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3)
一個一模一樣的王濟陽。活蹦亂跳,還會一點醫術。”
真的麽……
他淡淡地說:“到時候你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沒有亂七八糟的人打擾,一起回青田村,長相厮守過小日子。很好。”
“表哥他……真的……”禾黍嗓子幹啞,心裏一陣陣欣慰,我是不是在做夢,我又能見到他了,我又能見到他了……
“嗯,謝府有密室,你可以躲一年,”謝長生松開她的手,斬斷擋路的柳枝,“這一路有勞沈醫官治傷,後會有期。”
“我……”
本來以為他不肯留自己一人的,沒想到走的這麽幹脆……只是這話好像哪裏有點怪怪的,禾黍對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結結巴巴地說:“嗯……後會有期。”
她獨自立在水邊,看倒影搖晃,像多了一個人。不對啊!如果時間是倒退的……明年夏天豈不是永遠不會到來?
謝長生默默走上沐橋,立了一會。他打算去前溏,然後去金陵安頓好敏兒和小虎頭,然後北上回京城。如果外面沒有行屍,他就對抗魏忠賢,如果外面已經是一片屍海,他就對抗行屍。反正就是他一個人面對全世界而已。長生舉起酒壺,敬囑江上雨,斜風裏飲了一口酒,涼透了。
水底他的倒影支離破碎,搖搖晃晃。
不對!
長生附身想了一下,突然頓住了,一股無名的怒火快把他整個人燒成灰。
“沈禾黍……”他立刻奔過來,咬牙道,“耍我?”
自己怎麽沒有發現呢?剛才看水草的時候,她就遲疑着不肯脫衣服。
“你……”禾黍抽出匕首,指着他流淚道,“你不要過來。”
長生更加憤怒了,把她拉進懷裏,吻了下去,不顧她的拼命掙紮,用力分開禾黍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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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只能支支吾吾地呢喃,匕首顫抖個不停,幾次要掉落在地上。
“你……真的是……”
她的牙變尖了。
長生喘息着順着裙角摸上來,又濕又粘,她結實的腿上,多了一個大大的血窟窿。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讓你知道……”禾黍想離他遠些,“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我想一直陪你陪到再也陪不了的時候……可是我再也撐不下去了……我要變行屍了……”
“什麽時候的事?”
“半日前。”
“還來得及,”長生一用力,把她拽了回來,緊緊貼着自己,神色很快恢複了平靜,“跟我回謝府。”
“幹什麽?”
“拿解藥。”
“什麽解藥?”
“星星草。”
星星草沒有用的……禾黍松開他的手,說:“沒有用的……沒有解藥的……”
“不是,星星草要加點棺材粉才有用。”他見禾黍不信,又說:“鎮南面有個義莊,我們去刮點棺材粉。”
“不……不,你明知道這都是假的。”
他還要說什麽,卻被禾黍用指尖止住了,她的唇輕輕碰觸着他的唇,溫熱地說:“如果真有解藥,你就不會殺小八了。”
長生語塞,連呼吸也停滞了。他此刻多希望禾黍能傻一點……
其實傷口沒有想象的那麽疼。但是黑色的膿血一點一點擴散開來,像一條細細的毒蛇,在她身體裏游走。
禾黍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捂着臉說:“不要看我……”她感覺到自己的牙正在變長,壓在嘴角上。
周圍的一切正在變白,柳枝看着像白發,長生看着像鬼魂。
更要命的是,她覺得很餓,很想啃咬,渴望牙齒入肉的快感,想嘗一嘗溫熱的鮮血。
“禾黍。你聽得到嗎?”
她聽得到他的每一次心跳,有力而律動,像一只美味的兔子。禾黍掙紮道:“你走不走?不走就殺了我……我不想這個樣子!”
他上前一步,想拉她起來。
“不!”禾黍尖叫着伏在地上,“不要過來!我本來就不漂亮,變成妖怪更不知是什麽鬼樣子,我真的不想被你看到!”
長生又進了一步。
“不不不不不!”
他緊緊抱住禾黍的頭:“你還記得三叔死之前說了什麽?”
他說:就在這……
沐河上,煙波袅袅,虛無缥缈,如情愫一般不知所起,難以捉摸,最後化作水霧,只留下淡淡的迷蒙。
長生看它們消散,幽幽地說:“或許屍毒是沒有解藥的。”
禾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渾身骨頭都在響。她好像看見表哥也在喊:沒有解藥的,沒有解藥的。
“可是我猜三叔指的東西,就是在水中沒錯。是什麽呢?”
方才她已經看過了,水裏沒有水草和苔藓,只有黑色的石頭,除非石頭下面還有其他東西。
禾黍對他伸出手,說:“來不及了……我要咬你了……走啊……”
他靜靜看着禾黍,自言自語道:“是什麽呢?是什麽呢?你知道沐洲的日夜交替為什麽會變快嗎?柳樹為什麽會突然發芽嗎?”
