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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他像是驟然想起了什麽,忽然吩咐顧恒調頭:“回星耀去。”

顧恒不敢問他,驅車折轉回了星耀。

傅竟行到了星耀就吩咐廣告部的人将GY的香水廣告完整版光碟拿過來他的辦公室。

完整版堪比一部電影了,足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長。

他一幀一幀的看着有她的畫面,從最初的相遇,驚鴻一瞥,再到最後,他在她的棺木前,撫棺痛哭。

但他只是重複回放着有她的畫面和場景。

“柳璧君和這個廖先生,是不是現實中也是一對兒啊……”

身後忽然傳來一把哭泣的女聲,傅竟行不由得蹙眉回頭,卻是他辦公室的清潔阿姨正抹着眼淚站在他身後。

“你怎麽在這兒?”

傅竟行詫異,進來時辦公室明明沒人的。

“先生,我剛才在在清掃您的盥洗室……”

保潔阿姨偷偷看了傅竟行的臉色一眼,其實這個大老板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卻也沒有為難過她們這些底層員工,在星耀的工資,福利,待遇都是一等一的好,大家都做了好幾年了,很少有辭職的。

“先生,我這就出去了……不打擾您工作了。”

保潔阿姨在星耀這麽幾年,傅竟行對她也算臉熟,不是什麽大錯,也沒必要追究,就擺了擺手讓她出去。

保潔阿姨剛走到門口,傅竟行忽然又叫住了她:“你剛才說,柳璧君和廖潤聲現實中是不是一對兒,你為什麽這麽說?”

保潔阿姨眼睛紅通通的,有些木讷卻質樸的說:“我也不懂那麽多,就是我看我鄰居家小姑娘談戀愛,看她男朋友時的眼神就和柳璧君看着廖潤聲一樣,那小姑娘可喜歡她男朋友了,馬上倆人就要訂親了呢……”

傅竟行怔了一怔,好一會兒,他才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擺了擺手讓保潔阿姨出去。

他又坐下來,将畫面回放。

回到柳璧君和廖潤聲初見的那一幀。

她在花樹之後,團扇遮了半張面,一雙杏核眼水汪汪的,仿似含着情又仿似含着無盡的欲說還羞。

他将畫面定格,看着她的臉,卻又想起當日她看到劇本時,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樣。

當日她說,因為被故事感動所以才會哭的不能自已,但今日想來,那一夜既然是她,當時她經歷的,幾乎就與柳璧君相差不離,她是因為感同身受吧……

但柳璧君深愛着廖潤聲,至死不移,她呢。

她聶掌珠,卻把他生生推給了聶嫣蓉。

他沒有辦法相信一個無數次将他推到別的女人身邊的女人,心裏對她是有情意的。

就像是他,他絕不能容忍聶掌珠和別的男人有任何的接觸,也絕無法忍受,她嫁于別的男人。

就算是他面對她昔日的困境,他也會咬牙想出更好的辦法來,而不是,推開她,将她推到別的男人身邊。

于他來說,愛就是獨占的,就是霸道的,如果愛可以拱手相讓,那又算什麽玩意兒?

他關掉電腦,不願再去想與她有關的一切。

如果她不曾對他有過情意,那麽這一別,也就水過無痕,就此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了,但若是她曾經心裏也有過他……聶掌珠,你要我怎麽原諒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雪下的鋪天蓋地,明年又是豐年,他忽然很想去看一看他們種下的小樹,能不能熬過這一場嚴寒。

但不久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有關屹然,也有關傅氏,去杭州的事,就一日一日這樣的耽擱了下來。

