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雖說想要馬上去美國走一趟, 但畢竟剛才從日本回來, 兩人的公司還有很多的事情沒來得及處理,因而這趟行程還是往後壓了壓,直到他們又加了四天班, 緊趕慢趕,才在周末的時候飛到美國。
下了飛機, 俞适野先帶溫別玉去附近的酒店放下行李,接着選擇坐長長的地鐵和巴士, 來到他最初在美國住的地方。
那是個偏僻而老舊的小區,唯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小區裏郁郁蔥蔥的樹木和爬滿牆壁的爬山虎, 但或許是因為這裏太老舊了, 導致綠植陷入無人修剪的窘境,綠植反成了這塊地區的主人,那些分散的房子, 倒是森林裏的一點點綴。
“就是這一間。”
俞适野帶着溫別玉走到了一處, 指着前邊那扇小小的窗戶說。
窗戶本就不大,幾乎裝不下一個單薄的女人,中間又被一條綠意蔥蔥的爬山虎橫過,将玻璃割成田字格的四塊,一塊不過一個巴掌大小。
他們來到窗戶前, 透過霧蒙蒙的窗戶, 溫別玉看見了一間最多只有十平米的房間。
這似乎更像是儲物間,除了一張用于歇息的床之外, 再也擺不下更多的東西了。
“你怎麽會住在這裏……你在這裏住了多久?”溫別玉低聲問,這和他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一年?或者一年更多點兒?這個不重要,帶你來這裏不是為了看這個小房子的,就只有一張床,還未必是我當時睡的,沒什麽好看的。”俞适野的回答漫不經心。他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上,半天後,他突然笑起來,“哈,找到了,別玉——”
俞适野彎下腰,從附近的草叢裏找到個仙人掌盆栽。
這顆盆栽似乎長了不少時間,其中的仙人掌已經發育得很大了,擺在那裏,顯得頭重腳輕。他将這盆盆栽放在窗戶的右下角,問溫別玉:
“你覺得這像什麽?”
“……一個盆栽?”溫別玉不太理解。
“再仔細看看,看窗戶和仙人掌。”俞适野進一步提示。
“……窗戶前的仙人掌盆栽?”溫別玉又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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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适野看着溫別玉,嘆了好大一口氣。嘆得溫別玉都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辜負了俞适野。
溫別玉:“到底是什麽?”
俞适野用實際行動告訴溫別玉,他向前兩步,提起手指,開始描繪。
一橫,兩橫,三橫,一豎,一點。
當最後那一點被點下,溫別玉徹底明白了:“……玉,是玉字!”
俞适野頗為自得地挑挑眉梢,他就知道哪些東西溫別玉會喜歡。他指着這個窗戶,告訴溫別玉:“當時畫架就架在這個窗戶之後,我描完你的照片,就看看窗戶上的字,有時候陽光好,陽光會照進窗戶來,将窗上的框架,拓印在地板上,最角落的一點……”
他指着仙人掌,語氣悠然:
“會在特定的時間裏,落到我的枕頭上,感覺像在和你一起睡覺。但還是有些遺憾……”
“什麽遺憾?”溫別玉警覺起來。
“好像太粗犷了。”俞适野評價自己的作品,“有點醜,和你不太符合,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是你在這裏,由你來的話,肯定會有更好的設計。”
溫別玉牌許願機雷達豎起:“你想在窗戶上寫我的名字?”
“以前是這樣想的,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總想有點東西陪伴。現在就不了。”時移世易,俞适野的想法當然也和過去不同,“現在我已經找到正主了,不需要寫名字來記挂了,我打算——”
他看一眼專心聽自己說話的溫別玉。
“灑點狗糧,比如把我們兩個的名字,一起弄上窗戶?”
“這個……”
“難嗎?如果很難的話,我們可以回去再慢慢想。”
溫別玉仔細想想:“并不太難,我已經有思路了。想在窗戶上玩點花樣的話,植物當然是個很好的選擇,但傳統手工中的窗花也不賴,我們可以把我們的名字設計在窗花之中,貼上窗戶……”
“有點像新房。”俞适野噙着笑接上一句,成功把溫別玉說啞了。
“……你故意的?”溫別玉問。
“才不是,明明是你的形容太讓人想歪了。”俞适野才不背鍋。但話到末了,他又說,“不過,讓你設計是故意的。原則上,沒有你的日子就是不夠好的。所以我特意篩選出特別想要你參與的部分……”
他轉看溫別玉。
“讓你把它變得很好很好。”
“……好。”溫別玉承諾了,“它們會變得很好很好。”
突然,鑰匙插入鎖眼,咔嚓一聲,閉合的房門打開,一位幹瘦的金發婦女出現在房間裏,疑惑看向窗戶:“Hello?”