怎麽突然這麽多話?你是不是三叔附體?水下……水下……
有珍珠。
不管怎樣,河底的珍珠可以推遲變行屍的時間。禾黍忙扶着樹,跌跌撞撞地挪到河邊,倒影搖晃,印出她可怕的白眼珠。河底看不到沐橋父子的石像,卻見零零碎碎的石頭下面,有幾顆河蚌。裏面會不會有珍珠?
當初她就說要撿幾個河蚌來吃的,長生不讓,還怪自己吃吃吃和行屍一樣,要是早聽她的,就沒這麽多事了,她回頭看長生,全是白眼珠。
他僵了一下,不知道會意沒有。
意識正在一點點消散,她不再耽擱,“撲通”一聲跳入水中,迷迷蒙蒙的,不知道劃水,也不知道閉氣,好像已經是個死人了,水吸入肺中也不覺得嗆。師父說有的人少了一只手,卻常常還是會忍不住要用它,有的人死了,可他還以為自己活着,這大概就是一種活着的習慣吧。
她一遍遍想着師父說過的話,沉入水底,撿了個大河蚌,打開一看,卻沒有見到什麽珍珠,是空的呀。三叔不是說沐河裏有的是珍珠嗎?
禾黍又翻了幾個石頭,突然眼睛由白變綠,她面前的石頭下面,有什麽在發着綠光。禾黍忙指着那道綠光給長生看。
借着綠光,撥開層層石頭,她好像看到了一條細細的通道,摸起來,通道一側有一道冰冷的鐵杠,有點像船上的梯子,但又比阿玄他們船上的梯子硬,這個東西長得奇怪,莫非是條大船,從天上掉下來的。
長生明白她的意思,也潛入綠光之中,可惜他是燕京人士,不會游水,呆不久的,憋一會氣,就要奮力浮上水面。
他又試了幾次,每次都走不深。
“你說沐洲城的時間倒退了,會不會和門後面的東西有關系?”他說給禾黍聽,卻見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水中,“你覺得裏面有什麽?解藥嗎?”
禾黍用盡全身力氣,集中精神微微一笑:“有皮皮蝦。”
看他神色嚴肅,禾黍收斂道:“我……不……知道。三叔說有……有妖怪。”
“等我。”
他又一次潛了下去,比之前時間都長。行屍在水下結成了血肉模糊的球,沉沉浮浮朝他們漂過來,要把她也納入其中。
“長生,當心……”
禾黍等不到他,輕輕打着水面。漫天繁星靜默不語,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水中的倒影亦如是。
她心裏突然浮現出他收劍的樣子,側着臉,沒有什麽表情,又浮現出他笑的樣子……細微不易察覺……我以為你知道……我怎麽會知道……我又怎麽會認得你……
雨不知什麽時候止了,天色漸漸明媚起來,灑下一片金色的光輝。
有一頭行屍,正躺在水中哭泣。
原來我們都只是恰巧路過這裏而已。
人生不相逢,動如參與商。
“長生……”她沉下去,輕輕說,“我好像明白了。”
行屍的毒是沒有解藥的。
可是有個東西,卻能勝卻無數靈丹妙藥,治愈一切傷。
“長生……”她又呼喚了幾句,“長生……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謝長生也很欣喜,深吸幾大口氣,拉住她的手說,“我……我……我知道了!”
他一分神,沒有留意身後的屍球,幾張血盆大口同時張開,如釘子一般的牙齒突然深深刺穿了他的手臂。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還有一章。我一直在,看到你們一點點收藏啊,留言啊,就會原地複活,滾出來更新。話說他們倆到底配不配啊?
☆、十八章
黑色的屍毒順着他的血脈流動,長生試了幾次,都止不住它的蔓延。
“三、二……一。”
你要做什麽?
劍氣,寒光。
他反手摁住斷臂,臉色慘白,禾黍想安慰他,卻發不出聲,只能輕輕靠在他身上。
屍球又要沖過來。
長生從水下捧出一個黑色的圓球,慘白又激動地說:“就是……這個?”
圓球出了水,就不再發光了,看上去像個煤球。
“水下很大,這只是……一個碎片……”
禾黍用鋒利的指甲刺穿了煤球,把米粒大小的石頭攥入手中,延緩屍變的速度:“它能不能……時光……倒流……”
“或許。”
兩個默默對視了一下,這世界上有什麽能複活一切,治愈一切?
唯有時間。
如果能回到過去,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我還會記得你嗎?你還會喜歡我嗎?
禾黍問:“你想回到什麽時候?”
“三天前,太子死之前。”
他想了想又說:“不,回到沐洲爆發行屍之前,殺掉第一只變異的行屍。”
禾黍淡淡一笑:“那我們就不會認識了。”
可是他也不會遺憾吧?
長生察覺了,說:“其實我想回到很小的時候,跟着家父回沐洲,看看沙鷗、沐橋。”
“我也想回到很小的時候,跟着師父來沐洲城,說不定能遇到你。不過那時候大公子恐怕也不會理我們。”
又有七八個屍球漂了過來,把他們圍在中間。事到如今,只剩下一個問題。
長生端詳着“煤球”,輕輕一笑:“這東西怎麽用?”
