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當鋪
度過這麽驚現刺激的一夜,後來白鸩是怎麽也睡不着了。到了淩晨才迷迷糊糊閉着眼睛眯了一會兒。醒了來,便覺得全身無力。
老道士看她毫無睡意,還好意勸她道:“丫頭,你還是歇息會兒。我守着,你安心睡便是。”
白鸩聽他突然這麽慈祥,語氣如此溫柔,便斜着眼,用懷疑的眼光看他道:“你該不會是想趁我睡着偷我金子吧?”
那老道士一聽,嘻嘻笑着擺手,道:“當然不是。放心,我不是那種貪財的人。”
雖這麽說,白鸩還是放心不下。
她也不是個貪財的人,但眼下這金子于她而言十分重要,被偷了去可就麻煩了。
老道士見她不信,便也不再說什麽,轉了個身,靠在街邊的牆角上睡着了。只剩白鸩在那兒惆悵嘆氣,一晚上她怎麽也睡不着。
想着明日還要去想辦法賺點兒錢,買下一艘船,再準備好路上的口糧,或許還需要再買些繩子帳篷之類,便更覺得人生艱難。
她唉唉嘆了一晚,最後眯了會兒,醒來時已是白天了。
她還是被雞鳴驚醒的。
那公雞在屋頂“喔喔喔”了三聲,直到另一邊也想起一聲雞鳴,這才作罷。撲棱着翅膀飛了下來,咕咕啄着土裏的蟲。
一大早街上已經開始忙碌起來了。做生意的小販早早就開始擺攤,店門口的招牌,一大早也有人來擦拭。人聲逐漸沸騰起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不絕于耳。
老道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整理好衣冠,起身在一旁空地上活絡筋骨。
他做着一種奇奇怪怪的操,口裏念着“白虎撲食”,然後猛地張開手向前伸去;“金雞獨立”,又把腳一擡,單只站立在地上;“鶴唳狂舞”,便張開雙臂,做飛翔狀,雙手不停擺動如波浪,口中模仿鳥鳴發聲。
白鸩見了,不禁噗嗤笑出聲。
老道士見她醒了,在笑他,便瞪了她一眼,道:“有什麽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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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鸩懶洋洋從地上爬了起來,背起包袱便要走。
她臉色發白,眼袋黑沉,一張眼都張不開,不停地打哈欠。走在路上,整個人都感覺輕飄飄的。
老道士見狀,也匆匆撿起地上的包袱,從身後追了上來,邊走邊問道:“你要往哪兒去?”
白鸩打着哈欠道:“船塢。”
老道士聽了,笑了起來,一把揪住白鸩的衣領,道:“別急,你想下水,我有個好主意。”
白鸩猛地回頭,張大了眼,道:“什麽主意。”
老道士露出神秘的笑容,拉着她的手道:“來,随我來。”
說完便朝前走去。
白鸩連忙跟了上去,滿臉好奇。
他們來到了一處當鋪門前。這鋪子很小,門上挂了面小旗,正正經經寫着一個“當”字。
這兒很是偏僻,位于這條街的盡頭。此時還是清早,當鋪門也沒開。而對面那家米店,卻是早早開了門,有些人來往。
老道士沿着石階走上前去,扣了扣門環。半晌無人應。
後來,裏邊傳來一聲悅耳的人聲道:“來了!”
而後,厚重的紅漆木門被打了開來,從中側身走出個俏麗的小姑娘。一身藕色,紮着兩個辮兒,臉暈着淡淡粉色,看上去分外可愛。
她睜着大眼問道:“你是來找人嗎?”