加州落了第一場雪的時候,掌珠在深夜破了羊水,她是被好心的鄰居夫婦送到離家最近的私人醫院的。

胎位不正,孩子不入盆,羊水快要流幹了,挂催産素等着自然分娩,已然來不及,只能緊急剖腹。

怕孩子在腹內缺氧窒息,甚至等不及麻醉劑起效,醫生就劃開了她的肚子。

掌珠冷汗涔涔,慘叫聲到最後已然漸漸低落到沙啞,再也發不出來了。

護士的手快要被她抓破,嘴唇更是咬的稀爛,一陣一陣的劇痛襲來,她每一次快要痛的昏厥的時候,護士總會在耳邊不停的叫她名字……

☆、203 小家夥皺着眉毛生氣的樣子……那麽像他。

203 小家夥皺着眉毛生氣的樣子……那麽像他。

護士的手快要被她抓破,嘴唇更是咬的稀爛,一陣一陣的劇痛襲來,她每一次快要痛的昏厥的時候,護士總會在耳邊不停的叫她名字……

意識都要模糊了,整個人似乎浮在半空中一般渾渾噩噩,她疲累的想要閉上眼,可閉上眼,竟浮現起那一日深夜看到的電視上的畫面。

他與二姐耳鬓厮磨的模樣……

他舉着酒杯,高高在上,冷漠卻又俊逸無雙的一張臉。

她有時候問過自己,值得嗎?

這世上還有什麽事,能苦的過無望的暗戀呢。

可在孩子會動之後,會在她肚子裏揮舞小手小腳,她甚至能隔着薄薄的肚皮看到他的小腳丫的輪廓的時候,她已然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只有甘願和不甘願。

她甘願為了他生下這個孩子,她也甘願為了這個孩子,背上一身的罵名不放棄他。

手術到中途,麻醉劑方才起了作用,她有些冷,簌簌的顫着想要蜷縮身子,但卻動彈不得,她睜大了眼,看着明亮的燈光,眼淚是無聲往下淌的,就那樣爬滿了整張臉。

護士小心翼翼幫她擦着眼淚,輕聲勸慰着她,她想要道謝,卻發不出聲音,閉了眼睛,卻又看到他深深的眼瞳。

珠兒。

她仿佛聽到他在叫她的名字,像從前一樣,他是真的喜歡過她的吧,用了真心,也付出了真情,所以,她其實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是她對不起他,辜負了他,所以,既然他已經開始了全新的生活,那麽,她再也不會打擾他了。

傅竟行,對不起,或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為你生下的這個孩子,或許你也永遠不會知道,我們的孩子,他姓什麽,叫什麽名字。

就當是我辜負你一場的賠罪,傅竟行,若你再想起我,不要再恨我了。

孩子被從子宮中取出的那一刻,拖拽與分離的痛感要她幾乎窒息,她再忍不住,啞啞的哭喊出聲,卻在這時,孩子嘹亮哭聲驟然的響起,像是連綿陰雨的天氣裏,太陽忽然沖出了厚厚的雲層,一瞬間,陰霾全消。

掌珠依舊在哭,眼睛和嘴角卻都挂着笑,連那淚,都變成了甜蜜的溫熱。

“是個男孩子,好家夥,有八磅重呢。”

護士在她耳邊歡喜的說着,掌珠疲累到了極致,想要看一看孩子,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就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簡單卻幹淨的病房裏,孩子裹在襁褓中,就放在她的身邊,她轉一轉臉,就能看到他依舊皺着的紅紅的小臉。

這是她的孩子。

這是,她和傅竟行的孩子。

掌珠的臉貼着孩子熱乎乎的,帶着奶香氣的小臉,眼淚忽地湧了出來,連綿不斷,将熟睡的孩子也驚醒了。

他微微睜了一下眼,又閉上,然後捏着兩個小拳頭,張大了嘴就哇哇的哭了出來。

掌珠吓壞了,顧不得哭,支撐着身子就想要起來抱他,可腰腹上的傷口劇痛無比,她哪裏起得來身?

護士已經聞聲進來,娴熟的抱起孩子拍哄,剛出生的孩子嗜睡,拍了兩下就又沉沉酣睡過去。

掌珠看着被放在小床上嬰孩,再不敢吵着他,近乎屏息凝神,一動不動的盯着他,一眼都舍不得錯開。

小家夥仿佛還在生氣,眉毛皺着,小臉嚴肅,那麽……像他生氣時的樣子。

掌珠不由得笑了,可笑着笑着,卻又哭了……

襁褓中的嬰孩對此一無所知,小嘴蠕動着,繼續沉沉的酣睡,掌珠卻一點點的收了眼淚,從前,總是身邊的人為她遮風擋雨,護着她,愛着她,她無憂無慮長到二十歲,哪怕是聶家即将傾覆,從實際上來說,她也未曾過過苦日子,但從今往後,這世上卻有一個小小的生命,需要她來為他遮風擋雨,需要她全心全意的庇護。

