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來了日本, 怎能不逛寺廟, 第二天的行程,就是去寺廟。
先沿着九九八十一階的石梯上了山,再來到寺廟空空如也的靜室之內, 端坐在墊子上,喝一盞此地住持親手調配的抹茶。
光篩過檐欄, 灑在長長的回廊上,外頭傳來一些游客的細細私語, 靜室內卻沒有聲音和其他人,只有微苦回甘的茶,在口中散發着淡淡的清甜。
俞适野和溫別玉的手機都放在了外頭的櫃子裏, 這間靜室有個規矩, 不能将任何的電子設備帶進來,若願坐在這裏,便享受徹底的片刻安寧。
沒了手機, 開始還有些不習慣, 後來倒真的體會到了些身處山林,遠離塵世的感覺。
“這地方不錯。”俞适野小聲和溫別玉說話,“上來的時候看見很多年輕男女,這裏是求姻緣的寺廟?”
“日本的寺廟都能求姻緣。只是這裏額外有名一點,曾有一個著名作家在這裏寫下了一個大獲成功愛情故事, 自己也因此和慕名而來的讀者結為了夫妻, 恩愛到老,所以大家才相信這裏有神靈庇佑。”溫別玉也小聲解釋, 又建議,“來都來了,待會我們要不要也下去試一下?”
身旁人的視線投了過來。
溫別玉平靜補充:“我們離婚以後的姻緣。”
俞适野出了會神,笑道:“是該未雨綢缪,希望能找到個好的姻緣吧。”
“你這話說得有點怪,好像沒什麽信心似的。”
“曾經有人很冷酷地和我說過,愛情是有保鮮期的。”俞适野微微笑着,他嘴角的笑容有點奇異,既像嘲弄,又像厭倦,還帶着些疲憊似的灰燼,“我對他的宣言嗤之以鼻,一直希望能夠找到機會好好反駁他的謬論,但是……但令人奇怪的是,我在去尋找我認為的正确的愛情觀點上,反證了他的愛情觀點。”
灰燼卷上來,将俞适野嘴角的厭倦和嘲弄一同卷滅,只餘下沒人能看破的冷漠。
溫別玉并不知道是誰和俞适野說了這句話,但他能夠看出,俞适野很排斥這句話,也許也排斥說話的人。他安慰俞适野,并且他也不認同這個觀點:“你只是沒有碰到對的人。”
“是嗎?”俞适野咀嚼着溫別玉的話,“什麽是對的人?”
“我們置身在一座巨大的花園,花園中有許多花卉,有的嬌豔動人,有的素雅清淡。花很多,心很小,只有那一朵真正屬于你。你幸運的找到它,捧起它,将它移入心間。又用愛悉心澆灌,照看它,呵護它,看它舒展嫩葉,綻放花蕾……”
一路說到這裏,溫別玉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繼續。
“終有一天,所有華麗褪去,鮮花結出果實,那是它奉獻予你的獨一無二的心。”
這席話說完以後,靜室真正寂靜着,連呼吸的聲音,似也聽不到了。
直至俞适野輕聲将寂靜打破。
“你說得很有道理,是我沒有碰見那朵花。你呢,你碰見了嗎?”
溫別玉的喉嚨滾動一下,似乎有什麽話想要說出口。
俞适野看明白了這個表情,他問對方。
“是你前夫?”
些微的滾動平複下去,溫別玉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承認了。
“是。”
“你最早說來過這裏,是和他一起來的吧?”
溫別玉反問對方:“你不是跟我約法三章過,不談前夫嗎?”
俞适野被人一提醒,方才記起來:“一時順口……”
溫別玉微妙地笑了下,仿佛接受了俞适野的解釋。
“我……和他确實一起來了。”溫別玉似乎是在繼續回答之前的問題,停頓片刻,又說,“我們曾經求過姻緣,是上上簽。”
他偏過頭,注視俞适野,連眉眼都柔和起來。
“我們都很高興。”
俞适野聽出了溫別玉話裏的感情。
這個人對溫別玉很重要。他想,不期然瞥見庭院裏的梅子樹,登時嘗到了梅子的味道。
也許是氣氛正好,也許是兩人終于找回了些許熟悉,俞适野第一次主動問溫別玉這些年來的事情。
“我一直沒問過,你和他,為什麽離了?”
