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明亮的房間, 擺在面前的早餐, 不知什麽時候起來的人坐在桌子前寫寫畫畫,托着腮,側臉對他, 陽光照亮對方臉上一層極細的絨毛,軟軟搖擺着。
須臾, 寫畫的溫別玉感覺到俞适野的目光,轉過頭來:“醒了?早餐在你面前, 吃吧。我快把旅行攻略做完了,等你吃完正好可以看看。”
俞适野抱着被子,明白自醒來以後就感覺到的不對勁從哪兒。
今天早餐的氛圍……真的好溫柔啊。
俞适野起來漱洗了, 等漱洗完穿好衣服出來後, 才喝一口粥,就聽溫別玉繼續說:
“之前都是你開車,日本這裏開車要國際駕照IDP, 我沒有, 也不能和你換,所以我直接包了個車,讓司機來開車,你覺得呢?”
“再好沒有了。”
“那就這樣,我們第一程去伊香保, 可以泡溫泉和去牧場玩, 想休閑或者娛樂都可以。”
俞适野非常贊同,但在出行之前, 他還想和溫別玉确定一點。
“為了能夠和諧愉快地度過這個假期,我們能來一下約法三章嗎?”
“你說。”
“說是三章,其實我只有一個要求。”俞适野還是承認了,“我對你的前夫有點過敏,所以我們別提前夫。”
溫別玉……有點想笑。
但在俞适野嚴肅的表情下,他忍住了笑,同樣認真的回答一聲。
“好。”
俞适野松了一口氣:“我的要求已經說了,你呢,要求我做什麽?”
溫別玉:“沒有。”
俞适野發出一聲疑問:“沒有?”
溫別玉解釋:“沒想到什麽需要要求的,好好旅游幾天就成了。”
俞适野:“哦……”
接下去好像沒什麽能再說的了。
俞适野繼續低頭吃飯,吃到一半,突然聽見溫別玉說話。
“對了,接下去的旅游時間,我們不用再尬演了。我之前打電話和奶奶說了,說想和你好好享受假期,為了不被打擾,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開手機,奶奶同意了,讓我們不用顧慮,好好游玩就行。”
***
從工作狀态切換到度假狀态,俞适野一開始還有點沒找到狀态,但等站在伊香保牧場之前,看潔白的羊群在牧羊犬的帶領下怡然舒适的前行着,還有不遠處幾匹矯健的駿馬奔馳在草原上時,他又感覺到從身到心舒适了起來。
牧場有騎馬的地方,俞适野騎術還不錯,決定跑個馬,邀請溫別玉的時候,溫別玉直言不會。
“我可以教你。”俞适野順口說,說完了才想到兩人不用尬演了,“也可以找個專業教練來。”
“還是你來吧。”
溫別玉用這一回答結束兩人的對話。
他們進了馬場,裏頭馬匹不少,大多都健壯溫馴,但溫別玉看了一圈下來,唯獨看中一匹眼睛上有兩圈黑毛的。
“就它了。”
俞适野審視片刻,尤其望着這匹馬的眼睛位置。
“你不覺得……它長得有點醜嗎?眼睛跟熊貓眼似的。”
“與其說是熊貓眼,不如說是戴了一副墨鏡。”
“倒也沒錯……”
“夠酷。”溫別玉一錘定音。
俞适野有點被溫別玉說服了,他點了這匹馬,進入馬場,馬場分專業和業餘,俞适野有相關證書,直接進了專業場地。順帶一提,在咨詢工作人員的時候,他還得知了這匹黑眼圈的馬的名字,居然真叫“墨鏡”。
當兩人牽着馬來到馬場上的時候,喂了墨鏡兩把豆子的俞适野已經獲得了墨鏡的全部好感,大大的馬頭湊到他身上,又親又舔,額外活潑。
“看着有點酷,實際倒是很熱情……”俞适野拍拍馬頸,順順馬鬓,評價道。
“也許是因為它認識自己的同類。”溫別玉在旁補了一句。
俞适野向人投了個疑惑的眼神。
溫別玉回以微翹的嘴角,什麽也沒有說。
俞适野也沒認真探究,他覺得差不多了,足尖輕點沙地,點了兩下,突然躍起,如同蒼鷹一樣飛身上馬。
他的身體壓得很低,幾乎就在馬頸上方,夾着馬腹的雙腳一嗑,方才還悠閑打着響鼻的墨鏡已經挾着疾風奔馳起來,如同一道劈向前方的灰色閃電,在馬場障礙區接連跳躍,潇灑自如。
風刮得溫別玉向後仰了下,他聽見猶如鼓點的馬蹄聲由近至遠,擡眼看去,正見懸挂在山巒之上的太陽迎向騎馬的俞适野,陽光在他身後卷起一道袍角飛揚的金色披風。
他因刺眼的陽光而眯上眼睛,才擡手擋了擋太陽,發現鼓點又近了,征伐戰鬥的進行曲變成了凱旋而歸的勝利腳步,溫別玉放下手臂,循聲一望,望見一只伸向自己的手。
俞适野單手握住缰繩,另一只手伸向溫別玉,他眉梢揚起,笑得有點放肆:“來,帶你跑一圈。”
溫別玉就着這只手,上了馬,伸下來的手臂非常穩,順勢一帶,就将他整個人拉起來放到馬上。
兩人前後坐好,後邊的俞适野一抖缰繩,墨鏡伸着馬蹄,嘚兒嘚兒,歡快小跑起來。
馬跑得歡快,坐在馬上的兩個人也抖得歡快。
俞适野一開始還是很禮節地保持着一些距離的,直到他發現前方的溫別玉颠得有點厲害,才趕緊拿腿敲敲溫別玉的小腿。