她再不能如從前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過她風花雪月小浪漫的生活了,她必須要讓自己再強大一些,給這個小家夥,她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生活。

如果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是為了要他與她一起吃苦受罪的話,那麽,她還不如不将他生下來。

聶衛國常常說,中國人口中生恩比天大,好像是父母生了孩子,就是了不起的恩情,這一生一世,無論父母做什麽天大的錯事,孩子都要無條件的敬孝父母,否則就是不孝,罔顧天倫,但是他卻認為,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你從未征求過孩子是否願意,也許你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想要做父母的私心,也許是為了傳宗接代,但是,既然是你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那你就該毫無私心的愛護這個孩子,你撫養他長大成人的目的不是要他孝順你做你的附屬品的,如果只是為了養兒防老,那還不如多多攢點錢來的實際。

孩子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就算你是他的父母,你也要尊重他。

所以,她一定要給他,她能給與的最好的生活,她會帶着他慢慢的長大,看盡這個世界上的一花一草,她會将他教育成一個善良有愛心的人,她會努力,要他的眼睛裏,只看到這個世界真善美的一面。

不要那麽辛苦,那麽辛苦的去生活,人活着,也就是這短短的幾十年,何必呢。

掌珠輕輕撫了撫孩子柔軟的胎發,晨光裏,她閉了眼,與他一起幸福的安睡。

她想,這一刻,無疑就是最好的時光了。

☆、204 留在舊手機裏的,他模糊的照片……

204 留在舊手機裏的,他模糊的照片……

掌珠輕輕撫了撫孩子柔軟的胎發,晨光裏,她閉了眼,與他一起幸福的安睡。

她想,這一刻,無疑就是最好的時光了。

一周之後,掌珠帶了寶寶出院,在醫院時就已經請好了保姆,中國人注重坐月子,這是根深蒂固的觀念,更何況,掌珠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強壯如牛的女人,若是不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她又怎麽有精力和體力母乳喂養呢。

好在這個小鎮相對于聖弗蘭西斯托來說,物價稍稍便宜了一些,最初這幾個月的保姆費,她尚且不用擔心,等到養好身子,孩子也大一些了,她就又可以開始接一些工作來做了。

掌珠努力的把未來的一切都往更好的方面去想,畢竟事在人為,只要努力了,上天大約也不會太過于虧待她。

對了,她給孩子取了名字,嘉樹,一棵小樹,生在加州。

她有時候總會想起杭州的那一棵小樹,他們一起栽下的那一棵。

不管從前,不管以後,就那一刻,那一刻裏的聶掌珠,那一刻裏的傅竟行,他們對彼此,一定是真心的。

她有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翻揀過去舊物的時候,掌珠又看到了她帶走的那一個木牌,還有,離開中國後就棄之不用的那一只手機。

她試着充了電,還能開機,只是,手機卡早已掰斷扔掉了。

她随意的翻了翻,點開了相冊,相冊裏并沒有太多的照片,而最後一張,是一個男人模糊的側影。

沉沉睡着的,安靜柔和的側影。

時光仿佛在不停的倒轉,倒轉,又回到在杭州的那些日子。

有一晚他折騰過她之後沉沉的睡了,她卻沒有睡意,夜半醒來時百無聊賴的翻着手機,不知怎麽的就心血來潮對着他拍了一張。

卧室裏光線昏暗,又怕吵到了他被他發現,閃光燈也不敢開,所以這照片,影影綽綽的,幾乎看不太清楚五官。

她後來大約就把這事和這張照片給忘記了,它也就一直留在了相冊裏。

掌珠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嘉樹咿咿呀呀的哭聲,她趕緊放下手機,奔到嘉樹的小床邊。

他快滿三個月了,一雙眼睛又大又漂亮,黑溜溜的,雙眼皮特別明顯,家裏的保姆說,他長的很像她,特別是這雙眼睛。

許是醒來身邊沒人,小家夥委屈的不得了,但是一看到媽媽過來,立刻就抽噎着伸了胖胖短短的小手要媽媽抱。

掌珠一顆心都要化了,趕緊把他抱起來,小家夥哽咽着把胖胖的小臉埋在媽媽的胸口,一拱一拱的要找奶吃。

掌珠忍不住在他肥嘟嘟的小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小貪吃鬼……”

