他手中?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偷天換日”?
禾黍自然不能給他,說:“是的,但是!這是別人的東西。”
他遞還給她,手微微打顫,禾黍這才看見他手臂上也纏繞着布條。
“你……你也被咬了麽?”
“是的。”他的瞳孔有些發黃,或許正在變白。禾黍看他神智還算清醒,定了定心神,問道:“你什麽時候被咬的?”
“兩天前吧。”
望聞問切,禾黍拉起他的手,四指搭在脈上。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像謝長生。
看她走神,阿玄臉一紅,有些害羞地笑了:“你要做什麽?”
“嗯……”他被咬已經一天了,可是既沒有變異的跡象,也沒有像謝二小姐那樣潰爛,看起來完全是個正常人。禾黍仔細一診,脈相平穩。
見她又走神了,阿玄柔聲說:“沈醫官,你捏疼我了。”
他傷口出血,忍痛把手抽了回來:“我也會變成那樣吧。”
“嗯……”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個人……禾黍用酒幫他沖了傷口,小心地說:“嗯……有的人變得快,有的人變得慢。”
“我沒事,你的脖子怎麽了?”
禾黍背癢得厲害,疹子經河水這麽一泡,又多了些,已經蔓延到了脖子上,很快就要上臉了。
“起了潮疹,你這有白膏嗎?”
“白膏是什麽?”
想想應該也沒有。
三叔看了一眼,說:“容易,這裏有蓮子心,金銀花,你煮點水擦一下馬上就好了。”
這個花船好漂亮,三叔說是唱歌跳舞用的,還備着木盆。禾黍溫了半桶水,把全身都浸沒了進去,頓時不覺得癢了,整個人軟綿綿的。
她把黑玉放進水裏,洗得幹幹淨淨。上面凹凸不平,雕琢着什麽呢?禾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睛端詳了好一會,突然笑了,這是一片星海啊!
她在水中亦看得見夜空,繁星如雨,心中頓時既釋然,又寂寥。與這蒼茫星河比起來,她和表哥的生死悲歡都太渺小太渺小了。
謝長生從小研究這些東西,倒也有趣……
張柴被關在甲板下的貨倉裏,應該不會出來,阿玄看樣子也很正常,不會馬上變成行屍。禾黍出了一口氣,換上了白色的棉布衣裙,床榻暖暖的,她突然覺得很疲倦,想好好睡一覺。
“三叔,我們還有多久到金陵?”
“嗯……”他神色古怪,擔憂地說,“奇怪,沐洲到金陵不過兩天,我們已經走了四天了,怎麽還是望不到頭呢?”
船上風大,濕發很快就幹了。禾黍撥開幾縷發絲,疑惑地說:“霧怎麽這麽重?”
“不知道啊!現在是正午,早該散了的。”
阿玄說:“我調了船頭,都走不出這段迷霧。”
金陵在正西邊,不會迷路的。阿玄突然指着河上的浮木說:“我們是不是在原地繞圈?這不是你們趴過的浮木麽?”
“這……”
阿玄附身看水:“會不會有什麽東西纏住了船矛,所以我們才會原地打轉的?”
“這……”
“我去看看。”阿玄說罷就卷起衣袖,要往河裏跳。
禾黍忙說:“行屍不怕水的,他們會不會已經沉到河底了?還是不要貿然下去的好!”
“要是真有行屍,他們也不會咬我的,”阿玄搖了搖手臂,說,“我也是其中一員。”
他“撲通”一聲幹幹脆脆地入了水,禾黍擔憂地盯着水面,自己受他救命之恩,又相處這麽多天,禾黍早已把他當作朋友了,忘了他也是要變行屍的人……
三叔說:“你背上好點了麽?”
“還有點癢。”
“哦,我突然想起來,我配過一個藥,包治百病的。你要不要吃一顆?我還給過長生一顆的,讓他帶給他爹。”
“不……不用了。”
“沒事,沈醫官你不必客氣,既然你表哥是謝家的入贅女婿,你就是謝家的遠親嘛……”他渾身上下摸了個便,驚訝地說,“呀!誰給我換的衣服,我的藥呢!”