溫別玉把視線挪開了。他很久都沒有回答,直到最後,輕輕說了一句。
“……也許還是緣分不夠。”
那穿堂的風,也惆悵地停在了空空的房間裏。
這點惆悵讓俞适野聯想到了自己,他自嘲一聲:“我們也求過,也是上上簽,可見求簽這種東西,多半是不靈的。”
“哪怕知道不靈,也想求一下……”溫別玉頓了下,“做人總要有點盼頭,萬一呢?”
俞适野本來想通過自嘲來打破這種沉寂的氣氛,誰知道越聊氣氛越憂傷。憂傷得讓俞适野想要和溫別玉抱團取暖了。
但真的不能抱,抱了會出事。
俞适野決定說些笑話來打斷這些:“你知道我為什麽對你的前夫這麽敏感嗎?”
溫別玉:“為什麽?”
俞适野嘆了一口氣:“別的倒還算了,你為什麽要在我們一起睡床上的時候說你前夫呢?當時我聽着跟聽鬼故事似的。”
溫別玉涼涼道:“那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說前夫嗎?”
俞适野是挺納悶的:“為什麽?”
溫別玉:“誰讓有人一見面就把他前男友的戒指往我手上套?這叫禮尚往來。”
俞适野恍然大悟,原來根源出在這裏頭。
但這點真不是故意的,他有點委屈地和溫別玉解釋:“我怕你覺得麻煩……我也以為你不會在意。”
“我是不在意。”溫別玉輕巧說完,又補了句,哄哄人,“沒怪你,別多想。”
“哦……”俞适野假裝被哄到了。
溫別玉明智地轉了話題,提了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我們重逢那一次,我在教堂外見到你的時候,我非常驚訝。”
“我覺得……”他評價,“我看見了一個陌生人。”
“也許是我們太久沒見了。”俞适野收了笑容,嘆上一口氣。
“也許。”溫別玉自失一笑,“也許這是我的問題,一時之間,我有點沒法接受。”
“其實再見面也挺好的。雖然隔了很久,但我還是覺得……”
九年了,哪怕這麽長的時間沒有見面,只要願意,兩個人的相處依然如此放松契合。也許……也許直至現在,溫別玉依然還是最了解他的那個人。
俞适野心中想着,嘴上也情不自禁地回答道:
“覺得你是了解我的那個人。”
話出了口,他自覺失言,連忙轉移話題:“既然重逢時你覺得看了個陌生人,那為什麽還要答應我假結婚的要求,幫助我?”
“怎麽可能對你見死不救。”溫別玉平淡回答。
你不是別人,你是俞适野。
***
當偷偷灑在木地板上的光也随着外頭的人流一道離去之後,俞适野和溫別玉離開了靜室。他們自櫃子裏拿回自己的手機,看着上頭密密麻麻的信息,一恍惚,又來到了人世間。
他們照着之前說的,來到了寺廟中求姻緣的所在,一株坐落在半山腰的巨大紅楓前。
那鋪張着染了滿天的緋色,像一叢叢在天空燃燒的火焰,也像……
俞适野挪開了目光:“為什麽有個這麽大的紅楓樹在這裏,上面還挂了那麽多木牌?”
溫別玉解釋道:“這就是求姻緣的地方,想要姻緣的男女先取一塊系着紅繩的木牌,再來到姻緣石前閉上眼睛,一路往姻緣樹走去,只要能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将手中的木牌系上樹枝,就可以心想事成,求得姻緣。”
俞适野:“原來是這樣……你去試試吧。我對這種蒙眼敲鼓的游戲不太感興趣。”
溫別玉疑惑地看了俞适野一眼,也沒追問太多。他按照計劃,上前領了一塊木牌,對着木牌許下自己的心願,随即來到正對着紅楓的姻緣石位置,閉上眼睛,開始行走。
雖然心中知道前方是一片坦途,但他的步子依然邁得小心又謹慎,驟然失去了視力的人大抵如此,只覺上下左右,一片昏黑,不辨方向,不知深淺。
俞适野雖然不想看紅出了一片天的巨大楓樹,但還一直關注着溫別玉的動向。
當看見溫別玉特別謹慎,甚至有一點遲疑地向前走的時候,他幾步往前,一路來到紅楓樹下,背對楓樹,面朝溫別玉,保持一個只看見人而不會瞥見多餘東西的姿勢。
他告訴溫別玉:
“放心大膽往前走,我在這裏看着,走歪了我會提醒你。”
閉着眼睛的人停頓一會,再邁步時,步子果然大膽了很多。
只是當人閉着眼睛的時候,方向感确實失去了作用,俞适野眼睜睜地看着溫別玉一會兒往左歪一點,一會兒往右歪一點,走着大大小小的波浪線,最後成功歪出了好幾度斜角,穩穩歪到自己的跟前,只要再跨一步,就能準确跨入自己懷中。
雖說後面也是楓樹,也有枝桠可以挂木牌,但俞适野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溫別玉,當他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溫別玉先一步停下,如同知道面前有人似的,略帶遲疑問了聲:
“俞适野?是你在我前面嗎?”