卻還是趕快抱他坐下來,掀開衣襟喂他。

小家夥個頭大,吃的也多,胖嘟嘟帶着肉坑的小手抱着自己的糧倉那麽緊,像是怕別人搶一樣,吃的哼哼唧唧頭也不擡,不一會兒額發上就全是濕淋淋的汗。

“嘉樹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掌珠忍俊不禁,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那小家夥吃着奶,還不忘擡起頭戒備的看了一眼,像是時時刻刻都防着別人來搶一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掌珠熬過了最初哺乳時的心酸,現在已經适應了她家這只小豬的飯量了。

最開始時她奶水不夠,嘉樹又吃的多,吃不飽就氣的哇哇哭,偏又不肯喝奶粉,她沒辦法,只得逼着自己多多的喝催奶的湯水,哪怕被他吮的破了皮淌了血,也堅持讓嘉樹多吸,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她總算供得上他一天的吃喝了。

嘉樹吃飽了,又尿了尿,掌珠給他換了幹淨的尿不濕,他就心滿意足攤開肥嘟嘟短小可愛的四肢,像個小青蛙一樣,鼓着圓溜溜的小肚皮,呼呼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吃奶太累了,睡着了還打着呼嚕呢。

掌珠就是在床邊看他睡覺看一天也不嫌膩,但她現在已經開始慢慢的接一些工作了,嘉樹睡覺後的時間,她幾乎都不夠用,只能争分奪秒。

戀戀不舍的從小床邊離開,掌珠開了電腦,打開軟件,繼續做她未完成的工作。

只是有時候睡到深夜,她會忽然從那熟悉的夢中驚醒。

夢裏面她一遍一遍找着渠鳳池,卻從沒有一次,渠鳳池出現在她的夢中。

掌珠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側嘉樹依舊睡的沉沉,她輕輕給嘉樹蓋了蓋被子,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溫水。

可捧着杯子那一刻,她又怔住了。

杯子是一對兒,那一只,留在公寓裏渠鳳池的房間了。

是他們倆一起逛街的時候買的,她用的是粉色,渠鳳池的是天藍色,她的杯子裏有一只小兔兒,渠鳳池的裏面是一只海豚,倒水進去的時候,海豚咕嘟嘟的吐泡泡,小兔子的耳朵會上上下下的動,當時覺得有趣,她非要買,還逼着渠鳳池也要用,他怎麽拗得過她?就買了下來。

捧着杯子,不由自主的就又想起兩個人的過往,他突然的離開,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她很擔心,很挂念,可是,寧清遠她也聯絡不上了,這些人,就像是根本沒有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一樣,出現時,那樣突然,離開時,也一樣。

掌珠搖搖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驅散,夜已深了,她得好好睡一覺,明日裏,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她要掙錢,要養嘉樹,要好好工作,還要學着做輔食,還要每天寫嘉樹成長日記……

☆、205 回杭州去

205 回杭州去

她要掙錢,要養嘉樹,要好好工作,還要學着做輔食,還要每天寫嘉樹成長日記……

插畫還沒有畫完,設計圖還只是半成品……

掌珠閉着眼想着這些,漸漸的睡意又侵襲而來,她翻了身,将臉貼在嘉樹的小手上,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兒,沉沉的睡着了。