沐河之上,回蕩着溫柔的笛音。大白天的,誰在吹搖籃曲?
禾黍睜開眼睛,活動了兩下身子,坐了這麽久的船,腿腳都麻了。
船篷頂上“噼裏啪啦”響,下雨了麽?她拉開簾子,走上甲板,眺望着煙雨蒙蒙中、越來越近的沐洲城。
謝府高大的宅院上飄着的兩個大燈籠,門前爆竹陣陣,響個不停,一堆人不顧爆竹的碎屑,在門前圍着看什麽東西,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一把油紙傘遮在了她身前。
“禾黍,”舉傘的人一臉書生氣,有些緊張地說,“你覺得我應該娶她嗎?”
表哥……
傘太小,他索□□到了禾黍手裏,指尖又溫熱又柔軟,一如既往。王濟陽自己淋在外面,嶄新的新郎服濕了一半,肩膀變成血紅色。
“我只是青田村的小醫官,她是謝家的大小姐,跟着我粗茶淡飯,會不會覺得委屈啊?”
禾黍笑着拍他:“你這是要悔婚啊?來不及了吧!”
“哎……”他長嘆了一口氣。
禾黍看他失神,不再亂開玩笑,說:“快到了。”
“你說她在做什麽?”
“如果是我,大概正坐在窗邊等你吧。”
他的每一句話都和謝瑩草有關,心中也還在想着她,對着沐洲城的謝府出神。禾黍抹去睫毛上的水汽,吸了吸鼻子,跟随他的目光看去。
謝府就在岸邊,門前有個穿官服的年輕人,身影很帥,半跪在地上,摁着一支銀色的長劍,好像在查看着什麽,他身後的黑衣人怪怪的,戴着眼罩,少了一只眼睛。
黑衣人疑惑地說:“這人究竟是死是活?你說她死了吧,她還動,你說她活着吧,可是你看她這個樣子……這眼珠,這尖牙,比死人還死人。”
他看看死人,又看看身邊的主寺大人,說:“她是不是在看你?”
主寺大人沒有說話。
“你不覺得她好像有一肚子話要跟你講?”他突然笑着捅了捅主寺大人,“長生,這厲鬼喜歡你。”
長生眉頭一皺,匕首出鞘。
管家看王濟陽接親的船靠岸了,忙說:“大公子,這大喜的日子,先擡到後邊廚房去吧?”
“這是煤球嗎?能燒火嗎?”管家腳尖一踢,把行屍手中掉落的黑色小球踢入了水中,胖手一搖,招呼別人來擡它,“一會我忙完了就去廚房。”
賓客裏有頑皮的,跟他調侃道:“你跑得最慢,不怕被咬嗎?”
行屍絕望地低吼了一聲,長生用自己的血啓動了水下的神物,讓她回到了……七天前……表哥成親的日子。可是……
一群人裏,她看到了馬六娘子的臉,她肚子圓滾滾的,看看禾黍的白眼珠正盯着自己,立刻吓得坐倒在地上。
他們都還活着,她能改寫沐洲的宿命嗎?
心裏有太多話要告訴他,卻只能挑一句最最重要的。她呢呢喃喃地說:“水裏……水裏……三叔……屍毒解藥……”
“什麽?”罩哥一臉疑惑,“三叔有毒?要不要關起來?”
一群人裏,王濟陽最先看見了穿官服的謝長生。
“他們是大戶人家,有很多在京城做官的。”
“嗯……”禾黍把盤在船沿的繩子丢上岸,謝府的管家和幾個下人立刻跑過來幫忙。
管家胖胖的,很和氣地笑道:“姑爺來得真早啊,小姐還沒有梳妝好。”
見禾黍和濟陽都木木的,陳媽跳出來握住管家的手,喜慶道:“新郎官心急呀。”
王濟陽這才像醒過來一樣,換上笑顏,跳到岸邊,一面等禾黍,一面對管家寒暄道:“沒想到今天會下大雨。”
“是啊,”禾黍伸手接住雨珠,低聲和道,“沒想到下雨了。”
陳媽擠進他倆中間,喜慶慶地拖着禾黍往院子裏走:“怎麽滴,有什麽不對嗎?”
禾黍眼皮跳跳的,總感覺要出大事,但是看到表哥單薄而篤定的背影,微微笑道:“沒什麽,反正很快就回去了……”
那位穿官服的公子恰巧也要進府,衣袖碰到了她的手。
禾黍笑道:“我們都只是路過一下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你可以不跟着撒,但是請你收藏,點評。我圖啥啊,就圖你們看得高興,你們也讓我高興一下呗。
結局是不是淡淡的憂桑?謝長生算命那次就說他是殘缺,禾黍是循環。但是他們還會再來一次相愛、分開的過程。
本作的《落燈花》還在更新,歡迎左轉收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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