“坐穩,用雙腿夾着馬腹,固定住身體,不要抖,不然待會下馬,你骨頭就要散架了……”
俞适野一開始想用語言将這一姿勢描述清楚,但不知道是他說得不夠準确還是溫別玉在這項運動上沒有足夠的天賦,兩人折騰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正确的教導方式。
俞适野想了片刻,決定親身示範,伸出手,禁锢溫別玉的腰,把人拉到自己懷抱中。
“貼着我身體,跟着我的動作做。”
後靠時帶有慣性,溫別玉仰了下頭,後腦正好抵住俞适野的肩膀,俞适野從上向下,看見了溫別玉的臉。
天空的陽光有點劇烈,溫別玉在擡起頭的時候被光線刺到眼睛,閉了下眼,将藏在雙眼皮中的一顆痣露出來。
那痣接近眼尾,很淡很淡,像是芝麻粒兒碾成了粉,其中的一片粉末不小心掉到了他眼皮上,于是落下了這秘密的一點兒,藏出些暧昧故事來。
俞适野愣了愣,就這幾秒鐘的時間,溫別玉已經适應了光線,重新睜開雙眼,遮去了眼皮上的痣,這回人的臉上又透出無辜正直的神氣。
俞适野心裏毛茸茸的。
肯定是溫別玉頭發蹭在他肩膀上帶來的感覺,不是別的……
他故意開口說話,用再度的強調擊散這點微妙的氛圍。
“我要開始了,你注意貼近我。”
缰繩抖動,馬兒再度小跑,這一回,兩人貼得近了許多,衣服摩擦着,傳出些細碎的聲音。
俞适野感覺有點熱。正當他準備問問溫別玉是否掌握了技巧,自己也好下馬的時候,溫別玉開口說話了。
“像散步一樣,太慢了。”
“對初學者而言,這個速度是比較合适的。”
“還是快一點兒吧,我想試試你剛才那樣的速度,看着就很放松。”
這一聲請求語調拿捏得恰到好處,俞适野磕了馬腹,于是慢跑變成了小跑,四周的風,開始同馬上的兩人打起招呼,聚集起來歡騰嬉鬧,湊出一雙雙小翅膀,長上駿馬的四蹄。
慢慢的,輕微的颠簸感變成了漂浮海浪的感覺,溫別玉微感不适。但身後的人又像是這種不适裏的一個錨點,一塊礁石,天然帶着一種安全感。
馬跑半程,前方出現跳躍欄杆,按照這一速度,欄杆本該一躍而過,但在這時,俞适野感覺懷中的溫別玉突地向後一靠,完全窩進了他的懷裏。
他一下明白了,勒住缰繩。
“別怕,不跳。”
“不怕……”
這回答太虛了,俞适野擡手撫了下人的脖頸,點一點,告訴他:
“這裏都僵了。”
“是有點緊張。”事實俱在,溫別玉轉了口,“不過靠着你就能接受。反正你不會讓我出事的吧?”
這一點俞适野當然有自信,他一口截斷:“那是當然。不過既然你害怕,我們還是——”
“俞适野。”溫別玉打斷。
“嗯?”
“你以前可從來不會拒絕挑戰。”
溫別玉用激将法,他無所謂跳不跳欄杆,但他知道俞适野想要跳。想要就去做,沒有必要忍耐壓抑委曲求全。
他還是希望,俞适野是那個放肆的俞适野,誰都會愛他的那個俞适野。
“我們還是迎難而上吧。”俞适野心知自己中了招,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害怕本來就該去征服,他抖動缰繩,讓墨鏡再度繞馬場小跑起來,做跨欄前的準備,同時對溫別玉說,“緊張的話就靠着我,相信我,我自己出事也不會讓你出事的。如果實在緊張,就……”
“我就回頭看一眼你。看看你,就安心了。”
俞适野笑了一下。
“絕不辜負。”
駿馬重新奔馳,再向欄杆進發。
這一次,俞适野沒有放緩速度,他一路縱馬,直至跳馬欄杆之前,一夾馬腹,駿馬驀地揚起雙蹄,飛身前躍——
一雙巨大的風翼紮在了他們身上,他們輕盈地飛上了天空,脫去世界的重力和束縛,享受着一剎那屬于靈魂的自由。
然後,俞适野的聲音從溫別玉上方傳來。
“我們成功了。”
溫別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又落了地,馬兒還在小跑。他能夠感覺到腰上的手臂,跳動欄杆的過程裏,俞适野一直分出一只手來保護自己。
“征服恐懼的感覺挺好的,是吧?”
溫別玉徹底放松了,他靠在俞适野懷裏,仰頭望着人。
對方的聲音有一點得意,含不少快活,每一個字都像先在陽光裏曬了會兒再蹦出來。
可這些,完全比不上俞适野此刻的笑臉,如此的真實和炫目。
他伸手撫了一把光,光裏有人在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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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