嘉樹百天了,去拍百天照的時候,小家夥好像是被太多人圍觀吓着了,自始至終不肯笑,擺着一副嚴肅無比的認真臉,把雙下巴都擠出來了,那表情……真的是很像那個人啊。

掌珠在一邊看着,忍不住的笑起來,笑到了最後,鼻子裏卻酸酸的。

嘉樹三個月會翻身的,差點從大床上掉下來,吓的她魂都要飛走了,趕緊網購了安全護欄裝上。

嘉樹六個月就會坐了,只是還不太穩,坐着坐着就四腳朝天仰在了床上。

嘉樹八個多月會爬的,小屁股一扭一扭,像個小老虎一樣,威風凜凜的……

嘉樹十一個月會走路的,會走路之後沒幾天,就學會了喊媽媽,從那一天開始,小小的公寓裏就總是回蕩着嘉樹奶聲奶氣的喊媽媽的聲音……

嘉樹一周歲了,過生日的時候,鄰居的小朋友們都來了,嘉樹學了一個新的詞,DADDY……

他常常坐在那裏玩玩具,玩着玩着就咧開小嘴奶聲奶氣的喚一聲,或是對着挂着學認字挂畫的牆壁,或是對着明亮的吊燈,或是,無意識的喃喃。

他不明白DADDY的含義,或許,只是小孩子覺得好玩吧。

嘉樹一歲三個月斷的奶,掌珠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必須要出去上班了。

但可靠的保姆卻一直未曾找到,掌珠只能暫時将嘉樹托付給鄰居的一位和善的太太,她一到下班的時間就立刻趕回家……

但也不能長年累月這樣下去……

掌珠就是在這一年的繁花三月,遇到梵音的。

她在一個連綿不斷下着雨的清晨,把梵音撿回了家。

也許是白日裏受到了驚吓,嘉樹夜裏睡的不踏實,總是哭醒,這樣折騰幾次,掌珠也沒了睡意,幹脆開燈守着他。

到了天蒙蒙亮,嘉樹發起燒來,掌珠趕緊給他穿好衣服,帶他出門去看醫生。

彼時梵音全身濕透蜷縮在她的屋檐下,整個人幾乎都凍僵了,眼睛緊閉着,觸目蒼白的臉上,漆黑的眉和眼睫鴉翅一樣,反差極大的黑白兩色,要她看起來說不盡的楚楚可憐。

掌珠此時顧不得她,想要打電話叫救護車,梵音卻忽然睜開了眼拽住了她的衣角。

“給我一杯熱水,好嗎?”

這一句話,從密西西比州,到加州的這個小鎮,梵音說了不下一百次。

她遇到過不懷好意的黑人,遇到過冷眼無視的太太小姐,也遇到過好心的人,只是,總歸還是冷眼更多。

她身無分文,穿的破破爛爛,身上都是腐爛的傷口,更多的人,是對她退避三舍。

這一次,她依舊沒有報什麽希望,只是機械的問了一句。

掌珠卻在她開口說話時,看到了她身上斑駁的傷痕,她抱了嘉樹蹲下來,将梵音的衣袖卷起來一截,她的小臂上滿是傷口,類似于燙傷和割傷的那一種,掌珠不忍再看,小心的把她的衣袖放好,詢問了一句:“你是中國人?”

梵音點點頭。

掌珠卻回身把公寓的門打開了,她把嘉樹先放在小床上,方才扶了梵音進門,倒了熱水遞給她,又拿了面包:“你先休息一會兒,我的寶寶發燒了,我要帶他去看醫生,如果你實在太難受,就打這個電話。”

掌珠把一張名片遞給梵音,這才匆匆抱了嘉樹出門。

梵音捧着杯子,看着掌珠離開的身影,眼底卻浮出了不敢置信的迷茫。

就因為她是中國人,這個中國太太就這樣完全放下了戒備嗎?

她就不怕,她是個壞人,是個賊,是個心懷不軌的歹徒?

很久之後,梵音忍不住問過掌珠。

掌珠只是笑了笑:“因為我看到你的眼睛了啊,有着這樣幹淨眼神的孩子,不會是壞人的。”

那一年,梵音十八歲,可她為了這一場逃離,卻足足籌劃了四年。

梵音在小鎮安定下來,悉心的照顧嘉樹,掌珠開始出去工作,薪水不算太高,卻也足以支撐三人的日常。

日子就這樣緩慢的過着,渠鳳池離開已經一年半,而她離開宛城,已經快要三年。

宛城。

“……那人從監獄出來沒半年,在地下賭場賭錢的時候,和人起了糾紛,被捅死了。”

顧恒站在傅竟行面前,低低的說着。

當年車禍的肇事者,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了,甚至他的家人連他的屍體都沒領回去,如今他的骨灰還在殡儀館裏寄存着。

這人的死因,看似合情合理,畢竟,他之前就窮的叮當響,獄中出來的人,走上正途的沒幾個,沉迷賭博也正常。

但傅竟行卻在想,當日顧恒從杭州帶回來的消息,聶嫣蓉收買了這個司機,給了他一筆數目不菲的錢,有這筆錢,找個小城市買套房買輛車,好好過日子,不是難事,更何況他還有妻子孩子,何至于堕落到去地下賭場?