“嗯,我在。”俞适野回答。
“有點感覺。”溫別玉解釋了聲,“現在向哪邊轉?”
“往你右手邊,不用轉太多,轉30°就行了。”
溫別玉照做了。他轉了身,轉得更多一些,于是錯過了楓樹最低垂的那跟枝桠,不得不面對一根比他高了不少的樹枝。
俞适野正猶豫着要不要提醒一聲,就見溫別玉擡起手臂,向上空一摸,指尖正好掃到垂在樹枝下的木牌,這下,閉眼睛的人确認準方位了。他墊了一回腳,一點點摸過去,準确摸到了一個空位,于是擡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将串有木牌的紅繩往樹枝上系。
樹枝頗高,只是抓一下還沒什麽,再想要将什麽東西系上去,就不容易了。
溫別玉的雙腳越墊越高,中途還趔趄了下,本來就有點在意的俞适野一眼看見,連忙走上前去,自後邊一把托住人的肩背:“小心點。”
或許是之前就知道俞适野在身旁的緣故,這一次被人自後面托住的溫別玉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姿勢。他問俞适野:“紅線綁到樹枝上面了嗎?”
俞适野頓了下,飛快朝頭頂掃了一眼:“嗯……沒綁到。”
于是溫別玉再嘗試着努力片刻,又問:“現在好了嗎?”
俞适野不得已,再擡眼,看了下。
已經被纏了密密麻麻紅線和木牌的樹枝真不太好分辨到底成功沒有,俞适野盯得久了一點。這一過程裏,那些簇擁在一起的紅色,不可避免地進入了他的視線。他有點不耐煩看這些,于是将目光集中在溫別玉的雙手上。
“……還是沒有,往下一點,那邊正好有個樹杈可以勾住紅線。對,就是這樣……”
等看見溫別玉手中木牌的紅線終于勾上了樹枝,俞适野長長舒了一口氣,正待繼續指引,突然察覺頭上有點動靜,循着一望,正望見一片紅楓脫離枝梢,晃悠悠向下飄搖。
黃昏的金光穿透密匝匝的葉片,點在這片落葉上,将紅點燃成金,像紅色的烈火,騰出了勃發的金光……
因着這片葉子是往自己所在的方向飄的,俞适野看了有一會兒,近在耳旁的聲音都沒及時回應,導致懷中的人忽地轉了個身。
“……你在看什麽?”
俞适野恍然回神。他迎上溫別玉看來的目光,注意到對方手中的牌子早已挂上樹枝,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看不喜歡的顏色看了這麽久,而且沒有感覺到多少不舒服。
他又看了一眼楓葉,再向溫別玉。
他發現一個自己熟悉的面對恐懼的方式……雖然是過去式的。
“別玉,和我一起去個地方吧。”
“哪裏?”
“楓林。我們去楓林看楓葉。”
***
置身于一片楓林中的感覺,和站在一顆楓樹前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天地被切成了三種顏色,天上一片深紅,地上一片橙紅,中間倒有些黑褐色的樹幹,可樹幹周圍還有籠罩着一層紅霧,像張大網,悄無聲息地出現,悄無聲息地聚攏——直至像一個口袋,把人套入其中。
當俞适野發現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很深重的寒意。
秋天本來就是寒涼的,這種涼意像是從身體裏頭滲出來,并不非常劇烈,但非常綿長,像是一匹布裏一條怎麽抽也抽不完的絲。
“……你不太舒服嗎?”