老道士從懷中掏出塊玉佩,遞給她道:“把這個給你家主子。”
那小姑娘小心翼翼接過玉佩,收進手中,道:“好嘞。請等會兒。”
說完,她又走了進去,将門輕輕帶上了。
不過片刻,那小姑娘又開門出來,笑着道:“二位請。”
老道士拍了拍白鸩的肩膀,示意她進去。白鸩便跟着老道士進了門。
屋子裏很暗,中央點了盞燭燈,搖曳的火焰将他們三人的身影照耀得很是誇張。
小姑娘将桌上的燭火放入燈籠裏,提着燈籠帶他們繼續往前去。
說起來,這屋子随小,但是門道卻很多。他們三人一直往前走,穿過店內堂,右拐側身到偏房,又走了一會兒,竟繞出了屋子,來到了一處花園。
瞬間,天色明亮。小姑娘也在這停住了腳步,對二人笑道:“二位請往前去,主子在花園裏等着呢。”說完便将手朝前一指。
老道士點了點頭,扯了扯白鸩的袖子,兩人往花園深處走去。
這花園很大,雖然是深秋,但園子裏的花卻不蕭瑟,開得很是熱烈。尤其是金菊,一瓣兒一瓣兒抽絲,卷起來幾分弧度,四散開去,散發的香氣很是清濯,沁人心脾。花圃中多數是菊花,白的,黃的,粉的,五彩缤紛。兩旁種的竹林也很茂郁,晨露滴垂,清風明目,一派惬意。
層層竹林深處,有個朱紅色小涼亭。涼亭四周圍繞着荷花池,只是這個季節花已經枯萎,殘敗的荷葉凋零,枯槁的枝幹聳立,水面飄着零星荷葉,碧綠的池水也開始泛起渾濁。
池塘裏有幾尾錦鯉,正搖曳着尾巴,往涼亭湊過來。涼亭中有個人站着,手中拿着魚食,正輕輕灑在池中。
那人背對着他們,玄衣,長發,腰間系着根殷紅腰帶。背影俊瘦。如瀑的青絲披散開來,落在腰間。那人聽到腳步聲,放下魚食,回過頭來。
白鸩這一見面,便直直看呆了。瞠目結舌,站在原地不動了。
那人十分英俊,有張如天神般俊逸的面容。不同于一般容貌俊秀的男子,這人俊美的有些失真。
他的一雙長眉如劍,眉峰凝着一絲憂郁,淡淡如輕煙。那雙丹鳳眼斜斜往上翹,纖長的眼睛勾勒出幾分窈窕。一雙墨色眸子如曜石般,深沉卻又隐隐透着皎潔的光,分外動人。鼻梁骨順着秀額頭滑下,如雕刻般高松筆直,蔥蔥如玉。兩瓣薄唇輕啓,染着朱紅,皓齒隐約可見。
宛如清荷,濯清漣而不妖。
世間怕是再難見與其媲美之人了。
老道士卻也是被驚豔了一番,很快便回過神來。看着白鸩還呆立在原地,便暗暗笑了笑,一臉明了的模樣。女孩兒總是如此多情,芳心湧動。便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回神。
白鸩被老道士一拍,登時驚醒。眨了眨眼睛,跟着往亭子裏去。
此刻,她內心波濤洶湧,驚駭不已。然而她還是鎮定下來了。
老道士拉她坐在了石凳上,對面是那個俊美男子。
“白公子許久未見了。”老道士笑呵呵說着,一臉欣賞的模樣。
“梅道士也許久未曾小聚一敘了。”被喚作白公子的男子也客氣着,将那玉佩遞還給他。
老道士收了玉佩,也笑着,道:“老夫也開門見山了。我這有個朋友,她……”
梅道士側目一看,只見白鸩正直愣愣盯着白公子看。于是便咳咳了幾聲,碰了碰還在發愣的白鸩,提醒她适可而止。
“她……你快介紹介紹自己。”梅道士又用了幾分力度,拍了拍白鸩的手,低聲沖她說道。
白鸩卻恍若未聞般,只盯着白公子看。
白公子見她這般模樣,輕輕一笑,也不介意。順便也給了梅道士一個臺階下,道:“這位是……”
梅道士呵呵笑着,道:“她是我一朋友的女兒。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梅道士本來想接着他的話,好好給他介紹一下白鸩。但想了想,他好似連白鸩的名字都不知道,便也就轉口一說,轉移了話題。
白公子點了點頭,道:“還是老規矩吧。”
梅道士也嗯了聲,便喚白鸩過來。
白鸩這時已經十分淡定了,她聽了他們的話,便問梅道士要做什麽。
梅道士哼哼了幾句,只說着:“你看着就知道了。”
白鸩一臉不解,不過也湊了過來。
白公子從懷中掏出一面銅鏡,上面雕刻着龍鳳紋,很是古舊。鏡面平滑,有些模糊。
他道:“這面鏡子叫‘珩花鏡’,能窺古照今。你拿着它,便能看到你想看見的東西了。”
白鸩接過鏡子,将信将疑,便湊過一張臉去瞧鏡子。卻發現,除了照出自己一張臉,別的什麽也看不見。
白公子笑着道:“此鏡須閉眼照。”
白鸩了然點了點頭,将鏡子放在自己眼前,緩緩閉上眼。
白鸩閉上眼的瞬間,眼前忽地一片白茫茫,什麽都看不見。她的神思已經入了鏡子裏,完全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正當她驚奇不已時,耳邊傳來白公子的聲音:“照這鏡子會損傷元氣,不得久照。要是看到自己想找的東西,便趕緊睜開眼吧。”
白鸩嘟囔應了聲,已經開始在鏡子中探索起來了。這鏡子中是一片虛空,中間有一譚池水。她伸過去看,卻見池水宛如一幅畫般,裏面有亭臺樓閣,人聲鼎沸,隐隐還能聽見牛羊嗷叫的聲音。
她第一個念想是找那郦姜。于是便凝神起來。
果然,這水池子裏立馬就出現了一片海,遼闊無邊,茫茫的海上波濤洶湧,白色的海鷗在天空滑翔,與蔚藍的天空交相互應。耳邊傳來陣陣海水的滔天嘩啦聲,十分真實,身臨其境般。
在這海上,有個小島,雲煙缭繞,衆鳥齊鳴。島上松柏聳立,一片片粉紅色的桃花開得鮮豔。
白鸩順着天上從小島裏望去,只見其中山林聳立,參差座落着無數亭臺樓閣。有許多錦衣華服的人,駕着鶴,踏着雲,乘風禦行。衣袂飄飄,宛若仙人。
這便是仙中道了吧。白鸩想道。
可是,郦姜在哪兒呢?