禾黍擦汗道:“這包治百病的藥,裏面有幾味方子?”
“一味,就是那個會發光的……會發光的……叫什麽來着?”
“星星草?”
“好像不是,星星草是什麽東西?”
“就是後院的那種……”
說了兩句,阿玄終于濕淋淋地上了甲板。
“下面沒有水草呀!”
禾黍不知道這霧從哪裏來,他們為什麽看不到金陵,時間為什麽突然變這麽快,只是低頭幫他換布條,安慰道:“阿玄,沐洲城現在很詭異,再等幾天看看。”
他的傷口擴大了些,但是沒有像謝二小姐腐爛得多。禾黍奇道:“為什麽你跟別人不一樣?”
他臉一紅,抽回了手。
要是能找到原因,是不是可以解毒,可以救回表哥!
禾黍又拉起他的手,反複摩挲:“這些天你吃過什麽,喝過什麽?做過什麽?都細細告訴我好不好?”
阿玄好像并不樂意,說:“記不得了,有魚肉有點心。”
三叔知道她在找解藥,搖頭道:“這一個一個試,要到什麽時候。”
“要是我表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
“喲喲喲!左一個你表哥右一個你表哥!丫頭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
☆、十三章
三叔開了這個玩笑,自己先樂得不行,笑了一會,但見禾黍眼淚湧出,忙住了嘴。
“是!我是喜歡他。我想跟他永遠在一起,我想這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想他永遠只對我一個人好,我想他離開謝瑩草。”
禾黍擦幹了眼淚,自己真沒用,說這些做什麽,表哥在的時候不争取,不在的時候又忘不了他,真是沒用啊!三年前她就應該去京城,無所不用其極地賺錢,買珍珠發簪,結交權貴,幫他謀得一官半職,把謝瑩草比下去。
三叔驚愕地說:“這……”
“我… …”
“不不不!沒想到你喜歡的是他!其實我配過一個藥,能讓人回心轉意,不愛你的人吃了就會愛你……”
他突然卡住了,莫非他也給紅兒吃過?
船只晃動,風向好像變了,他們一齊擡頭,遠遠望見一片陸地。
禾黍自覺失态,摁着心口說:“這是金陵麽?”
三叔也自覺失态,語氣正經了不少,說:“不像。”
岸上沒有朱門富戶,沒有車水馬龍,只有一片破河灘,燒焦了的船,和……摩拳擦掌要沖上來的行屍。這分明是沐洲啊!
三叔點頭道:“我們又繞回來了!根本沒有走出去。”
船被水波推上了淺攤,動彈不得,行屍聽見動靜,立刻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他們行動更快了,好像還學會了游水。
“呃……”
禾黍當機立斷,問阿玄:“這船上有小艇嗎?”
“不知道。”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禾黍跑了一圈,沒有見到小艇。
“那就拆一塊大木板下來!”沐洲有水道的,坐木板漂一陣,就可以從別的地方上岸。
阿玄明白她的意思,把大床板丢了下去。
“可是這個好像只能坐兩個人。”
禾黍推他們倆:“你們先走,我随後就到。”
阿玄把三叔推開:“他是有錢人,平時吃的比你好,住的比你好,該享受的都享受了,應該可以瞑目了,把他留下。”
“都什麽時候了,還分有錢人和窮人?”
“正因為不分了,所以才要好好地報複。”
“啊哦,”三叔突然想起了什麽,指着他說,“你不就是那個偷我東西的賊人!你偷了我的藥!”
阿玄飛身躍起,抱住三叔的頭,幽幽地說:“我們本來是,只,謀,財,不,害,命,的!”
什麽!難道你要扭斷他脖子?!禾黍驚道:“不可!這行屍毒可能只有三叔知道怎麽解!不能殺他!”
“是麽?這行屍說不定就是他放出來的。那日我和我哥去謝家,看見他房間裏就有養着一頭行屍……”
三叔的頭被他卡主,臉脹得通紅:“你,胡,說!”
“好像是位女子,叫什麽紅蝶?”
“胡!說!”