兩人一齊噤聲,悄悄溜走。
離了早被人租走的小房間,正好中午,俞适野帶着溫別玉去了第二個地方。
那是一家在他學校和出租屋之間的西餐廳,西餐廳環境不錯,服務也十分周道,兩人剛剛進來,就被引到空餘的座位上,随後,菜單上桌。
俞适野不用看菜單,直接報出了一串菜名,還額外點了兩杯在這裏難得一見的酸梅汁。
當酸梅汁被端上桌,烏沉沉的顏色裏,雜上幾點細碎金黃的桂花花瓣,輕輕一晃,像扁舟淌游烏江。
溫別玉估摸着俞适野帶他來這裏,也是想要實現什麽願望的。他很喜歡,頗為期待地問:“這裏有什麽願望要實現?”
俞适野想了想:“嗯……這裏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溫別玉一愣。
“這是我最早來美國打工的地方,那時候對打工還不是很習慣,我就通過給自己原始驅動力的方法,說服自己,讓自己習慣工作,并且力争上游!”說起這段,俞适野還有點小得意,“後來我不止成為這家餐廳拿小費最多的人,還點亮了自己的廚藝技能。”
那雙深邃的眼,轉着令人沉醉的光,勾引溫別玉問下去。
“什麽原始驅動力?”
“當然是……”俞适野的眼尾已帶上輕薄狡黠的笑意,“你了。”
“那時我在想,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見面,我會給你做一餐飯,你會對這餐飯大加贊賞——後來我倒是做了,就是你的反應平平,可能是我技能點點得還不夠的關系。”
俞适野自我反思。
“???”
溫別玉呆住了。
“你說的是高爾夫那一次?”
“對。”
俞适野才說完,就見溫別玉神色變幻,一時震驚,一時懊惱,接着變成用力回憶狀态……回憶了半天,可能還是沒有回憶起當時的味道,于是最終變成了失意。
“那……你……”
“我怎麽?”
“能夠再給我做一回嗎?”溫別玉小心翼翼提要求,他現在無比後悔自己說了那句不如過去的面條好吃的話,“我忘記當時的味道了……”
“別說一回了,一百回都可以。”俞适野失笑,“而且我覺得,你會忘記可能不是你的問題,很可能是……那頓飯确實是一頓沒有靈魂的飯。”
“那我們回去做一頓有靈魂的飯菜!”溫別玉立刻接上。
“沒有問題。不過——”俞适野勾勾嘴角,“我要先收小費。”
溫別玉愣了下,下意識伸手摸自己的口袋。
可是很快,他看見俞适野伸出手來,慢條斯理折袖口,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他明白了過來,傾傾身,将一個兀自帶着些甜的吻落在對方的嘴角。
“這個小費,夠了嗎?”
“夠給你做一輩子的飯了。”
這是一趟并不太趕着時間的旅程。
兩人吃晚飯後,俞适野漫步在美國的城市中,看看這裏的建築,看看這裏的街道。接着,在半下午的時候,再将他帶到自己的學校。
一年又一年,生活在校園裏的學生面孔換了一張又一張,但校園總在這裏,始終如初。
走着走着,俞适野突然有點唏噓,對溫別玉說:
“說起來你可能不太相信,雖然我在這裏呆了四年,但其實我對這所學校的歸宿感并不太強。那時候我太忙了,在學校裏不是上課就是去圖書館,要不然就是回宿舍休息,剩餘的時間,大多在校外。最初是打工,接着是去老年中心做義工,搞自己的創業,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更別說逛校園進行校園聯歡校園活動了……現在再帶你來,也只能帶你去大家都覺得不錯的網紅景點了。”
溫別玉自進來之後就顯得有些沉默,現在他一路聽到這裏,突然抓住俞适野的手腕。
俞适野:“怎麽了?”
溫別玉:“跟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他說着,辨別了下方向,接着反客為主,拉着俞适野往一個地方去,不過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一棟建築下。
“學校的宿舍樓?”俞适野認出了這棟建築,他十分迷惑,“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學校的宿舍樓前有片草坪,上頭席地坐着很多學校學生,草坪周圍圍了一圈公園椅,其中一張椅子,斜對着宿舍的大門,只要坐在這裏,就能夠看見進進出出大門的人。
溫別玉帶着俞适野來到這張椅子,在這張椅子上坐下。
這一次,他不用俞适野發現詢問,他主動告訴俞适野:
“我曾經……來這裏找過你。”
他嘴唇微微顫動,往昔的時光在相同的場景重現。
“那是我們分開的第二年,我終于打聽到你新的學校,我來這裏找你……但是我,我看見你和另外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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