旁邊的溫別玉問了這句話。
這是道路邊的長椅,他們并排坐在長椅上。
俞适野沒有轉頭,他的目光就盯在前方的一處,紅楓在視線裏晃出了一些重影,而他強迫自己去面對與接受。
“……嗯。我有點冷,可能不小心感冒了。”
一只手伸過來,在他額上輕輕一觸。
“你在冒冷汗。”溫別玉又說。
“是嗎?那可能我感冒得有點嚴重。正好來了日本,回去泡泡溫泉緩緩就好了。”俞适野再度回答,口齒清晰。
一件猶帶着體溫的外衣落到俞适野的肩頭,落下的時候,外衣往下滑了滑,那點微薄的溫度剛剛臨近,便又走向遠方。
俞适野平靜地感受着,他像一個正在拔河的人,這頭是自己,那頭也是自己。
但這頭的自己是現在的自己,那頭的自己是過去的自己,是該被改變該被戰勝的自己。
他努力着,角力着,直至落下的衣服又被拾了起來,重新搭在他的肩膀上,和這件衣服一起來的,還有溫別玉的手,及身軀。
溫別玉側身擁抱住他。
“多穿一點。”溫別玉說,“正好我也有點冷,這樣比較暖和。”
俞适野怔了下,他側頭看着溫別玉,先有點茫然,忽而醒來,像做夢的人從夢中醒來那樣,抽不斷的濕冷消失了,過去的自己消失了,滿天的紅霧沉下地底,也消失了,紅楓樹又變回紅楓樹林。
他的身體開始回暖,暖意來自溫別玉,源源不斷的熱量從對方的手臂,從對方的軀體傳遞過來,魔術一般,拂去他雙手上的細顫。
于是他結了冰的心,也因這溫度融化了一角。
俞适野忽然很想傾述,微微笑了,對溫別玉說。
“其實……”他表情輕松,像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知道嗎?我有點讨厭紅色,這種深色,有時候讓人感覺惡心。不過——”
對方的語氣裏帶着些調侃的味道,将話說得很輕松,好像正在下午茶的茶歇時間裏,聊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可這不是玩笑,這是真的。
這人從過去就是這樣,越是緊張他越要自己不在意,越是困難他越要自己去挑戰。
俞适野曾用這種态度騙了許多人,現在,也用它來騙他。
溫別玉由紅色聯想到了血,聯想到了車禍,甚至一些更可怕的。但無論想到了什麽,擔憂着什麽,他都沒有表露出來。
他将自己的面孔埋入俞适野的肩膀,遮住由秋意蕭殺出的許多頹然。他已經知道了冰山一角的真相,而這只讓人更加渴望見到整座冰山。
他的心讓他直接去追問俞适野,但他的理智制止了他。
這樣做并沒有用處,也得不到結果,只有面對放下心防的俞适野,語言才有意義。
細微的刺痛在溫別玉身體裏泛出來,不劇烈,大概是指尖被針紮了一樣的感覺,但這感覺一直梗在心裏,梗得難受。他配合着笑了兩聲,等待俞适野接下去的話。
“不過,現在再看看,又覺得,眼前的這片楓葉林雖然是紅色的,但依然挺美的。它擁有生命,生機勃勃,帶着一種溫暖幹燥的力量,像是……”
俞适野的目光落到了溫別玉身上。
對方的臉埋在自己的肩,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于是他的手擡起來,虛虛的停在溫別玉的肩膀上,沒有落下去。
他回應了這個擁抱,但不讓溫別玉發現。
同樣還有一句話,也藏在心底,沒人發現。
這種幹燥溫暖的力量,像是你的體溫。
俞适野虛懸了一會手,準備收回,在他有所動作之前,溫別玉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溫別玉還是埋首在俞适野的肩膀上,并沒有擡起臉的意思來,但他像是背後長了眼睛,準确且牢牢地抓住俞适野的手,并将其放在自己身上。
“就這樣放着。”溫別玉。
“嗯……”俞适野想說點什麽。
“放着。”溫別玉有點兇。
俞适野沒有說話了。他将手放在對方身上,那股幹燥的力量像一下來到了他的掌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些纏繞在他體表的溫度,就随着空氣,進入體內,騰得燃起一點微弱的火星來,将他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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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