“我與我哥就在屋檐之上,看得清清楚楚,她咬了人,你也不管,還親她的腳。”
“你胡說!我要殺了你!”紅兒怎麽會是行屍!三叔完全瘋起來,不管自己性命是否還有別人手上,一個勁兒地踹阿玄的腿。
“我先殺了你!”
這……
三叔和阿玄忙着廢話,無暇顧及正在往上爬的行屍。禾黍急得要命,說:“你們先別鬧,等到了城裏,找那個大理寺的捕快給你們斷斷。”
阿玄不肯放手。
“那不也是他們謝家的人麽?這世間只有錢和權,沒有公正可言。我還是自己動手吧!”
禾黍撿起匕首,頂在阿玄腰間,說:“我和你一樣,也痛惡權貴,可是現在不是行俠仗義的時候,若世人都變成了行屍,誰窮誰富又有什麽意義?當務之急是找解藥,我為我自己,你為你自己。”
行屍嚎叫着沖過來,禾黍亂刺了一刀,沒有命中。阿玄放開三叔,擰斷了幾只行屍的頭顱,他們低頭猛咬,他手臂上又多了幾出血洞。
三叔還是很憤怒,邊跑邊說:“你自己就是只行屍,幹嘛不用牙咬他們呢!”
“三叔!”
他們好不容易繞過行屍跑到甲板邊上,卻見剛推下去的大床板上站着七八具死人,而且正在往下沉……
這可怎麽辦?
他們爬上船艙的頂子,終于無處可退了。
禾黍道:“阿玄,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他哥已經腐爛得厲害了,阿玄被咬這麽多天卻都沒有變異,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
阿玄猜到了,摩挲着脖子上的珠子,說:“可能是護身符吧。”
他脖子上系着一顆珍珠,有點發黃,形狀也不圓滿,看上去很普通。
三叔酸道:“就是它?沐河裏一撈一大把。”
阿玄把它握在手中,淡淡地說:“是二嬸給我的。”
他又深深地聞了一下:“她是賣羊肉面的,也賣梨子湯。我喜歡她身上的腥膻,感覺很幹淨。”
三叔又酸道:“不會是金陵城外,青石街上的二嬸吧?”
沐洲現在這樣亂,不知道金陵怎麽樣了?他心急火燎地想回去,卻只能在沐洲城原地打轉。阿玄往西望去,低聲說:“我還是不要見她了吧。”
行屍握住三叔的腳,狠狠咬了一口。
“啊!”禾黍也被咬了!還好裏面墊了書。
三叔邊踹邊說:“得了,事已至此,就告訴你們個秘密吧。”
“什麽?”
“我還是處子之身。”
三叔!禾黍聽了這話全身發軟,手腳無力。
阿玄笑了,說:“那我也說個秘密吧。其實我……喜歡二嬸很久了。”
“聽出來了。”
禾黍擦了擦汗,幽幽地說:“其實我也有個秘密。”
“什麽!”三叔為了聽這秘密,又發了狠,踹走了兩頭行屍。
“我……”
“什麽?”
“我……”
“什麽!”
“我……”
“啊啊啊啊!我都要死了,你話說一半留個懸念在這裏,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知道有多煩嗎!”
禾黍揮着匕首,笑道:“我不是了。”
“不是什麽?”
“那日我在草堆上,發現了幾滴鮮血,我已經将自己的第一次,給了……給了……謝長生……”
那日在迷迷蒙蒙,濕濕冷冷,輕輕柔柔,纏纏綿綿的你進我退中,她竟然沒有覺得疼痛,就這樣完全付予了另一個人。只記得幹草紮着她的腿,有些刺痛。他們已經無法更多地占有,能做的,只有一遍一遍的親吻。
禾黍紅着臉笑了,她突然覺得很幸福。
三叔被行屍撲倒在地,笑道:“看你這個樣子,很開心吧?”
“嗯……”她閉上眼睛,跪在地上說,“其實也挺開心的。”
三叔在旁邊突然慘叫道:“啊!吓死我啦!” 又聽“嗖嗖”兩聲!