“我們去杭州一趟。”

傅竟行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緩緩對顧恒說了一句。

☆、206 上次,您的太太也是一個人來看小樹的……

206 上次,您的太太也是一個人來看小樹的……

“我們去杭州一趟。”

傅竟行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緩緩對顧恒說了一句。

“先生,您不是要去京城有個重要會議……”

“你代我去,我和周山去杭州,今天下午就出發。”

傅竟行轉身走到一邊衣架那裏,拿了外套随意套上,就吩咐秘書去訂機票。

顧恒無奈,只得應下。

傅竟行出門時,忽然又問了一句:“傅城還沒回國?”

“嗯,說是國外傳來了消息,當年的案子發現了線索,城哥怕是要耽誤半個月在那邊。”

傅竟行點點頭:“讓他專心去查那件事,國內的事,就不用告知他了。”

顧恒怔了一下,卻很快點點頭:“行,先生,我知道了。”

走出電梯的時候,迎面遇上了江露雲,暖春季節,她卻仍穿着長及腳踝的大衣,戴了大大的墨鏡,卻還能看到有些過分蒼白的臉色和略微幹裂的唇。

傅竟行的視線淡淡的從她臉上掠過,就跨出了電梯向前走去。

顧恒亦只是與她點頭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

江露雲摘了墨鏡,重重的咳嗽了幾聲,肺部撕扯着發出破敗風箱一般的聲音,仿似那肺都要咳出體外一樣的難受,顧恒不由得腳步停了停,下意識去看傅竟行的臉色。

傅竟行停了步子,卻沒有回身,江露雲聽到他的聲音淡漠傳來,仿似與這春日的暖,隔了萬水千山。

“生病了就給劇組請假,星耀也不是那種壓榨員工的公司。”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指上素淡的戒指,輕輕笑了笑。

又捂住嘴重重咳嗽了幾聲,這才道:“謝謝傅先生,已經看過醫生了,只是重感冒而已。”

傅竟行‘嗯’了一聲,修長結實的長腿向前邁開,一路走入那暖陽中去,再沒有回頭。

江露雲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忍住,回過頭看去,他走遠了,可那背影卻像是釘子一樣,就釘在她的心上。

她每一晚都會從那羞恥的夢中醒來,夢境總會定格在那一幕,傅竟行指着她的臉,毫不留情的說出‘都是贗品’四個字……

每一次醒來,心髒突突的在胸腔中跳動着,一身的冷汗幾乎将睡裙濕透,她怔怔的坐着,仿似被全世界遺棄了一樣的難受。

一個人這麽多年了,卻還是無法習慣,有時候,她甚至忍不住的會恨屹然,為什麽當初要搶先開口與她告白,又為什麽與她在一起了,卻又這樣永遠離開。

死了的人一了百了,可活着的人,卻受盡煎熬。

那一日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聶嫣蓉一蹶不振,她卻從未真的決定就此放棄。

畢竟,她并未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不是麽,哪裏像聶嫣蓉呢,把他的心頭肉傷成了那樣,她江露雲,可是清清白白呢。

徐煙做了什麽,與她又有什麽關系?她不承認,傅竟行難不成會殺了她?

那個司機也死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從她将聶掌珠和傅竟行的私情借徐煙的手捅給聶嫣蓉之後,聶嫣蓉的一舉一動,就全都在她的掌控中了。

只可惜,聶嫣蓉這般命大,只是摘了子宮,卻沒有死,反而依舊與傅竟行訂了婚,占了那個位子,她也配!

她想演一場苦肉計,她自然而然順水推舟的成全她,拿錢收買人的事,聶嫣蓉會做,難道她就不會嗎?

只不過用了雙倍的價錢,就換來那司機撞上她之後又踩下的第二次油門,可憐聶嫣蓉那蠢貨,受了這樣大的罪,也只能自己硬生生的咽下去,在竟行面前,連一個字都不敢提起。

這個啞巴虧吃下去,聶嫣蓉還是自己主動,心甘情願的,真是想一想,都讓人心裏暢快。

聶掌珠被逼走了,名聲盡毀,聶嫣蓉徒有虛名,傅竟行又對她深惡痛絕,她原本面前已經沒有障礙了,只是……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好似越來越遠了。

兩年多的時光,近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難道還不能抹去他心裏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的影子嗎?