白鸩又仔細瞧了瞧,卻也只見這島上有人有樹有房屋,一派和諧。至于郦姜,根本無處尋。
遂放棄尋找,默默記住了這小島的位置,在腦海中畫出了路線。
然而白鸩貪婪了一次。
這鏡子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作用,她便趁此機會,再用一用。
她腦海中有個人,這是她深藏多年的秘密。
白鸩凝神,再次看那池子時,已經出現了另一番景象。
這裏滿目都是雲煙,水榭朱閣,寰宇宮殿,處處都是白玉雕的柱子。花開得十分燦爛,琳琅滿目。千圃芙蓉,十裏荷塘。五光十色的鳥兒在空中翺翔,還有好些模樣奇怪的走獸。
這便是阆苑仙界。
仙子們個個貌美如花,彩衣錦帶,輕紗軟煙羅,步履生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聲音如百靈鳥般悅耳動聽。
白鸩卻無心看這個,她又再次凝神,瞬間,畫面轉向了一處陰暗的牢房。
這牢房中只有一扇小窗,十分之高,用鐵栅欄圍住。狹窄的窗口漏進來幾道溫暖的朝陽,淡淡的金色,給這陰冷的牢房添了幾分暖意。
牢房的草席上坐着個人,那人一身白衣,青絲十尺,垂落在地。單薄的白衣滿是血跡。那人很削瘦,皮膚透着病态白。
再見那人的臉,卻是和白公子一模一樣。
只是,那張臉上,眼睛處,卻是空洞洞的兩個洞。
“誰!”他突然猛地睜大了空洞的眼,皺着眉頭望來。
白鸩被這一看,瞬間眼前一片漆黑。她被彈出了鏡外。
她回過神來,猛地睜開眼,滿頭大汗。
梅道士和白公子正用一種極其擔心的眼光看她,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她再低頭一看,這鏡子,竟生生碎裂了。而她,額頭上,竟沁出一絲血跡。
白鸩看着兩人,忽然怔怔不動了,一閉眼暈了過去。
白公子道了聲:“不好!”
便連忙插腳過來,扶住白鸩的身子,掐着她的人中,朝園子外喊了一句:“黃鹂,快端水來。”
園子裏慌慌張張跑過來那個小姑娘,手裏端着個盆,裝着清水。
白公子将清水灑在白鸩臉色,口中念了幾句,緊接着白鸩額頭上出現一條裂縫,鮮血噴湧而出。再接着,那條縫隙裏飄出一抹白煙,忽地不見了。
白公子抓住那白煙,握在手裏,又吹了口氣。那白煙便又順着那縫隙鑽進了白鸩身體裏。
這番舉動可吓壞了梅道士,他一臉錯愕,一時間呆若木雞,不知該怎麽辦。
白公子做完這一切後,長長嘆了口氣,道:“好在及時。”
梅道士一聽,慌忙問道:“怎麽了?”
白公子道:“她用這鏡子時間過久,元神太虛弱,跑了出來。差點兒就死了。所幸及時捉住元神,否則她便要一命嗚呼了。”
梅道士一聽,驚得一身冷汗。急忙走過去,摸了摸白鸩的額頭,探着還有溫度,便輕松不少。然而內心依然是忐忑不安。
白公子皺着眉頭道:“這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見。也不知她是見到了什麽……”
梅道士此刻卻沒心思想這些,他擔心着白鸩的安危,又問:“那這……她還能醒過來嗎?”
白公子見他如此焦灼,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心,道:“無大礙。過一會兒就醒了。”
梅道士聽了,這才舒了口氣。眉頭依然鎖了起來。
這白鸩也是,怎麽會發生這種情況?梅道士百思不得其解。
他以前來這兒,用這鏡子,也從未出現這種狀況。
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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