箭矢又穩又準,穿過行屍的頭顱。
是□□!得救了!禾黍忙推着三叔逃開,接住從岸上甩過來的繩索,滑了出去。
繩子穿過層層樹幹,把他們帶到了沐洲的河岸上。
謝二小姐在樹上接她,拍手道:“果然是你們!沒事就好!”
禾黍緊緊抱了抱她,不知說什麽好。一擡頭又看見謝長生,更說不出話來。
他還是沒有什麽表情。
三叔哭道:“賢侄!賢侄,你沒事就好。你可不知道,行屍會游水,已經成精了。”
他三兩句說完了這幾日的遭遇,長生點頭說:“我們也劃着船往金陵走,可是同樣沒有走出去,沐河的盡頭是一片迷霧,最後又會回到這裏。”
長生剛要收繩子,禾黍阻攔道:“還有一個人。”
阿玄順着繩子劃過來,遠遠看見謝瑩草,忙單手撕下一片布條,蒙住臉。
謝瑩草一看見阿玄就發火,咬牙道:“堂哥,殺了他。”
謝二小姐興致勃勃地笑道:“他是誰?”
“一個小賊!”
“偷了什麽?不會是采花賊吧?”
謝瑩草咬牙道:“我不知道他偷了什麽!但是他把我丢進了地牢!”
禾黍忙握住長生的□□,說:“他被咬六天了,依然沒有變異,不管他做過什麽,我都覺得他可能跟沐洲城突然遍地的行屍有關系!”
“還有別的理由嗎?”
“什……什麽意思?”
“他跟你有沒有關系?”
“救命恩人……”
“你不是有匕首麽,為什麽成天要別人救?”
禾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陪了一絲笑道:“要是有機會,我也會救別人的,我現在不是在救他麽?”
“不行。”
“你……”禾黍把匕首還給他,“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冷漠!”
三叔說他不甘心只做一個小小的監正,禾黍突然覺得心裏涼涼的,陡然松了手。
三叔在一旁和稀泥道:“你們都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還吵吵什麽呢?”
“肌膚之親?”謝二小姐笑嘻嘻地說,“肌膚之親?”
她骨頭都露了出來,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會不會散架。
“金陵一帶有兩個出名的小賊,一個叫盜拓,一個叫盜師,他們打着劫富濟貧的旗號偷東西。六天前,他們聽說謝家有婚事,就混了進來,偷了一小瓶藥,為了制造混亂,就把新娘藏進了地牢深處。而那瓶藥,很可能就是屍毒的源頭。我從京城來沐洲,就是為了抓他們複命。”
這樣聽着好像也有點道理,可是……他們只是偷了屍毒,這源頭應該還是謝家啊。抓阿玄回去,豈不是帶了個證人,供述謝家的罪狀?
謝長生自然明了,握緊劍柄。
“你要做什麽……”
“就地□□,不留活口。”
禾黍一時也分不出誰對誰錯,握住他的劍柄說:“他其實也不壞,又感染了行屍毒,已經時日無多,你又何必要動手殺人……”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
☆、十四章
他稍一猶豫,迎面突然吹來一道勁風,樹葉如刀片般飛過來。長生一閃躲開了,卻道:“不好!”
這刀片聲東擊西,真正的目标不是他,是謝瑩草!
“瑩草!”謝二小姐死死摁住她脖子上的汩汩鮮血,痛哭道,“你……你會沒事的……”
瑩草白玉般的臉頰登時染上了胭脂紅色。禾黍忙一起摁住她的傷口,傷心地說:“死得應該是我……”
她換不到氣,仰頭費力道:“濟陽……”
“嗯 ……”
謝二小姐哭得厲害,不知道說了什麽。
謝瑩草抽搐道:“沈醫官……你……他……”
她是不是想把表哥托付給自己,禾黍貼着她臉,哽咽道:“三叔,你醫術高明,救救她,救救她。”
三叔連傷口都沒有摁,就知道抱着她哭,久久不肯起身,她是謝家最小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沒有吃過什麽苦頭,這幾日辛苦,臉頰有些消瘦。
三叔擦着她的臉,哭道:“都是我害死你的!都是我害死你的!我不該撮合你與王濟陽的婚事,我不該為了自己,就把你也拉進來!”
她真的死了,禾黍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麽和表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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