江露雲摁住撕裂一樣劇痛的肺部,又重重咳嗽了幾聲,她在片場從馬上摔下來,傷到了肺部,養了一個月,卻還是沒有痊愈。

她之所以執意回來,也不過是因為,屹然的生日就要到了,她知道的,傅竟行無論如何,都不會錯過那一天。

到杭州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傅竟行吩咐周山去見幾個人,他卻驅車去了杭州郊外的那個農場。

到農場的時候,正是天幕沉沉,太陽被地平線吞噬,月亮西升,星子一顆一顆亮起來,遠遠有牛羊哞哞聲伴着幾聲吆喝響起,又沉寂下來,安谧,卻又美好。

他的突然造訪,讓農場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吃了一驚,這樣的人物,自然讓人過目不忘,更何況,他當日離開之後,還曾讓人專程給了農場一筆贊助費,如今農場工人的宿舍,還有養的牛羊牲口的棚舍,都是用這筆錢建造的。

傅竟行被這些熱情質樸的人們簇擁着進去,他見慣了大場面,卻反而有些适應不了這濃濃煙火氣息的溫情,但若是她在,定然會笑的特別開心,定然也不會在意,這些人的身上,還帶着一些難聞的氣味,他們的手,大約也未必幹淨。

他沒有露出不耐的情緒,反而微笑着與衆人寒暄了幾句,就提出要去看他們當日種下的小樹。

那老板娘就笑起來,絮絮叨叨的說着:“您怎麽沒帶太太一起來呢?說起來,上次您太太也是一個人來看小樹的,還說您公事繁忙所以沒有來呢……”

☆、207 等明年,他一定讓周山砍了這棵小樹!

207 等明年,他一定讓周山砍了這棵小樹!

那老板娘就笑起來,絮絮叨叨的說着:“您怎麽沒帶太太一起來呢?說起來,上次您太太也是一個人來看小樹的,還說您公事繁忙所以沒有來呢……”

傅竟行的步子忽然停了下來,他望着那面容有些粗糙的中年女人,聲音忽然澀住了一般,好一會兒,才低低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麽,誰一個人來的……什麽時候?”

老板娘笑的合不攏嘴:“您太太啊,就是之前你們一起來過的那個漂亮姑娘,後來她一個人來過一次……”

“她什麽時候來的?”

老板娘想了一會兒,又問了農場的工人,才道:“差不多是……前年六月出頭那幾天吧……”

傅竟行只覺得心髒緩緩的往下沉了沉,有酸酸漲漲的小小氣泡一點一點充斥了心房和胸腔,他攥了攥手指,複又繼續邁開步子,在農場溫煦的燈光裏,一步一步向前。

她來這裏做什麽,她的心裏,他傅竟行不是毫無位置可言嗎?

那麽她為什麽走之前還要來杭州,她的心裏也會不舍,也會難過嗎?

他不想和她再有任何關系,他今日來,就是想看看他們當日種下的那一棵小樹,如果它死了,那最好,如果它長的好好兒的,他就讓人砍了它。

“……您太太當日說想一個人看看小樹,我們就沒打擾她,這幾年,我一直讓工人悉心照顧着這棵樹,長的可好了呢,說不得今年就能吃上酸甜可口的橘子了……”

老板娘猶在絮絮叨叨的說着,直到他們在樹下站定,老板娘指着這枝繁葉茂,無比精神的小樹,也與有榮焉說道:“您看看,是不是長的特別好,同日種下的幾棵樹中,這是長的最好的一棵了呢……”

傅竟行沉默望着這小樹,當日種下的時候,還不過她的手腕粗細,連葉子都沒幾片,可如今,已然郁郁蔥蔥,快要成材了。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傅竟行擡起手,摸了摸有些粗砺的樹幹,夜風吹過小樹的梢頭,樹葉沙沙的響,他心裏那些酸,漸漸變的柔軟,卻一直沉沉的,揮之不去。

老板娘離開了,傅竟行就那樣站在樹下,一直站了很久。

剛才老板娘說,今年興許就可以吃上酸甜可口的橘子了,既然這樹是他親手栽下的,那麽長出來橘子,他當然要嘗一口。

那就再留它一年,等到明年,他就讓周山親手來把着樹給砍了,然後就送給農場做一個小小的羊舍,一片葉子他都不會留下。

他擡起頭來,回憶着當年他親手挂上那小小木牌的場景,如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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